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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夷夏東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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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夷夏東西說(二)

傅斯年

 

2.夏 跡

 

商代發(fā)跡自東徂西的蹤跡已在上一章大致條別清楚,向上推一步便是夏代,我們且看夏代的蹤跡分布在何一方。

禹的蹤跡的傳說是無所不在的,北匈奴南百越都說是禹后,而龍門會(huì)稽禹之跡尤著名,即在古代僻居汶山(岷山)一帶不通中國的蜀人,也一般的有治水傳說。(見揚(yáng)雄《蜀王本紀(jì)》,臧氏輯本。)雖東方系之商人,也說“浚哲維商,長發(fā)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明明以禹為古之明神。不過春秋以前書中,禹但稱禹,不稱夏禹,猶之稷但稱稷,不稱夏稷或周稷,自啟以后方稱夏后。啟之一字蓋有始祖之意,漢避景帝諱改為開,足征啟字之詁。其母系出于涂山氏,顯見其以上所蒙之禹若虛懸者。蓋禹是一神道,即中國之Osiris。禹鯀之說,本中國之創(chuàng)世傳說(Genesis)。雖夏后氏祀之為宗神,然其與夏后有如何之血統(tǒng)關(guān)系,頗不易斷。若匈奴號為夏后之裔,于越號稱少康之后,當(dāng)皆是奉禹為神,于是演以為祖者。如耶穌教之耶和華上帝,本是猶太一族之宗神,故《創(chuàng)世紀(jì)》言其世系,而耶穌教推廣到他民族時(shí),奉其教之民族,亦群認(rèn)耶和華為人祖,亞當(dāng)為始宗矣。然則我們現(xiàn)在排比夏跡,對于關(guān)涉禹者應(yīng)律除去,以后啟以下為限,以免誤以宗教之范圍,作為國族之分布。

所謂夏后氏者,其名稱甚怪,氏是族類,后為王號,何以于殷曰殷人,于周曰周人,獨(dú)于夏曰夏后?意者諸夏之部落本甚多,而有一族為諸夏之盟長,此族遂號夏后氏。今將歷代夏后之蹤跡輯次如下。

( 1)見于《左傳》者

帝丘 僖三十一,“衛(wèi)遷于帝丘。……衛(wèi)成公夢康叔曰:‘相奪予享。'公命祀相。寧武子不可,曰:‘鬼神非其族類,不歆其祀。杞鄫何事!相之不享,于此久矣,非衛(wèi)之罪也!'”杜云,“帝丘,今東郡濮陽縣。”

殽 僖三十二,“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以避風(fēng)雨也。”杜云,“殽在弘農(nóng)澠池縣西。”

窮石 此為夏之?dāng)硣乱娤逅哪辏疚募坝懻摼娤抡隆?丈S衷桓F桑,見昭二十九年。窮石當(dāng)即空桑之音轉(zhuǎn)。至斟灌過戈鬲諸地所在,則杜云:“有鬲國名,今平原鬲縣。”“樂安壽光縣東南有灌亭,北海平壽縣東南有斟亭。”“東萊掖縣北有過鄉(xiāng),戈在宋鄭之間。”

有莘 僖二十八,記晉文城濮之戰(zhàn),有云:“晉侯登有莘之虛,以觀師,曰,‘少長有禮,其可用也。'遂伐其木,以益其兵。己巳,晉師陳于莘北。”據(jù)此,有莘必去城濮甚近。有莘相傳為夏諸侯,伊尹其一代之小臣也。

斟灌 斟尋 襄四,杜云:“樂安壽光縣東南有灌亭,北海平壽縣東南有斟亭。”按, 《水經(jīng)注·巨洋水篇》引薛瓚《漢書·集注》云:“汲郡古文,相居斟灌,東郡觀是也。”(段玉裁云,《經(jīng)韻樓集五》今本《水經(jīng)注》觀訛為灌,而戴校未正。)據(jù)此,斟灌仍在東郡,去帝丘不遠(yuǎn)。杜釋此之誤顯然。此地既誤釋,其釋斟尋之誤亦可推知矣。

東夏 襄二十二,“晉人征朝于鄭,鄭人使少正公孫僑對曰:“……間二年,聞君將靖東夏。四月,又朝以聽事期。”杜云:“謂二十年澶淵盟,先澶淵二月往朝,以聽事期。”按以二十年經(jīng)傳所載事,杜說不誤。至澶淵所在,杜云:“在頓丘縣南,今名繁汙,此衛(wèi)地,又近戚田。”按,衛(wèi)為東夏,則夏之本土當(dāng)在東夏衛(wèi)地之西,但持此一條以證夏境不在東土,已充足矣。

又昭元年,“子相晉國,以為盟主,于今七年矣。再合諸侯,三合大夫,服齊狄,寧東夏,平秦亂,城淳于。”杜于“寧東夏”下注云:“襄二十八年,齊侯白狄朝晉。”

又昭十五,“文公受之,以有南陽之田,撫征東夏。”按,晉文東征者為曹衛(wèi),此又以曹衛(wèi)為東夏。

華夏 襄二十六,“子儀之亂,析公奔晉。晉人寘諸戎車之殿,以為謀主。……晉人從之,楚師宵潰,晉遂侵蔡,襲沈,獲其君,敗申息之師于桑隧,獲申麗而還。鄭于是不敢南面。楚失華夏,則析公之為也。”此指蔡沈及鄰于楚北境諸國為華夏。

觀扈 昭元,“夏有觀扈。”杜云:“觀國在今頓丘縣,扈在始平鄠縣。”此皆夏之?dāng)硣?dāng)即夏之邊境。

大夏 昭元,“子產(chǎn)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shí)沈,居于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弋,以相征討。后帝不臧,遷閼伯于商丘,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遷實(shí)沈于大夏,主參,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及成王滅唐,而封太叔焉,故參為晉星。”杜曰:“大夏,晉陽也。”按,大夏與夏墟究竟在晉陽抑在翼,在地理書有異說,(如《括地志》。)近代學(xué)人有異論,(如顧亭林,全謝山。)二地相去亦數(shù)百里。然皆在汾水之旁,不關(guān)山東也。

釣臺(tái) 昭四,“夏啟有鈞臺(tái)之享。”杜云:“河南陽翟縣南有鈞臺(tái)陂。”

仍緡 昭四,“夏桀為仍之會(huì),有緡叛之。”杜于此不能指其所在,但云:“仍緡皆國名”,哀元年注亦然。《史記正義》引《帝王世紀(jì)》云:“□之殺帝相也,妃有仍氏女曰后緡,歸有仍,生少康。”(此本哀元年傳。)《正義》于他地名幾皆有說,于此亦無說。

夏墟 定四,“分唐叔以大路密須之鼓,闕鞏沽洗,懷姓九宗,職官五品,命以唐誥,而封于夏墟。啟以夏政,疆以戎索。”此更直示吾人,晉為夏之本土。

涂山 哀七,“禹合諸侯于涂山。執(zhí)玉帛者萬國。”杜云:“涂山在壽春東北。”按昭四有“三涂”之名,杜云:“在河南陸渾縣南。”涂山或即三涂之一。

( 2)見于《國語》者

伊洛 周語上,“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陽父曰:……‘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按伊洛于夏,猶西周三川之于周,河之于殷,據(jù)此可知夏之地望以伊洛為本土矣。

崇山 聆隧 周語上,“昔夏之興也,融降于崇山。其亡也,回祿位于聆隧。”韋云:“崇,崇高山也。夏居陽城,崇高所近。”又云:“聆隧,地名也。”按,韋以崇為嵩高。

有崇 周語下,“其在有虞,有崇伯鮌,播其淫心,稱遂共工之過,堯用殛之于羽山。其后伯禹念前之非……。”據(jù)上節(jié)所引韋解,崇即嵩高。然《詩·文王》篇云:“既伐于崇,作邑于豐,”是崇國境當(dāng)殷末在渭南。渭南之山境亦東與崇高接。又《左傳》宣元,“晉欲求成于秦,趙穿曰:‘我侵崇,秦急崇,必救之,(杜云,崇,秦之與國。)吾以求成焉。'冬趙穿侵崇,秦弗與成。”然則春秋時(shí)晉秦界上猶有以崇為號之國,此亦可知崇在西土。

杞鄫 同節(jié),“有夏雖衰,杞鄫猶在。”按,杞在春秋時(shí)由今杞縣境東遷,鄫則杜云:“在瑯琊鄫縣。”(僖十四。)然《國語》記西周亡時(shí)事云:“申繒西戎方強(qiáng),王室方騷。……王欲殺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若伐申而繒與西戎會(huì)以伐周,周不守矣。”果鄫本在瑯琊,勢難與申西戎會(huì)伐周。然則鄫在瑯琊,亦是后來東遷所至。

戎夏 晉語一,“獻(xiàn)公卜伐驪戎,史蘇占之。……對曰:‘……戎夏交捽。……若晉以男戎勝戎,而戎亦必以女戎勝晉。……諸夏從戎,非敗而何?'”此以晉為夏,與《左傳》定四封唐叔于夏墟事合。

昆吾 鄭語,“昆吾為夏伯矣。”準(zhǔn)以《詩·商頌》,“韋顧既伐,昆吾夏桀”之說,昆吾當(dāng)非諸夏之一,而別為一族,然與夏族當(dāng)有若何關(guān)系。至昆吾所在,則《左傳》昭十二楚子云:“昔我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今鄭入貪賴其田而不我與”,可知昆吾在許,即今許昌一帶。

東夏 楚語上,“析公奔晉,晉人用之,實(shí)讒敗楚,使不規(guī)東夏。”韋云:“東夏,沈蔡也。”按此即《左》襄二十六事,彼處稱華夏,此處稱東夏。

諸夏 吳語,“昔楚靈王不君,……不修方城之內(nèi),逾諸夏而圖東國。”韋云:“諸夏,陳蔡。東國,徐夷吳越。”此更明明證夏之不在東土。

( 3)見于《詩》者

雅 雅之解說不一,《詩序》云:“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此真敷衍語。《小雅·鼓鐘篇》)云:“以雅以南”,南是地域名,(詳見《詩經(jīng)講義》。)則雅之一辭當(dāng)亦有地名性。讀書雜志《荀子·榮辱篇》)君子安雅條云:“雅讀為夏,夏謂中國也,故與楚越對文。《儒效篇》: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其證。古者夏雅二字互通,故《左傳》齊大夫子雅,韓子《外儲(chǔ)說右篇》作子夏,楊注云,正而有美德謂之雅,則與上下二句不對矣。”(阮元亦以雅言之雅為夏。)此真確解,可破歷來一切傳說者之無知妄解。由此看來,《詩經(jīng)》中一切部類皆是地名,諸國風(fēng)不待說,雅為夏,頌分周魯商。然則國風(fēng)之名,四始之論,皆后起之說耳。雅既為夏,而夏辭之大小雅所載,若一一統(tǒng)計(jì)其地望,則可見宗周成周文辭較多,而東土之文辭較少。周自以為承夏緒,而夏朝之地望如此,恰與《左傳》《國語》所記之夏地相合。(此說詳見我所作《詩經(jīng)講義》,未刊,其略見新獲卜辭寫本后記跋《安陽發(fā)掘報(bào)告》第三八五葉。)

( 4)見于《周誥》者

區(qū)夏 康誥,“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德慎罰,不敢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用肇造我區(qū)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按,區(qū)字不見《說文》,薛綜注《東京賦》云:“區(qū),區(qū)域也。”然則區(qū)夏猶曰有(域)夏,猶曰夏域,即夏國也。文王造邦于西土,而云始造我夏國,則夏之在西土可知。

( 5)此外見于《史記》《戰(zhàn)國策》者一段

(按《史記》所引雜亂,故不遍舉,此節(jié)甚關(guān)重要,不可遺之。)

河洛 太華 伊闕 羊腸 《吳起列傳》:“起對曰……夏桀之居,左河濟(jì),右泰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按此語見今本《戰(zhàn)國策》二十二。然彼處作“左天門之陰,而右天谿之陽”,雖亦謂左帶水而右倚山,未如《史記》言之質(zhì)實(shí),故錄《史記》。金鶚(《求古錄禮說》八。)據(jù)此以證夏桀之都在雒陽。今按,桀都正當(dāng)雒陽否,另是一問題,然桀之國環(huán)洛陽,則依此語當(dāng)無可疑。

據(jù)以上各書所記夏地,可知夏之區(qū)域,包括今山西省南半,即汾水流域,今河南省之西部中部,即伊洛嵩高一帶,東不過乎漢線,西有陜西一部分,即渭水下流。東方界線,則其盛時(shí)曾有濟(jì)水上流,至于商邱,此便是與夷人相爭之線,說詳下章。最西所至,我們現(xiàn)在不知究到何處,漢隴西郡有大夏縣,命名不知何本,更不知與夏后之夏有否關(guān)系。最南所至,我們也不知,漢《地理志》謂漢水將入江時(shí)名夏水,今尚保存江夏諸名,或者諸夏不能如此南被。且《荀子·儒效篇》云:“君子居楚而楚,居夏而夏”,楚夏對稱,自不能以楚為夏。楚國之最大版圖中,盡可包含一部分諸夏,而諸夏未必能過荊襄而括江漢,或者此之名夏竟是同音異辭。陳范記關(guān)羽據(jù)荊州北伐曹操事云:“威震華夏”,是漢末猶以華夏為三輔三河汝潁等地之專名,未嘗括九州而言。我們現(xiàn)在知諸夏西南北三方所至之大齊,而以東夏之稱,夷夏之戰(zhàn),(此事詳上章。)確知夏之東界,則以古代河濟(jì)淮泗的中國全部論,夏實(shí)西方之帝國或聯(lián)盟,曾一度或數(shù)度壓迫東方而已。與商殷之為東方帝國,曾兩度西向拓土,滅夏克鬼方者,正是恰恰相反,遙遙相對。知此形勢,于中國古代史之了解,不無小補(bǔ)也。

3.夏夷交勝

 

嚴(yán)格意義的諸夏所據(jù)之地域已如上章所述,至于夏后一代的大事現(xiàn)在可得而考見的,是些什么呢?答曰,統(tǒng)是和所謂夷人的斗爭。夷一個(gè)名詞應(yīng)如何解,留在下一章中說明。其字在殷周文書每與人字一樣,音亦與人相近,這是很可注意的。現(xiàn)在假定,凡在殷商西周以前,或與殷商西周同時(shí)所有今山東全省境中,及河南省之東部,江蘇之北部,安徽之東北角,或兼及河北省之渤海岸,并跨海而括遼東朝鮮的兩岸,一切地方,其中不是一個(gè)民族,見于經(jīng)典者,有太暤少暤有濟(jì)徐方諸部,風(fēng)盈偃諸姓,全叫做夷。《論語》有九夷之稱,明其非一類。夏后一代的大事正是和這些夷人斗爭。此事現(xiàn)在若失傳,然一把經(jīng)典的材料擺布起來,這事件十分明顯。可惜太史公當(dāng)真不是一位古史家,雖羿浞少康的故事,竟一字不提,為其作正義者所譏。求雅馴的結(jié)果,弄到消滅傳說中的史跡,保留了哲學(xué)家的虛妄。

現(xiàn)在說羿浞與夏后少康的故事,先將材料排列出來。

( 1)見于《左傳》者

魏絳曰……“夏訓(xùn)有之,曰有窮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對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遷于窮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獸。棄武羅,伯因,熊髡,龍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讒子弟也,伯明后寒棄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為己相。浞行媚于內(nèi),而施賂予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樹之詐慝,以取其國家,外內(nèi)咸服。羿猶不悛,將歸自田,家眾殺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諸,死于窮門。靡奔有鬲氏。(杜曰:靡,夏遺臣事羿者。有鬲,國名,今平原鬲縣。)浞因羿室生澆及殪。恃其讒慝詐偽,而不德于民。使?jié)灿脦煖缯骞嗉罢鍖な希帩灿谶^,處殪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國之燼以滅浞,而立少康。少康滅澆于過,后杼滅殪于戈。有窮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為太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闕。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跡,畫為九州。經(jīng)啟九道,民有寢廟,獸有茂草,各有攸處,德用不擾。在帝夷羿,冒于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獸臣司原,敢告仆夫。'”(襄四年。)

昔有仍氏生女黰黑而甚美,光可以鑒,名曰玄妻。樂正后夔取之,生伯封,實(shí)有豕心,貪琳無厭,忿類無期,謂之封豕。有窮后羿滅之,夔是以不祀。(昭二十八年。)

伍員曰:不可,臣聞之,“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昔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鄩,滅夏后相。后緡方娠,逃出自竇,歸于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惎澆能,戒之。澆使椒求之,逃奔有虞,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于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諸綸,有田一成,有眾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謀,以收夏眾,撫其官職。使女艾諜澆,使季杼誘殪,遂滅過戈,復(fù)禹之績。祀夏配天,不失舊物。(哀元年。)

( 2)見于《論語》者

南宮適間于孔子曰:“羿善射,□蕩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宮適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憲問》篇)

( 3)見于《楚辭》者

羿淫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亂流其鮮終兮,浞又貪夫厥家。澆身被強(qiáng)圉兮,縱欲而不忍。日康娛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顛隕。(《離騷》)

羿焉彃日?烏焉解羽?……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泊,而妻彼雒嬪?馮珧利決,封狶是射。何獻(xiàn)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浞娶純狐,眩妻爰謀。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阻窮西征,巖何越焉?化為黃熊,巫何活焉?咸播秬黍,莆藿是營。何由并投,而鮌疾修盈?白蜆?gòu)肫叄鸀榇颂茫堪驳梅蛄妓幉荒芄剃埃刻焓綇臋M,陽離爰死。大鳥何鳴,夫焉喪厥體?蓱號起雨,何以興之?撰體協(xié)脅,鹿何膺之?鰲戴山抃,何以安之?釋舟陵行,何以遷之?惟澆在戶,何求于嫂?何少康逐犬,而顛隕厥首?女歧縫裳,而館同爰止,何顛易厥首,而親以逢殆?(《天問》)

( 4)見于《山海經(jīng)》者

羿與鑿齒戰(zhàn)于壽華之野,羿射殺之,在昆侖虛東。羿持弓矢,鑿持盾。一日戈。(《海外南經(jīng)》。按一日戈三字,或是注文羼入者。)

有人曰鑿齒,羿殺之。(《大荒東經(jīng)》)

帝俊賜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國,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艱。(《海內(nèi)經(jīng)》)

非仁羿莫能上。(按仁字當(dāng)為夷字之讀,兩字皆從人,近故致誤。)

( 5)見于《呂氏春秋》者

夷羿作弓。(《勿躬》)

( 6)見于《說文》者

羿,羽之羿風(fēng),亦古諸侯也,一曰射師。(四,羽部。)

□,帝嚳躬官,夏少康滅之。從弓開聲。論語曰:“□善射。”(十二,弓部。又同部彃下引《楚辭》“羿焉彃日”,羿亦作□。”)

又,《史記》于羿事不載,《正義》譏之。《世本》(見各輯本。)謂夷羿作弓。《帝王世紀(jì)》所記羿事特詳。(見宋翔鳳輯本。)然數(shù)書皆不出上文所舉,故不錄。

據(jù)以上材料,有數(shù)點(diǎn)須分解。

一、羿的地位。 如羅泌所作傳,及其比之于安史,則羿浞只是夏之叛臣。然此說完全無據(jù),以上一切材料全不曾說羿是夏之屬臣。然則夷羿必是夏之?dāng)硣掖藬硣⒉坏乳e,以《天問》《山海經(jīng)》所說,居然是天神,而奉天帝命降于下土者,為夷之君,自鉏遷窮桑,而為后人號為帝羿或曰羿帝。(《御覽》八十二引《帝王世紀(jì)》。)

二、夷為東方主。 此說可由其稱夷羿及說文稱羿為帝嚳(據(jù)王國維考,即帝俊。)射官,及其地望等事證之。

三、夷夏之爭數(shù)十年,在夷一面經(jīng)羿□二宗,在夏一面經(jīng)相少康二世,戰(zhàn)斗得必然很厲害。《天問》所謂“阻窮西征”者,王逸解之曰:“言堯放鯀羽山,西行度越岑巖之地,因墮死也。”洪興祖補(bǔ)曰:“羽山東裔,此云西征者,自西徂東也。上文言永遏在西山,夫何三年不施,則鮌非死于道路,此但言何以越巖險(xiǎn)而至羽山耳。”按王說無稽,洪已辯之,然洪強(qiáng)釋西征曰自西徂東,古書中全無此文法。此處明明謂阻(即鉏)窮(石)之后帝羿西征,而越山巖,不然,西征一詞全不可解,正不得以同韻之下句中說鯀化為黃熊事而謂此句亦是鯀事。

四、《左傳》之神話故事已很倫理化,且《左傳》之成分大體為晉楚魯三國之語,而其立點(diǎn)是偏于西國夏周之正統(tǒng)傳說,所以說羿□甚不好。但《山海經(jīng)》之為書,雖已系統(tǒng)化,尚未倫理化,且記東方的帝系較多。這部書中所舉夷羿事,很足以表顯戰(zhàn)國時(shí)羿□的傳說尚甚盛。《山海經(jīng)》與《天問》互相發(fā)明處甚多,《天問》稱羿之重要全與《山海經(jīng)》合。所謂“羿焉彃日”,正在《天問》中論創(chuàng)世紀(jì)一節(jié)中,則羿本是天神。所謂“帝降夷羿”者,正《山海經(jīng)》所謂“帝俊賜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國,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艱。”《天問》一篇,本頗有次序,王逸以為不次序者,乃由于不知《天問》所陳是流行神話故事之次序,不與漢代人之古史傳說同,故不能解,(余另有說見他處。)其羿浞之間插入鯀之一段若甚錯(cuò)亂者,當(dāng)由于《天問》之次敘乃神話之次敘;一神話中有數(shù)人關(guān)涉者,則一次說出,不嫌前后錯(cuò)綜.“阻窮西征,巖何越焉”一句,至下文“釋舟陵行,何以遷之”,凡十二句中,有涉及鯀處,并有若干因失其神話而不可解之故事,皆可據(jù)上下文細(xì)繹之,以知其正是說夷夏交戰(zhàn)事。此節(jié)蓋謂羿□相繼西征,曾越山地,自鯀永遏于羽山后,禹平水土,秬黍雚皆茂長,巫乃將鯀化為黃熊。(《天問》所記鯀事,與《左傳》《尚書》等皆不同。《尚書》《左傳》皆謂舜殛鯀于羽山,然《天問》云,“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當(dāng)夏代危急,遂與能蕩舟之□戰(zhàn),適其時(shí)羿妻竊藥而行(本文,“安得夫良藥不能固藏。”)并有其他怪異,(“白蜺嬰茀”,“天式從橫”等語。)于是大戰(zhàn)得雨起山抃,蕩舟者不得不釋舟陵行,逃歸其嫂,而卒為太康并得之。如此解來,則《論語》南宮適之問正甚明白。南宮適這話并不是泛舉古帝王羿□禹稷而強(qiáng)比之,乃是論一段故事,東土強(qiáng)有力者失其國,西土務(wù)耕稼者有天下。《魯語》上,“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谷百蔬。夏之興也,周棄繼之。”明禹稷可作一事論。孔子對神話也如對鬼神一樣敬而遠(yuǎn)之,且以其“君子相”之故,不愿于此等圣帝明王有所議論,故當(dāng)面不答,而背后稱贊南宮適對此神話之題旨西洋故事中所謂 Moral 者,甚能了解。若不如此,而是泛做一篇秦皇漢武與漢文宋仁之優(yōu)劣論,殊不免于糊里糊涂。《論語》中論一事皆以一事為論,尚無策論八股氣。南宮適這一段話,正可證明夷羿在當(dāng)時(shí)的傳說中并不大壞。若羿□不是當(dāng)時(shí)神話中的大人物,何至與傳說中功在生民之禹稷相提并論,豈不不倫的很,不需要的很?

然則夷羿之故事,我們在現(xiàn)在尚可見到三種傳說。一、以夷羿為自天而降甚高明者,《山海經(jīng)》《天問》屬之。二、以夷羿與夏后為對,而以為一崇力一崇德,故一興一替者,此等之成敗論人,《論語》記南宮適所問之背景如此。三、以夷羿為不合道理者,《左傳》如此,然尚稱之曰“后”,記其曾“因夏民而代夏政”。(夏民者,夏所服屬之民,不必改作夏族。)凡讀一切神話故事,都須注意及同一題目常因流傳之不同而其中是非倒置。此是一例,鯀亦是一例.同在《國語》中,《周語》下謂“崇伯鮌播其淫心,稱遂共工之禍”,《魯語》上謂“鮌鄣洪水”,故夏后“郊鮌”,《吳語》亦謂“鮌禹之功”,我們不可不注意傳說之演變及其道德批評之改易。

夏后一代中夷夏之爭,不僅見于有窮后羿一段故事,夏代開國亡國時(shí)皆有同樣的爭斗。現(xiàn)在分別說。

(一)夏后啟與伯益之爭統(tǒng)。關(guān)于這件事,戰(zhàn)國的傳說有兩種,一謂啟益相讓,二謂啟益相爭。

《孟子》:禹薦益于天。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啟,曰:“吾君之子也。”

《天問》:啟代益作后,卒然離蚩。何啟惟憂,而能拘是達(dá)?皆歸射□,而無害厥躬?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古本《竹書》:益干啟位,啟殺之。(引見《晉書·束皙傳》。《史通》疑古篇雜說篇兩引之。)

《孟子》的古吏都是些倫理化的話,然這一段中還看出這個(gè)故事本來面目的背景,此背景即是說,代禹者幾幾乎是益,而啟卒得之。這話里雖不直說有何爭執(zhí),但還可隱約看出對峙的形勢來。至于《竹書》的話,雖不能即信,但益啟之有爭執(zhí),雖《孟子》的話中也表示個(gè)破綻。因?yàn)樽尃幈臼且皇碌膬擅妫皇窍酄幍男蝿荩恍柘嘧尩膽B(tài)度。《天問》的話,因故事遺失不大好講,然益稱后,又曾一度革夏命,則甚明白。

我們再看伯益是如何人。經(jīng)籍中有伯益伯翳二人,太史公在《陳杞世家》中分為二人,然在他處則不分。《索隱》議之曰:“秦祖伯翳,解者以翳益別為一人。今言十一人,敘伯翳,而又別言垂益,則是二人也。且按《舜本紀(jì)》敘十人,無翳,而有彭祖。彭祖亦墳典不載,未知太史公意如何,恐多是誤。然據(jù)《秦本紀(jì)》敘翳之功云,佐舜馴調(diào)鳥獸,與《堯典》‘命益作虞,若予上下草木鳥獸'文同,則為一人必矣,今未詳其所以。”案,此議甚是。太史公在此處誠糊涂。羅泌重申二人不同之說,然全無證,金仁山辯之曰:

《尚書》之伯益,即《秦紀(jì)》之柏翳也。秦聲以入為去,故謂益為翳也。《秦紀(jì)》謂柏翳佐禹治水,馴服鳥獸,豈非書所謂隨山刊本,暨益奉庶鮮食,益作朕虞,若予上下鳥獸者乎?其事同,其聲同,而太史公獨(dú)以書紀(jì)字異,乃析一人而二之,可謂誤矣。唐虞功臣,獨(dú)四岳不名,其余未有無名者。夫豈別有伯翳,其功如此,而書反不及乎?太史公于二帝本紀(jì)言益,見《秦本紀(jì)》為翳,則又從翳,豈疑而未決,故于《陳杞世家》敘伯益與伯翳為二乎?抑出于談遷二手,故其前后謬誤也?(梁玉繩說同,見《史記志疑·人表考》不具引。)

金氏此說甚明白,此疑可以更無問題。益翳既是一人,翳又為秦趙公認(rèn)之祖,然則即是嬴姓之祖,亦即是徐方之祖,亦即是《逸周書·作雒解》所謂“周公立,相天子,三叔及殷東(東亦地域名,說別見。)徐奄及熊盈以略”之盈族之祖,然則伯益正是源源本本的東夷之祖,更無疑義,益啟之爭,不即是夷夏之爭嗎?

(二)湯放桀,等于夷滅夏。商人雖非夷,然曾撫有夷方之人,并用其文化,憑此人民以伐夏而滅之,實(shí)際上亦可說夷人勝夏。商人被周人呼為夷,有經(jīng)典可證,說另詳。

然則夏后一代的三段大事,開頭的益啟之爭便是夏夷爭,中間的羿少康之爭又是夷夏之爭,末后的湯桀之爭還是夷夏之爭。夏代東西的斗爭如此厲害,而春秋戰(zhàn)國的大一統(tǒng)主義哲學(xué)家都把這些顯然的史跡抹殺了,或曲解了!

 


來源:歐亞學(xué)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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