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漢學的演進歷程及典型特征——以中國文學研究為主要例舉
意大利的漢學研究,按威尼斯大學漢學家蘭僑蒂(Lionello Lanciotti)的話來說,“它在歐洲是最古老、同時也是最年輕的”。之所以說是最古老的,因為它在西方起步最早,可以推溯到明末清初的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Mathieu Ricci,1552-1610)和衛匡國(Martino Martini,1614-1661),甚至是13世紀的馬可·波羅(Marco Polo,1254-1324);至于說它又是最年輕的,是因為在利瑪竇和衛匡國之后三百年間一直徘徊不前,直到二次大戰后才又逐步復蘇發展起來。
下面以中國文學研究為主要例舉,對意大利漢學的發展演進、學術分期、代表人物及典型特征作一尋繹和探討:
一、傳教士漢學階段
意大利漢學,起始于耶穌會教士的東方傳教活動。在此之前,還有位旅行家馬可·波羅對元代時期的中國作了最早的描述:1275年,馬可·波羅同父親、叔父沿著絲綢之路來到中國,在中國游歷和生活了24年后才返回祖國?;貒笤讵z中口述了一本《馬可·波羅游記》。在游記中,馬可· 波羅從一個意大利城市國家時期商人視角,講述了中國經濟、文化、民俗等各方面的情況,這可以算作意大利人關注和探究中國的開始?!恶R可·波羅游記》的真實性曾受到以倫敦亞非學院專門從事中國古代手稿研究的弗朗切斯·伍德博士為代表的一些西方學者懷疑,由此而產生一系列爭論。但在二十世紀末,中國元史研究專家楊志玖教授在《永樂大典》中發現了一則記載:關于波羅一家歷經艱險護送苦苦真公主離開中國前往波斯的經過,其旅途中的所有細節同馬可·波羅在《游記》中敘述的內容完全一致?!队罉反蟮洹烦蓵?311年,即在馬可·波羅離華十多年后,馬可不可能看到這本。楊志玖的這一發現似乎可以暫時平息關于《游記》內容真實性的曠日持久的爭論。
傳教士時代的意大利漢學家可謂群星燦爛,產生了利瑪竇(Matteo Ricci,1552—1610)、羅明堅(Michel Ruggieri,1543—1607)、范禮安(Alexandre Valignani,1538-1606)、熊三拔(Sabbathin de Ursis,1575—1620)、艾儒略(Jules Aleni,1582-1649)、畢方濟(Francois Sambiasi,1582-1649)、羅雅谷(Jacques Rho,1593-1638)、衛匡國(Martin Martini,1614—1661)、殷鐸鐸(P erosper Intorcetta,1625—1696)等一大批出色的代表人物,他們都是傳教士,來華的主要目的也是轉播基督教義。他們在傳教的過程中感到需要學習漢語和中華文化,以便于中國民眾更好地溝通。而在這個學習的過程中,有一批傳教士受到中華文化的熏陶,逐漸從客觀需要變成主觀熱愛,從而成為中華文化虛心的接納者和熱心傳播者,由單純的傳播基督福音兼成溝通東西方的文化,在給中國帶來了現代西方的科學知識同時,也向歐洲傳播東方的文明。中國文化、中國政治制度尤其是儒家倫理已成為他們為之獻身的一種新的宗教熱情。這批傳教士中,最杰出的當屬利瑪竇和馬爾蒂諾·馬爾蒂尼(衛匡國)。利瑪竇出生于意大利馬爾凱省馬切拉塔城。16歲時離開家鄉來到羅馬,成為圣母報喜教團最早的成員之一,1571年進入圣安德烈備修學院學習,受到當時新興的耶穌會派宗教思想的熏陶,這個新教派“不僅為了獲得美德和基督的憐憫,而且主要是為了促進藝術和科學”。這種精神對利瑪竇后來一方面向中國傳播校方西方科學技術,一方面接受中國文化并向西方傳播打下了最初的基礎。十三個月后,利瑪竇轉入羅馬公學,直到1577年5月18日他離開羅馬,開始漫長的遠東傳教生涯。在印度傳教四年后,1582年8月他來到澳門,第一次踏上中國的土地。此時已三十歲的利瑪竇開始學習漢語,為到中國內地傳教作準備。第二年九月,他和另一位意大利傳教士羅明堅一同到了廣東肇慶,在肇慶知府允準下在肇慶建堂,這是天主教耶穌會在中國內地建立的第一座教堂。長期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熏陶的利瑪竇已成為一個“西儒”,他不但改穿儒服,而且以他對天文學、數學和輿地學的豐富知識結識了許多達官顯貴和士大夫,如江蘇的翟太素,兵部侍郎石星,江西巡撫陸萬陔,兩位明朝王室建安王和樂安王,禮部給事中祝石林,禮部尚書、內閣大學士徐光啟等,這些人為他的傳教和進京拜見萬歷皇帝提供了極大支持。如在南昌傳教時,他完成了江西巡撫陸萬陔囑咐的《西國記法》,陸便同意他在南昌建教堂傳教。在被任命為耶穌會中國傳教區會長后,禮部尚書王忠銘則陪同他進京。至于徐光啟,更成為耶穌會中國教區的重要支柱。利瑪竇不僅能流利地使用漢語,并用漢文寫出第一本介紹天主教義的《天主實義》以及他的第一部中文論著《交友論》。1600年5月,經祝石林和翟太素的幫助,利瑪竇再次赴京,終于在1601年得以將自鳴鐘、西琴等西洋貢品進貢給了萬歷皇帝。他后來雖常常進宮,卻始終沒得到過萬歷皇帝的召見,但進京居住的目的卻達到了,這正是西方傳教士范禮安等為利瑪竇設定的最終目標,亦正如利瑪竇在臨終時對同伴們所說的那樣:“我給你們打開了一扇大門,從這座門進去,可以建立許多大功勞。當然你們要煞費苦心,也有許多危險”【1】。利瑪竇于1610年5月11日在北京去世,此時他已在中國生活了28年。萬歷皇帝認為利瑪竇“慕義遠來,勸學明理,著述有稱”特“宣加優恤”,賜給他一塊墓地,下葬時派遣大員祭奠,墓地正門上還有欽賜的匾額。利瑪竇是歐洲第一個漢學家,他不僅是“西學東漸”第一人,也是西方傳教士中國化的第一人。在他之前的傳教士多以居高臨下姿態,要以西方文化來征服東方蠻族、利瑪竇卻學習儒家典籍,膺服中國文化,乃至改穿中國服裝并起了個中國名字。他力行的“文化適應”使東西方文化交流建立在一個平等的橋梁上,他的代表性專著《利瑪竇中國札記》,把中國比較全面也比較真實的介紹給歐洲。這部專著是他在去世前花了一年多時間完成的一部意大利文手稿。他去世后,比利時傳教士金尼閣將這份手稿帶往羅馬,并將它譯成拉丁文,于1915年在德國奧格斯堡出版,封面題字為“耶穌會利瑪竇神甫的基督教遠征中國史”。這部專著對明末的中國社會,包括經濟、政治、文化、宗教、社會習俗等各個側面作了詳盡的介紹,并用相當大的篇幅對中國的儒家、老莊哲學進行評價和介紹,從不同側面展示了明末中國社會以及東西方交往的各種情況。它的價值一方面在于是一個在中國的西方傳教士的親歷,而不是像其它關于中國介紹那樣僅僅根據傳聞甚至想象,具有寶貴的歷史價值;另一方面他沒有以基督文明來拯救東方蠻族那種居高臨下姿態,而是對介紹的儒家和老莊哲學充滿仰慕,對東西方文化交流也有種客觀平等的意識。他還將儒家的《四書》翻譯成拉丁文,并加少量的注釋介紹給西方,這也是《四書》的第一部西文譯本。利瑪竇的中國文化觀和心目中的中國形象對西方近代哲學家如萊布尼奇、沃爾夫等人產生極大的影響。另外,像狄德羅等法國百科全書派,他們在啟蒙運動中批判西方宗教虛偽性時,也多借助于中國哲學尤其是儒家哲學,甚至以孔子為偶像,這與利瑪竇等在中國的第一代傳教士努力介紹中國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分不開的。
衛匡國于1631年加入耶穌會,1640年隨團赴印度傳教,三年后來華。途經上海時,26歲的衛匡國在年長會友潘國光的引領下開始學習文言文。此時的晚明政權已風雨飄搖:1644年南明國都南京被清軍攻陷,一年后清軍又攻陷杭州。1651年,他在一位中國青年的陪伴下從海上回國,經過長達一年半的海上行程,才到達挪威,然后經德國、荷蘭輾轉到達意大利。衛匡國在中國八年間,除從事傳教活動外,還致力于學習和研究漢語,他閱讀了大量中國古籍,用拉丁文和中文寫了不少著作,分別在歐洲和中國出版。1654年,他經德國到達荷蘭時,應一群急于了解中國的學者之請,編纂了一本《漢文文法》,這是西方第一部漢語教材,雖因西方當時無中文字模而無法出版,但畢竟是歐洲漢學研究的一座里程碑。衛匡國一生撰寫了大量關于中國歷史、地理、宗教、哲學、文法等方面的著作,其中以《中國先秦史》和《韃靼戰紀》為代表【2】?!吨袊惹厥贰烦霭嬗?658年,這是歐洲漢學史上第一部關于中國的歷史著作。它仿照李維的《羅馬史》,以編年形式敘述中華民族從起源到耶穌誕生前的歷史。在1777年馮秉政的《中國通史》出版之前,衛匡國的《中國先秦史》一直被認為是西方學者關于中國上古史的最佳著作。1654年他的《韃靼戰紀》在安特衛普出版,主要講述他親身經歷的滿清滅明戰爭,也是第一部從西方人眼中觀察得出的中國境內民族沖突的真實記錄。“所記至詳,直言不隱,足補我國正史之不足”(方豪語)。同年,他又在阿姆斯特丹出版了《新中國地圖集》,這是一部有關中國和日本的地理、民俗以及統計學專著,其中收錄了17張中國境內各省的地圖,詳細記錄了各省的疆界、城市、山川、名勝、土產、工業、民風民俗,以及各省向中央納貢的資料。該書出版后曾被譯成多種歐洲文字,衛匡國也被稱為“西方研究中國地理之父”。
衛匡國與利瑪竇一樣,傳教中沒有那種以基督文明來拯救東方蠻族的居高臨下姿態,對東西方文化交流也有種客觀平等的意識,這在天主教內部發生的所謂“禮儀之爭”得到充分的表現。1650年,天主教內一部分傳教士主張用西方禮儀同中國官府打交道,遭到中國官府的拒絕,從而成為天主教在中國布道的一大障礙。衛匡國諳熟中國文化,尊重中國的文化傳統,按利瑪竇的評價是“力效華風”。他代表耶穌會赴羅馬去力爭按中國的傳統禮儀。經過長達五個月的爭論,教皇亞歷山大七世最后降旨同意采用中國禮儀。衛匡國這種文化包容的豁達胸懷,不僅為西方傳教士進入中國排除了障礙,也使天主教逐漸中國化,這對中意乃至中西文化交流都是不可磨滅的貢獻。
除了利瑪竇和衛匡國,羅明堅、艾儒略、殷鐸鐸等傳教士也為意大利的早期漢學做出較大的貢獻:羅明堅于1584年編寫的《圣教實錄》,是歐洲人最早用漢語寫成的布道書;殷鐸鐸致力于將儒家文化典籍介紹給歐洲,1662年,他在江西建昌翻譯出版了《大學》和《論語》的一部分,1667年在廣州、1669年在印度又翻譯出版了《中庸》,1687年與另外三位耶穌會士在巴黎出版了《中國哲學家孔子》,向西方介紹中國儒家代表人物和儒家文化,同時完整的翻譯了《論語》,并附孔子的小傳和一篇介紹中國古典文學的論文。艾儒略則相反,他致力于用中文將西方地理和科學知識介紹給中國民眾。
二、傳教士漢學向專業漢學的過渡期
利瑪竇和衛匡國之后三百年間,從傳教士漢學角度來說,是一個長長的空白,但在這塊幾近荒蕪的土地上,專業漢學則在孕育和萌動。這種征兆表現在兩個方面:在內容上,從為傳教服務的中國地理、各地風俗介紹,漢語語法、漢字等工具書的編寫,儒家代表人物和禮儀的簡介等實用性漢學逐漸轉向中國傳統歷史文化、中國古代文學的學習和研究;在形式上,由傳教士的個別行為逐漸轉向學校教育和研究機構,其研究者的身份也由傳教士轉為世俗的學者。在這個轉換過程中,安得羅齊(Alfonso Andreozzi,1821–1894)、賽維理尼(Antelmo Severini,1828–1909)、普意尼(arlo Puini,1839–1924)等人起了關鍵的作用。
1815年12月11日,法蘭西學院開設“漢語和和韃靼—滿語語言與文學”講座,由27歲雷幕沙任講座教授,標志著法國漢學研究由傳教士轉為學院派學者,西方漢學“近代”階段由此開始。1832年,年僅44歲的雷慕沙因傳染上霍亂病逝,由他的學生儒蓮(Stanislas Julien,1797-1873)接任。儒蓮長期主持法蘭西學院的漢學講座,他是最早重視中國通俗文學的法國漢學家。1860年他翻譯的《平山冷燕》在巴黎迪迪埃出版社出版,儒蓮在其“序言”中指出:對一個真正的東方學者來說,“僅僅研究中國人在社會關系中的表現是不夠的”,還必須“熟悉他們的文學作品”,特別是風俗小說。他說:“若要徹底了解我們今后將與之共同生活和互相往來的民族風俗習慣和性格特征,研究這些作品是十分有益的”【3】。他身體力行,前后翻譯的中國戲曲小說除《平山冷燕》、外,還有《白蛇精記》、《玉嬌梨》、《灰闌記》、《趙氏孤兒》、《西廂記》,《董卓之死》(這是《三國演義》的部分章節,也是這部小說的最早譯文)等。安得羅齊和賽維理尼是儒蓮的學生,兩人皆追隨其師的腳步,研究中國的通俗文學,安得羅齊將《水滸傳》翻譯成拉丁文,這也是西方第一個《水滸傳》譯本。賽維理尼是佛羅倫薩皇家高等研究院第一個“遠東語言”講座,他在日本文學的翻譯研究上成就更高。賽維理尼的學生普意尼更多的關注中國的公案小說,翻譯出版有包括《龍圖公案》在內的七個公案小說(1872)。他還將《禮記》的部分章節翻譯成拉丁文。上述的中國通俗小說均被收入晁德蒞編輯出版的《中國文學選集》,這部選集加上他編輯的《字典》,是意大利在19世紀唯一出版的兩種漢學讀物。
在漢學教學和研究的形式上,成立于1732年的中國學院標志著意大利的漢學研究由傳教士的個別行為轉向學校的正規教育。中國學院是今日有名的那不勒斯東方大學的前身,他不僅是意大利專業漢學的發軔者,也是歐洲漢學研究的先驅,他的前身則是馬國賢神父于1715年在中國創建的神學院,1724年遷往那不勒斯,1732年4月7日正式定名為中國學院。教學上除開設文法、修辭、希臘文、歷史、地理、幾何和哲學等相當于高中程度的課程外,另開設中文等外語課以及中國文化常識。在拿破侖當政時期(1806—1815),學院的管理權并不屬于羅馬教廷而是政府的公共教育管理處。當時在校就讀的意大利青年也越來越多,1809年已達40人。其影響也越來越大,以至于英國大使馬嘎爾尼和斯當東在組織出使中國使團時也要向學院求助。拿破侖還親自向學院訂購該院出版的歐洲第一部《中文拉丁文法文字典》。
中國學院的培養目標在起始階段主要是為羅馬教廷培養正統的中國傳教士,但后來逐漸向專業漢學偏離。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后,意大利為了拓展在中國的影響,于1868年將中國學院更名為皇家亞洲學院,發展了許多非宗教部門,并由非神職人員所掌控,增加了商業方面的教學內容,被稱為“活的東方語言”。意大利與清政府初建外交時,所雇傭的不少杰出翻譯皆曾在該校受訓,考入大清海關的兩名意籍雇員也皆畢業于該校。1866年,意大利與清政府重建外交關系后,皇家亞洲學院又增加了培養中國外交官的任務,并出現了來自中國的教授郭棟臣和王佐才等人。郭棟臣字松柏,王佐才自化南。他倆和另外三位神學院青年于1861年從中國湖北來到拿波里。當時郭才15歲,王19歲。他們在1872年就被授予了神職,打破了中國人要三十歲才授予神職的規定。郭棟臣在1869年為學院編輯了一本關于中國語言文化方面的初學教材,王佐才則致力于用拼音式的教學方法教授漢語言。王的門生Edoardo Vitale編輯出版了《中文文法:附范文、閱讀、小字典及214部首》,這是用意大利文編寫的第一部中文語法教科書。
三、專業漢學階段
盡管意大利漢學在19世紀中期已開始由傳教士漢學向專業漢學過渡,但專業漢學的真正確立卻要后延一百多年,直到20中葉的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二戰以后的意大利漢學又可分為兩個階段:從二戰結束的1945年到1978年中國改革開放前為專業漢學的確立期,其中的標志是1970年中意兩國建交;1978年中國改革開放后為繁榮興盛期。
?。ㄒ唬I漢學的確立期
二戰以后,作為戰敗國的意大利開始在廢墟上重建,大約在六十年代初,意大利漢學開始復蘇,羅馬大學東方學院和威尼斯大學是主要的復興基地,蘭喬蒂曾寫過一篇文章,談到二戰以后漢學研究的艱難和復蘇的過程。他在文章中寫到:“由于實質參考書的短缺,想從事任何研究都不太可能。師資又不足,無法輔助教學活動”?!?】這種艱難局面直到七十年代初才根本改觀。隨著國家經濟狀況的好轉,學院“開始發放獎學金,而且次數越來越多”。1970年中意兩國建交,更為意大利漢學的發展提供了契機,當局“開始推動學生赴中國進修”,蘭喬蒂等學者也開始“借著威尼斯大學舉辦學術會議和研討會的機會,與歐洲中國學術中心和中國學者有許多接觸和交流”。根據中意文化協定,意大利每年約派20名學生到中國留學,中國也派一批教師到意大利的威尼斯大學、那不勒斯東方學院、羅馬大學從事中文教學。
意大利專業漢學的奠基人物是意大利非洲與東方研究所的杜奇(Giuseppe Tucci,1894–1984)、羅馬大學的白佐良(1923-)和威尼斯大學蘭僑蒂(Lionello Lanciotti,1925—),他們為意大利專業漢學的確立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杜奇是東方學大師,著名的西藏學家、考古學家、探險家和人類學家,精通中文、藏文、梵文和十多種歐洲語言,曾在印度兩所大學教授中文、藏文與意大利文,與甘地、泰戈爾均有交往。1930年起在那不勒斯大學教授中文,兩年后改往羅馬大學教授遠東宗教與哲學,并擔任意大利東方研究所副所長,1948年至1978年任該所所長,1950年創辦知名的英文漢學期刊《東方與西方》,1957年在羅馬創辦國立東方藝術館。杜奇的著作主要是藏學和佛教哲學,如《印度與西藏》七冊,《西藏畫卷》二冊,《印度哲學史》等。
白佐良于1923年1月26日出生于羅馬,16歲開始學習中文,三年后取得文憑,22歲獲國際法碩士學位。大學畢業后在那不勒斯大學東方學院教授中文,并同時擔任羅馬大學東亞史地的義務助教。1946年赴南京任意大利駐中國大使館特等翻譯,娶了一位中國太太,1950年因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大使館撤離回國。1952年任駐香港副領事,第二年升為領事。在香港七年,白佐良結識了不少中國學者、文人,搜集了大量中文學術資料,在當時極其艱難的情況下寫成了意大利首部《中國文學史》,在意大利乃至歐洲產生廣泛的影響,為他在國際漢學界贏得了聲望,也為后來的漢學教學和研究準備了充足的條件。1968年1月,白受聘為那不勒斯大學東方學院,后又轉任外交部密使,為促成1970年中意建交作出了貢獻。從1981年起以后20年間,他一直在羅馬大學東方學院任教,一方面開展學術活動、培養學術骨干,為七十年代后意大利漢學的發展和繁榮奠定了基礎;另一方面完成了大量學術著作,其中涉及中國古典和白話文學、道家研究、17-18世紀意大利傳教士在中國的活動等諸多方面。白在中國文學方面的代表作有《中國文學史》以及《龍圖公案》等明清通俗小說的翻譯等。
蘭僑蒂于1925年生于羅馬,跟隨德禮賢神父學習中國語言文學,1949年到1950年在斯德哥爾摩跟隨高本漢(Bernhard Karlgren,1889-1978)學習中文。1951年在荷蘭萊頓大學師事戴聞達(J.J.Duyvendark,1889-1954)教授,1960年起任羅馬大學東方學院中文教授,1966年至1979年為威尼斯大學中文教授,1979年轉任那不勒斯大學中文教授,創立意大利漢學協會并任秘書長,1998年轉為榮譽教授后主持意大利東方研究學會和亞洲詞典編輯中心。從1974年到2002年,蘭僑蒂還是“威尼斯和東方”研究所負責人,在杜奇(Giuseppe Tucci,1894–1984)創辦的《東方與西方》擔任聯合主編,至今已編輯了30多冊《中國》叢書。蘭僑蒂的學術著作(包括翻譯)多達150多種,其研究領域以中國古代文學、哲學和宗教為主,比較注重中國古代文學淵源和發展規律研究,他通過對王充《論衡》的研究,認為中國學者受儒家倫理影響,比較強調文學的社會功能。他的另一個課題是通過唐代傳奇來研究中國唐代社會。他的專論白話文學的《中國文學史》是繼白佐良的《中國文學史》后又一具有廣泛影響的中國文學方面論著。1984年《威尼斯東方學叢書》出版《蘭僑蒂紀念專冊》,表彰他在漢學研究上的杰出貢獻。1996年,史華羅等又編輯出版了三種紀念蘭僑蒂的研究專書,由那不勒斯大學與羅馬大學、威尼斯大學共同發行。
更為重要的是,白佐良和蘭喬蒂通過言傳身教、學術著作和學術會議帶出了一個團隊,為七十年代后意大利漢學的發展和繁榮準備了基地和骨干。如白佐良的弟子馬西尼(Federico Masini)后來接任其師為羅馬大學東方學院院長,研究領域涉及語言學、政治學、史學等諸多領域,他與其師合著的《意大利與中國》在中國有譯本,他的《現代漢語詞匯形成——19世紀漢語外來詞研究》更被譯成中、日、韓、英多國文字。蘭僑蒂教授的弟子A·卡多納博士亦為著名的漢學才俊,專門研究唐宋時代的中世紀口語和通俗文學,他研究并翻譯的一批敦煌文獻也引起國際敦煌學者的關注。
在文學研究方面,意大利三部《中國文學史》皆產生于二戰以后:白佐良的《中國文學史》出版于1946年,蘭僑蒂的《中國文學史》出版于1969年,科拉迪尼的《中國文學史》出版于1970年。在中國古典文學譯介方面,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雖也有少量譯著問世,但大量的譯著皆是在二戰以后,如沈復《浮生六記》意大利文譯本由蘭僑蒂(Lionello Lanciotti)與Tsui, Tao-lu合譯,1955年由羅馬G·卡西尼出版社出版。元人雜劇《趙氏孤兒》由皮埃特羅·安東尼奧·麥塔斯塔西奧(Pietro Metasta-sio,1689—1782)改編成意大利文本,題為《中國英雄》,1948年在意大利出版??死D·羅韋羅(Clara Rovero)將庫恩的德譯本《強盜:中國古典小說》轉譯成意大利文,于1956年由都靈的吉利奧·艾因澳蒂出版社出版?!都t樓夢》的意大利文譯本是從庫恩的德譯本轉譯的,轉譯者為波維羅和黎卻奧二人(Clara Pirrone Bovera & Carla Riccio),1958年由多林諾愛諾地公司出版,前面有馬丁·培耐迪克特序以及庫恩原序,并附有25幅繡像。1961年,Martin Benedikter將《唐詩三百首》譯成意文出版。1965年,Ludovico Antonio Di Giura將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全文翻譯在意出版。七十年代后,翻譯的量更大而且多帶有介紹和評論,如Fausto Tomassini翻譯的《儒家典籍》、《道家典籍》、《孔子》、《春秋》等,白佐良的《龍圖公案》,卡薩加的《話本小說》、《三十六計》,史華羅的《猴王夢》等。中國的現當代文學作品如魯迅的《奔月》、茅盾的《林家鋪子》、巴金的《家》、《阿城三部曲》、《王蒙》等在八十年代后更多的被譯介。
?。ǘI漢學的繁榮期
1970年中意兩國建交之后、尤其是1978年中國進入改革開放新時期之后,隨著中國日益融入國際社會和國際影響的日益擴大,意大利漢學也進入了繁榮期。此時中意兩國的交往和文化交流日益頻繁,為漢學研究和教學提供了極為有利的條件。意大利國內高校中文系的學生也成倍增加:威尼斯大學1966年學習中文的學生總共只有20人,到八十年代初,一年級新生注冊的增加到15人,到八十年代末,學生總數達200人,是1966年的十倍。在意大利的另外兩個漢學中心那不勒斯大學和羅馬大學東方學院,學生人數也在150名至200名左右。20世紀九十年代前,意大利只有威尼斯Ca’Foscari大學、羅馬大學東方學院、那不勒斯東方學院亞洲研究系、杜林大學文哲學院東方語言文學系、米蘭國立大學、米蘭Bicocca大學、波洛尼亞大學等七所大學開設中文專業,其中真正成立系所的只有威尼斯Ca’Foscari大學、羅馬大學,那不勒斯東方學院和波洛尼亞大學四所,其余則是中文講座或大學課程,但到20世紀末和21世紀初,意大利境內的羅馬第三大學、佩撒羅大學、佛羅倫薩大學和西耶那大學等八所大學紛紛建立中文系所或開設中文課程,數量陡然增加了一倍以上,達15所大學,學生人數達3000人左右,另外還有近二十所中小學在教授中文?!?】這與法國、德國乃至英國、荷蘭學生中的漢學熱相比雖有較大差距,但與意大利近三百年來的漢學研究狀況相比,已是不小的變化和發展。
意大利的漢學教學研究機構中,有三所高校最為著名:那不勒斯大學東方大學,威尼斯大學東亞學系和羅馬大學東方研究學院,皆有中文本科、進修和碩博士學位。那不勒斯東方大學的歷史最為悠久,它也是西方漢學研究機構的先驅。其前身是馬國賢神父于1732年建立的那不勒斯中國學院。它是當今意大利漢學研究中心,設有人文學院、政治學院、現代語言學院和伊斯蘭研究學院,開設文學、史學、哲學、語言學、宗教學、藝術考古學、地理學等多門課程。以上學院主要承擔教學工作,還有一些系所承擔研究工作。意大利一些著名的漢學家如高察(Filippo Coccia,1934—1997),蘭僑蒂(Lionello Lanciotti),史華羅(Paolo Santangelo)等都曾在該校任教。威尼斯大學東亞學系屬于外語學院,1966年至1977年系主任為蘭喬蒂教授,目前為阿比亞蒂教授。該系在1991年以前為印度及遠東學系,開設中文、日文與印度語講座,在Treviso分校又開設“翻譯及口語”大學課程和“技術科學翻譯”碩士課程。目前分為兩個教學單位,分別開設“東亞語言文化”及“東亞語言經濟法律”三年制大學課程以及兩年制碩士課程。自1966年起,威尼斯大學一直在舉辦中國語言文學講習會,每年參加講習會的有十多名教師和一百多名學生。羅馬大學東方研究學院的中文教學始19世紀末,主持中文講座的有瓦卡、德禮賢、白佐良等漢學名流,目前的系主任是馬西尼教授。1903年文學院內成立東方研究系,1954年成立東方高等研究所,2001年改為東方研究學院,院長仍是馬西尼教授。學院有羅馬和米蘭兩個分校,皆設有“東方語言及文明”本科和碩士課程,每年大約有二百名學生在其中學習,學生必修兩種東方語言。這個學院有一個漢學研究中心,叫“威尼斯和東方”研究所。該院設有漢學圖書館,領導人是L·蘭喬蒂和P·科拉迪尼教授,出版著名的漢學雜志《中國》,組織國內和國際上一些漢學會議,如1973年的紀念馬可·波羅國際學術會議;1976年中國法律國際研討會和新舊中國婦女地位問題研討會等。
意大利大學的中文專業都是四年制,課程設置主要有中國語言文學、哲學、歷史、藝術和政治。古漢語的教材主要是《論語》和《孟子》,文學課主要選讀中國古代和現代作家作品,如唐詩、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聊齋志異》以及魯迅、巴金等人的作品,現代漢語主要采用北京語言大學編寫的《漢語》課本。七十年代后,漢學教學的重點和研究方向也發生位移:七十年代之前偏重于“古典”——中國古代史、古代哲學、古典文學和古代漢語;七十年代尤其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八十年代后逐漸轉向“現代”——現代政治、經濟、現代漢語和中國現當代文學,如威尼斯大學目前分為兩個教學單位,分別開設“東亞語言文化”及“東亞語言經濟法律”三年制大學課程以及兩年制碩士課程。學生除學習古代漢語、中國史、藝術史、哲學史外,還學習現代漢語、中國政治制度、法律、經濟等課程等。近年來對中國現當代文學更為重視,系里將魯迅的《吶喊·自序》、《阿Q正傳》列為高年級教材,學生也將魯迅研究作為自己的學位論文題目。九十年代后,又在Treviso分校又增設“翻譯及口語”大學課程和“技術科學翻譯”碩士課程。那不勒斯大學東方學院的情況與威尼斯大學相近。另外,中文專業中也出現了一些專門研究中國現代文學的教授,如羅馬大學的布亞蒂·安娜(Bujatti,Anna,1937——)教授就是位專門研究中國現代文學的專家。安娜1959年畢業于羅馬大學文學專業,同年在羅馬中東和遠東學院獲中國語言和文化畢業文憑,著有《魯迅詩歌的精雕細琢》、《我觀中國現代文學》、《新文學的“現實主義”描述》等。威尼斯大學中文系的安娜·布雅蒂則是位研究魯迅的年輕學者,1978年,她出版了魯迅在1925到1936年間寫的四十多篇雜文,并詳細介紹魯迅的生平和文學成就。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后又專注于魯迅詩歌的譯介和研究。八十年代后,意大利一些年輕漢學家借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東風,紛紛來中國訪問、進修和參加學術會議,借機學習漢語和研究中國現當代文學,如比亞斯科·瑪格麗塔(Biasco,Margherita,1955—),1979年大學畢業后曾兩次來華學習漢語和中國文學,著有《一位中國小說家的生平事跡——訪巴金》、《中國當代文學:趨勢、評論、爭論》、《談我對〈家〉的認識及其它》、《巴金與意大利留學生瑪格麗塔談自己的創作》等。在現代漢語教學中,教師也日益重視當代中國的社會實踐和語言環境,經常放映中國電影、教唱中國歌曲,收聽華語廣播組織與中國人交誼等,以增強意大利中文專業學生對當代中國的感性認識和口語能力。威尼斯大學、那不勒斯大學和羅馬大學還專設聽力課、口語課和報刊課,舉辦有關中國問題的講座,不斷加強學生對中國的了解。那不勒斯東方學院專門編寫了三卷本《中國手冊》,第一卷從古代到元代,第二卷明清時代,第三卷從晚清到1949年,作為中文專業大學生的工具書。威尼斯大學、羅馬大學和那不勒斯大學的中文專業還聯合編纂一本《中國現代口語大辭典》。
20世紀70年代后期,意大利漢學的學術活動也日漸活躍:那不勒斯大學的“威尼斯與東方研究所”從1974年到2002年主辦過六場有關中國的國際研討會。1979年12月,意大利漢學家在羅馬舉行的關于“五四”新文化的學術研討會;1981年9月為紀念魯迅誕生一百周年,意大利漢學家專門成立“魯迅紀念委員會”,組織進行了一系列紀念活動,威尼斯大學中文系的安娜·布雅蒂就是在這次紀念活動中決定填補意大利漢學界魯迅研究的空白,譯注一部完整的魯迅詩作。設在日本京都的意大利東方學研究所,從1976年開始與日本學者一起共同執行兩項研究計劃:一是福爾特領導的《7世紀到10世紀的東方國家與社會》。福爾特是那不勒斯大學漢學教授,著有《7世紀末中國的政治宣傳和意識形態》;二是F.馬澤伊教授主持的《國家與社會——東方現代化過程中的斗爭與相互作用》。兩個計劃皆以中國為重要研究對象,并特別針對佛教在這個時期對中國社會各方面的影響進行研究。1986年,兩年一度的歐洲中國學會年會在意大利都靈召開。意大利駐華大使館文化處于1992年編纂出版了《意大利作品漢譯書目》?!稌俊穮R集了1911年至1992年初中國翻譯出版的意大利文學、戲劇、電影、歷史、哲學的作品目錄。1995年9月,首屆中意國際學術研討會在北京外國語大學召開,20多位來自羅馬、米蘭、都靈那不勒斯、波洛尼亞、卡里亞利等地的意大利漢學家,如著名羅馬大學的白佐良教授、那不勒斯大學白萊茉教授、米蘭大學A·拉瓦尼諾教授等參加了研討會,發表了有關中國歷史文學、中意文化交流以及意大利漢學研究現狀的反思與改革前瞻的論文21篇,其中關于中國文學的論文有《意大利當代文學中的中國》、《<論語>在意大利的翻譯與影響》等。 2001年10月24至25日,意中協會在羅馬召開了紀念利馬竇來華四百周年的國際研討會。共有三百余人參加此次大會,其中不乏羅馬教會的高級神職人員。會議一開始宣讀了羅馬教皇保羅二世致與會者的一封信。保羅二世在信中肯定利馬竇及其他許多傳教士的功績,稱他們同中國人民的友誼體現了他們的一片赤忱之心,會議的召開引起了意大利和國際新聞媒體的高度重視。
威尼斯大學薩巴蒂尼(Mario Sabattini,1944–)、那不勒斯大學東方學院的史華羅(Paolo Santangelo)在意大利漢學繁榮期表現的特別活躍。薩巴蒂尼教授1969年畢業于羅馬大學文學專業。曾任東方語文學門主任、印度遠東學系主任、外語學院院長、代理副校長等職,現任威尼斯大學中國語言和文學研究所教授、所長。他是著名的漢學雜志《中國》主編之一,也是歐洲研究中國協會會員。1988年至1999年擔任意大利漢學研究協會秘書長,1999年至2003年出任意大利駐北京大使館文化處處長,鑒于他在中意文化交流上的貢獻,我國政府曾于2003年頒給他中國語言文化友誼奬。薩巴蒂尼的研究方向是中國古典敘事文學和當代中國美學,也首開中文與泰文的比較研究。他特別重視將意大利哲學家克羅齊引介到中國的美學家朱光潛,在中國大陸和臺灣發表有多篇這方面的論文,如《外國學者論朱光潛與克羅齊美學》,《論朱光潛先生對建立新價值體系的貢獻》等,【6】并將朱的代表作《文藝心理學》譯成英文,并加以注釋,收入英國亞非學院的羅馬東方叢書。其論著還有《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威尼斯東方學,第一卷》、《中國通史》、《漆之筆—從明朝到當代的中國敘事文學》(與史華羅合編),主編有郁達夫的小說選《采石磯》等。
史華羅(Paolo Santangelo,1943–)于1966年獲羅馬大學博士學位,現為那不勒斯大學東方學院中國歷史專業教授,《明清研究》主編,《中國歷史與文化百科全書》第五卷主編,歐洲研究中國理事,意大利漢學學會理事。研究方向為15-19世紀中國社會文化思潮。主要代表作有《明清文學中的自然觀》、《生態主義與道德主義》等。近年來的研究課題是“明清文學與非文學素材的情感和心態問題”。他認為不同民族的情感和心態,需要翻譯的不是詞語的本身,而是整個文化,由此才能了解一種情感是如何定位在系統的世界觀、語言和生活方式之中。而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在跨文化的語境中,對情感的不同表達方式進行比較。史華羅認為,與其它國家相比,中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要更為復雜。他從《聊齋志異》的二、四兩卷入手,對其中有關情感表達和評論的語匯進行歸納和分析,希望通過這種多視點的解讀,有助于人們了解中國傳統文明中的情感世界。
當代的意大利的漢學家中還有一些著名學者,如斯卡爾帕尼(Maurizio Scarpari)、阿比亞蒂(Magda? Abbiati)、史達禮(Giovanni Stary)、馬西尼(Federico Masini)、卡薩加(Giorgio Casacchia)、薩馬拉尼(Guido Samarani)、P·科拉迪尼、福爾特·安東尼諾(Forte,Antonino)等。馬西尼前面已作簡介。斯卡爾帕尼是威尼斯大學教授,漢學著作極為豐富,研究領域主要是西漢至戰國時代的諸子哲學和語言研究,其研究方法主要采取史語學、考古學和古代哲學史相結合的方法,他的專著《語言學》代表著當代意大利漢學界漢語研究的水平。阿比亞蒂是威尼斯大學東亞系主任,其教學和論著集中在中國語言文法方面;史達禮是威尼斯大學蒙古語言文學教授,從1999/2000學年度開始主講滿洲語言文學課程,專業方向為滿族文學,滿洲薩滿教和入關前滿族史??ㄋ_加為那不勒斯東方學院中國語文學教授,其研究方向為中國古典文學中的文言、白話小說,曾將馮夢龍、凌蒙初的話本小說譯成意大利文;對中國語言尤其是方言也有研究,目前正在編纂約有十萬詞條的《意漢大辭典》,原定2008年問世;薩馬拉尼為威尼斯大學東亞歷史制度課臨時教授,主要從事中俄、中蘇關系史研究,著作等身。P.科拉迪尼為羅馬大學東亞史教授,專業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著有《中國文學史》,是意大利現有的三種《中國文學史》之一;編有《中國文學選集》。福爾特·安東尼諾1964年畢業于那不勒斯大學東方語言和文化專業,現任那不勒斯東方大學文學和哲學系教授,意大利漢學協會會員,歐洲研究中國協會會員。著有《科學與技術:從漢朝到馬可波羅》、《佛教與它他外來宗教:從漢朝到馬可波羅》、《唐代中國及其鄰近國家——從7世紀到10世紀的東亞研究》等。
意大利還有一批在國外(主要在美國)從事漢學教學和研究的專家,在漢學研究上也做出重要貢獻,是意大利漢學重要的一翼,如任教于美國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歷史研究所的Nicola Di Cosmo,其專業方向為滿蒙史、中亞史以及亞洲的歷史邊界關系;任教于夏威夷大學東亞語言文學系的Giovanni Vitiello,專門從事中國傳統敘事文學以及近代情色史研究;任教于波士頓大學歷史系的Eugenio Menegon,專業方向為中國17——18世紀傳教士研究、福建省天主教會研究;任教于麻塞諸塞州學院亞洲語言文明系的Paola? Zampenni,專門從事中國女性研究;任教于亞利桑那土桑大學東亞研究系的Fabio Lanza,主要研究中國現代史,尤其是現代中國文化和知識分子史。
值得注意的是:20世紀80年代后,一批漢學新秀走上教學和研究的前沿,產生了一批新的研究成果,從而使意大利漢學產生有希望的后續力量。除了前面提到的比亞斯科·瑪格麗塔(Biasco,Margherita,1955——)和安娜·布雅蒂外,還有那不勒斯東方學院的A.M.拉瓦尼諾,她是一位研究中國古典文論的青年學者,也是意大利中國文藝評論研究團體的成員,她將《文心雕龍》譯成意大利文,一方面從文學的角度進行研究,另一方面將古希臘、羅馬、歐洲中世紀以及現代修辭與中國美學傳統修辭手法進行對照比較,為《文心雕龍》研究開拓一種新的方法和視野。她還打算用意大利文編寫一部中國古代文學理論的術語詞典;波洛尼亞大學文學和哲學系語言學研究所中國學副教授阿爾巴內塞(Albanese,Andreina),1971年畢業于羅馬大學現代文學專業,1972年獲得那不勒斯中東和遠東學院中國語言和文化文憑。著有《陳勝和項羽的傳記,第一部分》、《陳勝和項羽的傳記,第二部分》、《對用古文寫的中國資料的解釋的一些看法》等。弗拉卡索·里卡爾多(Fracasso,Riccardo,1955—)1979年在荷蘭萊頓漢學研究院學習,1980年畢業于威尼斯大學語言和文學專業,歐洲研究中國協會會員。著有《古代中國的圣母:對西王母問題的新的看法》、《從禹王時代的三足鼎上到清代人描述〈山海經〉的情況》等。普雷加迪奧·法布里齊奧(Pregadio,Fabrizio)1983年畢業于威尼斯大學,為那不勒斯東方大學文學博士,歐洲研究中國協會會員、意大利漢學協會會員、中國宗教研究會、唐朝研究會成員。主要從事中國道教研究,著有《目前道教研究序言》、《對漢代語言研究的貢獻:〈論衡〉中的“道虛”篇》、《純真的藥:〈抱樸子〉中的 “煉丹”篇》等。臺灣輔仁大學意大利語文學系助理教授圖莉安(Antonella Tulli),1989年在意大利威尼斯大學獲中文碩士學位,論文為《西柏林國立圖書館藏漢滿手稿<清漢集錦歌>的翻譯與分析》;1998年獲意大利羅馬大學中文系博士學位,論題為《清朝漢滿民間文學研究》。研究方向為滿漢文學,清朝滿漢雙語現象,阿爾泰語系對中文的影響等,2003年主持輔仁大學意大利系“意大利漢學研究”課題,有《意大利漢學研究現狀——在歷史背景上的報告》等。
四、意大利漢學的相關特征
通過對意大利漢學歷史發展演進的尋繹,我們不難發現意大利漢學有著不同于西方其它國家的一些典型特征:
第一,意大利漢學是西方漢學的發軔者,在16世紀中葉到17世紀中葉這一百年間,意大利傳教士漢學可謂群星燦爛。作為這批方傳教士漢學的代表人物衛匡國與利瑪竇等人,在他們的意識觀念中,沒有后來西方傳教士那種普遍存在的以基督文明來拯救東方蠻族的居高臨下姿態,對東西方文化交流也有種客觀平等的意識。利瑪竇不僅是“西學東漸”第一人,也是西方傳教士中國化的第一人。他學習儒家典籍,膺服中國文化,乃至改穿改穿中國服裝,起了個中國名字,死后就葬在中國。他寄往歐洲的大量書簡和專著《天主教傳入中國史》,把中國比較全面也比較真實的介紹給歐洲。利瑪竇所力行的“文化適應”使東西方文化交流建立在一個平等的橋梁上,作為這座橋梁的建筑師,利瑪竇一直受到歷代中國政府的肯定,唯一的例外是“文化大革命”:在京的利瑪竇、湯若望和南懷仁三位耶穌會修士的墓被紅衛兵搗毀。1978年10月,改革開放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夕,三人墓又恢復重建。北京奧運會舉辦前夕,又有人著文,建議在北京建一座“利瑪竇與中西文化交流”博物館。【7】衛匡國諳熟中國文化,一生撰寫了大量關于中國歷史、地理、宗教、哲學、文法等方面的著作,而且尊重中國的文化傳統,“力效華風”。在天主教內部發生的所謂“禮儀之爭”中,力主文化包容,建議教皇同意采用中國禮儀,不僅為西方傳教士進入中國排除了障礙,也使天主教逐漸中國化,這對中意乃至中西文化交流都是不可磨滅的貢獻。
第二,意大利漢學在由傳教士漢學向專業漢學過渡一百多年間,中國通俗文學的翻譯和介紹成為意大利漢學研究的主體。19世紀意大利唯一出版的漢學讀物就是晁德蒞編輯出版的《中國文學選集》(還有他編輯的一部《字典》)。這可能是受當時法國漢學的影響,與德國、英國等同期漢學注重中國歷史、老莊哲學和儒家經典有著明顯的不同。如這個時段德國漢學的代表人物拜爾、漢斯·嘎伯冷茲 (Hans Conon von der Gabelentz,1807—1874)、帕拉特(Johann Heinrich Plath,1802-1874)、庫爾茨(Heinrich Kurz,1805-1874)、碩特(Wilhelm Schott, 1802-1889)等人的代表作俱是如此:碩特的教授資格論文是研究孔子及其學說;嘎伯冷茲是研究《莊子》和《老子》的專家,其博士論文是《太極圖說》;帕拉特代表性的論文集是《關于孔子及其弟子的生平和學說》以及《中國古代的家庭》;這個時段英國傳教士漢學的代表人物麥都思(Walter Henry Medhurst,1796-1857)、德庇士(Davis,Sir John France,1795-1890)、威妥瑪(Wader,Thomas Francis,1818-1895)、理雅各(James Legge,1814-1897)、梅輝立(Mayers, William Frederich,1831-1878)、翟理思(H.A.Giles,1845-1935)等也是如此:理雅各也是英國近代史上第一位著名的漢學家,他的漢學研究功績主要表現在對儒家經典的系統譯介和宗教思想研究上,他用20多年時間譯介了儒家的主要經典,包括尚書、竹書紀年、春秋左氏傳、詩經、易經和禮記,共七大卷,取名《中國經典》,除此之外還有《道德經》、《莊子》、《孝經》等老莊哲學著作;翟理思的代表作有《中國概要》、《儒家學說及其反對派》、《古今姓氏族譜》、《漢英字典》等,這與意大利漢學轉換期對中國通俗文學的關注明顯不同,這可能與當時的意大利漢學受法國漢學代表人物儒蓮的影響有很大關系。儒蓮是最早重視中國俗文學的法國漢學家,他認為對一個真正的漢學家來說,“僅僅研究中國人在社會關系中的表現是不夠的”,還必須“熟悉他們的文學作品”,特別是風俗小說,因為“若要徹底了解我們今后將與之共同生活和互相往來的民族風俗習慣和性格特征,研究這些作品是十分有益的”(《平山冷燕》序)。這個時期的意大利漢學家安得羅齊和賽維理尼是儒蓮的學生,兩人皆追隨其師的腳步,重視中國通俗文學的翻譯和介紹研究,是很自然的事。
第三,同整個歐洲漢學一樣,當代意大利漢學為了迎合潮流,其研究方向也在轉換,即由“古典”的中國古代史、古代哲學、古典文學和古代漢語逐漸轉向“現代”的現代政治、經濟、現代漢語和中國現當代文學,這在 1978年中國進入改革開放新時期之后特別明顯,在年輕一代的漢學家中表現尤為突出。但與德、法、英等其它歐洲國家略有不同的是,意大利漢學中的傳統力量仍然十分雄厚,基礎仍十分牢固,這在年輕的漢學家中也不例外,不知道是否與這里是古羅馬文學的發源地,人們十分熱愛傳統、尊重古代文化有關。例如上面提到的當代的意大利的漢學家中一些著名學者,如卡多納、斯卡爾帕尼、史達禮、卡薩加等均以中國傳統文化和古典文學研究見長,而且成就卓著,如卡多納專門研究唐宋時代的中世紀口語和通俗文學以及敦煌文獻;斯卡爾帕尼研究領域主要是西漢至戰國時代的諸子哲學和語言;史達禮的專業方向為滿族文學,滿洲薩滿教和入關前滿族史;卡薩加)研究方向為中國古典文學中的文言、白話小說;P·科拉迪尼的專業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福爾特·安東尼諾亦是主要從事中國唐代及其鄰近國家研究。這種專業取向甚至在青年一代學者中也較為普遍,這在當代歐洲漢學界顯得更為突出,如那不勒斯東方學院的A.M.拉瓦尼諾是一位研究中國古典文論的青年學者,她將《文心雕龍》譯成意大利文;波洛尼亞大學的阿爾巴內塞(Albanese,Andreina)是一位研究《史記》的青年學者,著有《陳勝和項羽的傳記》;畢業于威尼斯大學語言和文學專業的弗拉卡索·里卡爾多(Fracasso,Riccardo,1955—)著重對中國古代神話研究,著有《古代中國的圣母:對西王母問題的新的看法》、《從禹王時代的三足鼎上到清代人描述〈山海經〉的情況》等;另一位畢業于威尼斯大學的普雷加迪奧·法布里齊奧(Pregadio,Fabrizio)則主要從事中國道教研究,著有《目前道教研究序言》、《對漢代語言研究的貢獻:〈論衡〉中的“道虛”篇》、《純真的藥:〈抱樸子〉中的 “煉丹”篇》等。
注釋:
【1】江文漢《明清期間在華的天主教耶穌會士》,北京·知識出版社,1987年版。
【2】《中國先秦史》又譯為《中國上古史》或《中國歷史概要》。
【3】斯坦尼思拉斯·儒蓮《平山冷燕》“序”,巴黎,迪迪埃出版社1860。
【4】Lionello Lanciotti:“Venezia ed il sorgere degli studi sinologici,”in S.Perosa, M.Calderaro & S. Ragazzoni ed., Venezia e le lingue e letterature, Roma, 1991,pp,51-54.
【5】資料來自中國駐羅馬大使館教育處網站:http://it.chineseembassy.org/ita/jylx/t141471.htm。
【6】分別見北京·《讀書》,1981年3期;《中國人的價值觀國際研討會論文集》,臺北·漢學研究中心1992.
【7】余三樂《北京應建利瑪竇博物館》,了望新聞周刊,2007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