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文認為對墨子的思想進行現代轉換，以發現并發揮其當代價值，不能只是從概念名詞、思想結論上去探究，那樣難免死板和單調，還要注重墨子獨特而鮮活的個性、傳奇的經歷，用他的性格基因影響我們的思想行為，那將更有利于當代人的心靈成長。本文從多方面解讀墨子獨特的智慧特點，指出墨子具有中國人罕見的性格特點和人格特征，他的身上充滿了相反相成的因素，大雅大俗，大開大合，大愛大恨，大貴大賤，是矛盾的對立統一體。并細致勾勒了他對當代人的心靈成長六個方面的啟示意義。

　　作者簡介：達流，本名陳偉，北京大學政府管理與產業發展研究院客座研究員，IT企業高級管理人員，實戰型咨詢策劃培訓專家。著有《墨子：兼愛人生》（1993）、《墨子的人生哲學》（1995，臺灣）、《墨子清談》（2003）、《墨子智慧心解》（2008），另有文藝理論專著《永恒的困擾》、個人文論選集《與文化共舞》、長篇報告文學《三峽備忘錄》等。

一、向墨子借智慧：當代中國人的選擇

　　如果說中華文化是現代中國人的生命母體，那么春秋戰國時期產生的思想與精神則是我們長大成人的文化血液。春秋戰國是中華民族長大成人的階段，是我們的思想最鮮活并茁壯成長的階段，那個時候出現了讓我們自豪的諸子百家，我們的民族心理尤是成熟起來，建構起中華民族的心理地圖。至今，我們當代中國人的思想、心理、情緒、行為仍游走在這個巨大而繁復的地圖上。

　　春秋戰國形成的儒、墨、道、法等幾大思想體系中，最具影響力、并在一定程度上仍在規范著我們的現實人倫秩序的當首推儒家，其進退自如的人生態度最讓知識階層推崇的當首推道家，但最獨立特行且最具廣泛的當代價值的則首推墨家。

　　我們要注意到的事實是：盡管現在大眾對墨子的了解有限，但儒、墨曾經并列為中國最顯赫的學派。這是我們今天把握墨子智慧的一個重要的切入點。

　　本來儒家名聲在外的時候，墨子還沒有出來混世界，所以，他是從學習儒學起步的，曾經算是儒門弟子。可他沒有成為第二個孟軻，卻獨創了墨學，在孔子之后達到了儒墨相提并論的高度，成為當時最顯赫的學派，有一個階段，甚至墨家有蓋過儒家的勢頭。不僅韓非說過“世之顯學，儒墨也。”（《韓非子.顯學》）這樣稱贊的話，《列子》里更直白地說：“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也沒有用什么尊稱，說明在當時這是一個很普通的事實。而“孔子貴公，墨子貴兼。”（《尸子》）的說法則將二者并列的同時，概括了兩大家的特點。

　　以后學的身份舉起“非儒”的大旗，也就是要為難自己的老師，要與前輩分庭抗禮，這在后來儒家一統天下的時代算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好在戰國時代還沒搞大一統，思想上的反叛有絕對的自由。由是，墨子卓然不同的性格得以張揚，他以非同凡響的大手筆，在歷史的巨型舞臺上揮灑出超人的智慧和能力。

二、墨子有怎樣的性格而成為中國歷史上的另類英雄？

　　對墨子的思想進行現代轉換，以發現并發揮其當代價值，不能只是從概念名詞、思想結論上去學習，那樣難免死板和單調，還要注重其鮮活的個性、傳奇的經歷，用墨子的性格基因影響我們的思想行為，那將更有利于當代人的心靈成長。

　　中國歷史的舞臺上熙來攘往，熱鬧非凡，你方唱罷我登臺，從來不乏光彩照人的大人物。墨子為什么與我們所熟知的中國歷史上其它的大人物，與世世代代的中國人有如此大的差異和不同呢？墨子向我們展示出一幅什么樣的二千多年來我們很少見過的人生景象呢？

　　一個人物有智慧有光彩，在于他有特點、有個性，墨子的性格特點是很值得我們玩味的。當然，這里說的墨子性格也不能完全較真為特指那個叫墨翟的人，而更多的是將墨子作為墨家的代表，將集團的特點放到了他一個人身上。

　　其一、他是一個特別能動腦又特別能動手的人。

　　中國能動腦的人何其多也，能動手的人也何其多也。前者被儒家稱為“勞心者”，后者被儒家稱為“勞力者”，這二者的界線是很涇渭分明的，所以，在中國，自古以來，又能動腦又能動手的人，也就是既勞心又勞力的人就不多了。墨子就是中國歷史上極少數能將二者統一起來的人。或許正因為是這個原因，毛澤東才說他是“比孔子高明的圣人”。

　　墨子自稱“鄙人”，會做工藝活，本工、車工都有超一流水平，他頃刻之間，削三寸之木，能制成一個載六百斤重的車軸，算起來也就是工農出身。他后來還帶過兵，這些都屬勞動人民干的事情，與著書立說、開壇講學之類知識階層干的事業不搭界的。可墨子不僅著書立說了，當時的一些諸侯看了他的書還連連稱好，他還廣授門徒，跟隨他的人甚多，以至于“弟子彌豐，充滿天下”。（《呂氏春秋.尊師》）這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做得到。

　　其二、他是一個武力超群卻從不輕易出手且只守不攻的人。

　　戰國就是一個強凌弱、大吃小的時代，發生過大大小小的兼并戰爭無數起，被吞并的諸侯國數以百計，當時誰有武力、能打仗，誰就是最吃香的人，誰就是各國爭相邀約的人才。《史記》的“游俠列傳”就說的是這類人如何了得。墨子個人的武力有多大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墨家軍的威名憑著“止楚攻宋”等事件已是名滿天下了。那是一個集團在作戰，已非單個人的蠻力可比。墨子憑著禽滑厘的三百精兵就能哧住強大的楚國，若他想幫著那個強國去滅掉他的對手，去搶劫別人的財富（其它人都在這樣干），實在是唾手可得的事。可他卻偏要與流行的做法反著來，別人恃強凌弱，他卻偏扶弱抗強，以幫助弱小的一方保護自己而聞名天下，“墨守”能成為漢語的固定詞組，足見其在守城方面付出了多少辛勞和犧牲。尤其是孟勝替陽城君守城，其手下一百多人全部戰死的故事，讀來讓人唏噓不已。用通常的觀點看來，他吃力不討好，簡直就是一個大“傻瓜”。

　　其三、他是一個熟讀經書但從不保守具有創造天才的人。

　　墨子是個飽學之士，這一點是毫無分歧的。他自己說過：“翟上無君上之事，下無耕農之難，吾安敢廢此（指不看書學習）？”（《墨子.貴義》）按照儒門一派的觀點，熟讀經典然后述而不作，這才是君子之道。此后兩千年來，歷代的儒生們將此奉為圭臬，在淺注釋詁中漸漸消磨掉了人的創造天分和創新精神，這也是中華文化遭人病詬的地方之一。墨子讓我吃驚的是他仿佛絲毫未受到這種思潮的影響，書讀得越多他越聰明，創造力越強。他仿佛天生就是為創新而生的，渾身長滿了發明的細胞。他從豐富的歷史知識中獲得了政治思想智慧，創造性的提出兼愛的社會理想，成為中華民族最具元典精神的具有世界意義的思想遺產之一。而他在物理、數學、幾何學、力學等方面的天才洞見，不僅在當時無人能出其右，即使在二千多年后的今天，經過學者們的充分詮釋，我們還不敢說完全解讀明了。墨子天才般的創造能力，對當代中國的創業大潮有著非比尋常的價值和意義。

　　其四、他是一個極其罕見的文理兼備的人。

　　在中國，既勞心又勞力的人不多，墨子是其中的一個典型代表。而既善文（人文科學）又通理（自然科學）的人就更少了，墨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方面，他與思想界的同仁們展開論辯和交鋒，共同開創了那個時代“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繁榮景象，促使中華民族達到了思維認識水平的一個高峰。另一方面，他又與他的弟子們醉心于數學物理實驗、工程設計與機械制造，《墨經》中關于力的定義：“力，形之所以奮也”。關于萬有引力的定義：“引，無力也。”足以證明季羨林所言不虛：“墨子在人類文明史上，代表了一個時代的高度。”墨子為什么能成為“科圣”？我們真的研究得很不夠。

　　其五、他是一個能享榮華卻自甘受苦受累的人。

　　墨子有一萬個理由成為超級富豪，享受榮華寶貴的生活。他的致富之路有很多條，或者說墨家集團的贏利模式有很多種，我幫他概略歸納一下：一、靠武力，憑著墨子手里掌握的這支訓練有素又不怕死的部隊，墨子想要多少財富都可以得到，完全可以富可敵國。只要禽滑厘帶著數百精兵往城門口一站，連駑機一架，那些小蝦米國還不乖乖開門求饒。二、憑智慧，戰國時靠出謀劃策、能說會道而求得一官半職或者豐厚俸祿的也不少，所謂縱橫家蘇秦張儀之輩莫不如是。越王聽了墨子的學生公尚過講墨家主張特別欣賞，張口就要送給他五百里地，只要墨子愿意來指教他，沒想到墨子根本沒把這點小恩小惠放在眼里。三、買軍火，墨子即使不愿直接出兵，他靠買軍火也能發大財，這是一條他在思想界的伙伴們都得不到的財路。四、售專利，墨子即使軍火也不愿買，買專利總是可以的吧，墨子弟子有很多發明，除了數字、物理的一些原理性東西不大可能為忙于戰爭的王侯將相們看好，不好直接變現外，其它一些如戰車戰船、生產工具等，都畫了有圖紙，轉手就是利潤呀。

　　然而墨子又給了世界一個意想不到，他把一切的贏利模式置之腦后，對一切的個人享樂深惡痛絕，一門心思為“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而不辭辛勞，甘愿受苦，甚至不惜犧牲生命。在他的倡導下，集團形成了世所罕見的自我犧牲精神。《莊子.天下》評述說：“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為衣，以跂喬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謂墨。”

　　墨子的性格是一個矛盾的統一體，他的身上充滿了相反相成、既對立又統一的多種因素，大雅大俗，大開大合，大愛大恨，大苦大樂，大貴大賤。他性格的特異性屢屢讓后世驚嘆，出世人預料，成為中國人人格范式中的另類風景。

　　象這種出身下層、地位不高的人，命運給他的安排是什么呢？最好的結局也就是和他的好朋友魯班一樣，成為一個優秀的木匠，可他卻成了中國思想史上的巨人。以他武裝集團的實力，他可以推翻幾個諸候國自己封王，作威作福，可他卻自苦為極，過著極其儉樸的苦行僧般的生活。平凡出身成就偉大事業，傳奇經歷創造生命奇跡。我們不要把他看成一個高高在上的思想家，他豐富厚重、魅力十足的性格，更是值得我們感知、學習的。

三、墨子智慧對當代人心靈成長的六點啟示

　　1、偉大的事業，卓越的成就從來都不是出身高貴的人創造出來的，墨子的生命實踐再次印證了“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這一至理名言。

　　所以，一個人、一個企業，沒有背景、沒有社會地位都不是成功的障礙，都不是不成功的理由。這對今天正在改變中國面貌、創造時代偉業的一代人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寶貴的心理自信。

　　2、不拘于一域，不守于一業，不要成為井底之蛙，生活應象墨子一樣豐富多彩。

　　當代社會提倡術有專攻，學有專長，我們大學里的“博士”其實都不是“博”士（知識廣博的人），而是“專”士（在某一領域專深）。一般人雖然不可能做到墨子那樣文理兼通，成為通才全才，但無論何種專業，那怕是訓詁學、探抶學這樣面很窄地人文學科，人在學習研究的過程中，若能同時保持對科技新知、對自然現象的興趣，同樣，從事軟件開發的人才若能關注一點國學知識，這樣個人的心智將更加健全。你可以不成為科學家，但不可以不具有探究之心，鉆研之志。能對某一樣事物著迷，是人的福氣和幸運。

　　3、人最大的未知就是不知道人的潛能究竟有多大。

　　墨子讓人驚嘆的成就足以說明，人的未知比人的已知要多得多。所以，我們不要對自己過早的下結論，覺得自己這也不行那也不可能，覺得改天換地火熱生活與自己無關。千萬不要早早地收拾起生命的激情，到碌碌無為的小屋子里白白打發生命的光陰。

　　4、無論是文化活動，還是企業經營管理，最可寶貴的思想、創意、創造，就是首發和原創。

　　墨子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源自于他的原創性。他的人人平等的兼愛思想，他的反霸權反專政的政治思想，他在數理科學、軍事工程學和機械制造方面的貢獻，他的邏輯思想體系，都是始發的，原創的。人的生命成長過程中，不能總是被動接受，人云亦云，而應有獨立性的思考和見解。當今世界，計算機的發明、互聯網的出現、連瑣經營模式等都是極有價值的原創思想的體現。原創來源于獨立意識和反叛精神，也就是象墨子那樣敢于向最大的權威–儒家挑戰。

　　5、人最重要的是要戰勝平庸、自滿、消極的心理。

　　墨子的經歷應證一個道理：無論你的事業是剛剛起步還是已功成名就，無論你是精英人士還是無名小卒，無論你是血氣方剛的青年還是老之將至的長者，每個人都能比你的現狀再優秀十倍以上。

　　6、做一個“兼士”，也就是有兼愛精神的人，是人獲得幸福的保障。

　　有人認為，兼愛是一種理想，甚至有空想的成份，在現實生活中是難以做到的，這實是對兼愛思想的誤解。在我看來，兼愛的內涵就是博愛、感恩、奉獻、無私，兼愛不僅是理想的召喚，而且是人生獲得幸福的途徑。這些東西不能保證你功成名就，但能帶給你充實、詳和和愉悅的心態！

　　墨子出現在中國，表明中華文明不僅在人倫道德、語言、藝術方面，乃至在邏輯、科技、軍事等各個領域都曾經是世界歷史上最棒的，他為我們今天一代人的成長成功提供了強大的心理自信！墨子以其獨立特行的性格特征和個性風格，成為當代中國人的人格榜樣！墨家更以其特殊的方式潛伏二千年后，再度成為新世紀中國人心靈的召喚！

2010-03-29于北京北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