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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琨 一 作為中國現(xiàn)代語言學的大師,王力先生十分重視漢語辭書的研究與編纂。早在1945年,他就發(fā)表了膾炙人口的《理想的字典》(《龍蟲并雕齋文集》第一冊,中華書局,1980.1)一文,對“中國字典的良好基礎”、“古代字書的缺點和許學的流弊”、“近代字書的進步”、“現(xiàn)存的缺點”均進行了基于現(xiàn)代語言學立場的評述,由此出發(fā)提出了“理想的字典”的理論設想,并于次年“幾經易稿”,發(fā)表了《了一小字典初稿》(同上)。當然,這“小字典”只是“理想的字典”的樣品,是王力先生辭書學思想的牛刀小試。直至晚年,先生還鄭重申明:“編寫一部字典,這是我的宿愿。”1984年,先生以八十四歲的高齡,還“應中華書局之約,編寫一部古漢語字典,預計分四冊,四年完成。”后來因病謝世,未能完成,而由幾位高足繼承先師遺志,分工繼續(xù)編寫,終于使《王力古漢語字典》(中華書局2000年6月版)得以問世。這項成果為學術界所矚目,這項合作更足以成為中國辭書學高標的風范。 所有上述這些文章成果和事實,都是語言學界包括辭書學界的業(yè)內人士耳熟能詳?shù)摹.斎唬瑸榱藢W習和繼承王力先生辭書學的理論與實踐,以改善當前辭書界的現(xiàn)狀,提高我國辭書學理論與實踐的整體水平,需要有專門的研討與分析的文章,而且需要不止一個人來做這項研究與探討工作。這里只是結合新近出版的李行建先生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詞典》(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語文出版社,2004年1月版)略談一個側面的體會。 二 這就是“詞語義項按歷史發(fā)展脈絡排列”的問題。編寫組的同志們認為“這是王力先生幾十年前就提出的愿望”(見李先生的《詞典·前言》)。此前在1998年出版的該《詞典》的前身《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字典》,李先生在其《前言》中也有類似的話:“多義詞的義項盡可能按照詞義的引申發(fā)展脈絡排列。……這是王了一先生在幾十年前提出的構想。” 我們認為,李先生在這里是誤解了王力先生的本意了。誠然,王力先生在《理想的字典》的最后即點題的“理想的字典”一節(jié)中,確實提到“明意義孳乳”的必要性。但是,我們看王先生文章中提及并加以評騭的字典辭書,計有:《說文解字》、《釋名》、《廣韻》、《康熙字典》、《中華大字典》、《辭海》、《辭源》等,而所有這些字典辭書,無一不是帶有歷時性質的,多數(shù)是古、近、今并舉(從王先生文中所舉例子亦可知),即使作為我國首創(chuàng)第一部字典的《說文解字》,從上古到漢代,所涉及字義詞義的時間跨度也很大。王先生的《王力古漢語字典》也是如此。因此,王先生所針對的所分析的字典辭書,嚴格地說,都不是共時的,即同一時代平面的。故而,王先生在“明字義孳乳”之后馬上談到“分時代先后”,并指出:“本來,‘明字義孳乳'就含有‘分時代先后'在里頭:本義最早,引申義次之,引申義的引申義又次之。”這說明,“意義孳乳”和“時代先后”具有同一性,也都具有歷時性。 那么,今天我們如果編寫針對現(xiàn)代漢語詞匯的字典辭書(無論是描寫型的,還是規(guī)范型的),應不應該運用這種原則呢?答案恐怕應該是否定的。因為現(xiàn)代漢語性質的字典辭書是針對現(xiàn)代漢語這個時代平面的,并不需要也不應該照顧歷時的因素,即“字義孳乳”、“時代先后”等等(這和收錄仍然保留在現(xiàn)代漢語書面語中的古代漢語詞義是兩碼事,見下文)。 王力先生在《理想的字典》一文中還有這么一段話:“若就字典方法上說,根本就不該不辨古今死活。英法等語的歷史比中國的歷史短得多了,但是他們的字典也不是不辨古今死活的。他們普通的字典,總是一部現(xiàn)代字典,里頭只有沿用義和新興義,沒有死義。偶然有一二個死義,也必注明‘古義'或‘罕用'。至于古書的字義,自有專書,……像咱們中國近代的字典古今死活都混在一處的,英法等國可以說是沒有。”從這段話里,我們不難領略到:第一,王先生是極其注意區(qū)分字典辭書的時代性質的。第二,王先生文中評述的字典,多數(shù)是把“古今死活都混在一處的”;第三,王先生對這種做法(即“字典方法”)是取批評態(tài)度的;第四,對于現(xiàn)代性質的字典辭書,王先生認為只要收錄“沿用義和新興義”,即活在現(xiàn)代語言中的意義。 這就是我們對王力先生辭書學思想的部分解讀和心得,不知是否準確和實事求是的?敬祈批評指正。 三 如果我們的理解尚有可取,那么,基于學理邏輯和辭書學編纂理論的考慮,我們就有必要對收錄現(xiàn)代漢語詞語的字典辭書而將“詞語義項按歷史發(fā)展脈絡排列”的必要性提出質疑了。 從《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字典》》根據(jù)上述指導思想體現(xiàn)出的詞語義項描寫來看,確實多處發(fā)生了“古今死活都混在一處”的情況。這里只想著重剖析一個例子,即“班”字,見《詞典》正文第30頁:班①[文]用刀把玉分開;分開。-②舊指按行業(yè)區(qū)分出來的人群;……③量詞……-④為了便于學習或工作而分成的單位。……為了體現(xiàn)“班”的詞義引申發(fā)展線索,只好說其本義是“用刀把玉分開”。這是《說文解字》中的解釋:“班,分瑞玉,從玨從刀。”從字形分析,刀在兩玉之中,解為“分瑞玉”即“用刀把玉分開”是可以的。然而有意思的是,即便在上古文獻中,我們也難以找到這個本義的用例。像《尚書·舜典》:“班瑞于群后。”似乎應該是最貼切的了。《漢語大字典》即以此作為“分瑞玉”的用例。但偽孔傳在此處卻注道:“班,還。”孔穎達疏云:“更復還五瑞于諸侯者,此瑞本受于堯,斂而又還之。”是同意這個說法的。所以《王力古漢語字典》根本就不提“分瑞玉”,而將“班”的本義界定為“發(fā)還瑞玉”(713頁)。這是從古漢語的語言實際出發(fā)而作的歸納。《漢語大詞典》對此字的描述方式是:“本指分瑞玉,見《說文·玨部》。引申為賜予或分給。《書·洪范》附亡《書·<分器>序》:‘武王既勝殷,邦諸侯,班宗彝,作《分器》。'”在“本指分瑞玉”后并不加“班瑞于群后”的書證,可見也不認為這里使用的是本義,而且另外再也找不到了,所以才緊接著說“引申為賜予或分給”。再退一步來說,這個義項即使在上古存在過的話,對現(xiàn)代漢語而言,也應該說是古得不能再古,死得不能再死,怎么可以混在號稱“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的詞典里呢?把《王力古漢語字典》尚且不收的古義用來作為現(xiàn)代漢語性質詞典的本義,未免有些匪夷所思吧。 四 王力先生是如何處理針對現(xiàn)代的字典中的義項及其排列的?讀過《了一小字典初稿》的人都知道,那里面每個字只是列出“沿用義和新興義”,即是在現(xiàn)代漢語中還有生命力、還在使用的義項。如若是現(xiàn)代漢語的書面語中仍然保留的古代文言義,則亦列出,但標明“此義今罕用”、“今白話罕用”等。例如: [休](注音及舉例均略,下同)①動詞。停止工作也。今白話往往作“休息”。……②動詞。完畢也。常用于不如意之事。……今白話罕用。③副詞,用于禁止。④(文言)名詞。猶言喜事。……今白話罕用。⑤動詞。出妻曰休。此義今廢。 最具特色的是,在上述釋文之下,另起一段,標以“[語源學]”打頭,詳細描寫該字的古音、古韻,《說文》說解、古文字字形、古義(上古義直至近代義)死義、本義引申義及其書證,等等。此外,有的字解在[語源學]之后還有[附記],基本是對易混、易錯的字形、字音、字義的提示。(為節(jié)省篇幅,就不擬舉例;來作“文抄公”了。)所有這些內容,充分體現(xiàn)了該字作為漢語語詞的記錄和使用歷史中的方方面面,也充分體現(xiàn)了王力先生對于漢語漢字深湛的學養(yǎng)和功柢。這才是先生心目中的“理想的字典”,同時,上述所有內容的綜合,適足以構成漢語字典辭書的極致。不過,這樣的編纂,實在是太吃功夫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的;當然,也不是每部字典辭書都需要具備這些內容。但是,足以令我們汗顏的是,在《了一小字典初稿》發(fā)表的將近六十周年之際,我們國家還可以說并無一部包羅如此豐富內容的完整的字典辭書問世。這應該是我們作為語言學研究者和辭書事業(yè)的工作者在現(xiàn)在和未來所應追求的目標。 那么其他針對現(xiàn)代漢語的字典辭書又是如何處理義項及其排列的呢?仍以“班”字為例,選取手頭兩部有代表性的詞典作為標本進行考察: 1.《漢語詞典》,中國大辭典編纂處編,商務印書館1937年初版,1957年重印第1版: 班①行列,位次。②一組曰一班。③分給。④還。⑤同″斑″。⑥齊等。⑦姓。(按:此條注釋與其足本《國語詞典》基本相同。) 2.《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商務印書館1997年新1版: 班①為了工作或學習等目的而編成的組織。(例略,下同)②(~兒)指一天之內的一段工作時間。③軍隊編制的基層單位。④(~兒)戲班,舊時也用于劇團的名稱。⑤量詞。……⑥按排定的時間開行的。⑦調回或調動(軍隊)。⑧姓。 可看出,這兩部詞典中所列的“班”字的義項,基本上都是現(xiàn)代漢語中所使用的。《漢語詞典》中的③、④兩項似有可疑,但也絕對到不了“分瑞玉”的地步。難道主編、校訂《國語詞典》的袞袞諸公如黎錦熙、趙元任、錢玄同等先生,主編《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呂叔湘、丁聲樹先生能不知道“班”在《說文》中的說解嗎? 由此我們還不得不得出一個結論:這種在現(xiàn)代漢語性質的字典辭書中所謂“詞語義項按歷史發(fā)展脈絡排列”的做法,從辭書學編纂理論而言并不可取;在實踐方面,則是否可理解為甚而是一種歷史的倒退? 五 當然,“班”字的例子也許比較極端,不見得所有的單音詞的義項按這種方式排列都會產生同樣的問題。也許它還有些其他正面的效果,例如把某些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認為是同形詞而分列的單音詞,由于存在“歷史發(fā)展脈絡”而合并了(例如“折”字)。然而這也是見仁見智的事,成敗利弊尚可分析。囿于篇幅,在此不擬展開探討了。但即便某些同形詞因此可以合并了,也不能說分開就有什么錯;因為畢竟不是歷時性的詞典務必溯源析流,而是共時性的詞典只需歸納、羅列得當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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