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繪畫簡介(十四):清代士人畫
21、華喦(1682—約1762)字秋岳,一字空塵,號新羅山人,又號白沙道人、離垢居士、東園生、布衣生。福建臨汀(福建長汀人)人,僑寓揚州。年輕時做過工匠,據說曾為景德鎮繪過瓷器。
在清中期畫壇上,華喦是一位富有創新精神、成就卓著的實力派畫家。他工詩善畫、山水、花鳥、人物皆精,尤以人物見長,隨意點染,無不佳妙。他在繼承明清寫意花鳥傳統的基礎上,受惲格影響,創造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張庚《國朝畫徵續錄》評其曰“善人物山水花鳥草蟲,皆能脫去時習,而力追古法,不求妍媚,誠為近日空谷之音。”作畫善用粗筆、渴筆,所畫花鳥,草蟲和小動物,形象都自然逼真,活潑生動,秀麗出眾,富有生趣。畫人物以簡取勝,縱逸趣脫,標新立異,空中有畫,著處無痕,獨開生面。他寓居揚州較久,揚州人遂得傳他的畫派,最著名的有朱本、管希寧、李梅生、虛谷和尚等,其畫風對清代和近代的花鳥畫有一定影響。
繪畫代表作有:《列子御風圖》、《天山積雪圖》《松韻泉聲圖》、《芳谷攬秀》、《寒竹幽禽圖》、《盤谷山居圖》、《銀湖吹夢圖》、《十五竹圖》《棲云竹閣圖》《沈瑜篤學圖》《茅屋雨竹圖》等。詩文集有《離垢集》、《解弢館詩集》。
十五竹圖 水墨、紙本,縱113厘米,橫30厘米。
吳氏將此圖名為《十五竹圖》,是沿襲吳錫麒題句“忽見蕭郎十五竿”,而后有創意更直白地將“竿”改為“竹”,實實在在,大拙返雅,別存意趣。此圖叢竹瘦倚清風、神超法外,雅逸瀟灑之氣盈然。圖之下方坡石一圍,以濃淡不一的水墨漬染成石的凹凸感,再以枯筆皴擦,筆墨渾融,層次分明,貴能寓深厚的筆墨功夫于平淡自然之中。坡石的高低錯落既具天然風韻,又宛若是盆,新篁一叢搖曳于坡石中,靈石蒼潤,新篁野秀,動靜結合,逸趣橫生。此叢竹枝枝向上無偃仰倚側之恣,而注重自然形態的把握,簡淡超逸,極為和諧。枝葉濃淡相間,疏密得勢,不亂不雜,沖虛簡靜。其運筆柔中見剛,竹葉實按而虛起,若斷若續,極具動感。叢竹的堅勁靈通,正如吳焯所譽“清標骨格如梅花”。
圖右題款曰“煙梢零亂一川寒,換得天孫錦繡端,卻憶東窗舊時竹,年來新荀盡成竿。新羅山人寫于講聲書舍。”鈐白文印“華喦”,宋文印“秋岳”,白文起首印“奈何”,壓角印“終與俗違”。另有汪惟憲、吳焯、奚岡、吳錫麒四家詩跋及吳湖帆題簽。此竹石圖構圖新款別致。
華喦寫竹法惲南田,在其《棲云竹閣圖》《沈瑜篤學圖》《茅屋雨竹圖》等名作中,均繪大片叢竹以配景,但單獨成幅的竹石圖并不多見,故此圖尤顯珍貴。況圖之四家詩跋都是清中期聲譽卓著的干嘉名賢,他們共將詩與畫,合為清韻,譜成雅逸樂章,綿綿永傳。
華喦《十五竹圖》
天山積雪圖 紙本、設色, 縱159厘米 橫53厘米,北京故官博物院藏。
圖中描繪晦暗陰霾的天空下,云幕低垂,仿佛又在醞釀著新的一場暴風雪。雪峰陡峭重疊,閃著潔白晶瑩的寒光。此圖最突出的特點是構圖簡潔大膽,設色對比強烈。它不僅展現了古代傳統文人畫很少涉及的天山雪域的自然風光,將山水、人物及走獸等題材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具有很強的可讀性,而且更以凝練秀勁的筆墨營造出一種孤寂悲涼的意境,具有強烈的藝術震撼力。
華喦《天山積雪圖》
22、李鱓(1686—1762)字宗揚,號復堂,別號懊道人、墨磨人,揚州八怪之一,江蘇省揚州府興化縣(今興化市)人,是明代狀元宰相李春芳的第6代裔孫,后代定居江蘇鎮江。李鱔自小喜愛繪畫,16歲已經頗有名氣,康熙五十年中舉,于康熙五十三年以繪畫召為內廷供奉,因不愿受“正統派”畫風束縛而被排擠但遭忌離職。于乾隆三年出任山東滕縣知縣。為政清簡,頗得民心,因得罪上司而被罷官,后居揚州,以畫為生。后入宮廷成為宮廷畫師,與同鄉人鄭燮(鄭板橋)關系最為密切,故鄭板橋有“賣畫揚州,與李同老”之說,并說他是“才雄頗為世所忌,口雖贊嘆心不然”。曲折的人生深深地影響了他的繪畫藝術風格。
李鱓是“揚州八怪”之一。工詩文書畫。書法古樸,具顏、柳筋骨。為此秦祖詠說他“書法古樸,款題隨意布置,另有別致,殆亦擺脫俗格,自立門庭者也”。他早年曾從同鄉魏凌蒼學畫山水,繼承黃公望一路,供奉內廷時曾隨蔣廷學畫,畫法工致。后又向指頭畫大師高其佩求教,進而崇尚寫意。在揚州又從石濤筆法中得到啟發,遂以破筆潑墨作畫,風格為之大變,形成自己任意揮灑、“水墨融成奇趣”的獨特風格。作畫時喜歡在畫幅上長題滿跋,有時甚至于把參差錯落的題字,寫滿畫面,于質實中見空靈,使整幅畫面氣韻更加淋漓酣暢。在揚州八怪中,李鱓是受到清末批評家猛烈批評的一位,主要指責他脫離傳統,筆墨缺乏蘊藉含蓄,有“霸悍之氣”、“失之于獷”等,實際上這正是李鱓杰特和創新所在。
首先,他大大拓展了寫意花鳥畫的表現領域,大自然中的花草樹木,人們日常生活的各種用具,乃至向來不登大雅之堂的農家食用之物如桑、蠶、破芭蕉扇之類,也一一攝入畫中,其題材之廣泛多樣遠遠超過了前人。第二,在寫意花鳥畫的表現技巧上,他亦有新的突破,努力學習石濤破筆潑墨的畫法,酣暢淋漓,筆墨奔放,富有動感,充分表達了作者的創作激情。同時,他又吸取了沒骨花卉的表現方法,工細嚴謹,色墨淡雅,變化豐富,形體富于立體感,在作畫時,他經常能做到二者并用,自然渾融,靈活多變,具有較強的藝術表現力。
畫跡有南京博物院藏《土墻蝶花圖》軸,故宮博物院藏《松藤圖》,天津藝術博物館《故園圖》以及《梧桐蕉葉圖》、《芭蕉萱石圖》、《芍藥圖》、《玉蘭圖》《石畔秋英圖》軸等。
松藤圖 紙本、設色、縱126厘米,橫62.6厘米,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松藤圖》作于雍正九年(1731),時年45歲,在揚州賣畫之時。是畫家中年時的作品,也是其寫意畫中之精品,畫中一棵老松斜向伸入畫面,樹皮斑駁,松枝繁茂,不見首尾,可見其雄偉。松樹旁邊一棵藤條攀緣而上老藤盤繞,枝葉交錯。用筆揮灑,用墨酣暢,墨中略施色澤。右上空處題七絕一首:“吟遍春風十萬枝,幽尋何處更題詩。空庭霽后簾高卷,一樹藤花夕照時。”也道出了畫家當時的心態。
李鱓《松藤圖》
土墻蝶花圖 紙本,立軸,縱115厘米,橫59.5厘米,南京博物院藏。
此圖以較大篇幅描寫春季江南雨后的農家實景:衰敝的土墻在春雨過后飽含水分,露出磚石,墻頭一片蝴蝶花競相開放,滿園春色齊集墻頭,如一片紫云掩映。因畫家取仰視角度,故盛開的蝴蝶花十分醒目,視平線也因此降低,致使墻邊叢生的春草,與地平線上的云情雨意連成一體。因此,不但構圖迥異前人,頗具實境直感,而且極盡筆酣墨飽,興會淋漓之致。
傳世的李鱓作品中有數本者很多。但是他每次作畫時,并不是機械地自我仿制而是每次均有變化。南京博物院和東京博物館皆藏有他的《土墻蝶花圖》,二本的構圖雖然大致相似,但是筆墨的情調卻大不相同。
李鱓《土墻蝶花圖》
23、金農(1687—1763)字壽門、司農、吉金,號冬心,又號稽留山民、曲江外史、昔耶居士等。別號很多有:金牛、老丁、古泉、竹泉、稽梅主、蓮身居士、龍梭仙客、恥春翁、壽道士、金吉金、蘇伐羅吉蘇伐羅(佛家經典上“蘇伐羅”即漢文“金”字,蘇伐羅吉蘇伐羅就是金吉金)、心廿六郎、仙壇掃花人、金牛湖上會議老、百二硯田富翁等。錢塘(今浙江杭州)人。乾隆元年(1736)受裘思芹薦舉博學鴻詞科,入都應試未中,郁郁不得志,遂周游四方,走齊、魯、燕、趙,歷秦、晉、吳、粵、終無所遇。晚寓揚州賣書畫以自給,妻亡無子,遂不復歸。布衣終生。金農一生,大半在坎坷中渡過,但豪放不羈,有時“歲得千金,亦隨手散去”。在困苦時則依賴販古董、抄佛經,甚至刻硯來增加收入。曾托過袁枚,求寫彩燈換取生活之資。王昶撰《蒲褐山房詩話》記述金農,“性情逋峭,世多以迂怪目之。然遇同志者,未嘗不熙怡自適也”。七十四歲時,金農在其《自度曲》中云:“置身天際之外,目不識三皇五帝”,足見其藐視一切傳統在藝術創作上,也開始大張個性,睥視一切權威:先生自是如云乎,先脫南宗與北宗中國繪畫僅有南北二宗,脫卻南北宗,就是第三宗主。連石濤都不敢說的話,他都敢說。他在《設色佛像》天津歷史博物館藏 題記中云:“余畫諸佛及四大菩薩、十六羅漢、十散圣,別一手跡,自出己意,非顧、陸、謝、張之流,觀者不可以筆墨求之。諦視再四,古氣渾噩,足千百年,恍如龍門山中石刻圖像也。金陵方外友德公曰:‘居士此畫,直是丹青家鼻祖,開后來多少宗支。’余聞斯言,掀髯大笑。”這是金農自立宗派的宣言。
金農為人嗜奇好學,博學多才。他在詩、書、畫、印以及琴曲、鑒賞、收藏方面都稱得上是大家。金農從小研習書文,文學造詣很高。濃厚的學養使他居于“揚州八怪”之首。詩文古奧奇特,著《冬心詩集》、《冬心隨筆》、《冬心雜著》等。書法上初不以工書為念,然書法造詣卻在“揚州八怪”中成就最高,他的行書和隸書均有著高妙而獨到的審美價值,以古樸渾厚見長。他首創的漆書,是一種特殊的用筆用墨方法。這種方法寫出的字看起來粗俗簡單,無章法可言,其實是大處著眼,有磅礴的氣韻。最能反映金農書法藝術境界的是他的行草。他將楷書的筆法、隸書的筆勢、篆書的筆意融進行草,自成一體,別具一格。其點畫似隸似楷,亦行亦草,長橫和豎鉤都呈隸書筆形,而撇捺的筆姿又常常近于魏碑,分外蒼勁、靈秀。尤其是那些信手而寫的詩稿信札,古拙淡雅,有一種真率天成的韻味和意境。傳世書跡有《度量如海帖》,今流入日本。《盛仲交贊》,絹本漆書。2009年12月19日,有著“揚州八怪”之稱的金農的《花果冊》在杭州拍賣會上以3976萬元的價格創下西泠拍賣最高成交紀錄。
金農五十三歲后才工畫。由于學問淵博,瀏覽名跡眾多,又有深厚書法功底,終成一代名家,為“楊州八怪之首”。他的繪畫風格奇特怪誕,以其變形性、抽象性、隱喻性及似與不似給近現代畫壇以巨大影響。如《月華圖》,全畫中只有一輪滿月,里面是凹凸起伏的陰影,外緣放射出赤橙黃綠青藍紫組成的光芒。他善用淡墨干筆作花卉小品,尤工畫梅。善畫竹、梅、鞍馬、佛像、人物、山水。其山水花果布置幽奇,點染閑冷,非復塵世間所睹,蓋皆意為之。問之則曰貝多龍窠之類也。他畫梅,自稱“江路野梅”、要求“天大寒時香千里”,畫馬題道:“今予畫馬,蒼蒼涼涼,有顧影酸嘶自憐之態,其悲跋涉之勞乎?世無伯樂,即遇其人,亦去暮矣?吾不欲求知于風塵漠野之間也。”足見其懷才不遇的心情。他在一冊頁上畫一士大夫高臥四面通風的水池亭中,題曰:“風來四面臥當中”。逍遙自在,不及世事,亦以“清高”自居。金農申言要把自己“平生高岸之氣”,一一見之畫中。“以抒不平鳴”。在一幅《墨竹圖》中,他竟然直書:“磨墨五升,畫此狂竹,不釣陽鱭,而釣諸侯也。”喜畫瘦竹,說“畫竹宜瘦,瘦多壽,自然飽風霜耳”。每畫畢,必有題記,如“虛心高節,挺立不屈,久而不改其操,竹之美德也。”《雨后修篁圖》題詩曰:“雨后修篁分外青,蕭蕭如在過溪亭。世間都是無情物,只有秋聲最好聽。”所畫人物造型奇古夸張,筆法古拙簡練,形象鮮明突出。
金農繪畫作品與“揚州八怪”中其他人相較,傳世作品數量非常之少。今存世之作有:《東萼吐華圖》、《空捍如灑圖》、《臘梅初綻圖》、《玉蝶清標圖》、《鐵軒疏花圖》、《菩薩妙相圖》、《瓊姿俟賞圖》等。
山水人物冊 紙本,墨筆或設色。每開縱24.3cm,橫31.2cm,現藏臺北故宮博物院。
此為金農山水人物畫代表作品。畫冊共12開,分別繪佛像、山水、人物故事等。圖冊用筆靈活古拙,山石用意筆寫之,淡墨輕染,岸柳、雜樹、芭蕉用勾點夾葉法,錢荷用臥筆橫點,佛像、人物、山鬼用筆滯澀樸拙,富有韻味。此為第九開“柳塘間舟”。右上自題七言詩一首,曰:“廻汀曲渚暖生煙,風柳風蒲綠漲天。我是釣師人識否?白鷗前導在春船”,款“曲江外史畫詩書”。鈐“冬心先生”印。全畫筆法生拙奇奧,設色清秀淡雅,意境幽深,鑒藏印:“曾藏潘健盦處”、“銘心絕品”、“貞甫審定”等62方。
金農《山水人物冊·柳塘間舟》
月華圖 紙本,設色,縱116cm,橫54cm,此圖是金農晚年畫贈友人之作。
金農為揚州八怪起首畫家。他的繪畫風格奇特怪誕,以其變形性、抽象性、隱喻性及似與不似給近現代畫壇以巨大影響。此畫即體現這一特征。傳統作品中月亮往往被賦予神話色彩,內有嫦娥、玉兔、桂樹等形象,在文人畫中,更多的是作為補景出現。但《月華圖》的構思則別出心裁,以寫實的手法直接表現月亮的光華,以奇致勝。畫中只有一輪滿月,里面是凹凸起伏的陰影,外緣放射出赤橙黃綠青藍紫組成的光芒。畫面賦色簡逸純凈,卻表現出畫家強烈的感情。此圖畫法上幾乎看不到傳統的筆墨之法,陰影的表現充分發揮了水墨在宣紙上產生的效果,與暖色調的淡色光芒形成對比,襯托出月光的皎潔明亮。畫家在創作過程中意與神和、跡與手化,天趣自成,展現出畫家非凡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張庚《國朝畫征錄》曾評金農畫道:“非復塵世所見,蓋皆意為之。”此圖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金農《月華圖》
24、鄭燮(1693—1765)原名燮,字克柔,號理庵,又號板橋,人稱板橋先生。江蘇興化人。他的一生可以分為“讀書、教書”、賣畫揚州、“中舉人、進士”及宦游、作吏山東和再次賣畫揚州五個階段。康熙年間舉秀才,雍正十年(1732)舉人,乾隆元年(1736)丙辰科二甲進士。故落款是常自稱“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乾隆六年(1736)初為山東范縣縣令,時年五十。在任日事詩酒,疏放不羈。后調任濰縣縣令,“官濰七年,吏治文名,為時所重”,在濰七年,無論是在吏治還是詩文書畫方面都達到了新的高峰。在濰“力勸濰縣紳民修文潔行”,主持修濰縣城隍廟、文昌祠,撰《城隍廟碑記》、《文昌祠記》。有政聲,在濰縣百姓間較的影響。在濰縣任上著述亦頗多,其《濰縣竹枝詞》四十首尤為膾炙人口。有惠政,“因歲饑為民請賑,忤大吏,罷歸”。回居揚州,以賣字畫為生。平日恣情山水,與騷人、野衲作醉鄉游。時寫叢蘭瘦石于酒廊、僧壁,隨手題句,觀者嘆絕。聲譽大著。為人秉性正直但佯狂,怪癖。平日作畫,高興時馬上動筆,不高興時,不允還要罵人。揚州一些富裕的鹽商,即使許以萬金,也不得一字一畫。嗜吃狗肉,譽之“人間珍肴”并將狗肉分等,所謂“一黑、二黃、三花、四白”,民間流傳許多鹽商以此騙畫的故事。他自己在一幅贈友的畫跋中對此也作坦率的自供:“終日作字作畫,不得休息,便要罵人。三日不動筆,又想一幅紙來,以舒其沉悶之氣,此亦吾曹之賤相也。索我畫,偏不畫;不索我畫,偏要畫,極是不可解處。然解人于此,但笑而聽之。”他還一反文人避談阿堵物的脾性,就像今日畫店一樣掛出牌價:“大幅六兩,中幅四兩,書條對聯一兩,扇子斗方五錢。凡送禮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蓋公之所狎,未必弟之所好也。若送現銀,則中心喜稅,書畫皆佳。禮物既屬糾纏,賒欠尤恐賴賑。年老神疲,不能陪諸君子作無益語言也”。并在題畫詩這種風雅之事中也公開論價:“畫竹多于買竹錢,紙高六尺價三千;任渠話舊論交接,只當春風過耳邊。”公開標價,直索現金,賒欠免談,簡直是今日繪畫大師們商品意識的啟蒙先師。稱為“揚州八怪”,真是名實俱符。乾隆十九年(175),鄭板橋游杭州,復過錢塘,至會稽,探禹穴,游蘭亭,往來山陰道上。1757年,六十五歲,參加了兩淮監運使虞見曾主持的虹橋修禊,并結識了袁枚,互以詩句贈答。這段時期,板橋所作書畫作品 極多,流傳極廣。
鄭燮工詩、詞,善書、畫。其詩、書、畫世稱“三絕”。詩文力去陳言,不屑作熟語;多寄興尤其是題畫詩;語言通俗平易,但感慨極深,很有震撼力。如“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竹石圖》);“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濰縣署中畫竹,呈年伯包大中丞詩云》)等。其中十首《板橋道情》最為有名。板橋三十五歲(1725)始作道情,兩年后完成十首初稿,幾經修改,五十一歲(1743)時方付梓,刻者為板橋先生好友司徒文膏,歷時十四年,定名《小唱》。詠歌山水、看破世情,表達自由淡泊的人生志趣,如第一首詠歌漁翁:“老漁翁,一釣竿,靠山崖,傍水灣,扁舟來往無牽絆。沙鷗點點輕波遠,荻港蕭蕭白晝寒,高歌一曲斜陽晚。一霎時波搖金影,驀抬頭月上東山。”節奏鏗鏘,音調悅耳,文詞出入雅俗之間,唱起來余韻悠然,自清代至民國二百年間流傳不衰,甚至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小學堂里,孩童也會吟唱。著有《板橋全集》。其書法亦有別致,以“亂石鋪街、浪里插篙”形容其書法的變化與立論的依據。書體隸、楷參半,自稱“六分半書”。間亦以畫法行之。印章筆力古樸,直逼文徵明、何震。
板橋畫擅花卉木石,尤長蘭竹。蘭葉之妙以焦墨揮毫,藉草書中之中豎,長撇運之,多不亂,少不疏,脫盡時習,秀勁絕倫。鄭燮一生畫竹最多,次則蘭、石,但也畫松畫菊。他喜畫蘭竹石的緣由,正如他所云:“四時不謝之蘭,百節長青之竹,萬古不敗之石,千秋不變之人”,而“為四美也”。“有蘭有竹有石,有節有香有骨”。他的繪畫也像詩歌、書法一樣,強調獨創,不肯從人法。正如他在一首題畫詩中所云:“畫竹插天蓋地來,翻風覆雨筆頭載;我今不肯從人法,寫出龍須鳳尾來。”他以黃山谷筆致增強作畫的氣勢,他在其代表作《蘭竹石圖》中云:“要有掀天揭地之文,震電驚雷之字,呵神罵鬼之談,無古無今之畫,固不在尋常蹊徑中也”足見其藝術抱負。如《柱石圖》中的石頭,這也是前人畫中常用題材,但很少把它作為主體形象來表現的。而鄭板橋在畫幅中央別具一格地畫了一塊孤立的峰石,卻有直沖云霄的氣概,四周皆空沒有背景。畫上四句七言詩:“誰與荒齋伴寂寥,一枝柱石上云霄,挺然直是陶元亮,五斗何能折我腰。”以蘭花為主題的畫,也同樣表現了一些新的內容:有的借蘭花特征,透溢出做人勝不驕、敗不餒,持平常心態的胸臆,“蘭花與竹本相關,總在青山綠水間,霜雪不凋春不艷,笑人紅紫作客頑。”由蘭花讓人產生聯想,做人要像蘭花一樣幽靜、持久、清香,不浮不躁,不爭艷;有的匠心獨運,蘭花中穿插幾枝荊棘,畫蘭花與荊棘共存,表達了遇有小人,虛懷若谷、和睦共處,“歷經磨練,方成英雄”的寬宏大量之胸懷,所謂“不容荊棘不成蘭,外道天魔冷眼看,看到魚龍都混雜,方知佛法浩漫漫”,“滿幅皆君子,其后以荊棘終之何也?蓋君子能容納小人,無小人亦不能成君子,故棘中之蘭,其花更碩茂矣。”
板橋繪畫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詩書畫的融合。這本是宋代以來文人畫特征,但板橋做的更為徹底,更為無間,正如作者自云:“請君莫作畫圖看,文里機關,字里機關”(《題蘭竹石》)。如上面提到的《蘭石圖》,其題畫詩就很能振聾發聵,引人深思。鄭板橋又別具匠心地將這些詩句用書法的形式,真草隸篆融為一體,大大小小,東倒西歪,猶如“亂石鋪街”地題于石壁上,代替了畫石所需的皴法,產生了節奏美、韻律美,又恰到好外地表現了石頭的立體感、肌理美,比單純用皴法表現立體感更具有意趣。這倒成了不可或缺的表現方法,既深刻揭示蘭花特征,寓意高尚人品的意境美,又有書法藝術替代皴法的藝術美。讓人在觀畫時既享受到畫境、詩境的意境美,又能享受到書法藝術的形式美,沉浸在詩情畫意中。他的許多題畫詩、書都是這樣:形式變化多端,不守成法,不拘一格,自然成趣,視畫面的實際,進行構思,講究構圖的形式美,因而他將題畫詩或長題于側,或短題于上下,或縱題、或橫題、或斜題、或貫穿于蘭竹之間、藤葉之間,斷斷續續地題,觀其形態,參差錯落,疏密有致。是書也是題,是畫也是詩,是詩也是畫,欣賞每幅畫中題畫詩,既是絕妙的書法再現,也是將書畫相映成趣的綜合藝術,書題與畫面有機地交融在一起,構成了統一的詩情畫意,給人以綜合的完美的藝術享受。
鄭板橋的題畫詩不像多數題畫詩就題敷衍,詩意平庸。他已擺脫傳統單純的以詩就畫或以畫就詩的窠臼,他每畫必題以詩,有題必佳,達到“畫狀畫之像”“詩發難畫之意”,詩畫映照,無限拓展畫面的廣度,其內容涵蓋極其廣泛,多警句,多深意:或是寄予其人生志向,如“誰與荒齋伴寂寥,一枝柱石上云霄,挺然直是陶元亮,五斗何能折我腰”,“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有的是針砭時弊,表達人生歸去,如《濰縣署中畫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有的記敘自己經歷、抒發情懷,成為我們今天研究鄭板橋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資料,如《予告歸里畫竹別濰縣紳士民》“烏紗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作魚竿”,《初返揚州畫竹第一幅》:“二十年前載酒餅,春風倚醉竹西亭,而今再種揚州竹,依舊淮南一片青”;有的記錄自己繪畫心得體會、藝術追求,是其畫論的一部分,如:“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寫夜間思。冗繁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題畫圖意法三首》:“古今作畫本來難,勢要匆忙氣要閑。著意臨摹全不是,會心只在有無間”(其一),“日日臨池把墨研,何曾粉黛去爭妍。要知畫法通書法,蘭竹如同草隸然”(其二),“山谷寫字如畫竹,東坡畫竹如寫字。不比尋常翰墨間,蕭疏各有凌云意”(其三)。有的則凸顯其佯狂怪誕的秉性,如“畫竹多于買竹錢,紙高六尺價三千;任渠話舊論交接,只當春風過耳邊。”
其代表作有《蘭竹石圖》、《蘭石圖》、《墨竹圖》、《柱石圖》、《鸕鶿圖》、《貓戲蝶圖》、《蘭草圖》、《春蘭圖》、《畫竹》、《初夏竹圖》、《秋竹圖》、《新竹圖》、《冬竹圖》、《風竹圖》、《山竹圖》等。
蘭竹圖 卷軸、紙本、水墨, 縱134.3厘米,橫75厘米,藏故宮博物院。
鄭燮一生畫竹最多,尤精墨竹。這幅《蘭竹圖》是他代表作在創作方法上,他提出“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三階段論。他曾說“凡吾畫蘭、畫竹、畫石,用以慰天下之勞人,非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他筆下的墨竹,往往挺勁、堅韌,具有孤傲、剛正、“倔強不馴之氣”,仿佛就是他人品的寫照。《蘭竹圖》題跋中云:“要有掀天揭地之文,震電驚雷之字,呵神罵鬼之談,無古無今之畫,固不在尋常蹊徑中也“,亦是他的藝術自許和追求。在藝術手法上,他用墨干淡并兼,筆意瘦勁,畫面布局疏密相間,注意詩、書、畫的有機結合,還以書法筆意入畫,畫中的蘭葉,就“借草書中之中豎、長撇運之”。
鄭燮《蘭竹圖》
青竹柱石圖 宣紙本、水墨、立軸,縱163厘米,橫97.5厘米。
板橋的竹石蘭草,皆不是就畫寫形,而多是借物詠懷,多有寄興。這幅《柱石圖》就是如此。圖中的石頭,這也是前人畫中常用題材,但很少把它作為主體形象來表現的。而鄭板橋在畫幅中央別具一格地畫了一塊孤立的峰石,卻有直沖云霄的氣概,四周皆空沒有背景。畫上四句七言詩:“誰與荒齋伴寂寥,一枝柱石上云霄,挺然直是陶元亮,五斗何能折我腰。”更是自己獨抗流俗,不與世浮沉的貞潔自誓。
《青竹柱石圖》也鄭板橋晚年“鄭家竹”代表之作。不但構圖飽滿,層次豐富,墨分五彩。竹枝的勁健、竹葉的瀟灑、柱石的穩重、苔點的隨機,姿態殊異卻互為照應,新穎獨具,充分印證了“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板橋畫風。而且詩書畫結合:題詩“便教拔去青青竹,也算人間柱石圖,如此綠陰庭院里,正堪幽趣伴吾儒”,屬“六分半書”典型面目;詩意又多寄興,表達自己情趣和人生追求。鈐有:“鄭燮印”(白)、“二十年前舊板橋”(朱)、“歌吹古揚州”(朱)。
鄭燮《柱石圖》
鄭燮《《青竹柱石圖》
25、黃易(1744—1802)字大易,號小松、秋盦,又號秋影庵主、散花灘人。浙江錢塘人。監生,曾任樹谷子嘗有聲幕府,以詩筒畫筆,與簿書迭進,不廢風雅。后官濟寧同知。其父工篆隸,通金石。黃易繼父業,以篆刻著稱于世。與丁敬并稱“丁黃”,何元錫曾將二人印稿合揖成《丁黃印譜》。又與丁敬、奚岡、蔣仁、陳鴻壽等八人合稱“西泠八家”。有“小心落墨,大膽奏刀”一語,深得篆刻三昧。喜集金石文字,廣搜碑刻,所至輒搜訪殘碑斷碣于荒煙宿莽間,孜孜惟恐不及。嘗自寫訪碑圖十六幀,頗有逸致,翁方綱為之書碑文于上,最為精妙。繪有《訪碑圖》,并著《小蓬萊閣金石文字》等。工書,嫻熟隸法。隸書摹《校官碑額》,小隸有似《武梁祠題字》故隸法中參以鐘鼎,愈見古雅。隸書《警語》,其書筆劃圓潤平實,氣勢宏大,深得古法,是謂大家。傳世墨跡有《節臨石門頌軸》、《隸書軸》等。
黃易山水法董、巨,冷逸幽雋,以澹墨簡筆寫取神韻,屬婁東派,但筆墨揮灑,較為松動,略參吳門文徵明畫風。又因擅金石,又揉進金石筆意。其《山樓閑話圖》、《溪山深秀圖》、都可看出這個特點。晚年所畫,更為簡淡,具有冷逸之致。其《嵩洛訪碑圖》、《岱麓訪碑圖冊》最為著名。
黃易兼工花卉,宗惲壽平。官濟寧時,一花片葉皆能于斤庫易錢。間作墨梅,亦饒逸致。
嵩洛訪碑圖冊 紙本,墨筆,每開縱17.5cm,橫50.8cm。
圖冊繪其搜尋碑刻的場面和所到之地,為實地考察記錄。計有:等慈寺、軒轅、大覺寺、嵩陽書院、中岳廟、少室石闕、開元寺、太行秋色、少林寺、石淙、開母石闕、會善寺、白馬寺、嵩岳寺、伊闕、龍門山、香山、奉先寺、邙山、老君洞、平等寺、緱山、晉碑、小石山房等二十四處。畫家于每開自題名稱,對開自題并加以注釋。以淡墨干筆突出景物,構圖簡淡蕭散,具有冷逸之致,疏淡之中又覺古意盎然。
畫冊前引首有孫星衍篆書“嵩洛訪碑廿四圖”并題詩一首。對開有翁方剛題記,另有王念孫、洪范、何琪、伊秉綬、董士錫等五家題記。后紙有梁同書、奚岡、宋葆淳、徐尚之、王秉韜、陳功、何紹基(二則)、祁雋藻八家題記。
本幅及后紙有李佐賢、龐萊臣等鑒藏印。
嵩洛訪碑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