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著名家教選介(十七):羊祜、顏延之、劉義隆
【簡析】
《庭誥》是顏延之最有影響力的作品。所謂《庭誥》意即家戒、家訓。“誥”是一種文體,即告誡之文。原用于帝王任命或封贈的文書。后來上輩對下輩的告誡也稱“誥”。這一類文章的目的都在于把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告訴子弟,通常都平易坦率,于樸素中見出作者的真性情。顏延之的《庭誥》涉及修身、立德、交友、力戒奢華、孝悌友愛、勤儉持家等諸多方面,這里摘錄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顏延之的《庭誥》和羊祜的《誡子書》不同,其中雖都有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和感悟,但《庭誥》的原因要復雜得多。宋書本傳稱他“性褊激,兼有酒過,肆意直言,曾無回隱,世人呼之‘顏彪’”。其實顏延之性情疏狂,率真,每遇不平,辭意激揚,常犯權(quán)要。又自負才學,面折廷爭,直吐胸臆,例如,他與陶淵明的關(guān)系,并非世人理解的皆好酒,皆是出色的詩人,而是有著政治理想上的共通,操守上的共鳴。在劉宋代晉的過程中,陶淵明堅持操守,對當權(quán)的劉宋政權(quán)采取不合作的態(tài)度,所著詩文全部采用東晉義熙年間的紀年,因而被當時社會所冷淡,而顏延之卻以炙熱的情感,撰寫了《陶征士誄》,熱情贊頌了陶淵明的崇高品格以及光明磊落的生平行事。顏延之是當時文壇巨子,他的評價對人們認識陶的為人和詩文價值自然起到巨大推動作用。以至昭明太子蕭統(tǒng)為之編《陶淵明集》,并為之作序。
顏延之剛腸嫉惡,毫無顧忌:劉宋零陵王的母親、太妃褚靈媛去世。劉宋朝廷追加謚號稱晉恭思皇后,用東晉皇家的禮節(jié)和儀式安葬。主持此事的徐湛之取義熙元年十二月文札,以顏延之兼侍中。邑吏送文札給顏延之,延之在“醉中將投札于地曰:;顏延之未能事生,焉能事死!”他還對新當權(quán)的劉柳的兒子劉湛說:“吾名器不升,當由作卿家吏?”(《宋書》本傳)于是劉湛借機再次把他貶放永嘉。顏延之深知個中的癥結(jié),寫成《拜永嘉太守辭東宮表》,怒形于色地說:“抗志絕操,筆陸謝高,代食賓客,何獨匪民!”顏延之到了永嘉任上,又寫成《五君詠》組詩,以述竹林七賢,表達自己的不平之意。也正因為如此,顏延之一生遭人疾恨,故而為官三起三落,歷盡坎坷。
這篇《庭誥》不僅有自己的人生遭際和感悟,還包括他的長子顏竣的行為和下場。顏竣跟隨宋孝武帝劉駿討滅劉劭,戰(zhàn)功卓著,深受武帝器重,權(quán)傾一朝。顏竣富貴后,賓客盈門,有一天早上,顏延之到顏竣那兒去,等候在門外求見顏竣的人成堆,顏竣卻安然高臥,還沒有起床。顏延之看不過去,勃然大怒說:“你是出身于糞土之中的人,好不容易升到了云霄之上,就立刻驕橫傲慢到如此地步,你怎么能夠持久呢?”顏竣建私宅,富麗堂皇,顏延之又告誡說:“善為之,無令后人笑你拙也!”(《南史·顏延之傳》)。顏延之不但以言語教誨,還以行為警示:但凡顏竣所資供之物,顏延之一無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舊。并生氣對顏竣挖苦說:“平生不喜見要人,今不幸見汝”!
但顏竣不聽勸誡,我行我素,果然獲罪。據(jù)《資治通鑒》大明三年(459)記載,這年五月被他收進大獄,孝武帝劉駿派人先把他的腳打斷,然后賜死。他的妻兒被徙交州,至宮亭湖,又把其男孩沉入湖中淹死。
鑒于個人的宦海沉浮和家庭變故,顏延之對后代的教育更為重視,撰《庭誥》的目的在于要接受自己和長子顏竣的教訓。其中特別強調(diào)為政者要有公心,有公心才有凝聚力。同時要嚴于律己,自身帶頭做出表率,“昔之善為士者,必捐情反道,合公屏私。”強調(diào)做人做事要低調(diào)。必須收斂鋒芒甚至謹小慎微,指出做人的三種境界:“言高一世,處之逾默”、“不以所能干眾,不以所長議物”的,是“士之上也”;“敬慕謙通,畏避矜踞”、“文理精出,而言未稱達”的,“此其亞也”;如果“言不出于戶牖,自以為道義久立;才未信于仆妾而曰我有以過人”,這就是“千人所指,無病而死”之流,最不足取。強調(diào)要抑制自己的本性,保持一顆恬淡散漠的平常心,胸中保持寬容愉悅,這則是完美的境界。這樣就能夠面上無過失的表情,舉止正常,不失節(jié)度。事態(tài)就不會進一步發(fā)展,人們的議論自然會平息。
羊祜的《誡子書》是希望后人能像自己那樣,做一個有德行有才干的人。顏延之的《庭誥》則是以自己和長子的遭遇作為反面教訓,免蹈覆轍。這是羊祜的《誡子書》和顏延之的《庭誥》在創(chuàng)作動機上的最大不同。
但是,顏延之的《庭誥》影響卻比羊祜的《誡子書》深遠。它從形式到內(nèi)容對后世家訓文學有深遠影響,尤其是對五世孫顏之推的《顏氏家訓》影響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