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述篇
第四章 話春聯(lián)
從這一章開始，我們按照通行的分類方式，按類分述各種聯(lián)語的常用撰寫方法，以及對聯(lián)的書法、載體、與環(huán)境的關聯(lián)等問題。
我們首先將對聯(lián)分為實用性對聯(lián)和裝飾性對聯(lián)兩大類。必須說明的是，這種分類法，基本上也是從實用的角度考慮的。在這里，更需要強調一下對聯(lián)的實用性。我們在前面已經(jīng)講過，對聯(lián)是一種綜合藝術，它為裝飾某種環(huán)境而使用，而存在。嚴格地說，所有的對聯(lián)全有實用性。非實用的對聯(lián)是沒有的。即使是某些張掛在書房等處的個人抒情言志的對聯(lián)，也是要和那里的環(huán)境相調和，并向人們展示主人的個性、抱負、現(xiàn)在的處境等。現(xiàn)舉聯(lián)史中知名聯(lián)家、民族英雄林則徐的兩副自作書房聯(lián)為例：
茍利國家生死以；
●●●○○●●
豈因禍福避趨之。
●○●●●○○
此聯(lián)是林氏禁煙失敗后，謫戍新疆時所作一首律詩中的一聯(lián)。他摘出作為書房聯(lián)。去看望他的人，誰都能感受到他能為國家不惜犧牲個人的偉大襟懷。
坐臥一樓間，因病得閑，如此散材天或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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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交千載上，過時為學，庶幾炳燭老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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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聯(lián)，是林氏告老還鄉(xiāng)后，為自己在原籍所建的讀書樓所作。表現(xiàn)了他老年好學、孜孜不倦的自強不息精神。可惜，因為太平天國金田村起義，皇帝還是要倚靠他出山，他的晚年學習計劃未能實現(xiàn)。而且，尚未到任，半路上就逝世了，倒也避免了后世可能給他加上的鎮(zhèn)壓農民起義的惡名。不過，咸豐皇帝可是震悼非常，御制挽聯(lián)：
答主恩清慎忠勤，數(shù)十年盡瘁不遑，解組歸來，猶自心存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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殫臣力崎嶇險阻，六千里出師未捷，騎箕化去，空教淚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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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聯(lián)，特別是上聯(lián)，一半是講給活著的那些大臣聽吶。
從上述可知，我們強調的實用性中，有一點值得特別注意，即對聯(lián)的人際關系性質。絕大部分對聯(lián)是在公開的交際場合使用的，如我們剛剛引過的那副挽聯(lián)，還有喜聯(lián)、賀聯(lián)、壽聯(lián)等，都具有特定的交際和人際關系性質。就是我們上面所引的書房聯(lián)，還有行業(yè)聯(lián)、名勝古跡聯(lián)、門聯(lián)等，也都具有不等的人際交流性質。因此，撰寫對聯(lián)和撰寫抒情的詩文等，特別是和寫日記很不一樣，對聯(lián)的作者心目中一定要有特定的讀者。如我們上引的林則徐的兩副聯(lián)，就是在不同的特定場合寫給估計來看望自己的人，并通過他們向更多的人表達個人當時的懷抱。
我們把對聯(lián)分為兩大類，大致的標準是：
一、有特定的對方的，張掛時間不太長的，對載體一般要求不高的，歸入實用性對聯(lián)范圍。其中，大體上包括壽聯(lián)、喜聯(lián)、挽聯(lián)和春聯(lián)這四類。
二、針對的觀覽者、讀者的面較寬的，估計張掛的時間會相當長的，因而對載體的要求要高一些的，歸入裝飾性對聯(lián)范圍。其中包活多種多樣的對聯(lián)，如名勝古跡聯(lián)、行業(yè)聯(lián)、室內外裝飾聯(lián)等。
前面已經(jīng)說過，這種分類是帶有模糊性的，是可以互相交叉的。當然，各類聯(lián)語的撰寫方法，通過數(shù)百年積累經(jīng)驗，也都摸索出一些自己的特點來。
春聯(lián)寫作綜說
春聯(lián)是農歷春節(jié)時必然要張貼的對聯(lián)。存在期限為一年，必換，常新。一定要用紅紙書寫。有用暖色紙如灑金箋、桃紅虎皮宣紙等書寫的，多半用在室內，文人墨客習用。一般用不著裝裱。從載體的角度看，屬于粗放型。寫作時必須相度門框等張貼處的尺寸大小以決定字數(shù)和字體大小。春聯(lián)的群眾性很強，表現(xiàn)在諸多方面。一般用楷書書寫，最多加點行書、魏碑體。寫鐘鼎篆草各體的極為少見，用在室內，“只可自愉悅”，持贈他人者不多。
春聯(lián)既是對聯(lián)中的一種，撰寫時就得遵守寫對聯(lián)的一般性規(guī)律。若是隨便寫上那么兩條往上一貼，難免被人稱為外行。其實，這些規(guī)律不多，也不難學。一般性的只有四條，我們在前面的綜敘中已經(jīng)大致說過，現(xiàn)在再結合春聯(lián)的具體情況，簡單重復一下：
一、上下兩條稱為上聯(lián)、下聯(lián)，字數(shù)必須相等，合成一副。春聯(lián)一般不署上下款，所以要特別注意：別貼倒了。為防止倒貼，春聯(lián)的尾字總是上聯(lián)為仄聲，下聯(lián)為平聲。
二、從修辭學角度看，構成對聯(lián)必備條件的是對偶辭格。也就是說，上下聯(lián)要用語言結構相同或類似的詞語句式，兩兩相對。對聯(lián)就是相對的上下兩聯(lián)。可是，用同義詞或近義詞作對，在作對聯(lián)的不成文規(guī)矩中是不允許的，行話稱為“合掌”。這一點，創(chuàng)作春聯(lián)時卻是經(jīng)常要注意的。吉祥話就是那幾句，說來說去就說到一塊兒去了。如“興偉業(yè)”對“展宏圖”等等，多少都犯這個毛病。這是撰寫春聯(lián)的一大忌，切應避免。
三、從音韻學角度看，上下聯(lián)必須調平仄。上下聯(lián)相對處的各個字，一般來說，最好是平對仄，仄對平。也就是說，上聯(lián)是平聲字，下聯(lián)一般要用仄聲字來對。這里面有許多講究，限于篇幅，不能詳細談了。可是有兩點一定要說明的：一是兩個尾字一定要上聯(lián)仄聲下聯(lián)平聲；二是如果作不到每組相對的字都能平仄調諧，至少也得大致過得去。
四、春聯(lián)中常用的字，有的古今平仄不同，切宜注意：如“福”字，當代普通話讀陽平，屬平聲；可古代讀入聲，屬仄聲。“住宅”的“宅”字，與此讀法相同，在古代也讀入聲。“發(fā)財”的“發(fā)”字古代也是入聲字。這樣古今平仄不同的字還有很多，不能一一列舉，隨時注意，遇有疑問，就翻閱《詞源》、《漢語大詞典》等注明古代平仄的辭書可也。
春聯(lián)寫作的主要方法
春聯(lián)的作法，經(jīng)過近幾百年的經(jīng)驗積累，也已形成定式。從內涵上要求，一定要寫出開春的喜氣洋洋，吉祥如意，興旺發(fā)達。還應點明春節(jié)時令。作法呢，歷史上形成的，主要也有這么幾種：鑲嵌法，即景稱頌法，結合時事法。下面分述。
（一）鑲嵌法
鑲嵌法又稱嵌字法。就是把本年或結合上一年的干支、屬相（生肖）、公元數(shù)字等嵌入上下聯(lián)中。一般的對聯(lián)作法之類的書籍對此常列有專篇。還有編成專書的，如梁石編的《十二生肖新春聯(lián)》等便是。作這類嵌字聯(lián)，需要注意的是：
1．由于所嵌的字一般非對嵌不可，而這些字有時偏偏是兩個平聲或兩個仄聲，造成作對的困難。補救辦法是：甲、除了不能更動的嵌字外，其他自由選用的詞語，盡量作到平仄調諧。乙、切忌把平仄不調的嵌字用在句尾。特別是在上下聯(lián)中各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分句時，有的作者就忘記各分句的相對尾字也要調諧了。聰明的辦法是在開頭先把要嵌的字給使了，下面就靈活方便了。
2．生肖中，有的給人的印象不佳。如鼠和蛇最難辦，狗和豬也不好辦。辦法是盡量避免在字面上出現(xiàn)，或用地支取代，或用相關典故。作好了，常能敗中取勝，頗見巧思。
下面列舉的都是用嵌字法作的春聯(lián)樣聯(lián)例。有的是我們作的，現(xiàn)皆加以分析說明。
①嵌干支例
先舉出白化文和李鼎霞作的春聯(lián)應征稿件，供讀者一粲：
白化文作的“甲戌”年春聯(lián)：
甲蔬春盤迎上日；
●○○○○●●
戊年曉旭麗中天。
●○●●●○○
[說明]甲蔬，鮮嫩的蔬菜。春盤，據(jù)《燕山夜話》中“今年的春節(jié)”一條云：“什么是春盤呢？它是用芹菜、韭菜、竹筍等組成的，表示勤勞、長久、蓬勃的意思。”上日：農歷年初一。李鼎霞作的“乙亥”年春聯(lián)：
乙夜聯(lián)成金馬署；
●●○○○●●
亥年春泛木蘭橋。
●○○●●○○
[說明]乙夜：古代計時法，以二更時分為乙夜，約相當于現(xiàn)代計時法的22時。金馬署：西漢時國家藏書處。《〈兩都賦〉序》：“內設金馬、石渠之署。”此處借指國家級大圖書館，如北京大學圖書館。木蘭橋：據(jù)晉時習鑿齒所著《襄陽耆舊傳》載：“木蘭橋者，今之豬蘭橋是也。劉和季以此橋近獲，有蕺菜，于橋東大養(yǎng)豬。”
本聯(lián)首嵌“乙亥”。上下聯(lián)的第三字嵌“春聯(lián)”。合為“乙亥春聯(lián)”。
李鼎霞作的“丙子”年春聯(lián)：
塞北雪光瑩，丙明五色輝元日；
●●●○○ ●○●●○○●
江南春意動，子夜清歌唱四時。
○○○●● ●●○○●●○
[說明]雪光：楊萬里《曉泊蘭溪》：“日光雪光兩相射。”丙明：揚雄《太玄·從中至增》：“盛哉日乎，丙明離章，五色淳光。”范望注：“丙，炳也；……言日炳然明朗。”元日：正月初一。四時：春夏秋冬四季。《子夜四時歌》創(chuàng)自南朝，盛行于江南。其《春歌》之四：“溫風入南牗，織婦懷春意。”
李鼎霞作的“丁丑”年春聯(lián)：
丁方桃版迎元日；
○○○●○○●
丑地春牛送大寒。
●●○○●●○
[說明]這是一副嵌“丁丑”兩字的春聯(lián)。其中詞語典故含義是：丁方：四方。桃版：桃符。《燕京歲時記》：“春聯(lián)者，即桃符也。”丑地：東北偏北方位。《雞肋編》卷上：“季冬之月，立土牛六頭于國都郡縣城外丑地，以送大寒。”此土牛又名“春牛”。《東京夢華錄》：“立春前一日，開封府進春牛入禁中鞭春。”
以下所舉各聯(lián)作者，凡我們查到的，都注明了。
②嵌數(shù)字例
一代英豪，九州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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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錦繡，四季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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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1984年全國迎春征聯(lián)一等獎，作者翟鳴放。要求在四個分句的開頭嵌入“一九八四”四字。
③兼嵌數(shù)字與干支例
一市九衢，辛盤璀璨重光歲；
●●●○ ○○●●○○●
九瀛一統(tǒng)，未雨綢繆兩岸心。
●○●● ●●○○●●○
[說明]這是白化文為北京電視臺“金色時光”欄目所作的1991年新春征聯(lián)示范。兼嵌“一九九一”、“辛未”六字，還要在上下聯(lián)中相對。辛年別稱“重光”。“九瀛”，古代指中國大陸九州與環(huán)繞其外的瀛海，此處借喻中國大陸與臺灣和南海諸島等大小島嶼。“未雨綢繆”用的是廖承志《致蔣經(jīng)國先生信》：“歲月不居，來日苦短，夜長夢多，時不我與。盼弟善為抉擇，未雨綢繆。”此信是那一年所寫。
④嵌生肖例
下一例春聯(lián)為1997年北京迎春征聯(lián)獲一等獎聯(lián)，作者唐克強：
鼠毫健筆書成福；
●○●●○○●
牛角深杯酒釀春。
○●○○●●○
再看一例：
聞雞起舞；
○○●●
躍馬爭春。
●●○○
[說明]1981年《羊城晚報》迎春征聯(lián)一等獎，作者童璞。
又一例為白化文所作暗藏生肖春聯(lián)：
白望逍遙迎首祚；
●●○○○●●
青曹振迅奔前程。
○○●●●○○
[說明]據(jù)《西京雜記》載：茂陵少年李亨好馳逐，鷹犬皆制佳名。狗有白望、青曹等號。首祚是大年初一。
⑤嵌字例
所嵌的字，一般都是出對者提出的。
李鼎霞參加京酒謎聯(lián)大賽征聯(lián)。要求：鶴頂格，嵌“京，酒”二字：
京城放眼安居好；
○○●●○○●
酒肆飄香薄醉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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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要求特殊的：保險公司要一副春聯(lián)，特為老年夫婦而寫的，要嵌入“老年保險”四個字。這就難了。因為春聯(lián)中最忌諱使用不吉利的字眼，“險”字就是個不吉祥的字。白化文用“詩鐘”作“碎聯(lián)格”的辦法，即把要求嵌入的四個字字序不限地分別嵌人上下聯(lián)中，勉強完成了這一任務：
福婚老作連環(huán)保；
●○●●○○●
年帖新成險韻詩。
○●○○●●○
[說明]這副春聯(lián)中的字，可以組成“老年保險”、“新年”、“新婚”、“福年”、“福婚”、“年帖”等詞語。據(jù)段寶林、武振江所編《世界民俗大觀》載，結婚七十周年稱為“福婚”。這個詞生僻些，可是“金婚”、“銀婚”雖習用，“金”、“銀”卻是平聲字，不宜與“年”字對仗，所以只能忍痛割愛了。宋朝，由翰林或其他文人寫作以慶賀新春為內容的短詩（多為近體詩七絕、五絕），進呈宮中。到立春那天剪貼于門帳上，稱為“春端帖子”，簡稱“春帖”。李清照就曾干過這差使。明朝宮廷有類似的作法，改稱“年帖”，從年初就開始使用。“險韻”是生僻少用難押的詩韻。李清照《念奴嬌》詞云：“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閑滋味。”真有點如釋重負的悠然感覺。寫罷一副這樣的嵌字春聯(lián)，又何嘗不如是呢！
可是，正如我們前面所說，嵌入“險”字很難，弄得不好就會出現(xiàn)不吉利的字里字面，所以我作完了樣聯(lián)以后，就再利用工具書檢索能和此字上下關聯(lián)的詞語，看是否能有個好結果。結果是，適應范圍太窄，能這樣作出的聯(lián)語不會很多。大家也看不懂，需要加注釋說明。就連我自己，也是查工具書才作出來的呀！因此，我勸告主辦者，放棄這種作法。這一聯(lián)就作廢了，未能嚶鳴求友焉。
（二）即景稱頌法
即景稱頌法，就是展望將要到來的陽春麗景，或以瑞雪紅梅的冬景作陪襯，再加上吉祥字樣，形成發(fā)皇氣象。
1996年北京市新春征聯(lián)獲獎聯(lián)：
朝陽芳草地；
○○○●●
春雨杏花天。
●●●○○ （集北京地名）
紫燕春風尋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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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瑞雪映新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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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北京市迎春征聯(lián)一等獎，作者戴蘭齋：
好雨知時芳草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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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得意紫荊紅。
○○●●●○○
此聯(lián)巧用“紫荊紅”點明香港回歸，既即景又雙關時事。
郭沫若集毛主席詩句，有一聯(lián)似用作春聯(lián)：
梅花歡喜漫天雪；
○○○●●○●
玉宇澄清萬里埃。
●●○○●●○
舊聯(lián)語中，經(jīng)常結合的春節(jié)風物是梅花與爆竹，但平庸之作多。茲將別出新意的兩聯(lián)列舉如下：
遙聞爆竹知更歲；
○○●●○○●
偶見梅花覺已春。
●●○○●●○
此聯(lián)為道觀春聯(lián)。對仗工整，平仄調諧，具有世外人氣息。
十年宦比梅花冷；
●○●●○○●
一夜春隨爆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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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左宗棠于除夕微行，看見一戶人家正往大門門框上貼春聯(lián)，當時匆匆走過，只見上聯(lián)。回衙門后，想想上聯(lián)夠“冷”的，作為春聯(lián)，下聯(lián)怎能“熱”起來，很成問題。于是派人去抄錄。所得下聯(lián)如上所錄。這下聯(lián)真是“逆挽”得好，把春節(jié)氣氛給找回來了。一問，這是一位候補多年的官員所寫，趕緊給他派差使。
現(xiàn)在許多大城市禁止放爆竹，拿什么來和梅花相配，就得另行開動腦筋嘍。
（三）結合時事法
結合的應是吉祥喜慶大小時事。就是采用上一年發(fā)生的或預料本年度將要發(fā)生的喜慶的事作內容，大至國際國內，近至家庭個人，都可以寫。要顯示出向前看和前程大好的洋洋喜氣來。
現(xiàn)舉李鼎霞所作1997年春節(jié)應征春聯(lián)為例：
寰中大議揚旗鼓；
○○●●○○●
港九重規(guī)煥斗牛。
●●○○●●○
[說明]寰中：指中國國內。唐代王勃《拜南郊頌序》：“寰中殊域，奉三靈之康泰。”殊域則指國外。大議：指黨的十五中全會。《漢書·循吏傳·黃霸傳》顏師古注：“大議，總會議也。”旗鼓：軍中號令。《左傳·成公二年》：“師之耳目，在吾旗鼓。進退從之。”重（chóng）規(guī)：本義為日月同圓。晉魏問間人成公綏《天地賦》：“星辰煥列，日月重規(guī)。”引申義有：a．兩代國家領導人功業(yè)相繼；b.重新規(guī)劃；c．諧音“重歸”。斗牛：二十八宿間之斗宿與牛宿。斗牛之間經(jīng)常為天際之中，與地面世界寰中地域相當。又，1997年為牛年。
撰寫春聯(lián)時一些應注意之處
必須提請注意的是：舊社會一些不得志的人，常借寫春聯(lián)發(fā)牢騷罵人，對聯(lián)書籍中也有記載。在我們新社會中，這種寫法不可取。大過年的，何必自己找不濟呢。下舉表面上尚不明顯，實則內含怨氣的數(shù)例：
《楹聯(lián)叢話》卷十二載有清代朱彝尊在北京罷官前后膾炙人口的春聯(lián)兩副：
除夕署門聯(lián)云：“且將酪酊酬佳節(jié)；未有涓埃答圣朝。”脫盡名士習氣，而未嘗不傳誦于時，所謂言以人重也。又罷官后，集句為門聯(lián)云：“圣朝無棄物；馀事作詩人。”其實，“詩人”二字，尚不足以盡先生耳。
這兩聯(lián)都是集句。“且將”句，出自杜牧《九日》詩，“且”字在大多數(shù)版本中作“但”；“未有”句，出自杜甫《野望》詩；“圣朝”句，出自杜甫《客亭》詩；“馀事”句，出自韓愈《和席八夔十二韻》。
朱氏的怨氣還是很委婉地表達出來的，所謂“怨而不怒”。而且用集句，便于向古人推卸責任，手法很聰明。
《楹聯(lián)叢話》同卷又載有引用《柳南隨筆》（按：此書為清代王應奎撰）的一段話：
昆山歸元恭先生，狂士也。家貧甚，扉破至不可闔，椅敗至不可移，則俱以緯蕭縛之。遂書一扁曰“結繩而治”。又除夕署其門楹云：“一槍戳出窮鬼去；雙鉤搭進富神來。”
《楹聯(lián)叢話》又引宋小茗《耐冷談》中一則：
同里王扶九年老，就幕粵西，為某縣延征比一席。除夕戲書楹帖云：“白發(fā)蕭然，看他人兒女夫妻，千般恩愛；黃金盡矣，數(shù)此日油鹽醬醋，百計安排。”詰朝主人入館賀歲，見之惻然，贈以千金并舟車之費，送其歸里。壽終于其家。
這一則的結果可算是最好的了。
以上所舉，大體上屬于溫柔敦厚怨而不怒類型。至于舊社會中文人常寫的嬉笑怒罵文章，就不再列舉了。我們是新社會中人，要有欣欣向榮的發(fā)皇氣象，不可無病呻吟，自找無趣。
許多對聯(lián)愛好者都關心并積極參加各種對聯(lián)征聯(lián)評獎活動，這是好現(xiàn)象。多參與這類活動，對提高自己的水平肯定有幫助。因此，我們在本書中專門辟一節(jié)來講講這方面的事，就顯得很有必要了。
因為征聯(lián)活動大多集中在征求春聯(lián)方面，我們就將這一節(jié)附著在講春聯(lián)一節(jié)的后面。應該說明，我們所講的雖以春聯(lián)為主，但涉及所有的征聯(lián)。
當然，我們談的一些有關征聯(lián)——特別是春節(jié)征聯(lián)——及其評獎中的相關事宜，只是個人漫談，無系統(tǒng)可言。拙見不過一得之愚，有似管中窺豹，能否得見一斑點，還是個未知數(shù)呢。因是以討論迎春征聯(lián)即春聯(lián)為主，放名此節(jié)為“迎春征聯(lián)窺管”。
大規(guī)模的征聯(lián)與評聯(lián)活動，大致是從1983年春節(jié)的“第一屆全國迎春征聯(lián)”開始的。十多年來，全國性和地方性、行業(yè)性的征聯(lián)活動連續(xù)不斷。年節(jié)時的征求春聯(lián)競賽尤其熱火。中國楹聯(lián)學會及其各地的分會則常常是這種活動的主持者，已經(jīng)積累了相當豐富的經(jīng)驗，也有若干教訓。但是我孤陋寡聞，還沒有見到學會總會和各地分會的總結。外單位可能就更不曉得了。因而我冒昧地拋磚引玉，以期引起本書讀者的注意：現(xiàn)在距離1999年初春已經(jīng)不遠了。1999年正值建國五十周年，又是公元兩千年前的最后一年，預卜這一年的春節(jié)必然很熱鬧，料想春聯(lián)征聯(lián)大競賽一定更勝于往年。有興趣參加的讀者肯定不少。您聽聽一個參加過評聯(lián)的人的意見和建議，多少有點好處。
中國楹聯(lián)學會的主要負責干部經(jīng)常操持活動，并參加活動的全過程，最有發(fā)言權。我雖參與了十多年來北京地區(qū)舉辦的活動，其中有許多中央級機構部門舉辦的，但是大多只擔任復評評委，很少參加初評與從頭至尾的整體組織工作，只能以參加者的身分談談個人心得體會而已。下面具體分五項拉雜寫來。
征聯(lián)活動的回顧與前瞻
回顧十幾年來的征聯(lián)活動——總的來說還是以征求春聯(lián)的征聯(lián)活動為主，其內容，也可說范圍，大致可分四類：
1．節(jié)日聯(lián)，主要是春聯(lián)，還有中秋聯(lián)等。
2．行業(yè)聯(lián)，特別是與商業(yè)有關的行業(yè)聯(lián)，如“京華老字號有獎征聯(lián)”、“《足球報》征聯(lián)”等。也常結合征求春聯(lián)進行，作為一種主題出現(xiàn)。
3．主題征聯(lián)，如“1992年金利來杯海內外‘祖國和平統(tǒng)一'主題征聯(lián)”等。也常與春聯(lián)征聯(lián)結合，作為一種主題。
4．風景點征聯(lián)，如“劍門蜀道征聯(lián)”、“國門第一路征聯(lián)”等。這種征聯(lián)與征求春聯(lián)的關聯(lián)不大。
它們的共同特點有三：吉慶，應景，針對性強。
多采用評委會評定，初評、復評兩級評定制。
征聯(lián)的規(guī)模一般比較大，常面向海內外、全國或本地區(qū)。
有三種情況值得注意：
1．應征者有逐年略見減少之勢，群眾的熱情在下降。最早的幾次全國性征聯(lián)，應征者動輒幾十萬人，來信能裝幾十麻袋。而今也就是幾千到幾萬份罷了。
看來，群眾也有了經(jīng)驗啦，知難而退的人想必相當多。從整體水平看，歷屆以來未見明顯提高，精彩作品反而愈來愈少。現(xiàn)在正是阮籍登廣武嘆息“時無英雄”之際，讀者有意參與，正當其時。
2．可是，辯證地看，中獎者常常在一個小圈子之內，脫穎而出者陸續(xù)出現(xiàn)，這些位又常常是中國楹聯(lián)學會會員。相對固定的獲獎隊伍形成，看來還能穩(wěn)定幾年。初出茅廬者很難和這一批人競爭。這是一般讀者想要參加迎春征聯(lián)這類活動時首先要考慮考慮的。當然，練練手也好。沒有場外的舉人，這是連范進也明白的事情。
3．中國楹聯(lián)學會的成立、發(fā)展與鞏固，以至于迄今為止的經(jīng)常性活動，據(jù)我看，與征聯(lián)、評聯(lián)有密切關系。說此項活動是學會和各地分會的生命線，我看并不為過。因而，相對固定的評聯(lián)隊伍，包括初評與復評的人員隊伍，逐步形成。其中，參加初評的，領導初評并參加復評的，只參加復評的，共為三種人，猶如三個在某點交叉的圓形圈子。其交叉點最值得注意，那里面才有關鍵人物吶。
征聯(lián)出題和限定范圍的問題
征聯(lián)的手法不外兩種，一是征求半聯(lián)，也就是只出上聯(lián)或下聯(lián)，征求另外一半。二是征求全聯(lián)，只限定內容和范圍，但常常附帶若干條件。以下結合十幾年間所見，就其利弊略抒己見。
甲、征求下聯(lián)或上聯(lián)
征求半聯(lián)的方式，再加上附帶一些條件，如對于主題的要求等，明確劃一，便于評委會掌握，這是它的先天性優(yōu)點。但此法在實用時的優(yōu)劣與成敗系于所出半聯(lián)，這也是無庸爭議的事實。經(jīng)驗教訓中，似乎有三方面可以提出來討論：
一方面是，要事先考慮到，是否會造成應征半聯(lián)雷同者過多的情況。這一點在集句聯(lián)中表現(xiàn)最為突出。例如：第二屆全國迎春征聯(lián)中的第五聯(lián)，出下聯(lián)“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王維《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征求集句上聯(lián)。一等獎評定為“愿得此身長報國”（戴叔倫《塞上曲》），答案相同者數(shù)十人。此外，人名、地名、專名詞等出聯(lián)求對也容易犯這個毛病，如“碧野田間牛得草”，下聯(lián)作“金山林里馬識途”、“金山村里馬識途”、“白楊林里馬識途”和“白楊村里馬識途”之類的各數(shù)十人。這就給評聯(lián)和頒獎造成巨大困難。嚴格地說，這兩道題就得算出砸了。
另一方面是，不可出這種題：即，事實上，應答的半聯(lián)，不能滿足出聯(lián)中內涵全部要求。也舉上述那次征聯(lián)中的第二聯(lián)為例，出聯(lián)是：
奪銅牌，奪銀牌，奪金牌，沖出亞洲爭寶座；
●○○ ●○○ ●○○ ○●●○○●●
這個上聯(lián)的前三個小分句各三個字，其首尾兩字相同，當中三字同屬一個部首，“金”字還是部首“金部”的領字，以上是從文字方面看；再從修辭角度看，這三個分句既是形式上的排比，又是內涵中由低到高的遞進。據(jù)我看，能完全滿足以上條件的對句，干脆說就沒有，它是個“絕對”。而它的最后一句比較平淡，容易對出，可能造成對句雷同者較多。后來的事實證明果真如此：對“走向世界”的最多。可是這四個字全是仄聲。這四個字之后，一般用“占鰲頭”和“振雄風”、“展宏圖”等。全是“仄平平”。于是形成先五仄后二平，與上聯(lián)大大地失調。作為“絕對”來說，此上聯(lián)極可能流傳千古；作為征聯(lián)出題來說，則是一次值得總結的經(jīng)驗。
再一方面是，出聯(lián)的人在某些地方水平有問題，出的題不通。當時出于某種考慮，也就用了這種人情稿，結果是，一則被內行嘲笑，二則對的下聯(lián)如果很不錯——要是不成，能獲獎么——勢必更加反襯出上聯(lián)的丑陋，使人有“新婦若能得配參軍”之恨焉。這方面的教訓我所經(jīng)歷的起碼有那么兩三遭。與人為善，胳臂折了往袖子里藏。我也就不舉例了。
可見，萬事慎之于始，出聯(lián)題最需慎重，應反覆討論，集思廣益而后定奪。萬不可匆忙、魯莽，不作深思熟慮是不行的呀！對于應對的作者來說，則必須審題。如果考慮到可能應答的內容會有許多人雷同，或者是題目太難應對無法滿足要求，寧可放棄。
下面舉幾次征聯(lián)的實例：
治國安邦，萬戶歡欣迎大法；（出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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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先啟后，九州騰躍展新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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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1983年首屆全國迎春征聯(lián)一等獎。大法：指1982年公布的新憲法。新猷：新的規(guī)劃、宏圖。
梅柳迎春，萬里東風綻桃李；（出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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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鸞比翼，一池新水浴鴛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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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1984年第二屆全國迎春征聯(lián)一等獎，作者王玲玲。此聯(lián)出句中，梅、柳、迎春、桃、李是五種植物，而且與春前春后都有些關系。要求對句必須對出五種植物或動物，也要點出些春意來。
乙、征求全聯(lián)
一般說來，征求全聯(lián)總要附帶若干條件。
一是規(guī)定內容或主題。每次征聯(lián)的內涵、主題最好本身有其特定性，不可與以前的雷同。例如春聯(lián)，每年都應有推陳出新之處。
二是限定字數(shù)，甚至限定一聯(lián)中小分句的句數(shù)。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因為長聯(lián)和短聯(lián)放在一起不好評。初評時對長聯(lián)也很難把握。小分句多了，或是十幾個字一氣呵成的長句，過猶不及，都很難評。經(jīng)驗表明，最好是4-20字聯(lián)，半聯(lián)內小分句不超過三句。再說，從實用角度看，楹聯(lián)字數(shù)多了，寫出來一般人家都沒有地方掛。特別是寫春聯(lián)，得相度好門框的長度與寬度。
三是文字或內涵方面的特設條件，常用的有兩類。一類是嵌字，這就與詩鐘的嵌字方式有相仿之處。另一類是要使用人名、地名、藥名、戲劇電影名等作對。設條件時應做到：
1．出一副示范性的樣聯(lián)，供投稿者參考。在前一節(jié)中，筆者已經(jīng)舉出自己所作的樣聯(lián)一例，請參看，不贅述。
2．事先周密考慮：留給投稿者能作出的余地有多少。千萬要留出足夠的廣闊天地來。這一點，在前述筆者的樣聯(lián)中也有反映。
下面，再舉出一些征聯(lián)中獲獎之作，供讀者參考：
水木榮春暉，柳外東風花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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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留勝跡，秦時明月漢時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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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1985年第三屆全國迎春“長城主題”征聯(lián)一等獎，作者喻松青。集古人詩句四句。上聯(lián)分別出自唐代李白《春日獨酌》和元代虞集《答錢虞之》；下聯(lián)分別出自唐代孟浩然《與諸子登峴山》和王昌齡《出塞》。應該說明：將迎春與長城這兩個主題很好地結合起來，并使用集句表達，是極不容易的。作者頗見功力。
政清人覺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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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燕知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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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1990年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對農村廣播》節(jié)目春聯(lián)競賽一等獎，作者郭集展。此聯(lián)隱含當代農村新春氣息。
春信千家傳紫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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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一曲動銀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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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1992年“農家樂”迎春征聯(lián)一等獎，作者梁石。這一聯(lián)形象地點染了初春時的農村景色，難得的是活動著的景色。
三千桃李占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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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化弦歌播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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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1992年《蕪湖日報》社舉辦的“園丁杯”新春征聯(lián)一等獎，作者文芹。雙關地看，上聯(lián)是圖畫，下聯(lián)是音樂。
華夏風和，民生趨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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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春早，天道酬勤。（一等獎，作者易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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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何處？無邊美景三環(huán)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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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在今朝！不盡歡聲百姓家。（二等獎，作者徐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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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市春歸，淡煙疏柳什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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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門寒盡，麗日青松萬壽山。（二等獎，作者焦增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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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以上三副聯(lián)，都是1995年北京市迎春征聯(lián)獲獎作品。請注意他們盡量表達出的北京地方特色。用句俗話說，就是看看他們怎么使勁設法找詞兒往北京市里靠。
初評的重要性
初評的重要性，早已眾所周知。簡短地說，就是，初評刷掉的，復評就很難看見了。只參加復評的許多評委挨罵，都是代人受過。投稿者可能不知道：從某種角度看，初評甚至是決定性的。初評上不來的，復評要是不追，就永遠看不見了。
必須重視初評，這也是一條重要經(jīng)驗了。
我愿在此談三點。
甲、初評的困難之處
參加初評的，一般有兩種人。一種是既參加初評又參加復評的評委。他們一竿子插到底，一貫制，既參加又負責組織工作。他們最辛苦，在雙評中也處于最重要最關鍵的地位。復評中找滄海遺珠，只能找他們，只能倚靠他們。他們是勞苦功高的功臣。
一般的參加初評人員，常常是臨時召集來的，業(yè)余干活或是退休人員臨時就業(yè)。他們一則水平不齊；二則往往來自不同的單位，只是暫時聚合在一起。這些人限于時間、學力、精力，還有態(tài)度——是否盡心竭力，所以初評的結果往往是不令復評的評委們滿意的。
乙、向初評參與者和投稿者進言（請從兩個不同方向聽）
清代吳熾昌《客窗閑話》卷八“科場”中一則，寫舉人考試，說一個應舉的人老考不中，也就不想再入場了。他的已故的父親托夢給他，叫他入場，并且教他入場后借抄本家一位屢試不中的老先生的一篇得意窗課。這個人照辦。那位老先生的得意宿構被人錄去，啞巴吃黃連，只好草草另作一篇充數(shù)。不料發(fā)榜一看，老先生中了，抄襲者名落孫山。他氣得要砸祖宗牌位。當夜他父親又托夢說：閻王派我來叫你干的。一則你命中還該入場幾遭，二則那老先生是個老古板，他精心炮制的艱深枯澀的文章絕對入不了試官的眼，所以特意派你去給他抽換了，好讓他今科取中。這是天意啊！同時，老先生去見座主，說愿意用那篇佳作來撤換場中臨時草草一揮而就的作品。看完佳作，座主說：“……此文若在場中，未必中試。蓋閱卷如走馬看花，氣機流走者易于動目。此文非反覆閱過不知其佳處，試官有此閑情乎？故無益也！”這位老先生明白過來了，“遂有《讀墨一隅》之選”。
可見，“文章不愿高天下，但愿文章中試宮”！建議中國楹聯(lián)學會也可仿此，將歷年來多次征聯(lián)中入選和未入選的代表作品集錄選評成一兩本書，以為投稿南針。
初評是非常緊張的，一個人一天看四五百份卷子是常事。一份卷子過手，也就一兩分鐘的時間。“反覆閱過”的可能性不大，更無此閑情。“氣機流走者易于動目”的確是經(jīng)驗之談。所謂氣機流走，我看是指一種“媚”。媚就是流動的美。繃臉的大美人兒很難動人。武則天不一定就是六宮中最為絕色的，可她是媚娘，就把兩朝父子都給迷惑住了。具體到對聯(lián)中，就是你在某一點或是幾點上總要有些一眼就能看出的動人之處。對仗，語言藝術（特別是修辭手法），文學藝術（形象性等），總得占那么一兩處罷。這就是你在沖著初評者飛眼呢。以上是從積極方面說，神而明之，可就存乎其人了。從消極方面說呢，那就必須做到：
少用典，用典必詳注；不用生僻典故。這是一。
不用生僻字，不用自造的生硬詞語，這是二。
少用專門性詞語，除非有這方面的特殊要求。這是三。
立意要顯豁，少耍雙關手法，最好不耍。這是四。
政治上要立場鮮明，態(tài)度明朗。別發(fā)牢騷。這是五。
最后，千萬把全聯(lián)的每個字都注明平仄，按古四聲調好平仄。
按此六項原則辦事，雖不中不遠矣！
丙、建議推行“房師制”
參加初評人員待遇低，又作無名英雄，容易產(chǎn)生雇員思想。為加強他們的責任感和光榮感，建議采用明清科舉考試的房師制。誰錄取的，誰就簽名以示推薦。如果此卷獲獎，要將房師即推薦人的姓名列出。參加兩評一貫制的評委，可以采用科舉“五經(jīng)分房”的辦法，自己主管某一題或某一部分卷子。其姓名也隨在獲獎卷之后公布。
初評的棄取標淮
應有軟硬兩種標準：軟標準主要在內容方面者多。初評時只作參照。除明顯的政治問題外，一般可憑個人認識棄取。硬標準則是初評必須嚴格執(zhí)行的，應保證其中的問題不可留給復評。
硬標準又可分兩類：
一類是有共性的，通用于每次評聯(lián)中的。
另一類是特殊的，即每次評聯(lián)特地規(guī)定的，如字數(shù)，嵌字法，對內容的要求等。
以下著重談共性標準，有三：
1．對仗
對聯(lián)不對仗，絕對不行。進一步要求，則是：
從對偶修辭格來要求，看寬嚴，即對仗達到的程度；看技巧，即使用借代等修辭手法的能力等。
從語法方面來要求，看詞性、句式等屬對的寬嚴；看詞類活用等特殊語法形式的運用能力。
2．平仄
古今四聲不能混用。建議用古四聲，因為一則是歷史上形成的標準，一則可確切了解投稿者懂不懂什么是對聯(lián)，會不會寫對聯(lián)。它是一把尺子。
所謂古四聲，因為和科舉考試的棄取有密切關系，所以到了清朝已經(jīng)官方明確規(guī)定，以《佩文詩韻》中所定為準。此后并沒有新的發(fā)展，也沒有哪一時代的政府作出新規(guī)定。因此，我們還是以此為準。當代楹聯(lián)界主張用新四聲的呼聲甚囂塵土。這不但牽涉四聲問題，也牽涉用韻，和詩詞曲劇各界均有密切關系。我認為應在適當時機，由政府有關部門出面，召開國際性專業(yè)會議，集思廣益，共商大計。最后由國家以法令文件形式頒布，這樣，國內外均可遵照執(zhí)行。這是個國際性問題，萬不可等閑視之，各行其是。現(xiàn)在我們評聯(lián)，還得以古四聲為準才是。
具體到初評應用時，砍三斧子：
頭一斧子，往聯(lián)腳上看，全平全仄者格殺勿論。因為評聯(lián)中我見到的都是挑選上來的比較優(yōu)秀的聯(lián)語，這一斧子早由初評者砍過，所以我舉不出迎春征聯(lián)中的例子，只可列舉三個眼見的例子：
以紅螺凈土聚八面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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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旅游大門迎四海嘉賓。（懷柔紅螺寺山門對聯(l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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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海海山海關雄關鎮(zhèn)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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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月月日月潭秀水映日月。（《對聯(lián)》87年第1期《作家巧對山海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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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衍風流連海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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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鋪錦繡耀京華。（《北京晚報》1993年11月20日第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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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聯(lián)可惜了，平仄相對之誤就在聯(lián)腳一處。這也是初評者最容易馬虎之處，因為別處全對，“隅”字又不是常用字，偷懶不查，也就漏過去了。如在評聯(lián)時高中，公布后被高手看出，較起真來，那時可就不好辦啦！復評的責任，有一部分可就落在這種地方了。
第二斧子，往小分句句腳上看，砍法是：上下聯(lián)相對的小分句句腳全平全仄者格殺勿論，這是一；上聯(lián)或下聯(lián)中各分句句腳加聯(lián)腳均平或均仄者要慎重考慮，基本上打入冷宮。分句越少（如只兩句）就越應嚴格。這是二。
第三斧子，查全聯(lián)平仄對仗。如全聯(lián)中平對平、仄對仄之處超過一半以上，基本上打入冷宮。人選者，必須用“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這一習慣性標尺嚴格要求，但須注意是否已經(jīng)“拗救”。例如前舉“金銀銅”三牌那副絕對，有一副獲獎聯(lián)，下聯(lián)是這樣對的：
斗體力，斗智力，斗耐力，走向世界逞神威。
（只最后兩字平聲，還獲得一等獎。如何向內行交代！）
3．歷史上形成的禁忌
這些忌諱中，語言、內容兩大方面的都有。更可分為對聯(lián)本身的和詩詞與對聯(lián)共同的兩類。下面揀最要緊的各提一項：
對聯(lián)本身的最大禁忌，就是“合掌”不行，全聯(lián)合掌絕對不行。合掌，就是上下聯(lián)中以同義詞、近義詞作對仗的現(xiàn)象。它像人的左右兩手掌相合，故以此名之。它造成意義上的重復，乃是對聯(lián)創(chuàng)作之大忌。如，以“天下第一”對“世間無雙”便是。
一些在詩詞和對聯(lián)中都應避免的習俗與傳統(tǒng)性的忌諱，如“男女不對”（婚聯(lián)中卻是必對），也應執(zhí)行。有人認為那是封建性糟粕，理應批判。我也贊成。可是男女姓名在對聯(lián)中相對，特別是當代人相對，如果不是夫妻，有時就會招致閑話。對聯(lián)的海洋極為廣闊，何必非得找暗礁多的地方行船呢！
還有一些漢語和習俗中應該注意的忌諱之處。這些都有待隨時注意學習，學會了就可運用于初評之中。但是，這不是一日之功。在這方面，對初評不能要求過高。這方面的揀選評論可以交復評去作。初評中能提出自己的看法和處理意見，那就最好不過了。提得好的，應予重獎。對應對者來說，了解初評是怎么回事，極為重要。必須使出渾身解數(shù)，力求通過初評。
復評
復評一般由評委會負責進行。常見的組成人員可分以下幾類：
黨政工團領導；出資單位代表；地位很高的學者顧問（如八十年代早期全國性征聯(lián)評委會中的王力、周祖謨等位老先生）。這些位一般都是在發(fā)獎時才出席的，不大過問賽事。
楹聯(lián)學會人員，特別是其中從起始的組織、初評一直跟到復評的人員，可稱主力。但他們的能量在初評中似乎消耗很大，復評時就不太能起決定性作用了。給“一甲”、“二甲”定案的，主要是他們請來的“權威”性評委。從這十幾年的北京地區(qū)看，劉葉秋（已故）和吳小如兩位中國楹聯(lián)學會顧問最起作用。近年來，由于老成凋謝，像程毅中學長與在下這樣的中老年之間的人，說幾句也能引起注意。實際上，只參加復評的評委，比起一竿子插到底的組織者型評委來，花費的精力和時間要少得多，卻很風光。我很替組織者和下了大力氣的人鳴不平。可是，由于“權威”沒有參加初評，他們所見的只有拿上來的那么幾百副，可挑選的回旋余地不大，給他們的時間也有限，所以遺珠難免。公布后抗議信是少不了的，首當其沖的，可就是“權威”啦！
那么，復評的主要任務是什么呢？一是要評選出一二三等獎來。復評后還要在電視臺或電臺之類地方面對公眾，作公開講評。這差使往往由“權威”來干。二是把好關，不能出問題，特別是政治上不能出問題。
政治上把關。例如：第二次全國迎春征聯(lián)中應征下聯(lián)的第四聯(lián)：
梅柳迎春，萬里東風綻桃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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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拱極，千年大業(yè)莫參商。
○○●● ○○●●●○○
有的老先生政治上不敏感，認為用天文學名詞屬對，立意宏偉而思想內容可取。實則細加研究，如果獲獎并公布，敏感的外國人可能推論出我們的黨中央似乎分成兩派，正在斗爭。要知道，作對聯(lián)雖然是個人的事，可是公布出去就是社會問題了！在政治上是不能代他負責的呀！于此可見，政治上把關是一件細致的工作，需要心思縝密，認真對待。寧可委屈了作者，也不能麻痹大意。
藝術上評定，則是決定獲獎名次的問題。這方面當然不可屈了真才。要眼光敏銳，選拔得當。具體地說，兩種藝術要兼顧：
語言藝術應居首位。因為對聯(lián)首先屬于語言文字范疇。
文學藝術方面可以放在最后決定前幾名時重點考慮。
下舉一例：
茅舍換高樓，陽臺花卉知春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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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街臨古道，市集車船載笑多。
○○○●● ●●○○●●○
這是我參加評出的1989年春節(jié)全國農村春聯(lián)競賽一等獎作品之一。據(jù)我看，此聯(lián)的優(yōu)點是：一、對仗較工；二、使用修辭手法新穎，“載笑”于車船，摹狀借代，十分生動；三、“陽臺”作為明確的新詞語出現(xiàn)在對聯(lián)中（從上下文看，不會與古代詞語“陽臺”混淆）；四、作者具有中國古代文學修養(yǎng)，“知春早”由“春江水暖鴨先知”蛻化而出，“臨古道”由“遠芳侵古道”蛻化而出；五、作者確實有當代農村生活體驗，所寫農村春節(jié)新貌頗為生動典型。
最后要說一下，有意無意的在詞語方面寓意雙關以致觸犯忌諱之處，必須切實注意。以下舉一個在這方面出現(xiàn)問題的例子：
嘉業(yè)用光安平康樂；
這是送給一位暴發(fā)戶“大款”的春聯(lián)中的上聯(lián)。此聯(lián)可能是有意為之。“嘉”與“家”同音。這是罵人呢，說大款把家業(yè)使用到精光才能安平康樂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