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與十三侄書

　　【原文】

　　奉職自赴任，不曾得書。（1）到官下，想安樂。（2）汝孤寒，曾受辛苦，知道官職難得，每事當(dāng)思愛惜。（3）守廉、守貧、慎行刑，保此寸祿而已。（4）十四郎今卻令回。（5）此子自縣中來，見其衣裝單薄。（5）汝只親兄弟兩人，今食祿，庶事宜均給。（6）更宜戒約，勿令出入。（7）無事令學(xué)書識，取些字。（8）從來失教訓(xùn)，是事不會，男子如此，何以養(yǎng)身。（9）今遣人去知府舍人處，求太君墓志。（10）若此人將得來，即更不言。若未得來，即汝因事至府中面告，言吾令汝請文字，且與請取，求的便附來。（11）春寒，好將息。不具。（12）吾押送十三奉職?！凑率娜铡凳睦桑?3）此中與綿襖子兩領(lǐng)，并裹纏錢三索，（14）省只十七、八程，可到，恐伊別亂破錢也。（15）

　　【注釋】

　　（1）奉職自赴任，不曾得書：奉侄侄兒，自從你赴任離去，至今沒有收到你的來信。

　　（2）到官下，想安樂：到任后想必平安快樂。

　　（3）汝孤寒，曾受辛苦，知道官職難得，每事當(dāng)思愛惜：你自幼喪父，家庭貧寒，曾經(jīng)吃過不少苦。應(yīng)該知道這官職得來不易，處理事務(wù)時都要想一想，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官職。

　?。?）守廉、守貧、慎行刑，保此寸祿而已：恪守廉潔，恪守清貧，慎用刑具，保住這官家俸祿就行了。

　?。?）十四郎今卻令回：我令十四郎返回你那里。按：十四郎是歐陽修的另一個侄兒，家族同輩中排行十四。從文意來看，他是奉職的親弟弟，尚未成年。

　?。?）此子自縣中來，見其衣裝單?。哼@個孩子從縣里來我這里，見他的衣服和行囊很單薄。衣裝：指身上穿的衣服和攜帶的行囊。

　?。?）汝只親兄弟兩人，今食祿，庶事宜均給：你只有這個親弟弟，如今你拿著國家俸祿，許多事務(wù)上都應(yīng)該平均供給對待。食：享受；庶事：眾多的事務(wù)。

　?。?）更宜戒約，勿令出入：更應(yīng)該管束他，不要讓他到處亂跑。

　?。?）無事令學(xué)書識，取些字：平日無事時令他讀書識字。

　?。?）從來失教訓(xùn)，是事不會，男子如此，何以養(yǎng)身：一直失去教育，什么事都不會。一個男人這樣下去，今后靠什么養(yǎng)活自己。

　　（10）今遣人去知府舍人處，求太君墓志：我已經(jīng)派人到撫州知府的舍人那里去取我母親的“墓志”。知府舍人：知府屬下文書類吏員。太君：封建時代官員母親的封號，分為國太夫人、郡太夫人、郡太君、縣太君等級別。歐陽修母親鄭氏曾褒封縣太君。按：皇祐五年八月，自潁州護(hù)母喪歸葬吉州之瀧岡。在墓道立下自撰的《瀧岡阡表》。信中說派人到撫州知府的舍人那里去取我母親的“墓志”，可能是為寫《瀧岡阡表》之用。

　?。?1）若此人將得來，即更不言。若未得來，即汝因事至府中面告，言吾令汝請文字，且與請取，求的便附來：如果此人拿到了“墓志”，就罷了。如果拿不來，你隨即為此事去面陳太守，就說我需要這個“墓志”，請他交給你。一旦取到，便立即寄來。

　?。?2）春寒，好將息。不具：春寒之際，望好好保重。將息：調(diào)養(yǎng)，休息；不具：書信末尾常用語，猶言不詳備，不一一詳說。

　?。?3）吾押送十三奉職?！凑率娜铡凳睦桑何矣谡率娜张扇俗o(hù)送十四郎回你處。按：此處在流傳中文句可能有顛倒錯亂。

　?。?4）此中與綿襖子兩領(lǐng)，并裹纏錢三索：行李中有兩件棉襖，三串盤纏錢。裹纏錢：盤纏，路費；索：穿銅錢的繩索。

　?。?5）省只十七、八程，可到，恐伊別亂破錢也：考慮到只有十七、八天路程。三索盤纏錢夠用了。擔(dān)心給多了他又會亂花錢。按：江西與安徽是鄰省。從安徽潁州（今阜陽市）到撫州約千里。古人騎馬或步行，每天五、六十里地。

　　【翻譯】

　　奉侄侄兒，自從你赴任離去，至今沒有收到你的來信。到任后想必平安快樂。你自幼喪父，家庭貧寒，曾經(jīng)吃過不少苦。應(yīng)該知道這官職得來不易，處理事務(wù)時都要想一想，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官職。恪守廉潔，恪守清貧，慎用刑具，保住這官家俸祿就行了。我令十四郎返回你那里。這個孩子從縣里來我這里，見他的衣服和行囊很單薄。你只有這個親弟弟，如今你拿著國家俸祿，許多事務(wù)上都應(yīng)該平均供給對待。更應(yīng)該管束他，不要讓他到處亂跑。平日無事時令他讀書識字。一直失去教育，什么事都不會。一個男人這樣下去，今后靠什么養(yǎng)活自己。我已經(jīng)派人到撫州知府的舍人那里去取我母親的“墓志”。如果此人拿到了“墓志”，就罷了。如果拿不來，你隨即為此事去面陳太守，就說我需要這個“墓志”，請他交給你。一旦取到，便立即寄來。我于正月十四日派人護(hù)送十四郎回你處。行李中有兩件棉襖，三串盤纏錢。考慮到只有一百七、八十里路程。三索盤纏錢夠用了。擔(dān)心給多了他又會亂花錢。

　　【簡析】

　　給十二侄的兩封書信皆是回復(fù)，這封給十三侄的家信卻是主動發(fā)出的。十三侄，名歐陽奉職，其它情況不詳，只知道他在家族同輩中排行十三。從此信提供的情況來看，可能在江西撫州某縣為官，還有個未成年的弟弟?；视铀哪耆氯尚?，丁母夫人憂，歸潁州。四月，起復(fù)舊官，公固辭。八月，許之。皇祐五年八月，自潁州護(hù)母喪歸葬吉州之瀧岡。是冬，復(fù)至潁。冬，復(fù)至潁州。至和元年（1054）五月，喪服滿，仍復(fù)龍圖閣直學(xué)士。從信中所說的“見其衣裝單薄”和“春寒，好將息”等文意來看，此信當(dāng)寫于丁母憂，辭職居于潁州之時。

　　此信主要說了三件事：一是詳細(xì)交代一件具體事務(wù)，去撫州知府的舍人那里去取歐陽修母親的“墓志”。這為我們了解名作《瀧岡阡表》提供了第一手的史料。兩外兩件則是對十三郎的訓(xùn)誡，涉及家事和國事，做人和為官。家事是要他好好照料他的唯一弟弟十四郎。從信中透露的情況來看，這位兄長確實不夠盡責(zé)：弟弟在春寒中衣著單薄，囊中羞澀私下投奔叔叔，可見在家很不如意。不僅是生活上照顧不周，對他的成長也是放任自流，不加管束他，不讓他到處亂跑，也不比教他讀書識字。歐陽修說：“從來失教訓(xùn)，是事不會，男子如此，何以養(yǎng)身？”這不僅是為十三郎未來著想，更是責(zé)備這位兄長。不能齊家，可見修身不夠，也很難治國平天。

　　二是談國事。十三郎是位官員，因此著重訓(xùn)誡為官之道，言簡意賅地要求侄兒記住三點：“守廉、守貧、慎行刑”。這不但對為官的侄兒如此要求，自己也是身體力行。他“在官所，除飲食物外，不曾買一物”，廉潔自律。而且注意慎用刑具。包拯任開封府尹，嚴(yán)刑峻法，設(shè)龍、虎、狗三口大鍘，以對付貪官污吏和天下作奸犯科之民。歐陽修繼任后卻寬緩不苛，慎用刑具，但同樣做到道不拾遺，社會安定。因此“守廉、守貧、慎行刑，可為官箴”。

　　歐陽修為文，講究文從字順，提倡平易暢達(dá)的文風(fēng)，此封家書，亦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