在杭州一個罕見的暖冬,我寫這本書并且將他寫完。我之所以用“他”而不是“她”來稱呼這本書,不是因為我不喜歡,而是因為我覺得這本書似乎具有比較濃重的男性色彩,“他”象是在表現著我生命與心靈中趨向于思辨與邏輯的一面,而不是那更趨于詩意與感悟的另一面,而在我已然問世的幾部書里,這另一面已經得到了充分展露的機會。
思辨與邏輯源于我生命歷程中一個遼遠的夢想。
而我現在用這部關于美學的書來回應這個夢想,決不是純粹的偶然。我還非常清楚地記得十七年前的那個夏天,那是一個多雨的夏季,我大學期間的第一個暑假,在太平天國侍王府的舊址附近,翻開黑格爾的《美學》第一卷。那個暑假我基本上是在學校里度過的,就為了這本《美學》,為了似懂非懂、半通不通地讀完這本《美學》。在我的記憶里,黑格爾的《美學》是我此生中讀得最認真,卻一直未敢說已經讀完了的一本書。黑格爾的《美學》讓我聯想起金庸最優秀的小說之一《倚天屠龍記》里的武當派開創人張三豐,我想如果哪一天我敢說已經完全讀懂了黑格爾,那必定是已經達到了如同張無忌將張三豐老道教給他的太極劍法的招式全部忘記的境界。
武當山上,張無忌在短短的半個時辰里,就已經悟到太極劍的真諦不在于劍招而在于劍意,甚至只有在不受具體的劍招所蔽之時才可能真正領會其劍意,所以他能以初學的劍法擊敗那些已經浸淫于自己門派的武學數十年之久的宗師。他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一點,是因為當時的張無忌在熟悉各門各派的武功要義之外,已然身負九陽真經、乾坤大挪移兩大奇功;我想真正讀懂黑格爾也應該將他的片言只語詞句全然忘卻,只把握其中的“意”。而在讀黑格爾的《美學》的那個夏天,我只是一個初學拳腳以健體強身的門外漢,剛剛學到的幾路花拳繡腿,也不知道有多少只是江湖騙術的翻版。實際上一直到今天,除了對那些只能唬人的江湖騙術增加一點識別能力之外,我還遠遠沒有能夠因學到達那心靈一片空朦澄凈的天地,而且,十之八九一輩子也到達不到那只有在哲學意味上才有的地步,心中所記,還不免是黑格爾大師的劍招,心存劍招,也就做不到隨心所欲的圓轉如意,以無招勝有招。
只是我還心存幾分僥幸,想以這樣一本書,回報十七年前領我走上美學之路的黑格爾大師。我試圖以這本小書回報的,還有在我讀大學期間給予我精心指導的已故的趙午生老師,因為我的愚鈍和懶散,竟未能在他有生之年,讓他讀到我的著作。我的碩士導師蔡良驥先生對我的生活道路與學術道路有著深刻影響,他曾經對寫在我的報考研究生政治審查表上的種種非議付之一笑;而且,在我此次重寫這部實際上是從研究生時期就已經開始撰寫的著作時,翻開當年的舊稿,蔡老師用紅筆精心修改的痕跡歷歷如新,大到章節安排,小到一段引文以至一個標點符號。我的博士導師周來祥先生為我研究思想走向成熟做了至關重要的指導,而這部書,我曾經想用它來作為博士論文,也得到了周先生的肯定與支持,只是由于時世突變,才未能如愿。
感謝我的朋友程孟輝以及東北師大出版社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將這本可說已經陸陸續續寫了十多年的書最后完成,并且使之得以問世。
古人有云“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時過境遷,今天的女人們該是要唱“悔教夫婿覓學識”了,看那般教夫婿們覓封侯的,錦衣裘馬,好不羨慕人也。而我應該慶幸沈冬梅作為一個學問上的同道,給我以無私的幫助,并且付出了很大的犧牲,最重要的是令我能有一個平和的心境。
在這條布滿荊棘的路上走過十七年,并且寫了這本書以后,我將會告別美學,潛心研究我們民族文化中最有魅力的藝術形式--戲曲;或者更準確地說,我會把十七年學習和研究美學的所得所獲用到戲曲研究之中,做一個第三世界的學者最應該做的事--發掘自己民族的傳統文化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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