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故事:汴京保衛戰與衛國詞
第二首《喜遷鶯·晉師勝淝上》詠歌的是歷史上有名的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東晉的淝水之戰。
東晉孝武帝太元八年(383),北方的前秦苻堅率大軍南下,其中苻融率25萬先鋒軍隊。苻堅率步兵60萬、騎兵27萬,共112萬大軍,妄圖一舉消滅東晉,統一南北。大敵當前之際,身為宰相的謝安堅決抵抗,決不妥協。運籌帷幄,從容布置,以之侄謝玄為先鋒,率領經過七年訓練,有較強戰斗力的“北府兵”八萬沿淮河西上,迎擊秦軍主力。與秦軍對峙淝水。
兩軍隔淝水對峙之際,諸將也認為阻敵淝水畔比較安全,但苻堅認為讓晉軍半渡而擊可以全殲,于是命令部隊向后移動。但當秦軍后移時,數十萬大軍必然出現混亂。秦軍內部被迫投降的漢人朱序趁機在秦軍陣后大叫:“前線的秦軍敗了!”,秦軍陣腳大亂,隨后晉軍全力出擊,大敗秦軍,并斬首苻融。淝水之戰,前秦軍被殲和逃散的共有70多萬,而且讓氐族人為主的秦軍嚇破了膽:聽見風聲鶴唳,也以為是晉軍追來;八公山上的草木,也當成是埋伏的晉軍。淝水之戰,不僅使苻堅統一南北的希望徹底破滅,而且北方暫時統一的局面也隨之解體,再次分裂成更多的地方民族政權,鮮卑族的慕容垂和羌族的姚萇等其他貴族重新崛起,各自建立了新的國家,苻堅本人也在兩年后被姚萇俘殺,前秦隨之滅亡。而東晉則趁此北伐,把邊界線推進到了黃河,并且此后數十年間東晉再無外族侵略。
《喜遷鶯·晉師勝淝上》就是詠歌這場粉碎外族入侵、保住東晉江山的關鍵一戰,以及在這場戰役中意志堅定又從容鎮定的主帥謝安。全詞從長江天險寫起,指出既憑天險,又重人謀,何懼“索虜”!接著以主要篇幅描述了淝水之戰晉勝秦敗的過程及其值得借鑒的歷史意義:強大的敵人并不可怕,是可以被打敗的。只要弱小的一方敢于斗爭,人謀克壯。詞還突出了東晉宰相謝安“從容頤指”的作用。當苻堅南侵,大敵當前之時,謝安作為東晉宰相,其主要作用有二:一是決定大政方針:堅決抵抗,決不妥協;二是運籌帷幄,用人得當。他以謝石為征虜將軍、征討大都督,統率全軍。以謝玄為前鋒都督。還有輔國將軍謝琰,西中郎將桓伊,龍驤將軍胡彬等,協同作戰。謝安深信他們的謀略將才,放手讓他們發揮主動作用,自己不插手,不直接干預軍事,指揮若定,鎮靜自如。《通鑒》載:“謝安得驛書,知秦軍已敗。時方與客圍棋。攝書置床上,了無喜色,圍棋如故。客問之,徐答曰:‘小兒輩遂已破賊’。”可見他胸有成竹,料事如神。故詞中稱贊:“破強敵,在謝公處畫,從容頤指。”詞的最后,指出淝水之戰的巨大意義:它保住了東晉的江山和人民,免遭“索虜”吞噬。其功業之偉大,雖“周雅”所歌頌的周宣王中興也不得專美于前了。《詩·小雅》中的《六月》、《采芑》等詩記述周宣王任周尹吉甫、方叔等率軍北伐 狁,南懲荊蠻,使西周得以中興。淝水之捷,其功不亞于此。詞的創作意圖自然十分明顯:要欽宗以古為鑒,堅定守城決心:須知少可以勝多,弱可以勝強,強敵不足畏,全在“人謀克壯”。其中也流露出時任京城四壁守御使李綱多么希望自己能起類似謝安那樣的作用,以少勝多,以弱勝強,擊退金兵,保住大宋江山。
淝水之戰
李綱的壯志并未成空。在李剛的指揮下,汴京軍民取得了第一次汴京保衛戰的勝利。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八日,金軍到達開封城下。先在黃河上用火船攻城,李綱指揮守城軍民用撓鉤勾住火船,從城上投擲大石,將火船砸沉。金兵又用云梯攀登城墻,守城軍民則用火把燒毀云梯,用弓箭射殺金兵。相持之中,河北、山東的勤王部隊陸續趕來。其中包括種師道率領的十萬西軍(宋朝征西夏的邊防軍,是宋當時最精銳部隊)。完顏宗望怕陷入內外夾攻,后撤到開封西北遠郊孟陽扎營寨,開封解圍。就在完顏宗望退軍之時,種師道之弟種師中率領的西軍精銳秦鳳軍三萬人又開到汴京。種師道即命他率部尾隨金軍之后,俟其半渡而擊之,消滅其尚在南岸的一半,將金國最精銳的東路軍打殘以消后患。李綱也建議用澶淵故事“護送”金軍出境,密告諸將有機會就縱兵追擊。宋欽宗也同意李綱表面上的建議,派軍十萬,緊緊“護送”。但吳敏、唐恪、耿南仲等投降派又最終壓倒了主戰派,派人在黃河邊上樹立大旗,嚴令軍隊不得繞過大旗趕金軍,否則一概處死。以后種師道又提出亡羊補牢的辦法,建議集合大軍駐屯黃河兩岸,防止金軍再次渡河,預為下次“防秋”之計。宋欽宗準奏施行,不久又被吳敏、唐恪、耿南仲等投降派大臣壓到,認為萬一金軍不來這筆巨大的軍事費用會被浪費,拒絕采用種師道之言。以后種師道氣憤致疾,以至病死。
金兵北退之后,投降派又得勢,李綱被迫離開開封,外調河北河東宣撫使,無所作為,最后被逐到江西。各路勤王之師和民兵組織被遺散,防務空虛。半年之后,即1126年秋天,金軍又分東西兩路南侵。西路軍攻破太原,乘勝渡河;東路軍攻陷真定。兩路軍圍攻開封,閏十一月二十五,開封城破。金軍占領開封達4個月,大肆擄掠后于1127年四月撤兵北去,帶走包括徽、欽二帝在內的全部俘虜和財物,北宋至此滅亡,這就是宋代歷史上所謂的“靖康之難”。
據金國人可恭編的《宋俘記》載:臨行前俘虜的總數為14000名,分七批押至北方,其中第一批“宗室貴戚男丁二千二百余人,婦女三千四百余人”,靖康二年三月二十七日,“自青城國相寨起程,四月二十七日抵燕山,存婦女一千九百余人。”一個月內,有近半數1500名婦女死去。1900名未死者中,一部分送往上京,聽從金太宗發配,其中上千婦女被賜給金國留守方的人員,另有三百人留住浣衣院(金國皇宮的一部分,供金國皇族選年輕女子以及收留宮女侍女的地方),這些人都被迫隨女真鄉俗,“露上體,披羊裘”。徽宗的鄭皇后、欽宗的朱皇后也被同樣處理,朱皇后不堪受辱,回屋后自縊,被救后又投水自盡而死。另一部分留在燕京被賞賜給伐宋的金兵,許多婦女被賣進娼寮,有的還被完顏宗翰以十人換馬一匹,有的被賣到高麗、蒙古作奴仆。當時仕金的宋臣宇文虛中與吳激等在張侍御家飲酒會宴,座中發現一位佐酒歌妓原是大宋宗室之后。座中諸公感慨萬千,遂各作樂章一首。宇文虛中作《念奴嬌》詞,稱其為“宋室宗姬,秦王幼女,曾嫁欽慈族”。其中以吳激的《人月圓·宴北人張侍御家有感》最為有名:
南朝多少傷心事,猶唱后庭花。舊時王謝,堂前燕子,飛向誰家。恍然一夢,仙肌勝雪,宮髻堆鴉。江州司馬,青衫淚濕,同是天涯。
這首詞被譽為“有金一代第一名作”。(黃瑞云《詞苑英華》)通篇借用唐人詩句借景抒情。其中“仙肌勝雪,宮髻堆鴉”這兩句描寫不只是單純寫這位歌姬之美貌,而是從她的容顏梳妝,勾起了詞人對北宋故國舊事的回憶和懷念。所以詞人撫今追昔,而有“恍然一夢”之感。昔日皇家女子,今朝卻是市井歌妓,這個反差太強烈了,不禁又觸發了詞人故國之身悲,身世之同感。吳激想自己如今也是羈身北國,和這位歌女不也“同是天涯淪落人”么?
被虜往北方五國城的宋徽宗趙佶也寫有一首紀行詞,曰《宴山亭》:
裁剪冰綃,輕疊數重,淡著燕脂勻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問院落凄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者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此詞為北行途中見杏花而托物興感而作。全詞托杏花詠懷,抒寫故國淪亡之悲慨,幽咽委曲,傷感而無奈。
這群俘虜北行時正是農歷四月,北方還很寒冷。徽宗、欽宗二帝和鄭氏、朱氏二皇后衣服都很單薄,晚上經常凍得睡不著覺,只得找些柴火、茅草燃燒取暖。宋欽宗的朱皇后當時26歲,艷麗多姿,還經常受到金兵的調戲。宋欽宗出發時,被迫頭戴氈笠,身穿青布衣,騎著黑馬,由金人隨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但受盡旅途風霜之苦,還備受金軍的侮辱。宋欽宗時時仰天號泣,輒被呵止。日暮宿營時,金兵“縶帝及祁王、太子、內人手足并臥”,以防逃跑。四月十日,自鞏縣渡黃河,駕車的人對隨行的同知樞密院事張叔夜說:“將過界河”。張叔夜悲憤難抑,仰天大呼,扼吭而死。五月下旬,過太和嶺時,欽宗等人都被縛在馬背上。七月二十日,徽宗、欽宗在燕京相見,父子抱頭痛哭,悲憤不已。被擄人員到達金朝京師會寧府時,金人舉行了獻俘儀式,命令二帝及其后妃、宗室、諸王、駙馬、公主都穿上金人百姓穿的服裝,頭纏帕頭,身披羊裘,袒露上體,到金朝阿骨打廟去行“牽羊禮”。朱皇后忍受不了如此奇恥大辱,當夜自盡了。金人還為兩位皇帝起了侮辱性封號,稱徽宗為“昏德公”,稱欽宗為“重昏侯”。
二帝被劫持到北方后,先被關押在五國城。因為受不了金人的折磨,一日宋徽宗將衣服剪成條,結成繩準備懸梁自盡,被欽宗抱下來,父子倆抱頭痛哭。后金人又將二帝移往均州,此時宋徽宗已病得很厲害,不久就死在土炕上了,欽宗發現時,尸體都僵硬了。宋徽宗的尸體被架到一個石坑上焚燒,燒到半焦爛時,用水澆滅火,將尸體扔到坑中。據說,這樣做可以使坑里的水做燈油。宋欽宗悲傷至極,也要跳入坑中,但被人拉住,說活人跳入坑中后坑中的水就不能做燈油用了,所以,不準欽宗跳入坑中。宋徽宗死時54歲。徽宗死后,宋欽宗繼續遭受折磨,最后也慘死在北方。宋欽宗死因另據遺《大宋宣和遺事》,宋高宗紹興二十六年(1156年)6月,金主完顏亮命欽宗出賽馬球,欽宗皇帝身體孱弱,患有嚴重的風疾,又不善馬術,很快從馬上摔下,被亂馬鐵蹄踐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