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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史詩考

  內容提要:論以人類學的普適義理,漢語史詩不當或缺;而由先秦之片言,可知詩史曾存,但隨禮崩樂壞而亡佚。《尚書》載先古史,并見詩格修辭遺風,試以詩序排列《堯典》,非但詩體工整,又且文義大暢。此堯之詩傳,每每相符人類學對原始社會特徵之描述;而種種事象細節,若非由詩格框定其表述,使記誦、傳承中不至改易,則不能得傳。由此既證《虞夏書》等原系史詩,又證其詩確系初民原創,于是破“集綴論”(指戰國人集神話等編綴《虞夏書》之說)。又因此國史便可推前至五帝世,猶與考古實際相符。

  關鍵詞:《尚書》;史詩;人類學;考古

  作者簡介:陸建初,祖籍蘇州,一九五三年生于上海,少好文史。十六歲赴云南,插隊六年,復從事野外測繪四年,十年間頗體驗邊地原態社會。一九八三年讀畢云南大學中文系,先后供職于云南日報社、海天出版社。崇舊學而善思,為文條秩有創見,以著作《古陶瓷識鑒講義》、《江小鶼傳》聞。早期書著有《智巧與美的形觀》、《舞蹈女神》等。諳于文化史。近年研修《尚書》,欲參以文化人類學及考古新成果以解之,而探華夏先古史真相。

一、漢語史詩之說,由《詩》而及《書》

  夫史之傳承,自其原始,輒經神話而詩話而載冊而書刊,以至于今,此驗之人類學相關研究尤明。古國文明如巴比倫、希臘、印度等,都有史詩,我國少數民族亦爾,且繁種竟以百計。豈漢文化獨無?必有、實有。蓋商代之前文字未得,結繩刻木而已,依文化史發展普適之理,若非盛于口傳史,則三皇五帝事跡等等,不得而傳也。然則漢語口傳史今由何處覓遺跡?曰:神話傳說之散見于古籍外,《書》、《詩》尚存史詩之篇幅眾數,尤確然可觀矣。史詩之程式框定內容,詳其事且不致異變,乃非散言傳說可收效者。

  說漢語有史詩,還宜參孟子“詩亡然后《春秋》作”以相發明。孔孟之際,風詠猶行于社會,則孟子所謂亡詩,但非比興之歌詩可曉。而子將亡詩與《春秋》并提,則又明其詩相系于史,是指今人所謂史詩也。西周因簡牘之便,本朝史遂憑筆載;而致東周,諸侯亦作編年史俾載于冊,有稱《春秋》,于是口傳史遂自消衰。

  《孟子·離婁下》:“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余且白話之:“先王君臨天下事跡的詩唱已然消熄,史詩的編創、傳習也便消亡。史詩既亡,諸侯國就依春秋時序來寫史。晉國的《乘》、楚國的《梼杌》、與魯國的《春秋》一樣,都是編年史,所記則如齊桓、晉文等王公事跡,都為史家的散文。”蓋史詩傳聞,大人大事,而散文載筆,始存日月瑣事,皆針對而言也。

  孟子所謂先王,乃堯舜禹湯文武者也,唯唱誦文王之詩,顯然有存于《詩·大雅》,即《文王之什》。但東周王室式微、諸侯助祭荒廢,業庶幾熄其誦唱耳。大雅之《文王》《大明》《綿》《棫樸》《旱麓》《靈臺》諸篇,均涉文王生平與功業,及其文武良臣,乃至王室婚姻等等。凡此蓋古誦之擇選耳,合之則略成文王傳焉。尤見《生民》為周族之創世紀,乃言姜嫄踐大人足跡受孕,為誕周族始祖后稷云。該《生民》類于伏羲女媧蛇身交尾之事也,徵血親奧秘揭示,父權之交替母權,可推是由神話演而為詩話。孔子刪選,存《生民》之主要。又《皇矣》《公劉》,卻有似英雄史詩,猶有涉民族遷徙,是亦史詩之常見題材。

  宜商朝后期,商史已然載冊,但周族居諸侯位,其史仍憑口傳,未入正史,此史家之一貫也。周史之筆書始于武王之視天下事:伐紂后二年,武王病,《周書·金縢》載周公金裝冊卷獻上,禱請己身替武王死,間有“史乃冊”語。周史既見籍,而詩史因廟堂禮贊之需,不當即廢,故如《文王之什》亦見編入相關武王、成王之篇。又復《詩·頌》也有如《訪落》言成王訪賢,同于史詩言事;余者唱頌祖先,略其事件唯贊彼功德,則為史詩之遺,亦或為其派衍。乃《詩》、《書》互益,情理中事也。

  文武如是,堯舜禹湯何如,曰:存于《書》。《書》載史,其四言文體更一似《詩》。《詩》《書》有類似,故《墨子·尚同中》即稱《周頌》為“先王之《書》”。孫詒讓注:“古書《詩》、《書》常互稱”云。復《論語·述而》亦嘗等視二者之體用:“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雅言并稱雅樂,一事兩邊也;執禮者,乃謂《書》《詩》唱誦,禮樂并作。“雅”之成體,史、詩、樂三面乃具。

  《書》緣彼傳唱,四言朗朗上口,先賢于《書》之持論,是否不一,但都許其鏗鏘。有如孔穎達《尚書正義序》之:“其辭富而備,其義弘而雅,故復而不厭,久而愈亮”;如吳澄《書纂言》之:“排比聯貫”;如閻若璩《尚書古文疏證》之:“精詣之語”;如毛奇齡《古文尚書冤詞》:“圣謨洋洋,嘉言孔彰”云。比比此況,《詩》言志者,何嘗不耶,詩格修辭,雅言固爾。

  《尚書》詩格四言之顯例,輒其狀人物發言,多借興嘆、祈使、呼應之辭,以全音節,例如:“帝曰來禹,汝亦昌言”;“帝曰皋陶,惟茲臣庶”;“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岳曰異哉,試可乃已”;“帝曰疇咨,若時登庸”等等,乃亟見詩唱之意圖;又及其他倒裝,錯行等詩術,是也迵異于散文。而上古散文慣遣之“乎、焉、也”,此等卻不為《尚書》習用。

  四言鏘鏘,兩句一聯,與三音階古調相輔相成;而章節分明,尤宜記誦、傳唱,《書》之原本輒爾。今如拉祜族(漢藏語系彝語支)所遺史詩,也四言工整。而《詩》《書》入樂,合調各別,是以《書》或偕于聲腔,不必囿于辭韻,尤存原始。我國少數族原態民歌,便每見句尾押以弱拍襯辭者,如藏歌《格薩爾王》,常聞以“呀”襯尾和聲。四言詩有襯尾而見諸載文者,則如楚辭《招魏》句末之“些”。該詩格式唯古,乃巫唱。《書》之典、謨等實為鋪陳賦體,韻法自當異于比、興之詩歌。班固曰賦“誦而不唱”,范文瀾則曰賦與詩皆入樂,但唱法不同。二者可參觀。猶較之《夏書·五子之歌》,顯見歌體與典謨賦體之異趣。又則,史詩往往采多詩合編一詩。而若《詩經》之長賦,章節有互見用韻、章法相左者,竊意亦此采、編之遺跡。而《書》猶如。

二、試以詩體斷《堯典》,其義遂大暢

    《堯典》    意譯:《唐堯詩傳》

  一、粵若稽古    唷喏,相傳

  二、帝堯曰放    堯帝英名遠
    勛欽明文    功高而明彰
    思安囗安    思安詳體康
    允恭克讓    誠敬猶謙讓
    光被四表    德輝映四海
    格于上下    及于天地間

  三、克明俊德    明德修身已
    以親九族    表率親九族
    九族既睦    親族既和睦
    平章百姓    彰顯各部落
    百姓昭明    誠盟諸方酋
    協和萬邦    萬邦遂協和

  四、黎民于變    農牧民季遷
    時雍乃命    應時命修歷
    羲和欽若    羲與和恭敬
    昊天歷象    觀天究星象
    日月星辰    歷法日月星
    敬授民時    敬民授節氣

  五、分命羲仲    派羲仲居東
    宅嵎夷曰旸谷  嵎夷之旸谷
    寅賓出日    迎太陽測影
    平秩東作    序春宜農作
    日中星鳥    七星至正南
    以殷仲春    春分可定奪
    厥民析     老壯少各忙
    鳥獸孳尾    鳥獸頻交尾

  六、由命羲叔    又命羲叔往
    宅南交曰明都  居南方明都
    平秩南訛    分節適夏耘
    敬致囗囗    ……
    日永星火    日長南星繁
    以正仲夏    夏至得校正
    厥民因     作息宜高爽
    鳥獸稀革    鳥獸薄羽毛

  七、分命和仲    再命和仲去
    宅西土曰昧谷  西土之昧谷
    餞納日     躬送夕陽歸
    平秩西成    勻秋宜收獲
    宵中星虛    星稀日夜均
    以殷仲秋    秋分參以定
    厥民夷     遷牧返平原
    鳥獸毛毨    鳥獸羽毛豐

  八、申命和叔    更命和叔居
    宅朔方曰幽都  寒北之幽都
    囗囗囗囗    ……
    平在朔易    勻用適冬藏
    日短星昴    日短看星遠
    以正仲冬    冬至準昴星
    厥民隩     民房修厚密
    鳥獸氄毛    鳥獸絨細暖

  九、帝曰咨     堯帝嘆而令
    汝羲與和    爾等羲與和
    期三百有    周年合計日
    六旬有六日   三百六十六
    以閏月定    參差設閏月
    四時成歲    四季成一歲
    允厘百工    耕工順時序
    庶績咸熙    成就百業盛

  十、帝曰疇咨    帝以人事詢
    若時登庸    誰應時大用
    放齊曰胤    放齊推帝嗣
    子朱啟明    王子朱開明
    帝曰吁     堯嘆非人選
    嚚訟可乎    兇判事豈可
    囗囗囗囗    ……
    囗囗囗囗    ……

  十一、帝曰疇咨    帝復問誰人
     若予采     能助我常務
     驩兜曰都    驩兜應諾諾
     共工方     共工酋一方
     鳩僝功     聚眾能事功
     帝曰吁     堯帝深作嘆
     靜言庸違    此人表里違
     象恭滔天    貌恭居心險

  十二、帝曰咨四岳   帝又問四岳
     湯湯洪水    洪水漫湯湯
     方割蕩蕩    蕩蕩阻四方
     懷山襄陵    圍山侵高丘
     浩浩滔天    浩滔勢難擋
     下民其咨    爾等宜下問
     有能俾乂    誰能除水患
     僉曰于鯀哉   群言鯀可當

  十三、帝曰吁咈哉   堯呼大不可
     方命圮族    彼背信毀族
     岳曰異哉    岳說非如此
     試可乃已    不妨先試用
     帝曰往     堯遂今鯀往
     欽哉      督言必盡心
     九載      九年堵勿果
     績用弗成    失誤無功返

  十四、帝曰咨四岳   帝與商四岳
     朕在位七十載  朕位七十年
     汝能庸命    爾等善用事
     巽朕位     可承紹我位
     岳日否     岳說不敢當
     德忝帝位    德行未足以
     曰明明     堯令明察賢
     揚側陋     舉薦于民間

  十五、師錫帝曰    巫師賜言堯
     有鰥在下    鰥居下位者
     曰虞舜     有賢名虞舜
     帝曰俞     帝說有所聞
     予聞如何    請告其詳情
     岳曰瞽子    岳答瞽瞍子
     父頑母嚚    父母弟皆劣
     象傲克諧    舜能處和諧

  十六、以孝烝烝    堯謂孝感人
     乂不格奸    使劣不致惡
     我其試哉    我將試其行
     女于時觀厥   紹二女于舜
     刑于二女    觀舜善待人
     釐降二女    遣女下媯汭
     于媯汭嬪于虞  虞家嬪帝女
     帝曰欽哉    堯帝頗稱善

  如上,未敢言復史詩之原樣,但大體已得。然則虞夏書由后儒藉神話傳說綴集之說,不立矣;晚儒尚可造文,但不必造詩。詩亡,彼慮不及史詩矣。

  依《堯典》例,《舜典》之詩體也顯然成立;但若今文《尚書》合堯、舜為一篇,便有損于此。今、古二學孰是,請待續文及之。

三、以史詩視《書》,尤益其信史之據

  《堯典》列《書》之首,然篇名后得。《尚書大傳》講《堯典》作《唐傳》,得之。余則譯如《唐堯詩傳》。蓋此詩傳之本體乃出原創,亟具歷史真實,下文有詳。

  或謂《堯典》易解,不可信;須似《盤庚》之佶屈聱牙,方見真。而今依詩體排列,更其流暢,豈不弄拙?余意口傳文學本當易讀,而《殷盤》、《周誥》之句往往拗口,《朱子語類》以為實錄王言之故,余信之矣。

  前將《堯典》分十六節,為便行文,且各章冠名如次。第一節乃開篇之起興。第二節可名《放勛》,言堯帝名高勛著。第三節《俊德》,記堯以明德臨天下。四至六節《時雍》,謂歷象序時而至農牧雍順。十至十三節《疇咨》,敘堯以人事咨臣,選能也。十四至十六節《揚側》,舉賢舜于下位也。即又可分此五章。下文逐章析其義,是見史詩原貌既還,史實之信據益增。

  一節:“粵若”,古文亦嘗作“越若”,唐石經則“曰若”,今從東晉《書》“粵若”。象聲而已,乃史詩起唱,長腔之省記耳。《詩》猶多類似。今如納西族東巴之巫唱,開場以“谷氣調”,庶幾聽“粵若”返響;而阿壩羌族古歌之襯頭“哈依哈拉”尤著。納西亦羌之后,羌人滯進,社會輒存原態,猶漢唐人言:西域女國,羌之別種云。“稽古”亦歌者慣口,等義講故事先稱“從前”。兩辭皆詩唱特徵之幸遺,其他疊句重嘆因無甚實意,遂省記。

  此句似《書》之帝傳之開篇常例,猶數見于他篇。昔賢曾以此體例之一貫證《書》出孔子一人手編,是有所見而未深究耳。“粵若”也見諸甲骨文,則顯然語辭之影響文辭。

  一章《放勛》:“帝堯曰放”,句式有類《詩·東山》“我東曰歸”。今人諸本皆采放勛為堯名說,然而無稽。古人又有說放勛是堯之帝號。《史記》:“堯者放勛”,余則讀如“堯帝名遠功高”。須“放勛”斷開,詩體始諧,亦確然可斷。乃據《孔傳》、《孔疏》、《蔡傳》一致以放勛為美堯之辭,而不為其名。《孟子·萬章上》形容堯死:“放勛乃徂落”,紛紛遂以此美辭代稱堯。而后世帝皇、重臣之謚號,乃頗類于放勛。

  “思安安”疑脫一字,緣其疊音“思安囗安”,誦唱則第三字弱化失傳。

  此章有似《頌》體,為開篇起首。若印度大史詩《摩訶婆羅多》每篇有起首楔子,歌者則聯唱起首為爭取祭會獻演。參印度者推之,余意《頌》即“起首”之演派,此所以墨子稱《周頌》為《書》也。《書》、《詩》本同體,既分體,又稱同源。

  二章《俊德》:據《史記》,黃帝以戰、以德服天下,舉為天子;實為諸酋盟主,此種社會形態普見于世界各洲之新石器晚期。唯黃河域望遼闊,較印度河、兩河者廣其十倍數十倍,此廣闊型農耕部落聯盟,必以“和睦萬邦”為存立,而不支持強權。顯然,因其力不足以專權一統,又且地廣人稀,民可舉族逸去,《詩·碩鼠》之“逝將去女,適彼樂土”宜為注腳。又《小雅·黃鳥》猶作去邦之怨嘆。黃帝世之爭戰,必推高男權,緣男性善斗;而政治理性亦因得開啟,男性強于理智也。共主大業既奠,堯帝固當紹以文治、親和,尤人心之所向。

  較之“三皇”傳說之神功,堯臨天下,但憑人心、人力,則見理性之進展。上下互敬,當時之公德。相待以禮,本諸仁矣,堯明于此,踐于此,外應大道,內則系出圣心之仁厚。強弱不相凌,《大學》“絜矩之道”亦由見端起。

  其言九族,輒盟主之宗族、姻族是。而“百姓”,當指諸方酋豪,以族姓列席盟會者。歷來注疏多以百姓為百官,是知其然也。“萬邦”則族聚之方域,其堡圍棋布河原,壘掘溝壁以御獸備敵。老子:“小國寡民”,孟子:“地方百里可以王矣”,大約同此。后如漢唐西域之綠洲居落,小大參差,自號邦國,則略窺先古遺貌。

  《史記》載黃帝降服、教化之部族有以怪獸名者數數,是見以圖騰號其族者,亦氏號原始態之一例。而較彼高等之諸部族,已得姓,則視其勢力大小,或列于“百姓”,參議天下事。而“黎民”之得姓輒在周朝,往往轉自國名、地名、人名、職業等,參姓氏學可明。故此百姓非彼百姓。凡此以人類學衡之,《俊德》洵合先古實際,卻非后學所能臆造。

  學者或舉此章謂晚賢據“修齊治平”而編撰,休矣。經之恒道由史之積驗,所以言經即史。因見經史有重疊而輕言依經纂史,又豈可。五帝社會之形態,至先秦已大改,戰國人既便欲造先代史,又緣何得彼細節真實。此又似今我知人由猿演化而得,古人卻無從曉猿事。

  三章《時雍》:《孔傳》以“黎民于變時雍”承上文,講如:“言天下眾民變化從上,是以風俗大和”,未免牽強。《史紀》則舍此句。余則別解,作天時雍順講,以啟下文,否則后句無端而起。若此,義既達貫,體律且契:非出私意,乃緣詩格之本來。更且“天人合和”遂顯義。

  歐洲古巨石,非洲及美洲古石建,皆應天象;唯華夏先王崇儉惜民力,制歷不構物標,但口口相傳,至于生生不息,雋永比之磐石。歷象于先民極大稱事,故《堯典》重言之。比較甲骨所載天文,則《時雍》明顯粗概,則與進化程序正相符合。如商朝已知木星十二年繞地一周,遂藉其宮位紀年,而稱歲星。再比看古巴比倫歷法由八年三潤進至十九年七潤,則《時雍》猶符初始之實況。最數力據者,是現代天文學證明《堯典》之星位確屬堯舜時代而非戰國者,事令疑古派亦因之改稱此部分材料是真。若西漢董仲舒“新王改制”說,以“改正朔”徵天命所在,則顯見借重制歷之溯典事宏,與《時雍》不無關系。

  遠代之河原,四季分明,仲夏燠熱,人畜須避遷高崗林蔭,“厥民因”有道實情。徵之羿射九日,二事恰牽連互證。氣象史學也說中原之氣溫,古今遞降。“因”者順應,此章益見初民順天但不盲崇。而黃老“順天”之宇宙觀,亦淵遠至此,亻龍侗先代,無分老、孔,乃見《虞書》非出儒生而僅取儒家言也。

  比較云南傈僳族所遺十月歷,有花開月、鳥叫月、燒山月諸稱,則推《時雍》之“厥民”、“鳥獸”之唱,是傳自更古老歷象歌。此章謀篇則見《豳風·七月》之端倪。

  此章所及羲、和二氏,則事系族姓。度帝堯之朝,羲仲、羲叔襲羲姓而參與盟政;在本族,二人可各領一部。而和仲、和叔亦然。仲、叔不過示宗族排行而已,要緊是羲、和在“百姓”之列,襲姓者襲權、與政,此即百姓等義百官之所以然者。而《夏書》胤征羲和之事遂見不虛。參見毛亨傳《詩·天保》“群黎百姓”:“百姓,百官族姓也。”孔穎達疏《書》亦此說。但古賢未言族姓之相承一并于權位。

  族姓世承,嘗多證,若家姓時代,姓與權之并襲如爵位者,比比見于中外社會,是可逆推之。漢之門閥、晉之九品,及初唐仍存五姓七望,俱見權姓余緒。科舉而士庶合流。然至如明朝,邊地土司仍世襲族姓而聽命于朝廷。再旁如印度,其族姓也因襲權之特殊而專譯為“種姓”。

  姓者女生,母系社會子女從母姓,為別婚姻,子族又各稱氏,同姓不同氏則不通婚。而氏族與外姓婚姻,后代同氏異姓可通婚,乃相當于表兄妹禁婚,堂兄妹卻可。此亦女權之體現。俟父系社會轉為男權,男姓而女氏,表親又可通婚,如彝族今猶通行表親婚。五帝之世,正值男女權交接,姓、氏換位,稱謂混雜之際。或指《五帝本紀》姓、氏不分,殊不知作者攸據真相。而先古百姓、百官之承繼相關,又至于派生官、姓互轉,姓、名交替等。遂有同一之人稱,見諸不同代之記載。疑古派于是捉住重名為證偽之柄,余則期期辯焉。猶進一解,初民之個體、群體意識,曾分界不明,俟稍加界分時,又曾經混亂矣。至如《舜典》之契、棄二名,向遭詬病,余亦別有說辭,待見續文。

  此章賦體而稍遣以比興,又頗得重節疊辭、兩句一聯之詩趣,而主題獨立、明確。統觀前后諸章,則顯見史詩之構成特徵:組合數詩為一詩。

  間中第六節“明都”二字原缺,鄭玄以為當有,注之曰:“夏不言‘曰明都’,三字摩滅也”。從而補之,以全詩體文意。又此節“敬致”后脫文,則注家共識。又第七節“宅”字后原脫一字,乃從《史記》作“宅西土”。尤第八節缺第三行,對應上下文,其缺不言而喻。先秦文已難免殘佚,更無論五帝之遺。又第九節“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見先人于數祘進位尚思之稚拙,《史記》作“歲三百六十六日”云,術數遞進。

  四章《疇咨》:《爾雅》、《說文》皆以“誰”訓“疇”,帝咨詢眾臣誰可任用也。“帝曰疇咨”,其“曰”為虛字,以墊音節,此況也見于《詩》,而非為散文所習用。

  此章見氏族社會人事公議之大概;猶知“百姓”參議,并有資格任官,但初無專職。百官之權、職相應,起始于舜朝,參見《舜典》。孔子于《論語》贊舜盡善盡美,多由帝舜之肇端禮制。

  十節:見議帝胤用否。男權社會之初行多偶婚,而子女仍可能隨母姓。《史記》載黃帝姓公孫,而分賜眾子嗣多姓,此舉似用權謀,其中有襲姓自母系,是亦相應父權接替母權之時勢。“朱啟明”有解作姓名者,是故可通。也可解“啟明”作譽辭,則更益義訓,如《史記》解作“開明”。若后者,則見對帝胄毀譽不一,亦人之常情。

  朱既為堯嗣,也當主持一部落,所謂嚚訟,應指其判事兇枉。以下文意未盡,詩體也不全,度其缺兩行,可能遭刪除,因與孔子之相關見解有沖突故。比證夫子刪詩之“放鄭聲”。

  十一節:《淮南子》載共工爭霸,怒觸不周山云云,想是地震之附會。推共工英勇善戰而被其族崇為宗神,又轉彼宗神為族姓,故其稱重見于不同代。鄭玄注“共工,水官名”;而《孔傳》:“共工,官稱”尤妥。其實是在百姓之屬,亦姓亦官。

  乃見堯帝朝共工族已臣服于黃帝族,其族長固世代襲權參與盟議。《周語下》載四岳出共工族系。共工為堯所不齒,而堯又信賴四岳。復見《舜典》之舜誅鯀,而重用禹,都不因人廢族。古波斯居魯士王允其征服國存舊信仰,西方史家頗許以善政,唯較之五帝,該王止得邊角耳。

  共工方,古文又作旁,方旁通義。酋一方則勢大,段氏《廣雅·釋詁》:“方,大也”,“旁,大也”,是得引申也。

  十二、十三節:初民未得井汲之便,除宗廟等夯高臺為基,日常則沿河半穴居,故最懼水患,是以遍世界口傳古史無不說洪水。此情亦非后儒憑臆想可得,是見詩傳之真也。

  四岳,后文又稱岳,乃示岳族四賢各領一部,同與盟會,想是此山居族一向四寨并雄。往說于四岳、岳之歧議紛紜,今以權姓解,則無礙,乃一而四,四而一之事:四者可舉一人為首,則仍領一族之權位。

  鯀從魚,想其族以鱷為圖騰,而轉為族姓。鯀音袞,疑本作魚袞,以狀大鱷軸滾自身、嚙絞肢解獵物。又因其性惡,魚袞遂改呼鱷。而生物學但以“鱷旋”概其習性。旁見莫桑比克洼地民至今賴鱷魚以“神判”。鯀背信棄族,則禹另立旗號。禹從蟲,大約以蛇蜥合體為圖騰,禹音延讀便似蜥蜴。蜴、禹古韻都從淤。所崇皆濕地動物,則其人居地之所處,本業之所擅,可推而曉;度初民尤堵、疏水流竭澤而漁,諳于水土治理。旁徵三皇世代之彩陶,多見水波紋、蛙紋,也見蜥蜴紋。學者或言媧通蛙,羲通蜥。

  《說文》釋禹為蟲,而世間向以長蟲稱蛇。而蛇蜥合體便似龍,古說龍劃江海助禹治水,屈原《天問》質疑:“河海應龍,何畫何歷。”今尼羅河仍見蟒、蜥纏斗。而河南偃師二里頭夏后期遺址有出綠松石嵌龍,即似蜥如蛇。由相關禹跡傳說,推禹族初曾生息于江淮間,參觀太史公自序:“南游江淮,上會稽,探禹穴”。復夏代之黑陶,可能遙承自環太湖之良渚文化。

  又則商有青銅鱷觥,考古家因言古河岸亦溫濕蘆茂,有鱷、蜥。先古夏土當有巨蜥,唯該物易遭青銅武器殲滅,故至《爾雅》釋蜥蜴,輒舉例小動物耳。是以禹姓雖傳,禹字卻僅解作蟲,唯漢墓壁畫卻仍遺獸圖類于巨蜥。

  五章《揚側》:舜位側陋,但非黎民,乃虞氏貴胄而不聞時也。《史記》載虞舜亦系黃帝族,舜乃顓頊六世孫。

  十五節:“師錫帝曰”云,師則巫師,與臣同列,而為相傅。如岐伯者,黃帝稱師。巫者師承傳術,向來稱師。成王稱周公太師,而《周書》載周公主決卦爻。今之苗族傳歌者,人稱“苗老師”,侗族則逕稱歌師,其職其稱,皆古巫之遺也。參印度者,彼由最高種姓婆羅門任神職。舊注師即臣。儲位之大事,“師”必與商也。唯其職通天,故其言謂錫(賜),神啟義也。然堯不唯天命是從,尤聽眾言。《書·大禹謨》敘舜之明拔禹,禹謙讓,請占卜,舜意天聽自民聽。前后二事可互參。時移事遷,嫡長繼位漸成于三代;而五帝世舉賢儲君之細節實情,也非晚儒可憑空想知。

  舜父盲,推其為小巫,所以“師”尤知情。古之人以盲者不惑于假象而能公允,宜巫職,以盲見人事而授真神意。巫舞輒閉目,聽天意而口述之,“聖”之由來也。“六十而耳順”者,聰聆天命而已矣。然而事與愿違,舜父驕蠻頑劣,人性沖突遂見提示,但情節被省略,此見史詩編修之跡。“象傲”,往注堯弟名象。《史記》作“弟傲”。皮錫瑞《考證》:“臧琳說今文經作‘弟傲’”云,皮以為當從弟傲。

  父權社會之初,由群居群婚,而漸向家居多偶婚、對偶婚。而男權家庭之初,父子、兄弟間矛盾必難解,于是乎“孝”義出焉,乃事關氏族安定,先古文明有消亡者,或因男權之內爭。《孝經》卷首引《大雅》“毋念爾祖,章修其德”,意即孝德遠承祖宗,然后彰顯、申發、光大之。老吾老,幼吾幼,推己及人,仁愛有焉,推孝及仁也。

  緣虞舜詩傳之傳播,舜之故事別版先后衍生,晚出之故事,舜跡或嫌愚孝。而“神話綴集”論者設后儒據傳說撰《典》為前提,尤于詩傳所衍生別傳之言語文學特性,固無視,則必也推后《揚側》之成篇,于是戰國人據孝悌儒道撰此之說遂有。

  余意史詩之成型,雖也可能經歷前后編撰,但“孝”之見于堯代,誠已備充分理由,嘗不可輕否之。且如伏生所傳《書》,前經孔子刪定,猶傳承可稽,其后之變,多在脫簡、衍文、異字、句讀,至多重輯之際偶以時語代換古語,并不圖更改本意,則戰國人緣何綴編。

  十六節:“以孝烝烝,乂不格奸”,王引之《經義述聞》斷句如是。從之,果與詩律合。唐石經:“帝曰我其試哉”。《孔疏》謂馬融、鄭玄、王肅本皆無“帝曰”二字。從無,方合詩體。幸真相未泯。

  此節言堯許配二女于舜,但行事一異于后世之嫁娶。蓋見堯朝之貴族行家居對偶婚,而先作性侶以相熟知,后從家居。不言“嫁”與“妻”,但稱“嬪”,乃知對偶婚之初,相待女方如賓而已。凡此最存真實。今人類學調查,常見原態社會之先性后婚沿習,如西雙版納布朗族稱性伴交往為“小婚”,得子后便“大婚”。布朗者,濮人之后。又云南基諾族,族名意為“舅尊”,舅氏者,母系之男尊也,此見女、男權交替之中間環節。該族建大屋共住而分火塘各家自烹食,亦群居、群婚及家居、對偶婚之過渡形態。

  媯汭,推乃媯族故居之河灣。比如甘肅大地灣遠古遺址見有三千年文化層堆積。母系社會遺八大姓:姜、姬、媯、姒、嬴、姞、姚、妘。黃帝賜諸子姓中有媯姓。虞氏則與媯聯姻,應屬媯姓族外婚對象,所以舜父子居媯汭,然當時位末不顯。相比古印度種姓,森嚴等級,嫁娶不容僭越,則堯帝下嫁女,其義極深遠。

  傳伏羲女媧為兄妹,此當屬等輩族外群婚之衍說;而黃帝去伏羲近,馬遷言黃帝廿五子,得姓者十四,除能力不足以領姓受命外,又想是群婚遺習令血親不能每每確認。然則經顓頊、帝嚳而至于堯,婚習演進之跡恰明。對看古埃及法老王時代,其造藝巳極高明,但王者往往選女兒為后宮。則炎黃我族,猶見早啟理性于婚姻。

二○○六年四月稿,二○○八年三月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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