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世中國學術史上,王國維與羅振玉是兩個如雷貫耳的名字。他們在文學、經史、文字、訓詁、音韻、考據、目錄、版本等傳統學術的諸多領域,研究博大精深,著述百種之多,是當之無愧的國學大師。
對于他們的學術成就,人們并不陌生,也毫無異議。但他們的經歷與交往,卻始終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而且眾說紛紜,許多事情至今仍是一個講不清的謎。
他們是浙江同鄉,有著江南人的毓秀靈透。他們自幼接受的完全是舊式教育,國學基礎非常扎實,二人都是在十五歲時考中秀才。戊戌之后,受新思潮的影響,他們轉而力倡新學。羅振玉辦《農學報》和《教育世界》,開辦農務學堂和新式教育。王國維則研究書本華、尼采、康德的哲學與美學,并寫成著名的中西合璧的文學批評文章《紅樓夢評論》。但辛亥之后,二人潛心于國學研究,在甲骨學、敦煌學上成就大著,由此奠定了他們國學大師的地位。可以說,他們的思想傾向和學術興趣,經歷了一個從舊到新,又由新轉舊的過程。那么,是什么因素促成了這些轉變呢?
他們在政治上的表現,也是人們品評的焦點。清亡前,他們同在學部任職。辛亥后,王國維受溥儀小朝廷之詔,供職南書房,并重新蓄起發辮,以清朝遺老自居。羅振玉則鞍前馬后追隨溥儀,為復辟效力,后甚至投靠日本。他們在政治上的趨于保守,以及羅振玉的走向反動,這自是歷史事實,無須回避,只是這些無從動搖他們在學術上的至高地位,只是更具體地說明了歷史人物的多面性和復雜性。
自1898年二人相識于上海,至1926年絕交,二人的交往歷時近三十年。羅振玉世事洞明,機智練達。他善于經營理財,有相當的經濟實力,是一個很有能量的社會活動家。王國維性格憂郁悲觀,埋首學術,不問功利,是典型的學者氣質,人稱他“老實到像火腿一般”。正是這種性格和地位的反差,人們對王羅二人的關系,頗有不平。有人講羅振玉廉價使用王國維的腦力勞動;有人講羅振玉的《殷虛書契考釋》,剽竊了王國維的研究成果;有人講王國維投水自盡乃羅振玉所逼……那么,真實或接近真實的情況究竟如何呢?
羅振玉社會活動多,經歷也更復雜些,加之他后來的逆歷史潮流之舉,人們對他所做的一些文化事,也頗有微詞。有人講他販賣假字畫假古董騙人;有人講他印古書為賺錢,等等。的確,羅振玉是一個嗜古如命的人。他多閱古物,見識過人,財力雄厚,而且生逢其時。從殷墟甲骨到敦煌文書,從漢晉木簡到齊魯封泥,他趕上了文物大發現的時代。他傾盡家資,收藏古物,潛心研究,成為名副其實的古器物學家。羅振玉印古書可能確實賺了一些錢,但整理古籍,傳承了文化,這是極大的功勞,再者賺錢也是無可厚非的事。羅振玉終是一個有良知的文化人。1908年在學部任職期間,他費盡周折,阻止焚毀內閣大庫舊檔,保存下來八千麻袋的藏書、奏折、公文等重要的歷史文獻。1909年,當他從伯希和口中得知,敦煌藏經洞中還有八千件寫經卷軸時,力勸京師大學堂買下這些國寶,使幾經帝國主義分子劫掠的殘存的敦煌文書,留存在國內。他對文化的珍愛,為保護國寶所做出的貢獻,難道不值得人們感懷嗎?
1927年6月2日上午11時,王國維在頤和園投湖自盡。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來頤和園。他的死,又給后人留下一個謎。他在遺書中寫到:“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事變,義無再辱。”人們對其死因的猜測,大致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為清朝殉節,盡遺臣之忠;一是與羅振玉的絕交,于心至寒;一是懼怕北伐軍攻入北京,身遭辱殺。這些莫衷一是的猜測,至今無任何定論。
此時的王國維,年整五十,正值學術的旺期。如果說,民國初年這樣變亂的時代,不值得大師留戀,這是時代負于大師的。但這樣一位國學大師,他的思想和學術已經不屬于他自己,而是屬于這個國家和民族。他斷然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是中國學術的巨大損失,怎不令人扼腕嘆息!從這一意義上說,這是他負于時代和人民的。
但歷史原本就是如此。而歷史的真相,總是被紛繁復雜的人為或非人為的因素遮蔽著,讓我們這些后人霧里看花。當我們想走近兩位大師,了解他們和他們生活的那個時代,我們不妨讀一讀《王國維與羅振玉》這本書。或許它能解您心中一些疑竇,或許它能給您更多的客觀與真實。
順便提示一下:《王國維與羅振玉》一書是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年5月出版的,定價22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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