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字里字外有學問
守夜循職報曉聲,見食相喚不相爭。
冠文距武且兼勇,十二生肖占有名。
雞,鳥綱,雉科家禽。遠在游獵時代,雞就和人生活在一起了。殷商時期的甲骨文,雞字就有10種以上的寫法。圖一、圖二似雞側視狀,圖三為雞正立而頭朝左狀。由字形不難看出這三個字屬象形字,造字的先民畫出了一只只揚脖挺射、肉冠矗立、引頸司晨的公雞形象。后來,為怕人們把字音念錯,便在象形“雞”旁加了個“奚”作聲符,成了形聲字,作圖四、圖五、圖六,字形似手牽一只用繩子系住的“雞”。由此推測,殷商時期的先民可能是將雞系著進行馴養的。
金文中的雞字很少。圖七為商代雞魚鼎上的銘文“雞”,也是象形字。有趣的是,商周青銅器上的“報時神”是雄雞的圖案,有正視形的(如圖八),也有側視形的(如圖九),頭、冠、嘴、眼、身、翅、尾、足俱在,與甲骨文的表現手法各極其妙。圖十為秦代小篆“雞”的字形,承襲了甲骨文中左聲右義的形聲構字法。左邊仍然是“奚”,而右邊是個“隹”。隹,上古時與鳥同義。從此后,人們寫“雞”,有從“鳥”的,也有從“隹”的。細究原因,現實中既有長尾巴的公雞,也有矮胖尾短的母雞。大概是古人難以分辨雞應屬長尾鳥還是短尾鳥,或者是為了在文字上也能區別雞的性別,因此將雞在“鳥”和“隹”的歸類中均占有一席之地。
隸變后的楷書結字與小篆相同,為從“隹”、“奚”聲的形聲字(如圖十一)。此后,“雞”字的字形無多大變化。直至簡體字(如圖十二),把“隹”又還原為“鳥”,并把左邊的“奚”換成了“又”。而此“又”與“又”字本身的意義無關。如同“難”、“歡”、“樹”、“鳳”、“聶”等字中的“又”一樣,是一種簡化符號,既不表意,也不是聲符。
《說文解字》:“雞,知時畜也。”《玉篇》也說:“雞,知時鳥。”古代農耕社會,尋常家沒有計時器,也許正是雞能啼晨給農家們帶來方便的緣故,我國不少地方至今還沿襲著一些有關雞的風俗。如山東曲阜一帶,宴席上第一道菜總是雞,說是“萬事‘吉’當頭”,又說“無雞不成席”、“喜慶之事雞開路”。
西漢時,韓嬰在《韓詩外傳》中,學者劉向在《新序·雜事第五·鴻鵠與雞》中,都分析了雞有文、武、勇、仁、信“五德”,羽毛斑斕的雄雞竟成了古人道德上的楷模。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是個大老粗兒,卻有一首著名的詠雞詩。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辛酉雞年),他親自到翰林院文華堂與學士們飲酒賦詩,以“金雞報曉”為題,首先提筆寫道:“雞叫一聲撅一撅,雞叫兩聲撅兩撅。”眾人看后,無不竊笑,這叫什么詩啊?接著,朱元璋續出后兩句:“三聲喚出扶桑日,掃敗殘星與曉月。”眾學士們無不拍案叫絕。詩言志,尤最后一句,何等氣魄!
由于雞是人們很熟悉的家禽,故于華夏文化中,含“雞”這一語素的詞語很豐富。今擇其中有趣者略述之。
“雞肋”,照字面意思是“雞的肋骨”,但其本義并非如此。據史載,曹操攻下漢中后并不喜歡這個地方,想棄之而歸,卻有點兒舍不得。一天,官屬來討口令,他隨口說了“雞肋”二字,弄得大家不知所謂,只有主簿楊修明白,說:“夫雞肋,棄之如可惜,食之無所得,以比漢中,知王欲還也。”唐代楊萬里在《曉過皂口嶺》詩中有“半世功名一雞肋,平生道路九羊腸”之句,把功名比作雞肋,一股無趣而又無奈之情躍然紙上。又據《晉書·劉伶傳》載:“(伶)嘗醉與俗人相忤,其人攘袂奮拳而往,伶徐曰:‘雞肋不足以安尊拳。’其人笑而止。”這里又把“雞肋”比喻瘦弱的身體。更有趣的是,清代有個太常博士張鼎,用“雞肋”為“雞肘”,時輩譏稱張為“雞肘博士”(俞樾《茶香寶叢鈔》),形容人不學無術,讀、寫錯別字。又如稱平庸的人為“雞鶩”;用“雞蟲得失”比喻細微的無關緊要的得失;以“雞窗”作為書房的代稱(出南朝·宋·劉義慶《幽明錄》);用“雞距”代指毛筆(典出唐代白居易《雞距筆賦》)。再有“家雞”一詞。晉代書法家庾翼初與王羲之齊名,后來王書盛行,世人紛紛學之,就連庾翼的子侄也都由學庾翼書改學王字。庾翼對此很不高興,遂以“家雞”比喻自己的書法,批評其子侄學習書法舍近求遠為“厭家雞,愛野鶩(也有作“雉”字的)”(見晉·何法盛《晉中興書·潁川庾錄》。所以,宋代蘇東坡有“征西(指庾翼)自有家雞肥”(《答孔翰求書》)來描述書法風格。也有以“雞不及鳳”比喻自己與別人的書法有天壤之別(見梁·蕭子顯《南齊書·王慈傳》),也泛指此人(或事)不及他人(或事);以“輕雞愛鶩”比喻不重視家傳的技藝而向其他的藝術流派學習。
“雞林”是含“雞”這一語素的又一詞語。“雞林”即朝鮮半島古國之一新羅。唐代龍朔三年(公元663年),該國為雞林州都督府。據唐·元稹《白氏長慶集序》載,詩人白居易的作品深受大家喜愛,廣為流傳,連雞林國的宰相也出高價讓商人代購。后以“雞林傳詠”、“雞林詩價”、“句滿雞林”、“價重雞林”等形容作品價值之高以及流傳之廣;以“雞林賈”喻稱傳送作品的人。
“雞”字也常在民諺中出現。如“呆若木雞”,現在是表示“傻了眼”的意思,而原義并非如此。《列子》中說,有人為周宣王養斗雞,十天之后問飼養人:“行了嗎?”答:“方虛驕而恃氣”,不行,再過十天又問,答:“猶疾視而盛氣”,還是不行;又過了十天,說養好了,“望之如木雞,其德全矣”,別的雞見了都不敢應戰。可見,原來的“木雞”是褒義的,毫無呆頭呆腦的意思。
雞有時也與其他畜禽搭配出現在民諺中。有與狗搭配在一起的。如《神仙傳》載,淮南王劉安修煉得道,臨仙逝時,仙藥有余,雞犬舔之,“并隨王而升天也”,這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由來,諷刺了官場中的一種現實——一個人高升,連帶親友都得好處。諸如“雞鳴狗盜”、“雞犬不寧”、“雞飛狗跳”、“雞犬之聲相聞”、“雞犬不留”等等。也有與牛組成詞的。像“殺雞用牛刀”、“牛鼎烹雞”等。至于“寧為雞口,無為牛后”這句話,是戰國時的縱橫家蘇秦對韓王說的(見《史記·蘇秦列傳》)。有認為,文字在傳抄中有誤,應是“寧為雞尸,無為牛從”,“尸”是雞群中的領袖,“從”是跟隨在牛后面的小牛犢,意在勸韓王寧可做小國的首腦,不要做國的仆從。
此外有的地名、植物名,也借雞或雞的某一部位來命名。植物有“雞冠花”、“雞腳草”、“雞毛松”、“雞爪槭”(或雞爪楓)、“雞血藤”、“雞根草”等等;地名中像云南省賓山縣西北的“雞足山”,昆明市西的碧雞山,黑龍江的“雞冠山”,臺灣基隆港外的“雞籠山”,還有陜西的“雞頭關”與“寶雞”。“寶雞”一名的由來賦有傳奇色彩。相傳秦穆公時,陳倉地方出現了一對寶雞(有時化為孩童在山中出沒),誰要獲得雄的就為王,獲得雌的必成霸。后來,秦穆公在山中圍獵,得到了那只雌的,果然成為春秋五霸之一(見《漢書·郊祀志》上)。陳倉因而被后人改名“寶雞”,沿用至今。
最后,以一則雞的故事為本文結尾。《晉書》上說,祖逖和司馬劉琨均為司州主簿,情好綢繆,共被同寢。有一天半夜,公雞忽然啼鳴,這按習慣被視為不祥之兆。祖逖聽到后,隨即踢醒劉琨,說:“雞啼過早,這不是壞事,我們可以早點起慶,磨礪意志,鍛煉身體。”說完,兩人就起身,精神抖擻地活動起來。今年是新世紀第五春,又恰逢雞年,雞鳴金曲,歌舞盛世,我們要學習祖逖、劉琨“聞雞起舞”的精神,奮發圖強,勵精圖治,為祖國的改革開放和2008年世奧會貢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