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需要重新喚起儒家的“為道”精神
【作者簡介】姜志勇,國家信息中心信息處副處長,政治學碩士,研究方向為儒家哲學。
談起中國人的精神,首先會想到辜鴻銘的《中國人的精神》和柏楊的《丑陋的中國人》,尤其是后書中描述的“窩里斗”、“不能團結”、“醬缸文化”等國人的劣根性,會讓人升起一種痛恨和無賴之感。不過,相對于書中所描繪的中國人的形象,現實中的中國人的精神狀況則更讓人感到憂慮。
可能許多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現在的中國人都在“向錢看”,甚至是為了“向錢看”而不顧道德、不擇手段。比如,官員們在謀取私利,貪腐瀆職現象愈來愈烈,甚至出現了明末大儒劉宗周所描繪的現象:“及至朝廷頒一令,則一令即為漁獵之媒;地方有一事,則一事即為科斂之籍。”(《條列風紀之要疏》),商人們為了追求利潤大肆售賣劣質、有毒產品,這幾年地溝油、毒奶粉等食品安全問題屢屢出現,百姓甚至到了不知道什么產品能放心食用的境地,只能轉而購買洋貨。作為最應富有理想和責任感的知識分子,也在忙于做項目、申請課題經費,為了拿學歷、評職稱不惜抄襲他人作品,能靜下心安于學術的已經很少見了。
傳統儒家的“義利之辯”在今天已經被棄之敝屐,代之而起的是市場經濟的“理性人”觀念,從西學理論上來講,“理性人”的人人為己可以構建一個我為人人的“理性社會”。不過,在今天的中國,這個“理性社會”并沒有出現,反而形成了一個為牟利而不顧道德、不折手段的無序社會。我們來回顧一下孟子的一段話,“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現在中國就面臨“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的局面。在這樣一個社會中,已經看不到傳統儒家知識分子所特有的那種堅持了,即把“道”放在第一位,為了“求道”、堅持“道”,可以不在乎自身收入與物質條件的貧瘠,可以安貧樂道。傳統儒家提出“君子憂道不憂貧”、“謀道不謀食”,這在現代許多人的眼中可能顯得迂腐,但正是這迂腐中有一份堅持,而現代人的圓滑中卻少了這一份堅持,以至于陷入無底線的道德空虛中。
“為道”精神的丟失也體現為當今社會的精神空虛和信仰缺失。傳統儒家的“為道”精神是一個即學問即道德即宗教的綜合價值觀,也就是說,“道”即可以作為一種學問去追求,朱熹認為“道即理”,作為理的道是可以在生活中隨處體認的;道也是一種道德標準,這個標準在儒家體現為仁義禮智,而仁道和天道是相通的;道也是一種信仰,一種精神追求,這種對道的追求可以激發人宗教徒的狂熱,即所謂“道之所在,義不容辭”“舍生取義”的殉道精神。而今天的社會,伴隨著儒家“為道”精神的丟失的是信仰的缺失,中國人已經失去了自身的精神家園,我們不知道該追求些什么、堅持什么,只能迷失在物質的欲望之中。
鑒于目前的道德和信仰現狀,中國需要重新喚起儒家的“為道”精神。當然,在市場經濟的大環境下,特別是在轉型期,中國人尤其是普通的中國人,生活壓力越來越大,買房、孩子上學、看病、喪葬都具有很大的經濟壓力。提倡“為道”精神并不是要求全體的中國人都不去努力賺錢,而是要在賺錢、牟利的同時保留一個“道”的底線,要提倡“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的底線倫理。
重新喚起儒家的“為道”精神,對于形成一個合理的國人道德心理結構具有重要意義。作為國人的精神,它的內容不應僅僅是“向錢看”,還應該有對“道”的尊重,即對價值觀念的尊重和默守,如果缺失了這一部分,那么“向錢看”必然陷入道德真空中。另外,“向錢看”和“為道”應該是國人心理結構中的兩極,只有在“向錢看”和“為道”之間形成一個合理的張力,國人的精神結構才能良性發展。
重新喚醒儒家的“為道”精神,也是要求出現一批“以道為任”的人,這類人對于一個國家具有重要作用。今天,我們的社會缺少這樣一群“為道”的人,一個群體的缺失背后反映的都是一種精神和價值觀的缺失,如果現在社會中重新出現一批以道為己任的人,那么這群人在引領和重塑民族精神方面將發揮難以估量的作用。從歷史上看,那些孜孜以道為己任的人無一不是民族的脊梁。比如,孔子、孟子、朱熹、王陽明、劉宗周等,“邦有道則士、邦無道則隱”,他們肩負起了各自時代民族精神傳承的重任,通過自身的求道經歷,樹立了不朽的民族人格典范,激勵了各自的時代及無數后人。當代中國正需要這種人和這種精神。
原刊《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