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宋詞中的雞意象
所謂意象,就是客觀物象經過創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造出來的一種藝術形象。簡單地說,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來寄托主觀情思的客觀物象。本文所說的雞意象,指的是文學作品中帶著作者的主觀情思和情感意蘊的雞的形象。作為一種常見的家禽,雞很早就出現在了中國古代的文學作品之中。《詩經?齊風?雞鳴》中有:“雞既鳴矣,朝既盈矣。”《詩經?王風?君子于役》中有:“雞棲于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出現在早期文學作品中的雞意象,或者是作為詩人的感發之物,起到比興、反襯、對比、烘托的作用;或者是作為景物描寫,起到提示時間的作用。《詩經》之后,雞意象越來越多的出現在文學作品中。如南朝樂府民歌《華山畿》(其二十四):“長鳴雞,誰知儂念汝,獨向空中啼。”是目前我們所能看到的最早的詠雞的詩篇。其后還有杜甫的五言律詩《雞》,詩人崔道融的七言絕句《雞》、韓偓的七言絕句《觀斗雞偶作》等專門的詠雞詩作。發展至宋代,詩詞作品中的雞意象已經具有了超越其物象本身的情感意蘊和象征意味。
根據南京師范大學研制的《全宋詞》計算機檢索系統的統計,《全宋詞》中“雞”字出現的頻率共計294次,剔除雞人、雞林、雞竿、莎雞、雞窗、竹雞、雞頭、繪雞、黏雞等特指名稱之外,雞意象在《全宋詞》中的復現頻率大約在220次左右。根據其存在形式的不同,我們可以將宋詞中的雞意象大略分成兩個大類。
一、以實物出現的自然雞意象
以實物出現的自然雞意象在宋詞的雞意象中占據了較大的比重。這一類詞作中的雞意象,較為突出的顯示了其生物特性。按表述的側重點不同,又可以大致分為側重雞鳴的雞意象和側重其他特性的雞意象。但正如前文所述,這些雞意象的存在往往都帶上了詞人的主觀色彩。
(一)側重雞鳴的雞意象
唐朝詩人李賀詩云:“雄雞一唱天下白”。雄雞司晨,是早已為先民們總結出來的生產生活經驗。在無法確知時辰的下半夜,雞鳴無疑會是很好的一種時間提示。宋詞中的雞意象,有不少與雞鳴相關。正如王國維所言:“一切景語,皆情語也。”這些雞意象,雖然大多作為詞作的背景、環境存在,但也帶上了一定的感情色彩。較為常見的有以下3種:
1.以雞鳴示歡情之促
人們常用“春宵苦短”來形容情人在一起時對時間易逝的感受。早在南朝就有民歌《讀曲歌》(之四):“打殺長鳴雞,彈去烏臼鳥。愿得連冥不復曙,一年都一曉。”因為歡樂嫌夜短,難舍錦衾柔情,所以期盼夜晚延長360倍,為此恨不得打死報曉的雞,擊斃喚明的雀,繼而蒙住曙光線讓它一年只亮一遍。可見在情人眼里,雞并不討喜。詞作為一種長于寫情的文體,男歡女愛自然是免不了的題材,而在這些詞作中,雞也往往充當的是不解風情,壞人好事的對象。因此,這一類詞中的雞意象,通常承擔著怨、惱、恨等情緒。較為典型的有柳永的《晝夜樂》:
秀香家住桃花徑。算神仙、才堪并。層波細翦明眸,膩玉圓搓素頸。愛把歌喉當筵逞。遏天邊,亂云愁凝。言語似嬌鶯,一聲聲堪聽。洞房飲散簾帷靜。擁香衾、歡心稱。金爐麝嫋青煙,鳳帳燭搖紅影。無限狂心乘酒興。這歡娛、漸入佳境。猶自怨鄰雞,道秋宵不永。
秀香是柳永在這首詞中塑造的一位“神仙才堪并”才貌俱佳的歌伎。正當詞人和秀香“鳳帳燭搖紅影”、“擁香衾、歡心稱”之時,天亮了,于是詞人埋怨“漸入佳境”的“這歡娛”被鄰里的雞鳴聲所干擾,而嫌秋夜太短“不永”。這種因感時光短促而怨雞鳴的情緒與南朝民歌是一致的。又如歐陽修《玉樓春》:
艷冶風情天與措。清瘦肌膚冰雪妒。百年心事一宵同,愁聽雞聲窗外度。信阻青禽云雨暮。海月空驚人兩處。強將離恨倚江樓,江水不能流恨去。
上闕寫歡情,下闕寫別情。歡情正恰,卻被雞聲驚擾,離別又在即,無法使人不愁。也因此,雞在此類詞作中起到的不僅僅是提示時間的作用,也成為詞人怨、惱、恨等負面情緒針對的對象。
2.以雞鳴表羈旅之愁
羈旅行役是中國古代詩歌的一個傳統題材,最早見于《詩經》。在宋代,這一題材得到了文人們的特別鐘愛。在大量的以羈旅之思為題材的詞作中,雞意象是一種相當普遍的存在。如蘇軾《沁園春》(早行,馬上寄子由):孤館燈青,野店雞號,旅枕夢殘。
唐朝詩人溫庭筠《商山早行》中有: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描寫了旅途中寒冷凄清的早行景色,抒發了游子在外的孤寂之情和濃濃的思鄉之意,因描寫生動,刻畫傳神而備受推崇。此處化用詩句入詞,以孤燈、野店、殘夢、雞號、晨霜、朝露勾畫凌晨客店的清冷孤寂。凄清的境況最能勾起游子悵惘的情思。晨雞初鳴,登程起路,眼前一片月色晨霜,云山朝露如錦鋪展,顯得清冽而明晰。世路茫茫,人生有限,終日勞頓奔波,令詞人心潮起伏,不禁發出了“似此區區長鮮歡”的浩嘆。前程未卜,生命苦短,往事歷歷,不由得浮想聯翩。與此相類的雞意象的表述在宋詞中還有:
落月蒼蒼關河曉。一聲雞唱,馬嘶人起,又上長安道。(曹組《青玉案》)
客衣單。客衣單。千里斷魂,空歌行路難。寒梅驚破前村雪。寒雞啼破西樓月。(萬俟詠《梅花引》)
茅店雞聲寒逗月,板橋人跡曉凝霜。(李綱《望江南》)
又雞聲茅店,鴉啼露井重喚起。(曹勛《選冠子》)
我們可以看到,這些詞作中,雞意象往往與月意象一起,營造出一種行旅人晨起趕路的凄苦意境。顯而易見的,這些詞作中的雞意象,也不再是一種單純的環境背景,而帶上了特定的情感指向。
3.以雞鳴嘆美夢之逝
夢是一種人的生理活動,從心理學的角度而言,夢是一種補償機制,生活中無法實現的愿望,在夢中常常能得以滿足。先鋪敘夢境之美好,后以雞鳴點出這不過是夢一場,以表惋惜之情,這是宋詞中較為常見的結構方式。如:
攤錢臨小窗,撲蝶穿斜徑。醉戲晚風前,吹亂連枝影。別來秋夜長,夢到金屏近。腸斷一聲雞,殘月懸朝鏡。(呂渭老《生查子》)
何處相逢,登寶釵樓,訪銅雀臺。喚廚人斫就,東溟鯨膾,圉人呈罷,西極龍媒。天下英雄,使君與操,馀子誰堪共酒杯。車千兩,載燕南趙北,劍客奇才。飲酣畫鼓如雷。誰信被晨雞輕喚回。嘆年光過盡,功名未立,書生老去,機會方來。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披衣起,但凄涼感舊,慷慨生哀。(劉克莊《沁園春》)
夢境有多好,夢醒就有多惋惜。這就不難理解為何呂渭老的詞中有“腸斷一聲雞”的感慨了。無論是兒女情長,還是英雄氣短,夢境固然好,終究還是得面對現實,雞鳴在這里,是將人喚醒的一記警鐘。
(二)側重其他特性的雞意象
我們常說,文學作品是生活的反映。在宋詞中,除了以雞鳴這一意象作為背景烘托和時間提示之外,雞也時常以其他面目出現于詞人的筆端。試歸納如下:
1.作為自然景物的一個組成部分的雞意象
雞是我國自古有之的最常見的家禽之一,尤其是在田園鄉村,雞更是具有典型性和標志性的生物。晉代陶淵明的《歸園田居》(其一)中有:“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把前人沒有用過的雞鳴犬吠等平常事物引入詩中,將寧靜優美、充滿生活氣息的農村風景描繪得聲色俱備。表現了一種恬靜安逸、和平豐足的意境。之后的大量的詩詞中,只要描寫鄉村田園景象,大多都能看到雞的身影。如:
黃昏山驛銷魂處,枝亞疏籬。枝亞疏離。醞藉香風蜜打圍。隔籬雞犬誰家舍,門掩斜暉。門掩斜暉。花落花開總不知。(陳亮《丑奴兒》)
雞鴨成群晚不收。桑麻長過屋山頭。有何不可吾方羨,要底都無飽便休。新柳樹,舊沙洲。去年溪打那邊流。自言此地生兒女,不嫁金家即聘周。(辛棄疾《鷓鴣天?戲題村舍》)
前一首寫一個山村驛站的黃昏景象,詞人看到的,有繞著花樹打轉的蜜蜂,有鄰家的雞犬,這些常見的鄉村景物在夕陽下有種恬淡的美感,靜謐中時光不知不覺的流逝。后一首用質樸至淡的筆觸寫出了鄉民們盼望雞鴨成群,桑麻茂盛,免除凍餒之苦的愿望。這些詞作中的雞意象,往往和其他一些常見的家禽或家畜一起,構成典型的鄉村景象,營造出安逸恬淡的氛圍。而詞人們則借著對田園牧歌式生活的描繪與歌頌,表達自己對現實的不滿,對寧靜平和生活的向往。
2.作為菜肴出現的雞意象
雞肉以其味道鮮美成為古人飯桌上難得的佳肴,《論語?微子》中有:“丈人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以殺雞,做黃米飯作為殷勤款待賓客的表達。“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等等相類的詩句,也以殺雞待客作為一種誠意的表現。宋詞中這樣的詞句也不少見:
山中友,雞豚社酒,相勸老東坡。(蘇軾《滿庭芳》)
蒼鬢羈孤,粗營雞黍,濁醪催貰。(吳則禮《水龍吟》)
賓友相過,雞豚為具,從容聊作飲中仙。(張綱《綠頭鴨》)
父兄隨處宴雞豚。(李石《臨江仙》)
聞道問津人過,殺雞為黍相留。(辛棄疾《木蘭花慢》)
有當年、東鄰西舍,辦雞豚、相與燕春秋。(黃機《八聲甘州》)
可見,延續著前代文人的傳統,宋人筆下飯桌上的雞,也不僅僅止于一種描述與交代,而是更多的承載著主人的盛情美意,表現他們對賓客的熱誠與心意。
3.作為斗雞出現的雞意象
斗雞是利用雞在發情期好斗的特點進行的一種比賽。斗雞游戲起源于亞洲。中國是世界上馴養斗雞的古老國家之一。魏曹植、南北朝梁劉孝威、唐韓愈、孟郊、杜甫等詩人都曾寫過有關斗雞的詩句。宋人斗雞之盛,體現在民間,北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開封城民間社火演出, “自早呈拽百戲,如上竿、趯弄、跳索、相撲、鼓板、小唱、斗雞……”,斗雞表演是開封城市民普遍喜愛觀賞的百戲之一。南宋吳自牧的《夢粱錄》與耐得翁的《都城紀勝》“閑人篇”中都記載了臨安城有專門從事斗雞行業的“閑人”。南宋周密《武林舊事》還記載臨安城的蔣苑用斗雞表演招引游客消費, “秋千、梭門、斗雞、蹴鞠諸戲事以娛游客。”宋人斗雞一般是和賭博緊密的連在一起的。往往與同樣性質的“走狗”或“走馬”聯在一起,“斗雞走狗”被喻為游手好閑子弟不務正業的戲玩。所以,宋詞中的斗雞,往往帶著一點玩世不恭、游手好閑、年少輕狂的意味。如:
魏豪有馮燕,年少客幽并。擊球斗雞為戲,游俠久知名。(曾布《水調歌頭》)
走馬斗雞年少趣,椎牛釃酒軍中樂。(李曾伯《滿江紅》)
從詞作中可以看出,斗雞是很受少年們歡迎的游戲項目,呼朋喚友,饒有趣味。這一類型的雞意象,有著熱鬧、歡快、張揚的情感色彩。
二、典故性雞意象
宋詞中除了以實物出現的自然雞意象之外,還有一種是典故性雞意象。所謂的典故性,指的是有來歷,有出處,有故事。在中國文化的長期發展中,出現和累積了大量與雞有關的典故,當這些典故出現在詩詞中時,我們需要了解其源出語言環境,才能更好地了解其內在含義和思想意蘊。以下將就宋詞中較為常見的典故性雞意象進行分別論述。
(一)聞雞起舞
聞雞起舞,典自《晉書?祖逖傳》:“中夜聞荒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說的是東晉時期將領祖逖年青時就很有抱負,每次和好友劉琨談論時局,總是慷慨激昂,滿懷義憤,為了報效國家,他們在半夜一聽到雞鳴,就披衣起床,拔劍練武,刻苦鍛煉。后來就用這一典故來比喻有志報國的人及時奮起。在宋詞中,沿用這一典故的詞作并不少見,如:
空自笑,聽雞舞。天關九虎尋無路。(韓淲《賀新郎》)
況平生慷慨,聞雞起舞,中原事業,不付公誰。(無名氏《沁園春》)
起舞聞雞酒未醒,潮落秋江冷。(張元干《卜算子》)
夢繞神州歸路。卻趁雞鳴起舞。(韓元吉《水調歌頭》)
枕上雞聲遙聽。起舞良宵偏永。(呂勝己《謁金門》)
拄笏風流今誰是,但聞雞、夜半猶狂舞。(廖行之《賀新郎》)
功名君自許。少日聞雞舞。(辛棄疾《菩薩蠻》)
秋城夢,笳卻騎,舞聞雞。(李曾伯《六州歌頭》)
從時間上看,聞雞起舞這一典故性意象集中出現在南宋時期,這是與國事密不可分的。中原淪陷,南宋偏安的歷史巨變引發一大批文士的普遍覺醒,他們力倡抗戰救國,發出昂揚激越的尚武之聲。這一典故性雞意象的內在蘊含恰恰契合了南宋文人的心態,表現了他們心系朝廷,憂國憂民的社會責任感,也體現了他們慷慨高歌的悲壯激情。
(二)劉安雞犬
又作“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雞犬皆仙”,典自《論衡?道虛》:“(淮南)王遂得道,舉家升天,畜產皆仙,犬吠于天上,雞鳴于云中。此言仙藥有余,犬雞食之,并隨王而升天也。”傳說漢朝淮南王劉安修煉成仙后,剩下的藥留在院子里,雞和狗吃了,也都升天。這個典故一定程度上體現了道教的基本道義———貴生惡死,追求長生成仙。宋代是道教發展的重大轉折時期,由于統治階級的大力提倡,道教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信教人數激增,同時道教對文學、文化的影響也逐步加深。在宋詞中,我們可以看到不少道教思想的體現,從劉安雞犬典故的使用中即可窺見一斑。如:
詩人翻水盡,寂寞五侯煙。醉魂何在,應騎箕尾列青天。記得平生談笑,夾岸手栽楊柳,同泛夜深船。溪水還依舊,深淺半青竿。小神仙,殷七七,許閑閑。黃粱未熟,經游都在夢魂間。我厭囂寺濁味,幾欲凌云羽化,雞犬不留殘。俗事丹砂冷,且抱一枝安。(呂渭老《水調歌頭》)
當年翦彩垂髫,超然便欲為仙去。世間俗狀,人心狡計,不堪同住。每坐空山,獨臨古澗,神閑意寓。想瀛洲雞犬,蓬萊猿鶴,應悵望,門前路。自昔侯王將相,幾番成、落花飛絮。仰天醉眼,興云妙手,年華遲暮。長揖煙塵,靜朝日月,誰知幽素。正風清麟背,星垂海角,曉鐘初寤。(汪莘《水龍吟》)
兩首詞作都表達了對俗世的厭倦和想要羽化成仙的理想和愿望,借助劉安雞犬這一典故性意象,詞人表現了對仙家的向往和羨慕。
(三)雞蟲得失
雞蟲得失典自唐代杜甫的《縛雞行》:“小奴縛雞向市賣,雞被縛急相喧爭。家中厭雞食蟲蟻,不知雞賣還遭烹。蟲雞於人何厚薄,吾叱奴人解其縛。雞蟲得失無了時,注目寒江倚山閣。”指像雞啄蟲、人縛雞那樣的得失問題。后改變原意,以比喻無關緊要的細微得失。在宋詞中有:
燕蝠塵中,雞蟲影里,見了還追逐。(范成大《念奴嬌》)
遇坎乘流隨分了。雞蟲得失能多少。(周紫芝《漁家傲》)
坐見如云秋稼,莫問雞蟲得失,鴻鵠下翩翩。(張元干《水調歌頭》)
漫紛紛、雞蟲厚薄,燕鴻來去。(京鏜《賀新郎》)
下澤車安如駟馬,市門卒穩似王公。一笑等雞蟲。(吳潛《望江南》)
久冥心、雞蟲得失,鷃鵬遲快。(李昴英《賀新郎》)
這些詞句的共通之處,在于以雞蟲得失表達一種豁達、超然的人生觀,可以說既是一種自我表達,又不失為一種自我勸誡。
(四)黃雞白發
黃雞白發典自唐代白居易的《醉歌示妓人商玲瓏》:“誰道使君不解歌,聽唱黃雞與白日。黃雞催曉丑時鳴,白日催年酉前沒。”人就是在黃雞的叫聲、白日的流動中一天天變老的,因此他慨嘆“腰間紅綾系未穩,鏡里朱顏看已失”。喻指時光流逝,更催人老。在宋詞中,這一典故性雞意象主要見于蘇軾的兩首《浣溪沙》:
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凈無泥。蕭蕭暮雨子規啼。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
雪頷霜髯不自驚。更將翦采發春榮。羞顏未醉已先赬。莫唱黃雞并白發,且呼張丈喚殷兄。有人歸去欲卿卿。
前一首詞作中反用白居易的詩意,奉勸人們不要嘆息年華易逝,人生也會返老還童的。后一首詞作則是直用之,大意與前同。蘇軾以此意象來唱出樂觀的心態,向人展示了其曠達的胸懷。典故性雞意象除了以上列舉的4類之外,還有諸如雞肋、雞群、木雞等帶有典故意味的雞意象偶見于宋詞中,在此不再一一贅述。
單就復現頻率而言,雞意象在宋詞諸多的禽鳥意象中并不占據數量上的優勢。但是從內涵的豐富性、表現的多層次性而言,這一意象又具有其獨特的優勢。從雞意象的內涵及其表達的情感類型上來看,它體現了宋代文人的一些時代特點,比如雞鳴意象就體現了宋代文人對情愛的貪戀、還有常見的羈旅之思以及人生慨嘆。而側重其他特性的雞意象,要么體現了宋代文人對陶淵明式的田園隱居生活的向往,又或是好客之情的體現,要么體現了宋代文人生活的多姿多彩。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典故性雞意象的應用,體現了宋代文人好賣弄學問,好發感慨的思維傾向。
三、結語
宋詞中的雞意象,承繼了前代文學作品中雞意象的一些常見內涵,但也存在著若干新變。為了敘述方便,我們將其分為自然雞意象和典故性雞意象兩大類別,其中,前者在出現時較為側重突出其生物特性,而后者則更傾向于表達其文化內涵。但兩者的區分并非絕對化的,而是互為交叉滲透的。如自然雞意象在長期的流傳中慢慢地具有了典故性的意味,而典故性的雞意象無疑也是以雞的自然屬性為依托積淀而成的。
簡言之,宋詞中的雞意象的內涵和情感表達是較為豐富的,我們只有準確地認識這些雞意象及其背后的蘊含,才能更好地了解詞意,從而更深入地了解宋人的內心情感及文化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