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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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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第二樂章是張繼的《楓橋夜泊》
1999年5月29日《深圳商報·深圳周末》發表了一篇《誰能破譯兩
首唐詩的密碼?》,文中說到:1998年5月德國藝術家組成的交響樂
團來北京演奏了馬勒的《大地之歌》,樂曲來源中注明是“根據中國
唐詩創作”的。但是中國學者聽了演奏,看了樂曲的中譯文后,都不
知道第二樂章《寒秋孤影》和第三樂章《青春》來自哪兩首唐詩?李
嵐清副總理也聽了演奏,并且交代說:“一定要盡快把德國藝術家演
奏的兩首唐詩搞清楚!一定!”于是破解《大地之歌》的工程就交給
了中國詩詞學會副會長周篤文教授。周教授發現《大地之歌》六個樂
章根據的六首唐詩,是先由法國女作家戈謝譯成法文,編入《玉書》,
又由德國作家哈依曼從法文轉譯成德文,再由馬勒譜成樂曲的。只要
其中有一個人對原詩的理解有誤差,翻譯就會走樣。周教授找了北大
等校一些教授,但都找不到答案,于是《深圳周末》、《光明日報》、
《北京晚報》都說:這個問題成了本世紀的“斯芬克思之謎”。但周
教授卻不知道北大有個把唐宋詩詞譯成英、法韻文的許君。
一天,我拿了三份報紙去找許君,許君查了一下法文本的《玉書》
后說:“戈謝是一個和龐德差不多的意象派女詩人,所以先要了解意
象派是如何譯詩的。北大《比較文學譯文集》224頁談到意象派女詩
人艾米·洛威爾譯李白的詩句“犬吠水聲中”,因為“吠”字從“犬”
從“口”,所以她要把“狗張著嘴叫”的意象翻譯出來,也就是說,
她要把“吠”字拆成“犬”字和“口”字來譯。同樣的道理,戈謝在
譯“琥珀”的時候,也把“琥”字拆成“玉”、“虎”,把“珀”字
拆成“白”、“玉”,然后再把“玉”、“虎”、“白玉”的意象都
譯出來。意象派大師龐德翻譯漢武帝劉徹的《落葉哀蟬曲》,在最后
加了一個原詩沒有的意象,說漢武帝哀悼的李夫人像落葉堆中的一片
濕樹葉,依依不舍地留戀著宮廷的門檻。結果譯文成了意象派的杰作,
收入龐德詩集之中。因此可以說,意象派譯漢詩有兩個與眾不同的特
點:一是拆字分譯,二是增加原文沒有的意象。不了解這兩個特點,
恐怕很難破譯他們翻的唐詩密碼。”
我們讀了《深圳周末》發表的第二樂章,作者的德文歌詞署名是
TschangTsi,許君一看就說:“這是張繼。”再翻開《玉書》法文本
212頁張繼的《秋日》,許君把法文譯成中文說:“河上秋霧藍,小
草蓋白霜。巧匠撒玉粉,花已不芬芳。北風吹花落,蓮花浮水上。燈
熄夜盡人將眠,心中秋夜長。滿臉淚水擦不干,何時結婚見陽光?”
這個譯文和報上從德文轉譯的《寒夜孤影》大同小異,但德文是從《
玉書》轉譯的,所以應該以《玉書》為準。而從法文看來,許君認為
這首詩是張繼的《楓橋夜泊》。《玉書》的前言中說:戈謝不懂中文,
是一個中國老師教她的。許君就說:“如果我是戈謝的老師,我會怎
樣對她講《楓橋夜泊》呢?我小時候使用的《國文課本》,有一課《
核舟記》,說的是在一個核桃殼上刻下了《楓橋夜泊》這首詩,書上
還有圖畫說明。記得第一句‘月落烏啼霜滿天’,畫的是一彎斜月,
兩只烏鴉,天邊畫了十幾條長線,長線上有許多小白點,這就是滿天
霜了。第二句‘江楓漁火對愁眠’,畫的是一條河,河邊有些小草,
河面上飄浮著幾片楓葉,看起來像是蓮花;有一條打漁船,船上有半
明不滅的燈火,對面是一條客船,一個客人正在伏幾而眠,頭上畫出
了他的夢,夢見家里的妻子。這就是第三、四句‘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了。畫家因為鐘聲是畫不出來的,就巧妙地畫了鐘
聲引起的鄉愁,而鄉愁的代表人物是妻子。戈謝的老師是不是給她看
過這樣的圖畫呢?因為意象派女詩人不懂中文,但對圖畫印象很深,
她看到長線上的茫茫白點,既可能理解為一片秋霧,也可能看成巧匠
撒下的玉粉。而河上的楓葉既然畫得像蓮花,她自然會以為是北風一
吹,就香消花落了。‘燈熄’譯的是‘漁火’明滅,‘心中秋夜長’
譯的就是‘愁’字,戈謝的老師可能對她講過吳文英的《唐多令》:‘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即使沒有講過,意象派詩人最喜歡拆字
譯法,‘愁’字不正好拆成‘秋’在‘心’上么?‘秋在心上’的意
象自然就意味著淚在臉上,流淚是因為思家,而夢中女子看不出已婚
未婚,法國人一般夢見妻子的少,夢見未婚情人的多,于是戈謝就推
己及人,以為船客夢想的一定是婚姻大事了。因此,我認為戈謝《玉
書》中的《秋日》大約是根據《楓橋夜泊》譯出來的。”
我問許君:“《北京晚報》上說:第二樂章是錢起的《仿古秋夜
長》,并說他們的破譯是絕對正確的,很愿意接受古詩詞專家們的質
疑,并可以一一答辯。你對這個問題怎么看法?”
許君答道:“《晚報》根據的是德國哈依曼的譯文和法國圣鄧尼
斯譯的錢起《仿古秋夜長》有相似之處。但哈依曼根據的是戈謝的《
玉書》,并沒有說參考了圣鄧尼斯的譯本。所以如果說第二樂章是錢
起的詩,那就要拿出哈依曼參考過圣鄧尼斯法譯本的證據來。即使有
證據,也不能排斥第二樂章是《楓橋夜泊》,因為德文歌詞分明說了
作者是張繼,所以最多只能說第二樂章是根據張繼和錢起兩人的詩創
作的,而以張繼為主。我順便還要指出《晚報》圣鄧尼斯譯文中的一
個問題:‘月兒是亭中唯一的來客’。‘亭’字的法文是pavillon,
既可以指亭子,也可以指天蓋,蒼穹,天空,這里是天空的意思。‘
來客’的法文是hote既可以指客人,也可以指主人,這里應該是主人。
全句是說:月兒是天上唯一的主人,怎么會成了‘亭’中唯一的來客
呢?錢起原詩中并沒有亭子呀!這個問題說明譯者對法文詩的理解還
不深入,所以對第二樂章的破譯不可能是‘絕對正確的’。”
我又問道:“如果說第二樂章是根據張繼的《楓橋夜泊》翻譯的,
那么第三樂章呢?”許君答道:“在我看來,第三樂章是根據李白的
《客中行》創作的,但是戈謝用的意象派手法比《楓橋夜泊》還更難
破譯,也就是說,拆字拆得更加離奇,加詞而又加意,加得更加錯綜
復雜,所以我仿效錢鐘書先生寫的《魔鬼夜訪》,寫了一篇《李白下
凡訪許君》,你看看有無道理?”
(二)李白下凡訪許君
李白是酒中仙,常到黃泉之下的紀叟酒店去喝老春酒。一天,他
在酒店里看到《光明日報》10月21日和《北京晚報》10月30日的兩篇
報道,說“德國作曲家馬勒根據唐詩創作了《大地之歌》,一百年后
由德國交響樂團帶來北京演奏,不料中國學者卻不知道第二、第三樂
章是根據哪首唐詩創作出來的。”李白一看生氣了,第三樂章《青春》
不是明說作者是李太白嗎?但再一看歌詞的中譯文,李白自己也說不
出是哪首詩了。歌詞是根據法國女詩人戈謝的《玉書》譯成德文的。
李白雖然早在一千二百年前就用外文寫過嚇退野蠻民族的外交文書,
但對一千年后的法文,德文卻不可能未卜先知。他聽說北京有個精通
英、法、德文的錢中書君,但中書君有言在先:即使韓愈住在隔壁也
不肯去會見,那他肯不肯見李白呢?中書君正在“圍城”,這次圍攻
的是“生死關”,一進去就出不來了。但一聽說李白從天而降,中書
君卻破例出來迎接說:“老兄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
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佩服佩服!失敬失敬!”李白笑道:“
《文匯讀書周報》1999年11月27日說你堅決不赴江青擺設的國宴,我
們不是難兄難弟嗎?”于是,說明來意,中書君笑道:“這點小事,
何勞仙駕光臨,我有一個學生許君,現在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教英文、
法文,就像雙槍將董平,左右開弓手花榮一樣,你不如去找他罷。”
于是李白撥轉云頭,來到未名湖畔,先去民主樓法文系打聽,說
是在英文系;再去英文系辦公室,卻說在國際文化新樓。李白聽說藍
旗營在為國際著名學者蓋新大廈,就飛到藍旗營上空,看見許君正在
張牙舞爪,對一個干部大叫大嚷,說“我在國內外用中、英文出版了
五十多本文學作品,英國出版社說我可和莎士比亞媲美。我不是國際
知名學者誰是?我不能住新樓誰能?”不料干部卻答道:”你的名利
思想嚴重,走的是白專道路,是一面大白旗,怎能住藍旗營?藍旗營
住的是紅旗手,你只能住白旗營。”許君叫道:“什么是名利思想?
那是有名無實,或者是名高于實,而我卻是名實相符,怎么能算名利
思想?”
李白趕快把許君拉上云端說:“你的老師中書君說過:‘百分之
九十的名都是捧出來的’,他自己不但不要名,連骨灰都不要了,你
還要什么名利?”許君答道:“中書君不要骨灰,不開追悼會,那是
因為他不愿要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說些不痛不癢的話,花些不明不白
的錢,但他卻為了版權打官司。版權不也是名利嗎?”李白說:“我
來找你,正是為了版權的事呢。《光明日報》和《北京晚報》都說法
國人和德國人把我的詩翻譯成了法文、德文,你來看看他們侵權沒有?
”許君答道:“您老那個時代還沒有版權法,談不上侵權的問題。即
使今天版權法公布了,我把您老和別人的三百首詩譯成英文,交給一
個出版社,那個出版社又和英國企鵝圖書公司聯系,說好了英國出版
之后,企鵝付的稿費由我和中國出版社平分,各得百分之五十。我還
是您老那個時代的老黃歷,相信‘人言為信’;不料這個出版社‘言
而無信’,得到英國一萬多鎊之后,說我沒訂合同,空口無憑,只給
我十分之一的英鎊,其他稿酬,出版社的老板都作為盈利,向上級邀
功,用作去歐美考察的旅費,而名為考察,其實是剝削了我,用公費
旅游觀光。我和出版社打官司,請個律師,兩小時收費一千元,是我
一個月的薪水,我怎能和公費請律師的出版社打官司呢?可見法律面
前人人平等,說時容易做時難。兩個高低不等,權力、財力大小不同
的人,在法律面前說是平等,其實還是不平等的。”李白嘆了一口氣
說:“我看你對有權的人還是忍氣吞聲為上。你不記得皇帝要我寫《
清平調》,我一時酒興發作,意氣用事,就要楊貴妃給我磨墨,要高
力士給我脫靴,結果他們一氣之下,唆使皇帝把我流放到夜郎,幾乎
送了性命。你現在這樣對干部大叫大嚷,難道忘記了下放勞改關牛棚
的事?現在我來求你,也是給你挽回面子,難道你還要我給你脫靴磨
墨不成?”許君連聲:“不敢不敢”,并且謝謝上仙指點。于是李白
問道:“既然你懂英文,又懂法文,怎么不在英文系或法文系呢?”
許君嘆了一口氣說:“六十年代公布了一個高教六十條,說一級外文
教授要精通兩種外文,就是說要有兩種中外互譯的作品出版;等到我
出版了中英、中法互譯的書、卻鬧起了‘文化大革命’,白卷英雄當
家,哪個系肯要我呢?我去找中書君,他告誡我說:‘現在價值價格
不等,你看哪個價格低的人容得下價值高的人?’您老不也是被趕出
了翰林院嗎?”李白一聽哈哈笑道:“翰林院沒有提高我,倒是我提
高了翰林院。你為什么不依樣畫葫蘆,學學我和中書君,把北京大學
和清華大學提高到世界一流的水平呢?現在言歸正傳,我們還是來看
看外國人怎樣翻譯我的詩吧!”
(三)第三樂章是李白的《客中作》
許君翻開10月31日的《北京晚報》,看到《大地之歌》第三樂章
的中譯文是:“在那小小水池的中央,佇立著一座綠色玻璃的小亭,
上面蓋著白色的屋瓦。好像是猛虎的弓背一樣,翡翠的小橋彎彎地橫
跨到小亭上。朋友在亭中相聚,穿著華麗的衣衫,飲酒暢敘,賦詩作
樂,絲袖拖地、帽帶飄垂。在平靜的湖水面上,一切都奇異地倒映出
來,綠色的玻璃小亭,覆蓋著白色的屋瓦;新月形的彎橋,猶如倒立
的弓。朋友們在亭中相聚,穿著華麗的衣衫,飲酒暢敘,賦詩作樂。”
李白問道:“這第三樂章看起來像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哪
里是我的詩?并且從朋友們到賦詩作樂,重復了一遍,這是《詩經》
的筆法,我怎么敢掠美呢?請你看看法文如何?”
許君翻開法文本的《玉書》一看,在179頁上找到了這首詩,題
目是《白瓷亭》或《琉璃亭》,歸在《飲酒詩》一類。于是就問李白:
“您老寫過四句有關琉璃亭的飲酒詩沒有?”李白答道:“我寫過四
句蘭陵美酒的詩,沒有提到琉璃,只說到了“琥珀”。你看看中譯文
有沒有錯?
許君說:“我給您老再翻譯一遍吧!第一句:在一個小小的人工
湖中央,有一個綠白兩色的琉璃亭,走過一道虎背似的拱橋就可以到
達。第二句:亭中有幾個穿著淺色長袍的朋友一同喝幾杯溫酒。第三
句:他們談得高興,寫起詩來,帽子推到腦后,袖子稍稍卷起。第四
句:在湖中反映的拱橋像一彎玉月,幾個穿著淺色長袍的朋友頭朝下,
腳朝上,在白瓷亭中飲酒。您老看看到底是法國人還是德國人譯得像
您的詩?”
李白搖了搖頭說:“兩個人譯得都不像,德國人譯得更不像一些,
似乎他們都把‘蘭陵’和‘蘭亭’搞混了,所以變戲法似地變出了一
個琉璃亭。我的《客中作》說:‘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他們不知怎么譯成老虎和白瓦了!”
許君忙道:“您老沒聽中書君說:外國人翻譯中國詩是瞎子摸象
嗎?摸到鼻子就說象是長蛇,摸到象牙就說象是尖刀,摸到肚子像墻,
摸到尾巴又像繩子。您看:法國人摸到‘琥珀’的上半邊,就譯出了‘
虎背’;德國人摸到了‘珀’字的右半邊,就譯出了‘白色的屋瓦’。
他們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您老《客中作》的后面兩句‘但
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譯得都不見了。”
李白又問:“法文本前面還有一篇序言,你看看這位法國女詩人
說了些什么?”許君答道:“這位女詩人的傳記中說,她并不懂中文,
是一位中國的丁老師教她的。序言中有一段丁老師對她講您老是如何
成仙的故事:在一個月光如水水如天的夜晚,您老和幾個朋友在江上
喝酒,看見天上有多少星,水里也有多少星,您老就出神地說:‘天
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沒有什么天上地下,山高水深
的分別。月亮在召喚我升天,水里的月亮也在呼喚我,下水就是上天,
我要下水去了。’說時遲,那時快,江上起了一陣旋風,飄來一陣仙
樂,兩個仙女打著彩旗來迎接您老恢復仙藉了。”
李白聽了又哈哈笑道:“外國人真是魔術師,把我的傳說和詩混
為一談了。你看:傳說中河水反映了天空(pavillon)中的星光,他
們卻說成池水反映亭子里(pavillon)飲酒的倒影了。”許君補充說:
“這也不能怪外國人,他們不懂我們的文字,是聽丁老師講的。可能
女詩人懶得做筆記,那時又沒有錄音機,她就把詩和故事搞混了。既
然她是瞎子摸象,我也就來瞎摸一下吧,摸錯了請您老不要見怪。我
猜想丁老師講您的《客中作》蘭陵美酒時,一定順便講到了《蘭亭集
序》的故事,說到‘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又有清流激湍,映帶
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仰視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信可樂也’。女詩人記不清
丁老師講的是蘭亭還是‘蘭陵’,反正她覺得美就記了下來,所以就
記成朋友們在亭中飲酒賦詩,倒影如畫了。大約丁老師講到琥珀光的
時候,解釋說‘琥’是老虎加‘玉’旁,‘珀’是‘白’字加‘玉’
旁,女詩人就記成虎背似的玉橋,白色的玉月了。”
李白點點頭道:“你說的不無道理,但是孤證不足為憑,你看看
她還翻譯了我的什么作品?”許君翻到《玉書》125頁說:“她還翻
譯了您老的《靜夜思》,題目改成《客店》了,這不是和抽象的《客
中作》改成具體的《琉璃亭》一樣嗎?可見女詩人地點觀念很強,喜
歡異國情調。現在,我給您老翻譯還原吧。第一句:‘床前明月光’;
她說是‘我躺在客店的床上;月亮在地板上投下了一道白光。’。‘
客店’大約是丁老師講的,‘地板’就不一定了。因為第二句‘疑是
地上霜’,她說成是:‘我先以為是地板上下雪了。’丁老師怎么會
把霜說成雪呢?雪怎么會下到地板上來呢?這恐怕是女詩人自己的想
象吧!無怪乎她把‘琥珀’想象成為虎背玉橋了。第三句‘舉頭望明
月’,她說成是:‘我抬起頭來朝著明月,想到我將要去的異國他鄉,
想到我將要看見的他鄉異客。’咦!這不有點像《客中作》的‘不知
何處是他鄉’移植過來了嗎?最后一句‘低頭思故鄉’,她卻說成:‘
我低下頭來向著地板,不禁想起我的家鄉和再也見不到的朋友來。’
她怎么能加上再也見不到的呢?更重要的是,她第三句譯文加的‘他
鄉異客’,和第四句加的‘朋友’,仿佛是《客中作》最后兩句‘但
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改頭換面翻的,可見她重友情,
在原來沒有朋友的地方,她也會移花接木,所以連您老自己都不識廬
山真面目了!”
最后,李白下結論說:“這樣看來,德國人馬勒的第三樂章可能
脫胎于我的《客中作》,我原來說他鄉的客人能醉我這個他鄉客,法
國女詩人說成朋友同飲,不分主客,似乎也無不可。至于最后的‘他
鄉’二字,她可能想象成水中倒影。真是中國詩在西方的變種。她原
來是瞎子摸象,我們也只好順藤摸瓜,以瞎摸瞎了。世紀難題本來就
是獅身人面象,外國人把蘭亭序的頭安裝在我的身上,這就成了‘四
分客詩’(Sphinx:一分蘭亭,二分虎珀,三分醉客,四分他鄉倒影
)。在老春酒店等我的紀叟可要著急了。‘夜臺無李白,沽酒與何人’
呢?我還是趕快去黃泉下的紀家老店吧。”于是李白“揮手自茲去”,
但是再也聽不到“蕭蕭斑馬鳴”了!
199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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