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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補充兩句
 



 

何必耗神于琴呢

紙筆可奏絕世遺響   

蘇洵走出大門,見那人身著官服,面帶微笑,手里牽著一匹渾身是汗的棕色坐騎,后邊還跟著一匹黑馬。那人姓楊名旻,字君素,自稱是雅州知府雷大人手下的一名推官。他說雷知府久聞蘇先生大名,特來相邀,請到雅州談史會文,兼論兵法。蘇洵一聽,自是喜出望外。前些年他與史彥輔游蕩四方,至多見過一些參贊、節推一類的小官,有兩次想見縣令和通判這種七品左右的官員,都因名氣不足而未能如愿,如今雅州知府派人上門延請,蘇洵能拂他的面子么?

蘇洵在棲云寺中,也曾聽子瞻說過雷簡夫的身世,他知道雷簡夫原是山林隱者,后來見到百姓受難,為此才不得已出山拯救百姓的,單憑這一點,蘇洵就覺得值得信賴,至少不是尋常的官場混混。一聽楊節推說雷太守要與自己談史會文、兼論兵法,蘇洵便想起李太白的“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兩句詩,真想接著高唱:“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當時蘇洵便將楊節推安頓歇自己喝茶,讓謝能跑和樊狗二人好生侍候,自己便回房中,與夫人商量。程夫人當然希望他去,還叮囑說:“依我看,請你談書是個幌子,八成雷太守要說兒女的事情。若他提起此事,你就應允下來。”

蘇洵笑著說:“從來都是男家先下聘書,縱是女方有意,也要托請別人作伐才是,哪有讓人家女孩子的父母先開口的?”

聽了這話,程夫人也笑了:“我只是讓你見機行事。”

蘇洵于是讓家人殺雞買酒,熱情招待楊節推一番,自己一邊陪他飲酒說話,一邊想著心事:雷太守是怎么知道我愛讀史書,還喜歡談論兵法的呢?難道他與白云道人張俞也有聯系?前些日子,蘇洵也曾向眉州知府里的人打聽過,他們說雷簡夫的先人在剿滅李順和王均兩撥叛軍的時候,都曾立下赫赫戰功,有的還做過蜀都大帥;雷簡夫又率兵打敗了西洞蠻人,他當然熟悉兵法戰陣了。想到這兒,蘇洵便與楊節推草草吃罷,然后帶上自己近日寫的文章,跟隨楊節推,跨上黑馬,去了雅州。

雅州在眉州正西一百多里,楊節推原是丹棱人士,道路特熟,加上他所帶來的馬乃是雷大人最喜歡的兩匹駿馬,行走起來四蹄生塵,山道之上如履平地,所以出了眉州向西,兩個時辰之后,就來到丹棱。蘇洵頭一回騎上駿馬,覺得比過去騎驢可要快意了許多。他遠遠望著南邊的連鰲山,心里想著自己和兒子面前的機遇。這一切是白云道人安排的呢,還是命中定數?一邊想著一邊馳馬,一會兒楊節推又告訴他,前面便是洪雅。他們在洪雅稍事休息,讓馬飲了些水,然后沿著青衣江西進,到了太陽落山的時候,便來到雅州府治所在之地——雅安。

雷知府沒在府衙里接見蘇洵,而在青衣江邊的一個幽靜的驛館里等待著。蘇洵到了館驛,楊節推先領他去洗漱一番,將一路煙塵付諸青衣之水,然后打起精神,去見雷知州。只見雷知州五十多歲,一身便裝,手執羽扇,武將風度既露諸手腳,文人氣息又溢于言表。他將蘇洵請到上座,然后雙手一揖,高聲說道:“久聞先生大名,只因公務繁忙,未能親到府上拜訪,請你遠道而來,路途迢遞,不勝辛苦。”

蘇洵平生何時見到這種禮遇?加之雷知府年紀比自己大了十多歲,他如此禮賢下士,蘇洵頓時感到受寵若驚。他急忙起身回禮,平生首次將腰彎得很低:“承蒙知府大人錯愛,蘇洵三生有幸。”

二人客氣了一回,互相簡單道明字號及身世,雷知府便稱蘇洵為“明允兄”,蘇洵只好也稱他的字,雷知府字太簡,蘇洵便在后面加個“公”字,尊稱為“太簡公”。二人說了些“天氣頗熱”之類寒喧之語,楊節推便來告知,宴已備妥。雷太守將蘇洵請到宴廳,二人觥籌交錯,三杯酒進了肚子,二人便開始縱論天下之勢。他們從北方契丹之勢消長滅裂,說到西夏之敵如何才能使之土崩瓦解,最后談到西南吐番之部如何擒之縱之。說到朝廷屈己求和之策,雷簡夫率先抨擊一番。蘇洵見他如此坦誠,便將二十多年來游歷所感和近日研讀兵書所得,一味向他傾訴;論及今后,大有舍我而天下其誰之態。二人時而激昂慷慨,時而扼腕長嘆,仿佛蘇秦與諸葛孔明二人到了一起,喝起了忘代老酒,談笑戰國至魏蜀時期千年風云。家事私情,一言不提。雷簡夫儒雅風流,既有山林之士的冷峻,又有邊關大帥的豪爽,蘇洵為之口服心服。那雷簡夫飲酒豪縱,每次舉起大白,都是一飲而盡,蘇洵只好放開酒量,與之對酹。二人時飲時談,飲到興頭之上,高聲浪語;談到意氣相投之時,開懷大笑,大有當年劉玄德與曹孟德“二德”青梅煮酒,縱論天下誰是英雄的勢頭。直到蘇洵不勝酒力,一場歡宴才罷。

第二天上午,蘇洵便將自己這兩年盡焚科舉之文之后重新寫成的《權書》與《衡論》包裝起來,請楊節推帶著他,親自到府衙拜訪雷知府。雷簡夫草草了卻公事,便將蘇洵請到座側品茶,自己去看蘇洵的文章。看到《權書》、《衡論》四字,他便大聲叫好。“天下大事,若不‘權、衡’,如何知其利弊?而凡夫俗子,怎有膽量權衡?”僅這兩句話,便讓蘇洵覺得如遇知音。

雷簡夫接著認真地看了下去。《權書》前面有個小引,是說明這篇文章寫作來由的,雷簡夫看著看著,便不禁讀出聲來:

 

《權書》者,兵書也……而我以此書為不得已而言之書也。故仁義不得已,而后吾《權書》用焉;然則權者,為仁義之窮而作也。

 

“好!說得好!明允兄,我早就以為,這‘仁、義’二字,只是儒生教弟子為人向善時的口頭教諭,而治理天下時,如若侈談仁義,沒有幾個能富國強兵而雄霸一世的。本朝摒棄武功,奉行仁義,動不動就給契丹和西夏以數十萬的‘賞賜’,美其名曰是‘仁、義’之舉,實際就像明允兄所說的,是‘仁義之窮’,沒有良策了,結果搞得國弱民窮,弊端叢生。明允兄,你這《權書》,單看用意,我便要大聲叫好啊!”

見到他如此盛贊自己的文章,蘇洵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走到雷簡夫的書案前,將一個久遭冷遇的學人心扉,向賞識他的人全然展開。“太簡公,你看,我把《權書》分為上下兩部,上部講《心術》、《法制》、《強弱》、《攻守》和《用間》五個部分。‘心術’就是心定,要用心計,這是《權書》的主要部分。過去的儒者,把仁義擺在前頭,作為幌子,卻將心術掩藏起來,還美其名曰這樣是有‘城府’。我認為心術就是心術,是治理天下和對抗敵國的一種法術,何必不把它說出來作為‘陽謀’而使用呢?過去提起心術,便是‘陰謀’,只能在不見天日的地方想一想,或鬼鬼祟祟地說。我卻把‘心術’二字,公然講了出來。‘法制’一章,也很重要,沒有法制,令不行,禁不止,天下必將大亂。而‘強弱’之論,不僅在于知己知彼,還要善于把自己的弱勢化為強勢,將敵國的強勢變作弱勢,這樣才能做到不戰則已,戰則勝之。‘攻守’一章,講的是要出奇兵,不能一味死守戰陣。北方夷狄,從來不講戰陣,所以漢武帝時大敗匈奴,全是奇兵致勝。最后‘用間’這一部分,是說不要恪守仁義,對契丹和西夏,以及高麗等國,要使用‘離間計’,讓他們自相殘殺,然后我大宋在后坐收漁人之利。太簡公,蘇洵一介書生,在你這個大帥面前談兵,猶如班門弄斧,請您不要見笑!”

雷簡夫全神貫注地聽著蘇洵介紹,他一邊聽著,一邊點頭稱道。等到蘇洵說完,他便稱贊道:“明允兄,你不僅見解深刻,為人也很直爽。像對敵國使用離間計這種說法,白云道人張俞十年前曾向皇上提過,可惜朝廷沒有采納。你比張俞更進一步,坦言撇開仁義而用權術、心術,此語出自內心,源自正氣,真讓我對你敬重有加。只怕那些儒者文臣,會以為你的話離經叛道,會指責于你啊!”

“離經叛道?什么叫離經叛道?經天緯地之策才是‘經’,國富民強之法才是‘道’。天殘破了不能補救,地分裂了不能縫和,那種‘經’還不‘離’去,不是作繭自縛么?國家弱得連西夏小小蠻國都來欺負,百姓窮得連肚子都吃不飽,這種‘道’再不‘叛’了,豈不是自欺欺人?如果說我的這些話是離經叛道,那我就要‘離’它一回,‘叛’他一次罷了!”蘇洵說到這兒,變得慷慨激昂起來,差一點要動手拍起眼前的案子。然而他頭腦還是清醒的,他知道眼前的案子不是自己家的,對面說話的人也不是史彥輔,所以就沒動手。

聽了這話,雷簡夫從心底佩服蘇洵的勇氣。“痛快!說得痛快!明允兄,你真是王佐之才!若使你生于戰國之世,你便是蘇秦、孫武;若使你與項羽劉邦同時,張良、陳平又何足道哉!來,讓人拿酒來,我要與明允兄就在這兒痛飲一杯!”

蘇洵見雷簡夫竟然要在衙門大堂的文書大案前與自己飲酒,不禁對他的舉止也大為折服。他喝了一口水,然后說:“太簡公,《權書》的下部,舉的是孫武、子貢、六國、項籍和漢高祖的例子,來說明權術、心術等的重要,請大人慢慢看來,多多賜教。”

“賜教不敢,看嘛,不能說看;我要沐浴焚香拜讀才是呢!呃,明允兄,你這句話寫得好,比喻得好生動啊!”他用手指著《權書》中“心術”一段的末尾,又念了起來:

 

善用兵者,使之無所顧,有所恃。無所顧,則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則知不至于必敗。尺棰當猛虎,奮呼而操擊;徒手遇蜥蜴,變色而卻步,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將矣。

 

念完之后,他手指著這段文字對蘇洵說:“人拿著一根短棰,便可去與猛虎搏斗,而徒手時遇到蜥蜴都會害怕,這是人之常情。這說明一要持有武器,二要心有準備。知道人之常情的人,才能領兵打仗,決敵致勝。明允兄,你這個比喻寫得好啊,那些專門從經書中找典故的人,如何寫得出這種文章?”

蘇洵見他夸贊的是這段文字,酒還沒喝呢,面上便微微紅了起來。“太簡公,不瞞你說,明允這兩句話,還是從犬子那兒學來的呢。”

“什么?你家公子也能寫出這樣精辟的語句?哪個兒子?他怎么寫的?”雷簡夫一問便問了一大串兒。

“我的大兒子,名叫蘇軾。他十來歲的時候,我讓他試作《夏侯太初論》,他便寫出了‘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不失聲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無變色于蜂蠆。’這樣的句子來。我這個比喻,就是從他那兒學來的呢。”

雷簡夫大吃一驚:“沒想到你的公子會如此出息。前幾天我在連鰲山見到了他呢。”

“太簡公,你見到他了?”

“見到了。恕我直言,我覺得你的公子不太英俊,也沒有勇武之力,我只覺得他有些悟性,適合學道,沒想到他的文思如此敏捷。”雷簡夫說。

“太簡公,您說得對。我這個軾兒啊,從小便隨天慶觀的道人張易簡讀書,后來一直喜歡山林。可他的見解,有時我都趕不上呢。”蘇洵說。

雷簡夫顯然不知道張易簡是何等人物:“明允兄,你有這樣聰明的孩子,就應該讓他考進士,為國效力,怎么可以把他放在山林道院中呢?”

“他自己愿意去,白云道人也說這是他的造化。所以我就把他送去了,沒想到太簡公您的兒女也在那座山上。”

這時已有人把酒菜端了上來,雷簡夫示意蘇洵自便,自己仍侃侃而談:“我叔祖為成都大帥的時候,就喜歡修造寺觀。本人年輕時在終南山隱居,頭戴鐵冠,下跨黃牛,長安之人,都以為我是神仙。白云道人應詔赴京,勾臺符從峨嵋山下來送他,兩個人專到終南山找過我,我曾勸說他們,莫管國事,不妨云游。結果白云道人就沒做官,繼續隱居。可是自那以后,長安卻連年大旱,皇上便命長安京兆府尹修復漢時的三白渠。我看到那幫子貪官污吏實在沒有能耐,他們驅趕著長安六縣數十萬百姓,都快把秦嶺的樹木砍光了,也沒能蓄住一點水,于是騎牛下山,幫他們把渠修好了,水蓄住了。沒想我一動凡念,便覺民生多艱,一旦出手,便是難以抽身,于是在官場上浪跡多年。雅州蠻兵動亂,朝廷派了好幾個要員都束手無策,張方平大人便推薦我來這兒,區區蝥賊,何足道哉!當時我要知道明允兄就在眉州,我就把你也請來,也讓你小試牛刀,順便立點軍功,也博個出身,省得再去參加什么科舉!”

蘇洵聽到這兒,真有些像久遭冷遇的蘇秦到了齊國,眼見著齊楚六國帥印擺在面前一樣,心情激動不已。“太簡公,有你這句話,蘇洵便心滿意足了!來日方長,只要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就請太簡公隨時召喚,蘇洵定當鞍前馬后,盡力報效。來,干上一杯!”

雷簡夫舉起杯子,與蘇洵碰了一下,然后一飲而盡。他咂巴了兩下嘴,然后說道:“明允兄,這年頭,要想做出濟世之事、驚人之舉,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啊。就拿我自己來說,我迫不得已廁身官場,放棄了山林的閑情雅致,卻也失去了許多山林朋友。白云道人和勾臺符等人,從此便說我前后不一,表里不一;還說我口上勸別人莫管世事,有了好官自己卻要出山。我當了知州,要給他們修建道觀,他們不僅拒絕,還要羞辱于我。難啊!所以我就只好承繼先人之志,多修建些寺院。正好賤內與小女等人,仍是喜愛山林,便讓她們在城市山林之間自由往來。我們因此而相識,也是緣分呢。”

“太簡公,你是將門世家,理應為國為民,做些大事。小弟我徒有雄心,屢試不中,只好在浪跡天涯之后,回到家中著書立說。太簡公能夠一展平生抱負,這是人生幸事,也是國家幸事、百姓幸事,怎能以區區山林之情論之呢?即便是白云道人,他也不是滿腹韜略,要寫兵書嗎?如果皇上當年重用了他,也許他成了狄青那樣的邊關大帥,沒法再于青城山上討清閑了呢!”蘇洵說的,完全是心里話。

“明允兄,你的見識不同凡響,可惜你懷才不遇,沒有得到朝廷重用。你應是個流芳千古的人物,你的才氣,更多的是在文章上。雅州是個彈丸之地,在這兒,你最多做個幕僚,沒多大的出息。要在成都和汴京,憑你的文章,沒有幾個人能與你爭鋒。你若做個府學教授,可能也是成都府的第一塊招牌。這樣吧,我給你修書一封,前往成都,去見蜀川諸郡安撫使田況大人。田大人是我的上司,如他能向朝廷舉薦你,那他的話比我管用得多;他要辟你為府學教授,朝廷肯定也會同意的!”

蘇洵聽了這話,激動得難以再坐,于是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太簡公,蘇洵承蒙厚愛,誓當以死相報!”說完這話,蘇洵便單膝跪下,給他施以重禮。

“使不得,使不得!明允兄,你我兄弟相稱,豈能如此?吃完飯后,你先到館驛之中歇息,準備準備,待我將書信寫好,便讓楊旻陪你前往。”

蘇洵見雷簡夫矢口不談兒女之事,更沒有居高臨下之意,心中不由感激頓生,他心中想到:此時我若不說,還讓人家太守主動給女兒提親么?到了飲酒吃飯的時候,他便早到一個機會,對雷簡夫說:“太簡公,小弟還有一言,不知該不該說。”

“明允兄不必客氣,有話盡管說來。”

“太簡公,犬子軾兒在棲云寺中,蒙您和夫人及令愛款待,讓我感激不盡。我到山上去看兒子,也見到令愛,令愛賢淑大方,知書達禮,而且身懷絕技,是個奇女子呢!軾兒愚頓,與令愛在一起隨便說笑,有時未免不講禮節,如有不周之處,還請太簡公和夫人見諒。”蘇洵繞了許多彎子,還是不好意思把心里話說出來。

“明允兄,這話你就說得不妥了。小女雷青,自幼便與我呆在山林里,整天鹿跳猿行,不講女孩子的禮數。她母親不會調教,我也沒有心思管她,恐怕他與令郎在一起,少不了讓令郎受委屈呢。”雷太守還是不談嫁娶二字。

蘇洵是個有話憋不住的人,到了這個時候,他就直來直往了。“太簡公,恕我直言:如若令愛還沒有許配人家,那我就代軾兒求親,不知大人是否嫌我身為貧民,會辱沒您的女兒?”

“哈哈哈哈!你說的是哪里話?小女并沒許配人家,如得令郎為婿,老夫是求之不得呢!我觀令郎有大器之姿,只怕小女生性頑劣,年齡又長于令郎,只怕小女難以配得上他呢!”雷簡夫說得誠懇有加,毫無做作之態。

“哈哈!要是這樣,那就是樁美事了。太簡公,我意已決,今天就定下,要聘雷姑娘做我的媳婦!下次再來,我要準備一些聘禮,順便把二人生辰八字,合起來看看!”蘇洵笑著說。

雷簡夫看了看他,突然將話題一轉:“明允兄,聽賤內說,你的小公子雖然只有十三四歲,好像也很聰慧。也許是我酒喝多了,你全當我亂說:我的二女兒雷紅,如今十歲,她不像雷青那樣頑劣,喜歡讀書認字。她隨母親正在后衙,我喚她來,讓你看看如何?”

蘇洵趁著酒興,大聲叫好。雷簡夫便命人把雷紅叫了過來,蘇洵一看,只見那雷紅貌如其姊,也是眉目清秀,只是年紀尚小,見到陌生人便羞怯怯的,顯得比她姐姐更為文靜。蘇洵大喜過望,舉起杯子便與雷簡夫猛碰一下,爽郎地說:“好!太簡公,我有二子,配你二女,真是天作之合!”

“哈哈哈哈!”雷簡夫大笑起來,將酒一飲而盡。

過了一會兒,雷簡夫若有所思地說:“明允兄,令郎年方十六,婚娶之事可以等待。只是小女十八歲了,已到出嫁之齡。既然你我要結秦晉之好,我便把她接回城中,好好調教。我想把兩位令郎也請到雅州,讓他們在府學里面,先熟悉科舉文章;待令朗年歲稍長,便為他們辦了終身大事,然后一意參加科舉,博個出身。而你我二人,也可在一起談古道今,縱論天下,不知明允兄意下如何?”

蘇洵看了看雷簡夫,不些不好意思地說:“如此討擾,蘇洵有所不忍。”

“哈哈哈哈!你我兄弟一般,還說什么討擾不討擾的,豈不是太見外了么?前一陣子,我在雅安的清衣江旁,修建了一座亭臺,本想作為我臨水讀書練筆之處,既然如此,我就把它命名為‘雙鳳堂’,讓兩位公子在那兒安心讀書,你看怎么樣?”

蘇洵一聽,撫掌而笑。“太簡公,你還不知道呢!我聽小兒說,當初他們兩個與令愛相識之時,正因一曲《鳳求凰》。看來他們是天作之合呢!”說完便把子由回來學舌的話,有聲有色地說了一遍。

“哈哈!真是天意!卓文君所在的邛州,與我的雅州、你們眉州都是近鄰,三足鼎立。看來又有一輪新的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事情要出現呢!”雷簡夫大聲說道。

蘇洵也跟著大笑,二人開懷縱飲,談笑風生,從中午飲到深夜,直至全都酩酊大醉,方才散去。

 

第三天一大早,蘇洵便在楊推官的陪同下,去了成都。沒想到益州大帥田況見到蘇洵之后,與他談了半日,他卻不喜歡蘇洵的兵家縱橫學說,于是擺酒設宴,與他寫詩唱和。這下子可難為了蘇洵,他像鴨子被趕上架子一樣,竭盡所能,寫出一首表達心愿的詩來,呈給田況。

田況來過紙來,只見蘇洵寫的是首五言古詩,文字甚為古拙,田況一邊看著,一邊在心里用自己的話把那詩串了起來,龍吟不妨將蘇洵寫的,全部錄于下面,以便讀者看到蘇洵此時的心思和作詩水平,同時也看看田況大人是如何理解的:

 

上田待制         蘇某向田大人表達志向的詩

 

日落長安道,       太陽照耀在古城長安大道上,

大野渺荒荒。       田野里一派空曠地老又天荒。

吁嗟秦皇帝,       值得贊嘆的是古秦國的皇帝,

安得不富強。       有了這廣闊天地怎能不富強

山大地脈厚,       山川博大雄偉土地肥沃得很,

小民十尺長。       普通民眾身體壯高有十尺長。

耕田破萬頃,       耕作種植的田地超過一萬項

一稔粟柱梁。       一季所收的糧食便能堆滿倉。

少年事游俠,       那里的少年自小就近玩游俠,

皆可荷弩槍。       個個腰帶硬箭還善于舞長槍。

勇力不自驕,       他們勇武有力卻不驕縱胡來,

頗能啖干糧。       需要吃苦受難時便能吞干糧。

天意此有謂,       既然如此上天便要考驗他們,

故使連西羌。       故意使這兒緊挨著番族西羌。

古人遭邊患,       古時人便經常遭受紛爭之患,

累累斗兩剛。       爭奪廝殺頻繁現戰地斗兩強

方今正似此,       今天大宋與西夏形勢也一樣

猛士強如狼。       猛士風起云涌好像是西北狼

跨馬負弓矢,       他們跨駿馬背弓箭左沖右突,

走不擇澗岡。       狂風如席卷不管深澗與山岡。

脫甲森不顧,       鎧甲脫落了森森槍林也不懼,

袒裼搏敵場。       光著膀子也要沖進敵人中央。

嗟彼誰治此,       可嘆他們如此剽悍誰能統領?

踧踧不敢當。       溫良恭儉讓的庸官無法擔綱

當之負重責,       到這兒當郡守責任特別重大

無成不朝王。       不能立大功便無以朝見君王

田侯本儒生,       益州太守田大人本來是儒生

武略今洸洸       可他文韜武略齊備胸如海洋

右手握麈尾,       他手握麈尾就像武侯諸葛亮

指揮據胡床。       憑據胡床指揮若定毫不慌張

郡國遠浩浩,       雖然那里距離汴京路過遙遠

邊鄙有積倉。       可邊境上卻積聚著許多囤糧

秦境古何在,       古老秦國的邊境今天還在么

秦人多戰傷。       秦國勇士許許多多都已傷亡

此事久不報,       這種沙場戰報已經好久不聞

此時將何償。       殺敵許國的心愿何以得一償?

得此報天子,       但愿以身許國之情能報皇上

為侯歌之章。       我先給田候爺獻上頌功詩章

        

蘇洵之所以這么寫,是因為田況在來成都之前,做過陜西宣撫副使(相當于今天西北軍區副司令員),還在秦州(今天水一帶)、成州(今成縣一帶)渭州(今平涼一帶)當過知州,在這個時期,遇到一些軍士叛亂,田況軟硬兼施,曾經招降過兩千多名叛卒,并把其中四百二十九名頑固不化者統統活埋了,朝廷獎賞他的功勞,才將他升作成都的邊關大帥。蘇洵覺得他的這種“軍功”不好直接贊揚,便把秦州人強悍兇勇的性格說了一番,詩里到底是稱贊田況的武功,還是在表明自己有領兵作戰的大志,已經含混不清。田況見他的贊語不能讓自己心里特別痛快,詩歌也寫得古不古、今不今的,用典也不太恰當,比如“踧踧”二字,《論語》本來不是這樣說的。他看了看這位壯年書生,心想他學問并不怎么樣,詩寫得也不好,可能就是因為喜歡談些兵戰之事,雷簡夫才看上他的,于是就將蘇洵放在一邊,冷落起來。蘇洵自然知趣,便收拾行裝,返回眉州。一路之上,反復思量,覺得還是不虛此行,雖然沒能得到田況的賞識,那是自己一不擅作詩,二不會拍馬,反正能見到田大人這樣的邊關大帥和朝廷重臣,已讓自己長了見識,開了眼界;再加上雷簡夫如此看重自己,還為兩個兒子談了親事,心中還是喜不自勝。就是這樣,蘇洵高高興興地回到家中,先向夫人說完喜事,然后又一頭扎進書堆子里,毫不氣餒地讀起兵書,躊躕滿懷地再寫文章。

 

子瞻依然在棲云寺里讀書,彈琴,不時地與雷青練劍學書。慢慢地,他拿劍的樣子稍微像點樣子,不過還是學不成套路,舞上幾個回合,便想不起下邊的招式了。別說與雷青對陣,便是香云,他也打不過。倒是他的琴法,比過去又有很大長進。雷青寫字也沒多大長進,琴彈得也是愈來愈加動聽。二人畢竟一男一女,長時間耳鬢廝磨,難免有些接觸。尤其是你教我學持劍,我示范如何執筆,兩個人的手,免不了偶爾接觸。剛接觸時,二人都有一種顫栗的感覺,于是馬上就分開了;可是后來他們竟很迷戀那種感覺,不知不覺,接觸就多了起來。雷青的妹妹很多,她在家中經常抱著妹妹們玩兒,可自從觸到子瞻的手,便覺男孩子的氣息與女孩子原來大不相同,好像有種溫暖的感覺,直向心中襲來。而子瞻自從不能再與姐姐親近之后,從心里到肌膚,一直都有些饑渴的感覺,因此也極想與雷青多親近些。每當這時,香云總會知趣地躲開,讓他們獨自呆在一起;而謝能跑或者樊狗狗他們不論是誰,只要大爺不叫喚,從來都是躲得遠遠的。

然而子瞻發畢竟清醒,他知道孔夫子等圣賢們再三提醒的“男女授受不親”和“男女之大防”肯定有道理,何況雷青比自己要大兩歲,因此他總要把握分寸。但雷青身上那種女人氣息,不時地吸引著他向她靠近。有一次他從后邊去幫雷青把筆拿穩,讓她不要劃圈圈,從雷青的肩上往下看去,他竟發現雷青胸脯如此之高,好像快要從束胸之中掙脫出來一樣。當然,雷青的那兒并沒有掙出,可以子瞻自己的心,竟快從胸口跳了出來——剎那間,他的手不聽使喚了,竟然把雷青手中的筆按到紙上,弄出了一個大大的黑疙瘩。

幾個月來,子瞻呆在連鰲山上,既是異常開心,卻又心驚膽顫。他將帶來的史書又讀了一遍,各式書體再寫一番,覺得這些趣味索然,唯有與雷青相對撫琴,最有意思;撫完琴后,依然是教她練字,或向她學劍,或說一些有趣的事情。說話風趣,這可是子瞻的拿手好戲,他把在天慶觀中看來的《笑林》故事,還有自己編的許多“不得”,揀女孩子聽起來不會臉紅的,一一說來,時常讓雷青和香云二人把腰都笑彎了。

雷青所擅長的,只有她的劍法。她覺得子瞻的劍法依然不能長進,有一回便開玩笑似地對他說:“子瞻,既然你執劍如筆,我就給你做一個劍一樣長的筆來,讓你拿來試試,會是什么樣子?”

子瞻聽了,便笑道:“只要你能做出,我就可以舞上一番,至少能寫出斗大的字來,你信不信?”

雷青說做就做,她領著子瞻回到山堂之內,把準備放在廚房里拖地用的新拖把拿了出來,用剪刀在周圍剪了幾下,果然像個筆的樣子。她把這只大“筆”拿來了出來,交給子瞻說:“大筆做好了,你舞去吧!”

子瞻操“筆”便舞,路數自然劍不像劍,筆不像筆。舞了幾下,他便笑著對雷青說:“姐姐,光有大筆還不行,你要給我多弄些墨來,看我給你寫幾個大字!”

“那還不容易?香云,你把老爺留下的墨,放在大盆里泡開了,然后送到后山來!”說完此話,她便讓子瞻扛著大“筆”,自己拿過一根練功用的繩子,奔向后山。

二人來到山的西南面,見到一塊高達四五丈的峭壁。向上望去,崖壁像刀削一樣,整齊平滑,發出青幽幽的光來,好似有人特意打磨過,正好寫字。只是此崖奇陡無比,別說猴子難以攀援,可能連小鳥也無法在上面落腳。

雷青指著峭壁對子瞻說:“子瞻,你能把‘連鰲山’三個大字,寫到上面么?”

子瞻向上看了看,陽光從天空中的樹葉之間直射下來,頓時頭暈目眩。他訥訥地問道:“你要我在這上面寫字,豈不是要我的命?”

雷青卻有辦法:“我把繩子拴在你的腰間,上面系在崖頂大樹之上,你用雙腳蹬著石壁,像蜘蛛一樣,把字寫在上面。”

子瞻以為她說著玩呢,便笑道:“那你先做一次,給我看看,若無危險,我便學著你的樣子,把字寫出來。”

雷青說了聲“好”,自己便從側面爬到崖頂,將繩子一頭拴在樹上,一頭系在腰間,然后手拉繩子,順著峭壁向下跳動,果然像蜘蛛一樣,腳蹬石壁,上下左右,跳動自如。等到雙腳移到石壁下方,她便不再動了,手握著繩子對子瞻說:“你看,這繩子長得很,中間拴在樹上,一頭系在你的腰上,你拿筆寫字;另一頭系在我的腰上,我給你端著墨盆。怎么樣?”說完,她便順著繩子,蜘蛛一樣爬到崖頂,收上繩子來,在每隔一丈遠的地方各打一個結,以便屆時手可在那兒用力抓住,不往下滑。然后又順著另一根繩子滑了下來。

子瞻剛才看得眼花繚亂,心中對雷青既是擔心,又是佩服,也就忘記了害怕。其實子瞻生來膽子就不小,加之爺爺從小就練他,有了雷青剛才示范,便覺得并不太難,而且想著這樣寫字,可能非常好玩,于是就跟著雷青,從崖側爬上崖頂。當他到了崖頂,再往下看,只見下面其深無比,好似萬丈深淵,便嚇得雙腿一齊抖了起來。“不行,不行,我害怕!”他拉著雷青的手,哀求著說。

這時香云提著一個大口的罐子,里面半罐子泡好了的墨汁,走到崖下。一見子瞻嚇成這個樣子,香云便蹲在地上笑了起來。

雷青見子瞻面色發白,也笑了起來。“怎么?沒這個膽子了?你不要說,要練就琴心劍膽么?自己都答應了,卻要食言?”

子瞻求他說:“好姐姐,饒了我吧,我在下面為你端墨,還是由你寫罷。”

“不行!別說我的字寫得不好,就是寫得好,也得你來寫!”說著,雷青便把他拉到身邊,一手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就把繩子往他腰間拴。

子瞻掙不過他,只好“哎——哎”直叫:“不行,不行!你要是硬把我拴著,我的腿腳都是抖的,站都站不住,貼在石壁上,像壁虎一樣,壁虎也會寫字么?再說,我一只手拉著繩,另一只手拿著那么大的拖把,不,那么大的筆,肯定是哆哆嗦嗦的,即使寫出來字,也是彎彎曲曲的,連壁虎的腳印都不如呢!倒不如你寫得好了!”

雷青覺得他說得有理,便把子瞻放開了,自言自語地說:“難道就寫不成了?”她再往下看了看,突然來了主意,她對子瞻一笑,然后說道:“我把繩子系在腰間,抱著你的后腰,一同下去,讓你來寫,讓香云拉著另外一根繩子,替你提著墨罐。我們兩個女人,如此等候著你寫字,你再要寫不出來,索性以后你叫我們哥哥、弟弟,我改叫你妹妹、香去叫你哥哥算了!”

子瞻聽了這話,一下子臉憋得通紅通紅。“胡說!你們如此小看我,我就是摔死在崖下,也要寫出來!就按你的說法,來罷!”

雷青見請將不如激將,甚是高興,她不再猶豫,扯過繩子便往自己腰中拴,拴好之后,用力地扯了扯,覺得拴得很牢,便招呼子瞻道:“快點過來!”

子瞻向遠處看了看,見除了香云之外,四周并無一人,而且香云也已爬了崖頂,把繩子系到了腰間,他再想后退,已沒余地,只好硬著頭皮說道:“來就來,不就是寫字么?”手持“大筆”,走了過來。

就這樣,雷青一手抱著他的后腰,一手慢慢放開繩子,雙腳踏著石壁,從懸崖上面往下,一步一步地滑落。子瞻嚇得閉上眼睛,什么也不敢看。

雷青向下騰跳了幾下,便到了第一個繩節。她叫道:“好了,快點醮墨,也第一個字!”

子瞻睜開緊閉著的雙眼,發現自己已被雷青雙手抱在腰間,到了懸崖邊上,而香云則提著墨罐,到了自己下邊。他心有余悸,用手拉了拉繩子,那繩緊緊的,這才稍微放心。他急于做完這件冒險的事情,便將“大筆”往右下方的墨罐里醮了醮,準備寫字。

此時雷青卻說:“慢,讓我把位置站對了!”說完抱著子瞻,向左輕輕挪了一下,讓子瞻處于中間。

子瞻覺得她挪得正是地方,于是腳蹬石壁,雙手抱“筆”,在石壁上奮“筆”疾書,很快就寫好了一個大大的“”字,足足有一丈多高。

雷青見了,連聲叫好,然后用一只手抱住子瞻的腰,另一只手抓住繩子往下滑到另一個繩結,又往左邊移了移,口中還提醒子瞻道:“‘’字筆順太多,你要把墨焅得干一些再寫!”

子瞻此時心里已經沉穩下來,便如她所說,把“筆”在已挪到右下方適當位置的罐中焅了又焅,先將上邊扁扁的“”字頭寫好,然后再次蘸墨,準備再寫下邊的“”字,可他又覺得山崖很高,不如將“鰲”字換個寫法,底邊寫成“黽”字,可能更有氣勢,于是又去罐中焅墨。這時他和覺得自己背后有堆軟軟的東西墊著自己,把自己的后心墊得暖暖的。他不由自已地放慢了速度,想在雷青的懷里多呆一會兒,于是手中的“筆”便慢了許多,尤其是寫“”的尾巴時,居然用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雷青好像覺察到了什么,她的臉一下子變得緋紅。好香云在下面看不到,她便咬著子瞻的耳朵說:“你真壞!再不快點些,我就把你扔下去!”

子瞻也不好意思起來,他急忙將“筆”收好,然后找個借口說:“你挪一挪地方啊,不然的話,我把兩個字寫到一塊兒去了!”

雷青也忘了挪腳,經他提醒,才又向下滑去,滑到第三個結的地方,讓子瞻寫“山”。其實山字非常簡單,子瞻平時總是三筆當作兩筆寫,右邊一豎,以勾帶過,可今天他卻像不會寫這個字一樣,將筆在罐中焅了好半天。

雷青這時也希望他的筆焅得應再慢一些,甚至希望香云所處的位置不要那么適中,甚至還盼著香云一不小心把墨罐兒摔碎了,回去另泡一罐兒墨。

然而香云此刻卻難以領會他們的意思,她索性跳到崖下,雙手把墨罐兒舉在頭頂,舉得穩穩的,正好在子瞻的“筆”所能夠得到了地方。

子瞻沒有理由再多耽誤時間,只好操起“筆”來,將那大大的“”字寫完,寫字速度如老鱉爬山。然而再慢也有寫完的時候,他停下筆來,真恨不得施個魔法,讓那“”字立即消失,然后自己再寫上一千遍,一萬遍!

這時在下邊站著的香云漸漸明白他們為何磨磨蹭蹭,她將墨罐兒放在地上,自己禁不住蹲在一邊,吃吃地笑了起來。

子瞻聽到笑聲,才明白自己心思已被香云看穿,再著眼看那“”字,右邊的一豎已被他停滯的筆拉得好長,都快不像“”的模樣了。這時香云的笑聲更大起來,子瞻有些生氣,索性將“筆”對準地上的香云,用力一扔。

香云聽到動靜,急忙躲閃,哪還來得及呢?那只巨“筆”順著她的胸前滑了下去,掉到墨罐之中,只聽“嗒”地一一聲,黑墨飛濺,香云大叫一聲,此時她的身上臉上,哪兒還是‘香云’?分明烏云片片,斑駁陸離。

雷青不知下面出了什么事情,急忙用右手抓住子瞻的手,將他放到崖下,看他腳將沾地,才把手松開。這時再低頭看看香云,她像個黑猴的一樣,除掉眼睛,滿面皆黑,雷青也不禁咯咯咯咯長笑起來。

雷青這時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生氣地對子瞻說:“你腰中有什么東西?硬硬地,把我這兒都硌痛了!”

子瞻一下子被她說得滿面通紅,他急忙將母親給自己的那塊玉珮解了下來。“姐姐,你說些什么啊?你看,這是母親給我的玉珮,是它硌著你了!”

雷青一把將那玉珮奪了過去,看了又看:“哇!好漂亮哇!子瞻,能將這個玉珮送給我么?”

子瞻高興地點了點頭:“行,行!”說到這兒,他頑皮地笑了笑,然后將嘴巴貼到他的耳朵邊,悄悄地說:“我母親說了,這個東西,只能送給我的媳婦!”

雷青聽了,臉一下子全都紅了,她轉過頭來,舉手便要打他。

子瞻急忙跑開,一口氣跑到山坡下邊。

雷青與香云收拾妥當,也走下山來。雷青臉還是紅紅的,可她卻將那塊玉珮,收在自己袖中。

香云當然知道他們剛才說了些什么,為了換個話題,她突然叫了起來:“小姐,公子!你們看,那三個字可真大啊,不知道的人,準以為是神仙寫的!”

子瞻與雷青回過頭來,從山下回仰觀,只見晴空之下,“連鰲山”三個大字,各有一丈多高,形同屋宇,如鐫似刻,連綴崖上,映日奪目。子瞻發現,盡管那個“”字拖泥帶水,仍不失為一幅杰作,于是他高興得忘乎所以,在山間手舞足蹈。

 

這天夜晚,月光皎好。子瞻躺在床上,又是難以入夢。白天的情形回環腦海,他越想越是興奮。他覺得此生此世,能在棲云寺讀書,能與雷青在一起,是他最開心的時刻,開始就像當年和爺爺在一起時一樣,無拘無束,歡樂無比。而到了眼下,卻覺得又是另一番情景,隱約之中,又覺得這些都像冥冥之中,有人安排好了一樣。初見雷青的時候,他覺得她很莽撞,也很直爽,說話時侯還喜歡眩耀。可是慢慢相處,他愈來愈覺得雷青沒有刻意為之,一切都是出于自然。白天他與雷青在山間玩耍的時候,有時兩個人都累了,隨意躺在山坡上,他覺得雷青便是男人,像自己的哥哥一樣;而雷青也把他當弟弟看待,未有男女之間非分之想。子瞻自己也難以置信,過去看唐人傳奇之中,還有小時候聽的牛郎織女的故事,都是男女相見,總要眉目傳情,而自己與雷青,竟沒一點邪念,真是不可思議!可是后來兩人接觸多了,便不同了,雷青身上那種溫馨氣息,就像一把勾魂劍,總把自己引向她的身邊,尤其是她那細細的腰肢,襯著高高隆起的胸脯,就像秀水與青山重疊在一起,子瞻只想沉溺其間,哪怕在那兒會昏死過去,子瞻也覺得會像進了天國一般。可不是么?白天在峭壁之上書寫“連鰲山”三個大字時,子瞻便覺得那是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事情!再想到自己把母親給的那塊玉珮也給了雷青,心里更是吃了蜜糖一樣,洋溢在幸福之中。

想著想著,不知時間是二更還是三更,子瞻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四處奔涌,哪兒還能入睡?

正在這時,他突然聽到屋后傳來琴聲。那琴聲低回窈渺,時斷時續。子瞻一驚,便坐了起來。仔細辨聽,只覺音如天籟,響在樹梢;又如微風拂過山間,引得洞竅悲鳴。子瞻知道這種聲音,決非雷青所奏,于是披衣而起,尋聲搜尋。來到院中,那聲音稍大起來,觀樹梢,辨風向,分明琴音來自后山。后山便是鰲頭,難道是那把雷琴,又在發出異響?子瞻心有所觸,便輕輕打開院門,踏著如水月光,走向后山。越走琴聲越大,漸漸已有撥彈之跡。子瞻已熟此路,三步兩步來到后山,遠遠便見琴臺之上,有一人影,手持一琴,輕撩漫拭。子瞻此時已顧不上聽他的曲子,急忙拾階而上,三步兩步來以那人面前。到了跟前,他大吃一驚,原來那人滿身污垢,頭發亂蓬,雙目炯炯,看著子瞻,一聲不吭,此時他雙手猛然加快,手下的聲音如雷而涌,頓時只覺天如潑墨,濃云當頭,電閃倏起,驟雨又至,虎嘯荒丘,龍吟深澤,世間萬物,水深火熱。轉眼之間,琴聲漸沓,如同斷絲。猛然一下,霹靂頓起,云破日出,神靈突現,鹿鳴鸞戲,蝶舞蜂繞。子瞻聽了,目瞪口呆。

好久之后,一曲方盡。那人停下雙手,眼前又是皓月當空。子瞻急忙拜在臺下,伏地問道:“先生何處高人,所奏是何之曲?”

那人也不答話,只是俯下身子,從石臺之下取出琴盒來,子瞻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原來那人所用之琴,就是他藏在那兒,沒了琴弦的雷琴!難道他的手中另有琴弦?不然的話,那聲音出自何處?

“請問先生,您是何方神人?你能奏得雷琴,定與此琴有緣,請先生萬萬賜教!”

那人還不吭聲,好像是個啞巴,只是瞪著雙眼,從被風拂動的亂發中看著子瞻。

子瞻再度發問:“先生,莫非您是神仙?那把雷琴是沒弦的,請問您如何奏出曲子?”

那人還是不吭聲,依然雙目冷對。

子瞻再也不敢發問,身上覺得有些發冷。

“后生,站起來!”那人突然叫道。

子瞻乖乖地站了起來,立在一邊。

“你問我是誰么?告訴你,我姓雷,我是雷威,我就是琴瘋子!”

子瞻目瞪口呆,想說也說不出話來。

“你問這把琴的來歷么?那我就告訴你!這把琴乃是我的先人三百年前贈給你的先人的,想來你早該悟出!只是你的先人辜負了這把琴,沒有彈出絕世佳音。你可以毀了這琴,可你卻不能將他丟棄!帶著它吧,離開了它,你將一事無成;有它在身邊,你會奏出稀世之音!”

“可是先生,這琴已然沒了琴弦,我用它彈不出曲子。”子瞻漸漸能夠分辯。

“你想學我嗎?彈琴彈成了瘋子?對你來說,紙便是琴弦,筆便是彈撥之物,紙筆也可奏出絕世遺響,何必非要在琴上再耗心血呢?”

“先生,您的話,子瞻定會切記于心,這把琴,我也會終生帶在身邊。只是路途漫漫,我將何處而去?”

“帶著這琴,隨緣而適,隨遇而安。只有一點,你要遠離雷家,除非雷家的人前來找你,你不要再靠近雷家的人。不然的話,你會和你祖先一樣,抱恨終生!”

“那,先生,可我覺得雷青姐姐她……”

“什么雷青、雷紅的?雷青與雷琴,只有輕微之差,難道你還不明白?”雷威吼道。

子瞻翻然醒悟,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這時那雷威卻起身而去,腳步歪歪邪邪,一如瘋子,消失在山下。

子瞻抱起那把雷琴,如同夢游一般,回到臥室之中。從此那琴再也沒有發出聲響,一直靜靜地躺在匣中。

 

第二天早晨,當值的樊狗狗發現他的“大爺”變了,變得沒精打采,飯也不想,茶也不思,只是怔怔地在那兒發呆。狗狗以為他病了,摸了摸他的額頭,冰冷冰冷;問他話,他也不說。狗狗急得直想一頭鉆到桌子下邊。沒想到他一低頭,腦袋卻被案子磕了一個大包。摸了半天腦袋,狗兒突然開了竅,他大聲責罵自己說:“你這個沒腦子的狗狗,你的記性哪兒去了?你白白娶了小喇叭,要是她在這兒,她早就去前邊的山堂,去找雷姑娘了!大爺這病,只有雷姑娘才能治好,難道你連這個都不懂么?”

樊狗狗想到這兒,轉頭向外跑去,一直跑到前山,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擺平腳步,跨進雷青山堂院門。

一進院子,狗狗也大吃一驚:原來這里來了好幾輛大車,許多人馬,像是要給雷姑娘搬家。狗狗急忙在人群中找到香云,問她:“你們這是做什么?”

香云見他如此發問,面上微微一紅,高興地對他笑著說:“我們家老爺要接小姐回家。”

“怎么?雷姑娘要走?她不是最喜歡這兒嗎?”狗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老爺派來的人說,要接小姐回家準備準備。”

“準備什么?”

“準備要給小姐成親啊!你真笨!”香云說著,面上更加緋紅起來,好像是她出嫁一般。

狗狗愣得像一塊木頭:“什么?雷姑娘要嫁人了?你不是騙我吧!”

“騙你便是小狗!”香云說著,咯咯地笑了起來,然后轉身就走。

狗狗不管她說什么狗不狗的,急忙上前拉住香云,央求似地說:“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別開玩笑了,我們家大爺茶不思,飯不想的,好像得了相思病,你快幫幫我,請雷姑娘去看看他吧!”

“咯咯咯咯!他要害了相思病,那就對了!”

“什么對了?你這個死香云,我們大爺的相思病,就是因你們家小姐引起的,你們小姐卻要嫁人,什么嫁人?不是害人么?”狗狗說著說著,便有些忿忿不平。

“咯咯咯咯!要不怎么說你是狗腦子呢?我們小姐要嫁人,當然是嫁給思她想她的人了?不到出嫁那一天,你們公子是不能再見我們小姐的!”

狗子聽著聽著,終于明白了雷姑娘要嫁的是誰,于是他騰地一跳,足足跳得有半人多高,如不是他的本事小了一些,保準他要給香云表演了一個“狗急跳墻”。

狗狗一跳一縱地跑回棲云寺中,撲去房內便對子瞻大叫:“大爺,大爺!快起來吃飯,雷青姑娘要出嫁了!”

子瞻聽了這話,忽地一下子爬了起來。“什么?雷姑娘要嫁出了?她要嫁給誰?”

“哎呀,我的大爺,您怎么也和我狗狗一樣笨?她除了嫁給你,還會嫁給誰?肯定是我們老爺下了聘禮,你就等著當新郎吧!”

不料子瞻聽了這話,反而眉頭緊鎖,“咕咚”一聲又躺下了,躺得直直的,兩眼呆呆地望著房頂,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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