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圍棋史話(五):南朝時期:空前盛行的圍棋
東晉之后,古代中國進入了南北朝時期(420—589)。南朝先后經歷了宋、齊、梁、陳四個朝代。這期間,南方社會除東晉末和梁末有一些動亂外,其余時間都比較安寧,社會經濟和文化都得到了很大的發展。南朝文化是兩漢文化到西晉文化再到東晉文化的延續和發展,是黃河流域中原文化向長江流域移植擴展的結果。它正好居于漢唐這兩個古代文化極盛期的中間,有一種不可忽視的承前啟后的作用。圍棋在這樣的社會歷史條件下,繼兩晉蓬勃發展的勢頭,地位更加提高,普及程度和棋藝水平也更加提高,出現了極盛一時的局面,形成了圍棋史上第二個高潮。
南朝時期,歷代帝王大都愛好并提倡圍棋,而宋文帝在其中起的作用尤為突出。
宋文帝劉義?。?24—453在位),是宋武帝劉裕的第三個兒子,即位之后,雅重文儒,躬勤政事,使南朝的經濟文化在元嘉年間迅速發展,出現了東晉以來未曾有過的繁榮氣象。他本人博涉經史,善隸書,愛好圍棋,文化修養較高。他非常重視圍棋,可以因棋藝授人以官,而且愛屋及烏,十分寵愛棋藝水平高的大臣。羊玄保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羊玄保,太山南城(今屬山東)人,官黃門侍郎?!赌鲜贰ぱ蛐鳌酚涊d,羊很會下圍棋,棋品居第三,宋文帝常常召他下棋。有一次宋文帝與羊玄保下棋,以郡作賭注。結果羊玄保贏了這局棋。宋文帝便真的讓他當了宣城太守。這之后,羊玄保為政雖然沒有什么顯著的成績,卻連轉數官,頻授名郡,先后到會稽、吳郡當太守。宋文帝對此還直言不諱:“人仕宦非惟須才,亦須運命。每有好官缺,我未嘗不先憶羊玄保?!毖蛐.敃貢r,宋文帝還專門派遣另一個圍棋高手褚思莊到會稽,與羊玄保下棋,并將對局譜帶回照譜復棋讓他看。嗜好圍棋而且因棋重人到了這種程度,實在是前所未聞。
自古以來,帝王賞賜臣下多為金銀布帛等,而宋文帝則是第一個向臣下賞賜圍棋局和圍棋子的帝王?!端螘ず纬刑靷鳌氛f,何承天是東海郡(今山東郯城)人,博見古今,為一時所重,官至延尉。他素好圍棋,頗用廢事。宋文帝便賜給他棋局棋子。何承天奉表陳謝,宋文帝回答說:“局、子之賜,何必非張武之金邪?!睆埼涫俏鳚h文帝時的一個大臣,他曾收受賂金,文帝察覺后,便更多地賜賞他金錢,以使自己感到慚愧而改正錯誤。顯然,宋文帝賞賜何承天棋局棋子的目的,并不是要何承天不下棋,而是要他樹立起正確的態度,要適可而止,不要因下棋而耽誤正事。宋文帝作為一個比較有作為的皇帝,不僅愛好圍棋、重視圍棋,而且還告誡屬下正確地對待圍棋,這是十分難得的。
宋文帝之后,南朝又出了好幾個酷好圍棋提倡圍棋的皇帝。如宋明帝劉彧(465—472在位)、齊高帝蕭道成(479—482)、齊武帝蕭賾(483—493)、梁武帝蕭衍(502—549)和梁簡文帝蕭綱(549—550)等。
宋明帝棋藝不高,史稱“甚拙,去格七八道”,但他卻“好之愈篤”。他也像宋文帝一樣,寵愛、擢用會下圍棋的大臣,甚至為以善棋受寵的大臣殺掉心生妒忌的妻子。他還設置了一種管理圍棋活動的專門機構——圍棋州邑及其官員,對提倡圍棋可以說不遺余力。
齊高帝蕭道成是南朝齊的第一個皇帝,博學多才,善屬文,工草隸書,圍棋至第二品,大概要算南朝諸帝中棋藝最高的一個。他經常和直閤將軍周復、給事中褚思莊等下棋,而且累局不倦。蕭道成出身“布衣素族”,為了長治久安,他吸取宋明帝因暴政而滅亡的教訓,為政比較寬厚。他把這種寬厚的態度帶進了圍棋活動,對大臣平等下棋,遵守棋規,棋風較好。偶爾落子不當想改悔另行,大臣就是按住他的手不準改悔,他也不生氣。蕭道成能以較好的棋風寬厚待人,表明圍棋有融洽氣氛、沖擊等級觀念的作用。
齊武帝蕭賾也雅好圍棋,并十分重視圍棋的對外交往。曾命著名棋手王抗同北魏孝文帝派出的使者對弈,將圍棋當作國與國之間禮儀性的交往內容之一。這對擴大圍棋的影響,提高圍棋的水平,起了很大的作用。從此,圍棋不僅僅是一種娛樂和藝術活動,而且成了一種對外文化的交流項目。
梁武帝蕭衍,兼通六藝,圍棋登逸品。逸品即超群之品、高品的意思。由于他愛好圍棋,他的周圍集中了一大批會下圍棋和棋藝高的大臣,見諸史乘的就有十來人。他隨時召這些人對局,“每從夜至旦不輟”。他曾以圍棋和棋譜賜示任孝恭。任孝恭收到后,作了《謝示圍棋啟》。中有“笑古人之不工,知前事之已拙”等語,反映了梁武帝較高的棋藝。他還曾命人品定棋譜和校定棋品,自己也撰寫了《棋品》三卷、《圍棋賦》一篇。他的兒子梁簡文帝蕭綱、孫子后梁宣帝蕭詧也工圍棋,分別著有《棋品》五卷和《圍棋賦》一篇。
帝王對圍棋的重視和提倡,以及對棋手的寵愛,使圍棋的地位大大提高。圍棋已成為朝廷中帶有禮儀性的活動項目,甚至成了一些人憑借一技之長,晉升擢用的階梯。另一方面,圍棋的藝術地位也進一步提高并得到承認。三國吳時有“八絕”之稱,其中已將圍棋與書法、繪畫并列。南朝宋時宋文帝亦有“五絕”之稱,更將圍棋和書法、詩歌并列。沈約《棋品序》還直截了當地說圍棋“可與和樂等妙,上藝齊工”。圍棋本來就和古代“六藝”有關,可是由于社會上圍棋活動中的一些不良現象,以及一些人對它的偏見,使它一度蒙垢被辱,含冤負屈。而到南朝時,圍棋的藝術功用和藝術地位已正式被承認,開始成為衡量一個人的藝術才能和藝術修養的標準之一。
圍棋地位的提高,使南朝的圍棋之風空前地盛行起來,宗室皇親、文人士大夫,以及民間的婦幼老弱、隱士、方外人士,靡不風從。出現了“晉宋盛世,逸思爭流”的繁榮局面。宗室皇親中,較出名的有宋建安王劉休仁、齊豫章文獻王蕭嶷、武陵昭王蕭曄、始安王蕭遙光、競陵王蕭子良、梁昭明太子蕭統等。
文人士大夫中的圍棋愛好者就更多了。如宋揚州刺史南平郡公徐羨之、中書侍郎沈勃、尚書水部郎庚珪之、少府卿沈憲、尚書右丞榮彥遠、中書監太子太傅王彧、光祿大夫顏延之、尚書吏部郎謝弘微、齊吏部尚書謝瀹、國子祭酒江斅、太常給事中蕭惠基、梁侍中朱異、尚書令沈約、侍中兼國子祭酒到溉、太府卿韋黯、尚書水部郎劉孝綽、吳興太守柳惲、中書黃門待郎陸云公、北兗州刺史陳慶之、陳散騎常侍右衛將軍司馬申等等。
婦女下圍棋的記載歷來較少,致使許多人湮沒無聞。宋明帝時有一個東陽女子婁逞卻留下了記載。她善弈又解文義,曾女扮男裝,官至揚州議官從事。后被發覺,才驅令東還。南朝時還流行兩首《談曲歌》,有“方局十七道,期會是何處”“聞歡開方局,已復將誰期”等語,以棋局縱橫交錯喻期會無處,埋怨所歡之郎沉迷圍棋,違誤良宵,說明民間下圍棋的婦女已相當多。
圍棋的特點和方外之人、隱士等的生活旨趣是十分相契的,因而它再自然不過地成了僧、道和隱士們喜愛的活動。南朝時期出現了愛好圍棋的隱士的明確的記載,如陶弘景、庚詵。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今江蘇南京南)人,永明十年辭官隱居句曲山,是梁時著名的隱士。他很愛好圍棋,而且棋藝不低,史有“善琴棋”之稱。庚詵,字彥寶,新野(今河南新野)人,也是著名的隱土,數召不起,潛心佛教。史稱他幼時即“聰警篤學,經史百家,無不該綜。緯候書射,棋算機巧,并一時之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