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中的服飾史料
志第十七·五行上(節錄)
魏武帝以天下兇荒,資財乏匱,始擬古皮弁,裁縑帛為白帢,以易舊服。傅玄曰;“白乃軍容,非國容也?!备蓪氁詾椤翱c素,兇喪之象也”。名之為帢,毀辱之言也,蓋革代之后,劫殺之妖也?!?/p>
魏明帝著繡帽,披縹紈半袖,常以見直臣楊阜,諫曰:“此禮何法服邪!”帝默然。近服妖也。夫縹,非禮之色。褻服尚不以紅紫,況接臣下乎?人主親御非法之章,所謂自作孽不可禳也。帝既不享永年,身沒而祿去王室,后嗣不終,遂亡天下。
景初元年,發銅鑄為巨人二,號曰翁仲,置之司馬門外。案古長人見,為國亡。長狄見臨洮,為秦亡之禍。始皇不悟,反以為嘉祥,鑄銅人以象之。魏法亡國之器,而于義竟無取焉。蓋服妖也?!?/p>
尚書何晏好服婦人之服,傅玄曰:“此妖服也。夫衣裳之制,所以定上下殊內外也?!洞笱拧吩啤柍圄?,鉤膺鏤錫’,歌其文也?!缎⊙拧吩啤袊烙幸?,共武之服’,詠其武也。若內外不殊,王制失敘,服妖既作,身隨之亡。妹嬉冠男子之冠,桀亡天下;何晏服婦人之服,亦亡其家,其咎均也?!薄?/p>
吳婦人修容者,急束其發而劘角過于耳,蓋其俗自操束太急,而廉隅失中之謂也。故吳之風俗,相驅以急,言論彈射,以刻薄相尚。居三年之喪者,往往有致毀以死。諸葛患之,著《正交論》,雖不可以經訓整亂,蓋亦救時之作也?!?/p>
孫休后,衣服之制上長下短,又積領五六而裳居一二。干寶曰:“上饒奢,下儉逼,上有余下不足之妖也。”至孫皓,果奢暴恣情于上,而百姓雕困于下,卒以亡國,是其應也?!?/p>
武帝泰始初,衣服上儉下豐,著衣者皆厭衤要,此君衰弱,臣放縱,下掩上之象也。至元康末,婦人出兩襠,加乎交領之上,此內出外也。為車乘者茍貴輕細,又數變易其形,皆以白篾為純,蓋古喪車之遺象也。夫乘者,君子之器。蓋君子立心無恒,事不崇實也。干寶以為晉之禍征也。及惠帝踐阼,權制在于寵臣,下掩上之應也。至永嘉末,六宮才人流冗沒于戎狄,內出外之應也。及天下撓亂,宰輔方伯多負其任,又數改易不崇實之應也。
泰始之后,中國相尚用胡床貊槃,及為羌煮貊炙,貴人富室,必畜其器,吉享嘉會,皆以為先。太康中,又以氈為絨頭及絡帶裦口。百姓相戲曰,中國必為胡所破。夫氈毳產于胡,而天下以為絨頭、帶身、裦口,胡既三制之矣,能無敗乎!至元康中,氐羌互反,永嘉后,劉、石遂篡中都,自后四夷迭據華土,是服妖之應也?!?/p>
初作屐者,婦人頭圓,男子頭方。圓者順之義,所以別男女也。至太康初,婦人屐乃頭方,與男無別。此賈后專妒之征也?!?/p>
太康中,天下為《晉世寧》之舞,手接杯盤而反覆之,歌曰“晉世寧,舞杯盤”。識者曰:“夫樂生人心,所以觀事也。今接杯盤于手上而反覆之,至危之事也。杯盤者,酒食之器,而名曰《晉世寧》,言晉世之士茍偷于酒食之間,而知不及遠,晉世之寧猶杯盤之在手也。”
惠帝元康中,婦人之飾有五兵佩,又以金銀玳瑁之屬,為斧鉞戈戟,以當笄。干寶以為“男女之別,國之大節,故服物異等,贄幣不同。今婦人而以兵器為飾,此婦人妖之甚者。于是遂有賈后之事”。終亡天下。是時婦人結發者既成,以繒急束其環,名曰擷子紒。始自中宮,天下化之。其后賈后廢害太子之應也。
元康中,天下始相傚為烏杖以柱掖,其后稍施其鐓,住則植之。夫木,東方之行,金之臣也。杖者扶體之器,烏其頭者,尤便用也。必旁柱掖者,旁救之象也。施其金,柱則植之,言木因于金,能孤立也。及懷愍之世,王室多故,而此中都喪敗,元帝以藩臣樹德東方,維持天下,柱掖之應也。至社稷無主,海內歸之,遂承天命,建都江外,獨立之應也?!?/p>
元康、太安之間,江淮之域有敗屩自聚于道,多者至四五十量,人或散投坑谷,明日視之復如故?;蛟?,見貍銜聚之。干寶以為‘夫屩者,人之賤服,處于勞辱,黔庶之象也。敗者,疲弊之象;道者,四方往來,所以交通王命也。今敗屩聚于道者,象黔庶罷病,將相聚為亂,以絕王命也”。太安中,發壬午兵,百姓怨叛。江夏張昌唱亂,荊楚從之如流。于是兵革歲起,服妖也。
初,魏造白帢,橫縫其前以別后,名之曰顏帢,傳行之。至永嘉之間,稍去其縫,名無顏帢,而婦人束發,其緩彌甚,紒之堅不能自立,發被于額,目出而已。無顏者,愧之言也。覆額者,慚之貌也。其緩彌甚者,言天下亡禮與義,放縱情性,及其終極,至于大恥也。永嘉之后,二帝不反,天下愧焉?!?/p>
孝懷帝永嘉中,士大夫競服生箋單衣。識者指之曰:“此則古者繐衰,諸侯所以服天子也。今無故服之,殆有應乎!”其后遂有胡賊之亂,帝遇害焉。
元帝太興中,兵士以絳囊縛紒。識者曰:“紒者在首,為乾,君道也。囊者坤,臣道也。今以朱囊縛紒,臣道上侵君之象也?!庇谑峭醵亓晟涎伞!?/p>
舊為羽扇柄者,刻木象其骨形,列羽用十,取全數也。自中興初,王敦南征,始改為長柄,下出可捉,而減其羽用八。識者尤之曰:“夫羽扇,翼之名也。創為長柄者,將執其柄以制羽翼也。改十為八者,將未備奪已備也。此殆敦之擅權以制朝廷之柄,又將以無德之材欲竊非據也?!笔菚r,為衣者又上短,帶才至于掖,著帽者又以帶縛項。下逼上,上無地也。為裦者直幅為口,無殺,下大之象。尋而王敦謀逆,再攻京師?!?/p>
海西嗣位,忘設豹尾。天戒若曰,夫豹尾,儀服之主,大人所以豹變也。而海西豹變之日,非所宜忘而忘之。非主社稷之人,故忘其豹尾,示不終也。尋而被廢焉?!?/p>
孝武太元中,人不復著帩頭。天戒若曰,頭者元首,帩者助元首為儀飾者也。今忽廢之,若人君獨立無輔佐,以至危亡也。至安帝,桓玄乃篡位焉?!?/p>
舊為屐者,齒皆達楄上,名曰露卯。太元中忽不徹,名日陰卯。識者以為卯,謀也,必有陰謀之事。至烈宗末,驃騎參軍袁悅之始攬構內外,隆安中遂謀詐相傾,以致大亂。
太元中,公主婦女必緩鬢傾髻,以為盛飾。用髲既多,不可恒戴,乃先于木及籠上裝之,名曰假髻,或名假頭。至于貧家,不能自辦,自號無頭,就人借頭。遂布天下,亦服妖也。無幾時,孝武晏駕而天下騷動,刑戮無數,多喪其元。至于大殮,皆刻木及蠟或縛菰草為頭,是假頭之應云。
桓玄篡立,殿上施絳帳,鏤黃金為顏,四角金龍銜五色羽葆流蘇。群下相謂曰:“頗類辸車?!睂ざ?,此服之妖也。
晉末皆冠小而衣裳博大,風流相放,輿臺成俗。識者曰:“上小而下大,此禪代之象也。”尋而宋受終焉?!?/p>
——摘自《國學寶典》史部·正史之《晉書》卷二十七·志第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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