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敬應召赴駐日本使館任職,是參加會試后未及回家就攜家眷東渡的,隨身帶的漢魏六朝碑版等13000多件書法作品和古錢古印,一齊帶到了日本,沒想到這些東西居然發揮了奇特作用。一是這些碑版拓片多為日本書家所未見過,傳教給日本書家,為日本書法注入了新鮮血液,并在日本刮起了一股興碑帖的旋風,成為影響日本現代書法的先導。二是利用這些稀物換得了一大批從中國流失到日本去的中國古籍。楊守敬初到日本,游于市上,睹書店中多所未見者,雖沒有錢購買,但心里十分想購。幸而所帶漢魏六朝碑版,多為日本人所未見過,加之古錢古印,日本人也非常羨慕,于是以有易無,換得了一批珍貴的古笈。至于楊守敬的書法對日本的影響,古今書家的文章、談論即可見一斑。
楊守敬作為友好使者在日本工作雖然只有短短四五年時間,但慕名向他求教和登門拜訪的日本書家卻不少,交往甚多的日本著名書家有松田雪柯、岡千仞(振衣)、嚴谷修一六、日下部鳴鶴、山本竟王、川田雍江、山中信天翁、矢土錦山他、水野疏梅等。這些書家都很敬重楊守敬,如日下部鳴鶴在《日本近代書道的先覺者山本竟三先生五十四忌追悼紀念展圖錄·作品集》中寫道:‘楊惺吾守敬博學宏才,研精金石碑帖,古今書法無所不通。此卷為岸田君背臨定武蘭亭,五字不損本,不拘形似,深契古之神,非老手安能如此乎?吳倉碩俊題卷首,四篆字精妙絕倫,洵可謂雙壁矣!二家皆海外之益友也,而惺吾客歲已歸道山,君其寶愛焉”。又如,1881年松田雪柯因健康原因要告老還鄉,楊守敬應邀與嚴谷修一六、日下部鳴鶴、川田雍江、山中信天翁、矢土錦山他一起為松田雪柯餞別。錢別時皆寫贈言,眾家推楊守敬題字書首。楊守敬題的是:“辛已五月與東瀛諸友集清華吟館為雪柯居士餞別。諸君各有贈言,囑守敬書首”。這就是載入日本書壇史冊的“南浦贈言”序。
楊守敬回國后,日本書家水野疏梅慕名到中國來拜楊守敬為師,正值辛亥首義爆發之時,許多日本書家都勸他,說武漢戰爭方烈,甚為危險,力阻成行。但水野疏梅不以為意,便開行到上海,忽聞楊先生避兵來此,欣然晉謁,請受業于門。楊守敬開始沒有答應,一則自己已老,二則見水野流梅已四十多歲,不想接受這位遠道而來的學生。但是水野疏梅誠心要拜師的熱忱,感動了楊守敬,終于答應下來。水野疏梅學習很勤奮,也很刻苦,住在高昌廟東亞同文社中,去楊守敬寓所約十多里,必須步行數里,又搭電車二次才到。水野疏梅屬寒士,每口飲食乃其友人安河內擔任。楊守敬便留水野硫梅在他家午餐,省得跑路,水野疏梅以教楊守敬的先梅、先橘兩孫學日語為報答。楊守敬年邁體虛,并時有病期,仍堅持手教口傳,有時在病榻上講授,《學書邇言》這部杰出的書論著作就是這時期形成的。楊守敬根據自己的身體狀況,教了水野疏梅4個月。水野疏梅學期屆滿即要回國,依依難舍地向先生要先生的傳,還寫了一首詩贈給先生。詩云:“欽仰風容玉樣溫,胸無城府共談論。夏彝周鼎精稽古,秦闊漢碑遠溯源。介紹一生翰墨妙,奇書萬卷草堂尊。殷勤向我傳心畫,正是深高海岳恩”。水野疏海將楊先生的《學書邇言》記錄回國后出版,繼而又出版了《學書邇言疏釋》。水野疏梅向楊先生求傳不得,后來楊守敬自述了《鄰蘇老人年譜》,門人熊會貞為其補述最后三年,以后該書在國內外均出版。
現代日本書家慕名訪問楊守敬紀念館,進行學術交流并舉辦以楊守敬為主要內容的書畫聯展,頻繁進行,表明楊守敬對日本書法的影響將延續下去。1986年3月,中日雙方在湖北省博物館舉辦了“楊守敬及其流派書法作品展”,參展的作品百余件,由日本方面和湖北省博物館提供。日本方面以中田勇次郎和杉村邦彥為正副團長,率36人組成的“日本書法學術交流訪中團”參加了展覽活動,并在武漢進行了學術交流。1987年8月,楊守敬紀念館開館,以杉村邦彥為團長的“日本書法交流訪華團”12人參觀訪問了楊守敬紀念館。并在宜都與楊守敬研究會進行了學術交流。1990年9月,以石橋桂一(鯉城)為團長、小久保清吉為副團長率41人組成的“日本書道教育研修團”幸觀訪問楊守敬紀念館。同年9月,以湖北省文化廳副廳長胡美洲為團長率領湖北省博物館4人赴日訪問,與日本書法界共同舉辦了“楊守敬及其交友書法作品展”。l992年8月,以杉樹邦彥、石田肇為正副團長、冢本宏為秘書長率“日本楊守敬書學交流訪華團” 10人參觀訪問楊守敬紀念館,并與宜都楊守敬學術研究會在楊守敬紀念館共同舉辦了以楊守敬為主要內容的書畫展,同時還進行了學術交流。杉村邦彥是日本書論研究會會長、《書論》雜志主編、京都教育大學教授、書學書道史學會副理事長,1992年8月在楊守敬紀念館舉辦的中日書法聯展揭幕式致辭時有這樣一段話:“中國和日本有史以來有著悠久的文化交流,在日本,對于中國優秀的文化,作為楷模學習,從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文化。楊守敬,誠為大家所周知,他于明治13年(公元1880年)應清廷駐日公使何如璋的招聘來到日本,直到明治17年(1884)歸國為止,在這4年間的駐日期間,與日本朝野名士親密過從,在學問、書法等諸領域給予極大的感化。此時,正值日本明治維新之際,正處于走向世界的躍進之中,新興的意志正在熾熱地燃燒,當時日本的近代書道界,由楊守敬所帶來的北碑書法,作為新興潮流不可遏止,基于這種意義,楊守敬是日本近代書道的恩人,即使日本的書家,也無不仰其高名,并且從內心尊敬他”。日本書學理論家谷川雅夫在談到日本書家與筆的關系時說,“明治十三年(1880年)楊守敬來日本,帶來了 1萬余碑拓本的同時,也帶來了中國毛筆,日下部鳴鶴等日本書法家也開始使用。當時直接到中國本主跟隨潘存學習書法的中林梧竹,使用超長鋒羊毫筆寫出了很出色的作品。這樣日本書法家中使用羊毫筆的人越來越多了。東京有家筆店叫溫恭堂,店主就是日下部鳴鶴的弟子,制造的‘一掃千軍'、‘長鋒快劍'等筆,當時很有名氣。”他在《日本現代書法流派的淵源》一文中寫道:“由于19世紀末楊守敬到日本做公使隨員時,帶去了大量的六朝碑刻(包括秦漢碑刻)作品,傳給了日下部鳴鶴等人,日下部鳴鶴又傳給了比田井天來等書家。同時,日本書家也直接到中國,學習當時的碑派風格,在書法界形成了'六朝鳳'。當時,被視為‘新派'書法。以這種書風為淵源的當今流派有關東西川春洞弟子,已故的豐道春梅、西川寧和他領導的‘謙慎書道會',西川寧逝世后,現在的實力人物是青山杉雨、上條信山、殷村藍田和小林庵等”。“六朝鳳'因楊守敬去日本而興起。石橋桂一是日本書道教育學會理事長,1990年正值該會成立40周年之際,他率隊41人到宜都參觀訪問楊守敬紀念館。他在與筆者交談中講到楊守敬的兩件事。一是楊守敬教日本書家抬腕法。他說當時日本書家見楊守敬寫字抬腕寫,如流水行云,運用自如,寫的字豪放流利、連貫、道勁、一氣呵成,于是日本書家也學會了這種運筆法。二是楊守敬傳教使用羊毫筆。他說日本書家當時使用的是鹿毛制的筆,不如羊毫的彈性。于是日本書家向楊守敬學會了使用羊毫筆,并且學會了制羊毫筆。日本書法界專門請楊先生寫了一塊碑,碑名為“秦蒙將軍之像碑”,撰文并書丹全由楊先生一人所為,黎庶昌篆額,此碑為紀念毛筆改良者(羊毫筆的發明者)蒙恬而刻制的。蒙恬系秦始皇的一員大將,有一次下鄉微服私訪,了解民情,到了一個偏僻的山村,見一女青年輕生,蒙恬救了這個姑娘,問她正值黃花閨女,為何要走絕路?這個姑娘叫蓮香,向蒙大人回答道:如今要修長城,又要修阿房宮,還要筑秦陵,窮家小戶的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只有這絕路一條。豪恬很同情蓮香姑娘,但他無法改變秦始皇的這些作法,便隱姓埋名住在鄉下。有一日,隨身帶去的筆寫壞了,當時的毛筆系用鹿的毛所制,鄉下一時買不到,也無鹿毛可制,便從山羊身上剪下一些羊毛自制了一管羊毫筆,但很不好寫。蒙恬很煩,便將筆扔出門外,正好落在一個石灰坑里。第二天,蓮香姑娘從坑邊過,發現水上漂有一支筆,便撈了上來,修剪了一番,然后送交蒙大人。因為在石灰坑里泡了一夜,脫去了羊毛上的油脂,這時用來寫字,蒙恬感到很好寫了。由此受到啟發,就會制羊毫筆了。以后與蓮香姑娘成家,專以制羊毫筆為業。楊守敬應邀撰文并書丹的這塊碑被日本政府列為國寶,立在東京三圍神社,供人觀瞻。石橋桂一還談到他的父親石橋犀水很崇敬楊守敬,因年邁體弱不能前來拜謁楊守敬故里,托他將書法作品《石橋犀水集》獻給楊守敬紀念館,以表達對楊先生的敬仰之情。每次來訪的日本書家在楊守敬墓前或叩首跪拜,或合手作揖,或默哀致敬行三鞠躬禮,都十分虔誠地表達對先師的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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