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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亞權 地址:江蘇省南京市南京大學 一九二八年八月初的一天,汪辟疆過訪黃季剛。當時兩位先生均應國立中央大學之聘,任文學院中文系教授。 絮談之際,汪先生忽于黃先生案頭見有兩部清刻本《元詩選》,不禁為之怦然心動。想當年在汴中好古堂書肆,曾遇一初印全集,時未購置,至今追悔莫及。后又在南昌從心遠大學崇仁謝氏捐藏書中籀讀顧書,頗驚其搜集之富,校刻之精,視吳孟舉《宋詩鈔》、錢牧齋《列朝詩集》猶為過之,久思購全帙以配吳、錢二書。遍訪書肆,竟無所獲。如今目下即有兩部,若季剛能以一部相讓,豈非天賜書緣! 季剛先生的學問大、脾氣大在當時都是出了名的。而方湖先生的謙虛和藹在同輩學者中亦無出其右者。在中央大學諸教授中,黃季剛與汪辟疆、王伯沆特相敬重,情誼甚篤。得知方湖有此夙愿,季剛便慨然以一部見讓。方湖極感良友厚貺,如獲至寶,拜謝而歸。從此書歸鄴架,朝夕披覽,心怡神悅,其樂無窮。 孰料兩個月后,竟因葉德輝書話而生出一段倡和公案來。 當年十月十一日,季剛因偶憶及去年(一九二七年)在長沙被工農武裝處死的著名學者葉德輝,便取其《郋園讀書志》來讀,不讀則已,一讀則從此不得安寧矣! 《郋園讀書志》卷十六曰: 顧嗣立《元百家詩集》雖為國初刻本,近時殊不易得。余向藏一部,僅三分之一,為萍鄉文蕓閣學士廷式舊藏。后陸續從舊書店物色十馀年始得配全。然缺十馀家,又無席刻癸集補遺。久之,得席刻補遺,仍非完璧也。此部全者覓之玉泉街尹家書鋪,并其插架癸集購之。于是,此書竟有二部,可謂心滿意足。 郋園的“心滿意足”帶給季剛的卻是坐臥不安、難以釋懷。如此難得之書竟如此輕易地相讓于人,豈不痛哉!于是,賦詩一首以調方湖云: 賣卻明珠不自知,祗將別恨媵元詩。 書歸鄴架應求伴,劍合延津略解悲。 此物在君原得主,他年借我莫嫌癡。 西倉巷畔秋燈靜,想見披尋滿意時。 方湖覽此詩,即次韻和季剛云: 味勺西江不自知,尚留微契託元詩。 殘縑早已髫年重,古鬼應無異代悲。 鄴架分來疑有失,璇閨典去事同癡。 數行紙尾從君乞,韻事流傳又一時。 次日,方湖即應季剛“一餐奉報”之約,在金陵秦淮酒樓招季剛飲,以謝讓書之厚誼。季剛復成一詩云: 萬貨低昂豈易知,一餐輕換百家詩。 便疑杯化何煩問,若比弓亡較可悲。 好古劇憐同輩少,耽書亦是有情癡。 他年歸棹宜珍護,須畏蛟龍遶艗時。 方湖又以《季剛社長以元詩選讓余,意猶勌勌,詩以廣之》和之云: 割取書城卻未知,瓊瑤入手百家詩。 珍同海石人爭奪,別較楊枝事更悲。 泡影山河留達語,凄迷篇什見情癡。 亦知神物歸天壤,終勝單舸去國時。 方湖似乎隱約意識到“蛟龍遶艗”之危險,便以紀曉嵐曠達故事調侃、寬慰季剛,其自注曰: 紀文達言:“趙清常沒,子孫鬻其遺書,武康山中,白晝鬼哭,何所見之不達耶!大地山河,佛以為泡影,區區者復何足云?我百年后,倘圖書器玩散落人間,使賞鑒家指點摩挲,曰:此紀曉嵐故物。是亦佳話,何所恨哉!”語最曠達。然文達又嘗見媒媼以《公羊》四頁裹玉佩數事,怊悵久之,仍未達觀。 同是“耽書情癡”,一個勌勌難釋,一個依依不舍,倡和往還之意,各各心知肚明。既是“物得其主”,既云“泡影山河”,又復何道哉?此后季剛束筆,再無詩來。方湖遂于日記中書此公案,以為可替續《書林情話》者添一故實。 然而,故事并未到此結束。可資雅談者尚有以下數端。 季剛、方湖相互倡和之詩皆是次韻詩,原作者乃一女史姓陳名坤維者。陳氏原作云: 典及琴書事可知,又從案上檢元詩。 先人手澤飄零盡,世族生涯落魄悲。 此去雞林求易得,他年鄴架借應癡。 亦知長別無由見,珍重寒閨伴我時。 原注:“丁巳又九月九日,廚下乏米,手檢《元人百家詩》付賣,以供饘粥之費。手不忍釋,因賦一律媵之。陳氏坤維題。” 厲鶚《樊榭山房集》續集卷三“詩丙”有《桑弢甫水部買得元人百家詩后有小箋黏陳氏坤維詩蓋故家才婦以貧鬻書者惜不知其里居顛末爾讀之有感次韻一首并徵好事者和焉》云: 姓字深閨豈易知?偶傳紙尾賣書詩。 難追寫韻仙家事,應共牽蘿絕代悲。 彤管更添文土傳,墨卿別注有情癡。 廻腸似共縑緗往,惆悵令人展卷時。 清•董兆熊注釋引《云蠖齋詩話》曰:“余詢之書賈葉姓者,云得之城北故家,桑水部見而售之,墨跡尚新,疑系郡人。”其書后歸之方云泉,胡敬《崇雅堂詩鈔》卷八亦有次韻倡和詩曰: 閨昔許姓名知,難割情緣架上詩。 書散陳留應已久,畫馀清照不勝悲。 百年遺稿人何在,千里尋蹤我亦癡。 珍重數行題卷尾,拈毫追想繡停時。 葉德輝《郋園讀書志》述此事甚祥,且曰:“是書在嘉慶時猶在江浙間,今不知存亡矣。此等賢媛好書成癖,其姓名宜附書以傳,固不必深考其里居顛末,然余因此見此書之珍貴,在乾嘉太平之世久已為人寶藏,今更百有馀年,世變日新,古書日少……天旋地轉,一旦求此舊書豈易得耶!” 又,清代才女嚴端卿蘅(錢塘陳元祿妻)《女世說•規箴》述此“陳坤維痛失珍籍”事,亦足令人嘆惋。 《元詩選》有此一段韻事,已令文人雅士高看一眼,更何況又經著名藏書家葉德輝題跋敘錄,推為奇珍,其身價益發不菲矣!葉氏又曰:“《提要》(指《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筆者注)云此書網羅宏富,為有元一代詩集巨觀,洵定論也。……袁枚《隨園詩話補遺》云:顧俠君選元百家詩,夢有古衣冠者數百人拜而謝焉。……”想當年季剛讀郋園書至此,廢卷興嘆,情何以堪。“賣卻明珠”之黯然“別恨”,兀的不愁煞人也么哥! 而方湖“瓊瑤入手”,便“珍同海石”。季剛恨不早讀郋園也。然季剛就此打住也罷,再讀郋園,則堪為方湖憂矣。 《郋園讀書志》卷十六《元詩選》“又一部”敘錄曰: 顧嗣立《元詩選》初集并附凡一百十六家,二集并附一百七家,三集并附一百十七家,每集分十干,無癸集,蓋當時三集皆刻至壬集而止,其癸集則后來席世臣掃葉山房所補刻,別本單行,不在此內也。是書近年極罕見,友人好藏書者詢之多無此書。……于是,吾家《元詩選》遂有兩部。……若此日久散失,糊壁覆瓿,事不可知,而竟陸續配全以成完璧,此尤難之極難者!書此告吾子孫幸勿因其有二部而忽視之,至再散失。則吾數年覓配之苦心庶不負矣。 郋園此言竟似逕對季剛而設!“極罕見”,“難之極難”,“幸勿因其有二部而忽視之”,此等字眼,季剛讀之,不覺神搖意奪,恍然若失!如此寶物,豈容他人“一餐輕換”?可恨郋園,終以炫惑筆墨陷季剛于“不堪”矣。 一九二八年十月二十日方湖日記: 返校,旭初(汪東,時為中央大學中文系主任。筆者注)為言,季剛前日見讓之《元詩選》,頃因其所留之一部為徐行可索回,原讓一部季剛仍擬以原值易去。余以此書亦非難得,且元明詩不過取備一格,實非急需,因慨允之。 公案說完,意猶未盡,謹次原韻,賦詩一首。雖云狗尾續貂,卻非畫蛇添足。詩云: 學問商量推故知,文林原自重元詩。 奢摩館里方湖樂,量守居前鼎革悲。 倡和心聲豈可道,萬般端賴是書癡。 乾坤朗朗窗前月,遙想先生壯歲時。 二00一年六月十六日于漃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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