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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補充兩句
 


 

沒想到那朝廷里

竟是個好玩的去處  

二子回到眉州,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天和弟弟一起埋頭讀書認字兒,不管別人的事情。巢谷覺得奇怪,這個愛說愛笑的子平,怎么突然間成啞巴了?巢谷想逗他笑,便故意弄些刀槍棍棒的在他面前晃悠,惹得同兒都要不時地抬頭觀看,可二子理都不理他。陳太初也覺得有點怪,便時不時地找出一些話題,與他論爭。話題若是簡單,二子就讓同兒與他爭去,自己仍是埋頭讀書;若是同兒爭不過太初,二子才發(fā)表自己的見解,他不說則已,一說便是一大串兒,讓陳太初嚇了一跳。陳太初爭不過他,便自己拿著一堆蓍草,到一邊算卦。看到這些,二子又來了勁,便與他談起《易經》。簡上人在這個時候,卻一反常態(tài),上前阻止,他對二子說:“子平,《易經》這玩意兒,還有算卦的事情,終是道人的事,讀書人不能迷它,太初他是道童,可以盡情地玩,可你子平與同叔兩個,要多讀些書,不能迷戀這個東西。”

轉眼到了慶歷五年,二子和同兒在天慶觀讀書三載,同兒已經七歲,二子正好十歲。古書上的字兒,同兒都已全能認得,二子更是把天慶觀里各種書籍全部讀完了。這時二子突然對詩發(fā)生了興趣,自己找來一些唐人的詩集看,還老纏著簡上人給他講詩。簡上人笑著說,寫詩我可是外行,回家找你爺爺吧。二子心想,我爹的詩就是跟爺爺學的,到了京城就被人家刷了下來,如今還在外頭飄著呢,若我也跟爺爺一樣寫那種詩,將來還不得在外飄泊一輩子?爺爺的詩固然好懂,可只是眉山老百姓喜歡,京城里的考官們,肯定不會認可的。他心里這么想,可嘴上卻不愿意說,在他的心目中,爺爺可是沒有一點過錯的!

伯父和舅舅中了進士,朝廷便讓他們全都正式當了官,舅舅就在北邊不遠的彭山當知縣,伯父則被派了個美差,做了開封府祥符縣的縣令,就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做官,據說這樣的官最容易提升。眉州這回一下子出了兩個進士,中了進士的便做得好官,州里的百姓見到這些,全都瘋了一樣,連老頭子都想扔下手中的鋤犁,去考進士。當然,進士不是誰都能考的,必須讀書才行,于是紗縠行里賣紙的多了,筆的樣式也豐富了,凡是主戶,只要能吃飽飯的,都把孩子送去讀書。為此,眉州官府還開了個學堂,連程之才、程之元他們幾個,也離開私塾到官府學堂里讀書了。

二子和同兒喜歡天慶觀,更喜歡簡上人,他們堅持不去官學,爺爺也就由著他們。只是在應天觀里學不到寫詩,兄弟兩個稍感遺憾。

就在中秋后不久,矮腳道人李伯祥突然回來了,他在外邊周游了一大圈,又來這兒找?guī)煾浮_@一回他說自己帶來了一些寶貝,拿出一看,原來是一大堆朝廷里最風行的詩書。二子一見這些就高興了,整天把頭埋到這些文章之中,只是讀著讀著,就皺眉頭。矮腳道人見了,很不以為然,他堅持說,雖然自己不是寫詩的料,可他知道,當今天下最好的詩,還是翰林學士的詩。簡上人拿過那些詩來看了又看,什么也沒說,便讓二子拿過去讀。二子看著看著,便皺起了眉頭。簡上人卻說:“錢學士的詩寫得好與不好,另當別論,既然皇上讓他在身邊起草詔書,那就說明皇上喜歡這種詩。你的父親要是能寫這種詩,說不定這回就中了進士。巢谷與太初兩個,學與不學無所謂,可子平和同叔,你們兩人是非學詩不可的,不然的話,你們中不了進士,將來就沒出息。”二子聽了,覺得師父的話很有道理,于是便認真地看了起來。

矮腳道人也不閑著,他在一旁給二子指指點點,說完這個,又拿那個。最后,他從一堆書中翻出一本《瀛洲集》,遞給二子,說道:“你們看,這個便是錢易的詩”。說著,他翻到其中一頁,用手點著說:“這首詩寫得可好呢,不知你們看得懂,還是看不懂。”

二子接了過來,只見名為《中秋夜守,讓南廳玩月》:

 

秋氣元清切,明蟾千里心。

金盤上河測,玉水浸樓陰。

閨怨有消歇,客愁無淺深。

關山今夜里,星斗共沉沉。

 

二子前后看了兩遍,若有所思,然后將那詩遞給弟弟說:“阿同你看看吧,中秋月圓之時,應是高興才對,他寫得悲悲切切的,怎么對得起天上一輪明月呢?”

同兒拿過來,也看了兩遍。他還是個小人兒,哪知里頭有多少深意?聽哥哥說悲悲切切的,便注意到其中有“閨怨、客愁”四個字,也就跟著他點點頭。

矮道人對錢學士的詩一向是頂禮膜拜的,見他兄弟二人小小年紀,居然如此說話,便驚問道:“子平,好像你對這首詩有些微詞呢。你說說看,好在什么地方,不好的又是什么地方?”

二子見他問了,就從容回答說:“李先生,這詩寫得很有學問,不愧是翰林學士的手筆。眼下我還不會作詩,只會背些古人的詩句,還有,經常聽我爺爺念他的詩。我一看就知道,錢學士的詩,確是翰林學士的詩,我爺爺的詩,只是鄉(xiāng)里老人的詩,二者一個在天上,一在在草野。今年中秋節(jié),我爺爺也作了一首詩,就四句,那詩說:‘中秋明月好,萬里少繁星。家家吃圓餅,天下共陰晴。’爺爺的詩寫得像大白話一樣,小孩子都能聽得懂。爺爺對我說,天下的中秋都是一樣的,這里若是晴天,別的地方也一樣,天下人都在一輪圓月底下,吃團圓餅,就算人不能團圓,但借著月亮,心里也就圓滿了。雖說星星少了一些,星愈少月就愈亮,讓人聽了心里就喜慶。可錢學士這詩,聽起來就覺得它與明月隔了許多。中秋月夜,不論人在哪里,只要心地光明,見到一輪圓月,就該高興才對。何況錢學士是在宮中守夜,在翰林院的南廳里頭呢?如此高貴的人,在皇上身邊,見到明月,心如明鏡一樣透亮,才讓人欽佩。可是這詩,連詩題共有四十九個字,通首不見‘月’字,只是從別的詞語里隱隱約約感到有月的存在,這就讓人覺得月是明的,可寫詩人的心里,未必明亮。若我將來寫詩作詞的,就像爺爺一樣,一開始便將明月點破了,那才有意思。您看,什么‘明蟾’啊、‘金盤’啊,這些東西若比明月好看,那世人便把明月稱作金盤罷了,為何千百年來,人們不這樣叫呢?李白詩說:‘少小見明月,稱作白露盤。’我們小孩子稱月亮是白露盤,一點都沒有裝樣子。可是錢學士好大年紀,再像小孩子一樣寫詩,總讓人覺得虛假。再如,他把樓陰里的月光稱作玉水,就像池塘里的青水被草沫沫給弄污了一般,讓人覺得難受。還有,什么閨怨啊、客愁啊,星斗沉沉啊,哪里有大男人的氣概?倒不如先生您那兩句‘夜過修竹院,醉打老僧門’,說得既真切,又實在。李先生,子平說的這些,決不是當面說您的詩好,錢學士的詩不好,子平想到哪里,便說到哪里,請您不要見怪!”

這一席話,把那矮腳道人的腳說得又矮了三分,他竟然坐在地上,一直沒能起來。

簡上人在一旁早就笑了起來,他將右手拍在矮腳道人的背上,拍得“啪達啪達”直響,然后問道:“伯祥啊,我這個小徒兒,與你翰林院的恩師比起來,又當何如啊?”

矮腳道人揉了揉眼睛,把面前的二子看了又看,突然大聲叫道:“這個郎君,是不是從月中下凡的?要不是的話,將來定是大貴之人!”說完他便拔起矮腳,又不知去向。

 

幾天之后,矮腳道士又回來了,這回他帶來兩個人,都是四十多歲年紀: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就像岷江的漁翁,坐在那兒,什么話也不說,看到簡上人,也叫了聲“師父”,然后又歸沉默。另一個人也把簡上人稱師父,他身上背著一個藥葫蘆,像個江湖游醫(yī),可說起話來,卻很是爽朗。矮道士向二子和同兒介紹說:“這位先生的家,離這兒不遠,是青神縣人士,姓史,名叫史清卿,他剛從京城行醫(yī)回來,他知道的事情可多啦,以前我給你們講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今天我把他給請來了,讓他說說朝中的大事。你們想聽什么,就直管問吧!”

一聽說史先生是從京城來的,同兒馬上想起了伯伯,于是張口便問:“史先生,您從京城來?我伯父去了京城的祥符縣當官了,您知道祥符縣在哪兒么?”

“祥符縣?我當然知道,就在汴京開封城里頭!祥符縣名字,和咱們腳下的天慶觀還有些關聯呢!”

“和天慶觀有些關聯?這是怎么回事?”二子也驚訝了,他沒想到的是,史先生說起事來如此會關聯,一下子就把伯伯所在的地方與自己所呆的地方聯起來了。

史清卿停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這要說起來話可長了。”他想了一想,笑道:“這樣吧,我給你們長話短說。本朝大宋,第一個皇上便是宋太祖,他要死的時候,將皇位傳給了他的弟弟宋太宗。這兩個皇上都很了得,用戰(zhàn)馬良弓奪了天下,只有北邊的契丹國沒有滅掉,這件事就落到了第三個皇帝、太宗的兒子真宗身上。真宗皇帝一開始認為契丹不過是小小的犬戎之國,還由蕭太后一個女人執(zhí)政,還不好打么?再加上宰相寇準給他鼓勁,于是便御駕親征了。沒想到契丹國的蕭太后甚是了得,只率十多萬兵馬,便把真宗皇帝的三十多萬大軍給擋在了澶淵。真宗皇帝派寇準與王欽若兩個到前線抗敵,寇準依靠楊令公的兒子楊延嗣,在右路軍把契丹人打得大敗;可是那個王欽若,他官至參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他到了前敵,什么事也不做,天天在大帳之中念佛誦經,請求菩薩保佑大宋平安無事,還請菩薩將契丹滅掉。你們想想看,菩薩果然有那么大的本事么?聽說你們眉州的菩薩,便被一個老爺子給砸了,他的兒子還中了進士呢,想想看,菩薩能去打契丹人么?”

說到這兒,二子和同兒全都大笑起來,他們覺得這個史清卿就和史彥輔伯伯差不多,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他。“后來呢?”同兒急忙問道。

“后來就可想而知啦,契丹軍隊一打過來,王欽若丟下菩薩就跑,契丹人一下子就圍住了澶淵,寇準和楊延嗣也被困在軍中。楊延嗣和楊家將冒死抗敵,結果身受重傷,楊家將損失慘重,才保著寇準回到大營。王欽若回來就說,皇上,不得了啦,連菩薩都在幫著契丹人,咱們還打什么?眼下最佳的方案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皇上急問:走?往哪兒走?王欽若說:長江南岸的金陵城,是南朝古都,還是南唐李后主呆的好地方,隔著大江。菩薩是泥的,肯定不敢過江,契丹人也就拿咱們沒辦法了。宰相寇準怒斥道:王欽若,你想讓皇上當亡國之君李后主么?王欽若這才止住了嘴。朝中還有一個參知政事,名叫陳堯佐,意思是天生便是輔佐堯舜的人物,就沖著這個好名字,皇上就選他當了副相。那陳堯佐是咱們蜀郡閬中人,他見金陵去不成了,便請皇帝往蜀郡跑,說成都是個避難的好地方,隔著巴山蜀水,契丹要想打進去,還不是‘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嘿!這個陳堯佐,我看他呀,也是個老犍,只配輔佐蜀主孟昶這樣的昏君,應把他改名叫陳昏佐。堂堂大宋皇帝,怎么會重用他呢?”二子憤憤地說。

“好戲還在后頭呢!陳堯佐要遷都成都,寇準當然也不同意。可是寇準是一介書生,沒了楊家將,他根本不懂得怎么退敵,何況他汴京的家里,還有好多侍妾寵姬,怎么舍得沖鋒陷陣呢?于是派出大將曹利用,到金國去講和,每年給契丹納貢十萬兩銀子、二十萬匹各色絲絹。為了面子上好看,宋室的文人們把‘納貢’二字改為‘賜予’,好像是大宋的錢財多得不得了,賜給敵人一些,請敵國再‘賜給’大宋邊界安寧。你們應該知道,朝廷每年都從眉州征去許多紗縠縐,其中有些也是進貢給了契丹人呢!”

“哎呀,這樣一來,大宋還叫什么大宋,人家契丹倒成了大契丹了!”同兒叫了起來。

“可不是么?契丹后來就改了國名,叫做大遼國了!”

“真是丟人現眼,漢唐以來,好像沒有人做出這等恥辱的事情,皇上和那些王公大臣,還能威風凜凜地回到汴京么?”二子氣憤地說。

“說得好!說得對!皇上和那些王公大臣,靠錢幣納貢,解了圍,回到汴京后,誰都不敢出門到開封府大街上轉轉。寇準辭了宰相,回家風花雪月去了,后來便被朝臣們彈劾,說他腐化墮落,一下子被貶到了衡陽,貶死在那里。王欽若和陳堯佐兩個,可舍不得把官扔了,還要賴在位子上。皇帝讓老臣王旦出任宰相,把他當個擺設。就是這樣,皇上也覺得自己面子上沒了光彩,也就不好意思再到外邊出游巡視了。王欽若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他找來一個叫朱能的宦官,讓他假造一份天書,就是在一塊絹書上寫著‘趙受命,興于宋,付于恒(真宗皇帝的名字叫趙恒);居其器,守于正,世七百,九九定’。意思就是天帝受命于趙宋,讓皇上守著國寶重器;只有大宋才是正統,宋朝可以下傳七百個世代。”

“哼哼,可笑。恐怕從堯舜禹到如今,也沒有七百代呢!”那個漁翁模樣的人,冷笑了半天,才說這一句話。

“哎,你別說,王欽若的這一招,還真靈驗。他讓朱能把天書放在承天門上,然后說自己做了個夢,夢到天書降到承天門。陳堯佐急忙隨聲附和,皇上便帶著宰相大臣一起來到承天門,一下子就發(fā)現了那卷天書。皇上高興,大臣們也樂,說這下子大宋又有了光彩,誰也別提澶淵之盟那擋子事了。皇上一時龍顏大悅,便傳令改元為大中祥符,同時也把開封府邊上那個自漢朝以來一直名叫浚儀的縣,改為祥符縣。這就是你們伯伯去的祥符縣的名字的由來,那個縣名,至今只有三十多年。”

二子聽了這些,覺得祥符縣名已是件小事,他想知道的是接下來會怎么樣,于是想了一想,便問道:“后來呢?您不是說,祥符的名字與眼前的天慶觀還有關聯么?”

“對啊!你們想想看,天書總是神仙給的,神仙都是道家高人變成的,王欽若求佛不成,轉過來求道,這回算他求準了,皇上一下子就信了,于是便要去泰山封禪,還冊封道家始祖太上老君為‘混元上德皇帝’,下詔到全國各地,每個路、府、州都要修一座道觀,名字統統叫做天慶觀。我們如今呆著的道觀,也就是三十多年前修的;你們的師父,不,我們的師父簡上人,也是后來才到眉山的!”

二子和同兒第一次知道天慶觀的來歷,不禁看了師父一眼。難怪師父從來不講這些事情,原來天慶觀的來歷,與一場騙局有關!

“子平、同叔!你們兩個也不要失望。為師當初從北面南下,本來要去峨嵋山。沒想到路經眉山,便覺此處有股清秀挺拔之氣茵蘊山間,老夫當時心有所動,便決定留在這里。你們看看,你們李師兄為了找我,一開始便上了峨嵋山,把腿鄶都磨短了許多!哈哈哈哈!”簡上人說著說著,便大笑起來。

眾人覺得他說得有趣,也都跟著笑了。

“子平,同叔!你師父在這兒呆了多年,就是等著你們,當你們的師父啊!”矮腳道人接著說。

二子和同兒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于是問道:“師父,師叔這話的意思是……”

“好啦,好啦,你們就別問啦。要問就問這位藥葫蘆吧,好容易把他請來,明天他可又要走了!”

二子想了一想,便問道:“史先生,您剛才說皇上要去泰山封禪,那可是勞民傷財的事情啊,后來皇上去了么?”

“當然要去啦!除了王欽若、陳堯佐這兩個寶貝以外,還有一個名叫丁謂的大臣,他因為曾在朝堂上給宰相寇準理順胡須而遭到天下人的恥笑,這一回他又找到了新的機會,在皇上去泰山封禪的的途中,他一直騎著馬在皇上的車駕前,用手輕輕地拍打著皇上的馬屁股。‘溜須拍馬’就是從他那兒來的呢!”這句話說得眾人又笑了起來。

“史先生,這種好大喜功的事情,秦皇漢武做了,倒也無愧,因為他們都是千古一帝。先皇打敗了仗,也要表功,豈不是貽笑天下之人么?難道當時的宰相和朝臣,就沒有說個‘不’字的?”二子大惑不解。

“有啊!那個宰相王旦,一開始還蒙在鼓里,他一聽皇上說要去泰山封禪,便連連搖頭嘆氣。皇上見他這個樣子,便知道他要干預,于是就賜給他一盒東西,讓他回家看看就明白了。老王旦回家一看,那里面是個夜明珠,足足有拳頭那么大,正好可以把他那個沒有牙的大嘴堵上。第二天,老王旦便成了老王八蛋,把脖子往肚子里頭一縮,皇上要做什么,他都裝作看不見。你們想想看,天下百姓剛剛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國庫里好容易有了一點積蓄,就被大舉封禪糟蹋得干干凈凈。每年還要向敵國進貢,那些錢財哪兒來?只好再到百姓身上搜刮去!”

“史先生,您說的都是前朝皇帝的事,當今的朝廷里頭,又怎么樣呢?”二子接著往下追。

“說起當今的皇上,我也有一肚子故事。你們想從哪兒聽起?”史清臣喝了一口水,問道。

二子忙說:“聽我爺爺說,當今皇上十來歲就繼了大位,他的母親劉太后垂簾聽政好多年,是么?”

“這個,一點也不假。可是劉太后并不是當今皇上的生母,這件事情你們知道么?”

二子和同兒搖頭,不要說他們不知道,他們認為,恐怕連爺爺也不知道呢。

“你們不要驚奇,這件事情已經不是秘密。前朝真宗皇帝的皇后姓劉,她只能生女,卻養(yǎng)不了兒子。劉皇后的身邊有個宮娥,姓李,是從杭州來的美人,真宗皇帝當然不會放過她。沒想到這李宮娥一次侍寢,便懷上了龍種。劉皇后知道了,先是生氣,再而妒忌,后來聽了高人指點,便高興起來,她把李宮娥藏了起來,然后把自己的肚了塞大,對皇上說她有喜了。皇上當然高興,就盼望皇后能生個兒子。李宮娥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果然是個兒子。劉皇后就把這孩子抱到自己宮中,說是自己生的,后來就封為皇太子。乾興元年,也就是二十三年前,真宗皇帝駕崩,太子才十三歲,比你們眼下的年紀大不了多少,便繼了大位。大臣們說皇上太小,領不起朝政,便請劉皇后垂簾聽政。可憐的皇上生母李宮娥,一直在宮里關著,當今皇上即位之后,又被關了整整十年。一直到皇上二十三歲,劉太后還在后邊垂簾。這時朝中有兩個宰相,一個叫做晏殊,是個擅長寫詞作曲兒的文人,整天和一妻四妾在一起飲酒唱曲兒;另一個名叫呂夷簡,他是呂蒙正的兒子。呂蒙正你們知道么?便是窮得沒地方呆,只好在寒窯里度日子那個窮書生,后來得到他夫人的接濟,才吃飽肚子,考上狀元,當上宰相的!那呂夷簡從小便聽他父親痛說家史,決心不再讓寒窯里的苦日子再現,便把官場上的道道參得特別深透,該說的他就說,不該說時裝糊涂。有一天,晏宰相門下有個負責文字校勘的書生,名叫范仲淹,突然上了一分奏折,要求皇太后撤掉簾子,把朝政歸還給皇上。皇太后看了,大為惱火,讓宴殊盡快把這件事情查個明白。晏宰相嚇得渾身哆嗦,回家便叫來范仲淹,他斥責道:‘你這個后生,你想出名也倒罷了,偏偏要拿這種事來出名,萬一皇太后怪罪下來,不是連我也跟著倒楣么?’那范仲俺卻說:‘宰相大人,我是您的門生,一點不假。可我請求皇上親政,是為大宋天下考慮,并沒想到個人得失。我本來以為您會為我冒死上書而感到自豪,沒想到您卻怪罪起我,也罷,也罷!不是您認錯人了,便是我認錯人了!’一習話說得宰相晏殊面紅耳赤,無言對答。”

“好啊,這范仲淹說得好!他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敢作敢為!”二子聽了,大聲叫道。

“皇太后當時大怒,便想處置范仲淹。宰相晏殊不敢說話,這時,參知政事魯宗道站了出來,他對皇太后說:‘皇太后,唐朝有個武則天,當政當了許多年,權勢大得沒了邊,武氏子弟全都當大官。可后來武后歸了天,武氏子弟的結果啊!慘上再加慘!’劉太后聽了這話,大怒道:‘你這個刺兒頭,眼睛睜得像死魚那么難看,頭也長得像魚頭,啃都沒辦法啃呢!’魯宗道也叫道:‘太后,您要是把范仲淹治了罪,我這個魚頭參政也不干了!’太后想起武則天的結局,竟然也就忍住了,從此人們便稱魯宗道為‘魚頭參政’。那個范仲淹雖然沒被治罪,可他看晏殊的臉色不好,便自己請求到外地任職,皇上便讓他到河中府當通判去了。”

“那,皇上的母親李氏呢?”同兒問道。

“李宮娥被關在宮中,明知皇上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能親近,終日過著囚犯一樣的生活,就憂思成疾,在當今皇上當政的第十一年,就死在宮中。當時皇太后命人用埋葬宮人的禮儀,把她草草掩埋算了。這個時候,另一個宰相呂夷簡站了出來,他堅決要求皇太后用國母的禮儀來葬李宮娥,并對皇太后說:‘我這是為你劉家的后人考慮’。皇太后想了又想,終于想明白了,便讓呂夷簡去安排。呂夷簡真不含糊,他找了個道家高手,給李宮娥也穿上皇太后的服裝,再把盛遺體的棺材用水銀封了起來,放進西華門外的道觀——洪福院內。第二年,劉太后便大病不起,一命歸天。當今皇上親政之后,呂夷簡便領著他到了洪福院,告訴他說:‘這才是您的生母。’皇上這時終于明白了一切,號啕大哭一回。他見生母遺體完好,就像剛死時一樣,便追認她也為皇太后,隆重安葬。從此,呂夷簡便成了當今皇上最信任的人。”

“原來皇家的事情,也這么曲曲折折,真讓人傷心!”二子感慨地說。

“皇家的事情,有意思的還多著呢。你們還想聽么?”史先生又喝了一杯水,接著問道。

“想聽,當然想聽啦!”二子和同兒興猶未盡。

“好,既來之,則說之!”史清卿看了簡上人一眼,又接著說了下去。“當今皇上十五歲時,喜歡上了身邊的一個張美人。可是皇太后偏偏不喜歡她,硬讓皇上把平盧軍節(jié)度使郭崇的女兒接到宮中,立為皇后。皇上是個孝順的人,事事都聽母后的,自然也就立郭氏為后。后來皇上知道自己生母不是劉太后之后,心中雖很酸楚,想到劉太后對自己的養(yǎng)育之恩,也就沒做對不起劉家的事情,即使他對郭皇后不太喜歡,也就湊合著算了,反正宮中還有張美人、尚美人、楊美人等等。皇上親政以后,對太后使用的大臣都有點煩,便把晏殊、陳堯佐、還有夏竦等人統統貶了,只留下一個呂夷簡。沒想到郭皇后不喜歡呂夷簡,便對皇上說,那個呂夷簡太有心計,恐怕皇上您也斗不過他,何不也讓他到外地去呢?皇上聽了這個枕邊風,覺得很有道理,便臨時決定讓呂夷簡也到外地任職。那天呂夷簡上了朝,他以為晏殊等人被免官,自己成了朝中唯一的頂梁柱,應該擔當大任,替皇上做點實事,于是就寫了一封奏折,說當今朝政,有八件大事必須馬上置辦,就是理正朝綱、堵塞歪門邪道、杜絕賄賂公行、除去奸佞之徒、不讓女人干政、疏遠身邊的小人、減輕百姓的差役、去掉一些冗官。不用說,這八條計策都是好的計策,難為他殫精熟慮,這回他還真想大有作為呢。可是奏折剛上,便傳來皇上的旨意,說呂宰相也太累了,你也休息一陣子吧。呂夷簡沒有準備,當時就嚇得雙腿直抖。然而呂夷簡畢竟是呂夷簡,他當下什么也沒說,過了一會兒腿也不抖了,就跪著謝恩,領命出去了。事后他找到宮中的內應,打聽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原是郭皇后吹了枕邊風,于是心中大為不平。果然沒過四個月,皇上便覺得身邊沒有呂夷簡不行,又把他召了回來,繼續(xù)當他的宰相。又過了三個月,皇上最喜歡的張貴妃忽然患了急癥,死在宮中。皇上很是念舊,便把張貴妃追封為皇后,隆重安葬。呂夷簡是什么人,他還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可他耐性極好,只是慢慢等待后宮的變化。沒過幾天,宮中果然出了事。張貴妃死后,皇上不愿與郭皇后在一起,整天讓尚美人陪著。郭皇后心中有氣,便找個茬兒與尚美人吵了起來,吵著吵著,二人大打出手。皇上聽了,急忙過來勸架,沒想到郭皇后是將門虎女,一個巴掌過去,力如千鈞。尚美人也不是等閑之輩,一個輕閃,躲了過去。沒想到郭皇后這一巴掌收不回了,正好扇在皇上的脖子上,頓時龍頸之上,又紅又腫。這下子皇上可氣壞了,他心想,連養(yǎng)育朕的劉太后都沒打過朕,你這個郭后,如此大膽,簡直和母老虎差不多!新恨舊怨,加在一起,龍顏盛怒,便要廢了皇后。這時文武百官都來相勸,說皇后乃是一國之母,豈能隨便就廢了?誰知呂夷簡卻暗中慫恿說:‘皇后如此驕橫,不廢了她還了得?漢武帝時的阿嬌便被廢了,誰能說武帝不是千古一帝呢?’皇上聽了連連點頭,只是害怕魯宗道,還有新被皇上召來做諫官的范仲淹等人上書阻攔。呂夷簡便讓進奏院的官員全部放假三天,不許接納奏章,然后傳出圣旨,說郭皇后自愿出家為道姑,皇上封她為沖妙仙師,把長寧宮改為道宮,讓皇后從此長寧去了。范仲淹等人知道此事,紛紛涌進宰相府,痛斥呂夷簡說:‘皇上和皇后好比父母,父母吵架也是常有的事,你怎能幫助父親把母親給休了呢?’呂夷簡說:‘要是你母親把你爹打殘了,你也不吭聲嗎?’當下眾人不歡而散,后來呂夷簡又把領頭鬧事的范仲淹貶出京城,一時朝中議論紛紛,把這事看得比送給契丹人的銀錢和絹帛、后來又每年送給鬧事的西夏人十萬兩銀子、十萬匹絹、外帶幾萬斤茶葉還要惹人注目。皇上思前想后,覺得也不能讓尚美人當皇后,又與呂夷簡反復平衡,最后把尚美人也送進道觀當了道姑,楊美人也趕出后宮,再把大將曹彬的女兒冊封為皇后,這下才算事情了結。”

“沒想到朝廷之中,那么多軍國大事沒人去管,卻為這件小事而弄得天下不安,范仲淹和呂夷簡他們,將來還怎么共事呢?”二子感慨多端。

矮腳道人這時說話了:“這就是千百年來儒家禮法鬧出的故事!若是我們道家,皇上愛立誰就立誰,大臣管這么多做什么?若是漢武帝當朝,早把這些大臣當作腐儒,都給攆到河西屯田去了呢。”

“郭皇后也夠慘的,后來怎么樣呢?”同兒問道。

“后來郭皇后死在道觀之中,皇上把她追封為皇后,呂夷簡一直受到皇上的重用。朝臣們提起這件事,便痛罵呂夷簡。呂夷簡也沒心思再提他那八件軍國大事,稀里糊涂地又當了多年的宰相。”

“那范仲淹呢?他可是個人才啊!”二子提起了新的話茬兒。

“皇上經過廢立大事的折騰,也就沒了心思,呂夷簡的八件大事,早被放在腦后,朝廷每年‘賜給’遼國和西夏那么多銀子,就夠他忙碌的了,于是年年無所事事,歲歲懵懵董董。可臉面上的事又不能不做,照例是動不動就來一次“大比”,取了許多進士,還給官員們封妻蔭子,天下什么都沒見增加,唯有官員的數目卻比過去多了幾十倍,官倉里進了點糧食,轉眼就被這些官倉老鼠搶光了。呂夷簡倒會做人,他又向皇上奏請,說范仲淹畢竟是個人才。景祐三年,也就是十年前,皇上便把范仲淹召回朝中。范仲淹一進朝中,便去找呂夷簡。呂夷簡以為這個年輕人是來謝他的呢,便很熱情地接待了他。沒想到范仲淹送給呂夷簡一張《百官圖》,然后對呂夷簡說:‘如今朝廷文武百官,要是按照我勾勒的這張圖來使用,便是秉公行事;如果還像眼下這么安排,便是出于大人您的私意,天下人一定不服氣。’呂夷簡說:‘按照我的辦法是私,難道按你的《百官圖》來做便是公了?到底你是宰相,還是我是宰相?’二人再次不歡而散。范仲淹回去之后,便向皇上上書,陳述了他的執(zhí)政方針。皇上拿著他的奏折,問呂夷簡說:‘范仲淹的方法怎么樣?’呂夷簡說:‘這個年輕人啊,嘴上無毛,做事不牢,有名無實,只會胡鬧。’范仲淹聽了這話,索性再給皇上上了一份長長的奏折,詳細論述自己的觀點,一共說了四件大事:第一件專論皇上的喜好要以仁義禮智信等圣人的法則為主;第二件說如何選賢任能,杜絕庸庸碌碌之人,言下之意就是呂夷簡之類;第三件事說近來大臣不干正事,只是隨便糊弄事,意思更為明白;第四件干脆直說了,當前最大的蔽端,便是宰相遇事推諉,朝中沒有正氣。他的奏折的末尾還說:‘漢成帝專用佞臣張禹,結果讓王莽篡了漢家大權,西漢由此滅亡,皇上您要小心呢!’皇上和呂夷簡在一起多年,他也學會了老宰相的處事方法,把這封奏折讓人送給呂夷簡自己看。呂夷簡見范仲淹把自己比作誤國之人,就再也沉不住氣了,他找皇上說:‘范仲淹不是諫官,越職言事,而且胡說八道,如果皇上用他,那我呂夷簡就回家養(yǎng)老去了。’皇上想了又想,還是留住了呂夷簡,把范仲淹貶為饒州知州。這時翰林院里有三個新來的年輕人,他們都認為應該留下范仲淹,讓呂夷簡回家養(yǎng)老,于是紛紛起來,替范仲淹說話。第一個人物是負責整理典籍的余靖,第二個是專管文字校對的尹洙;結果二人都以越職言事的罪名,貶出京師,分別讓他們到筠州和郢州去收酒稅,呂老頭意思是:讓他們趁機多喝點酒,弄明白了什么叫做‘難得糊涂’,然后再來當官。第三個跳出來的也是一個文字校對,便是廬陵進士歐陽修。歐陽修與尹洙原是好朋友,他中進士之后,便在尹洙的薦舉下,認識了梅堯臣、蘇舜欽等能詩會文的許多名士,此時見到范仲淹和尹洙被貶,豈能不說話?不過歐陽修沒向皇上遞折子,而是直接到臺諫院里去找那些諫官了。諫官們大都說范仲淹和尹洙等人不該貶,可也沒人愿意得罪宰相大人,所以也就不愿給皇上進言。偏偏有個名叫高若訥的諫官,按他老爹給他取的名字,此時應該訥于言語,也就是屁都別放罷了,可他卻憋不住地對歐陽修說:‘范仲俺等人不守禮法,在朝廷中胡說八道,就該貶官,誰救他們誰是傻瓜!’歐陽修一聽這話便氣壞了,當時他也沒有反駁高若訥,回去卻給他寫了封信,信中罵道:‘你小子如此不通人情,不干正事,還有臉在朝廷里出出進進的,真是不知人間還有羞恥二字!’”

“哈哈哈哈!還是歐陽修會罵人,罵得有趣!”二子這時笑了起來。

“有趣的還在后頭呢!”史清卿接過簡上人遞來的水,又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接著說道:“這回高司諫再也坐不住了,他就給皇上寫了個奏折,說有些在翰林院里頭吃閑飯的人,分明已經結成朋黨,串通一氣,辱罵朝官,如不將他們全部驅逐,朝廷還不成了罵街的地方?順便他把歐陽修罵他的信也附了上去。皇上見了那信,怒也不是,惱也不是,只好把歐陽修貶到夷陵去當縣令。翰林院里還有一個校書郎,名叫蔡襄,是福建莆田人,他覺得眼前這些事,既可氣,又好玩,回去便寫了一首《四賢一不肖》詩,四賢指的是范仲淹、余靖、尹洙和歐陽修,一個不肖子孫當然是高若訥了。那蔡襄乃是當今天下第一個書法圣手,那詩寫得又很俏皮,一傳出來,汴京城內人人爭相閱讀,處處都在傳抄,更有有書販子把它雕成書版,印了許多份,到處叫賣,一下子就成了暴發(fā)戶。聽說契丹國的使者當時花了重金買了好多,回去貼在幽州城里,還對人說:你們看看大宋那幫子文人,難怪斗不過大遼,就連西夏也打不過,原來他們的心思,都放到窩里斗上了。”

“沒想到遼國人也還有些頭腦。”同兒插話道。

“當然,當局者阿迷,觀棋者清嘛。”二子說。

史清卿沒受他們干擾,接著又說了下去。“寫詩罵人,就是儒生們最后的本事,并說這是‘清議’,朝廷也沒有條律可以禁止,這一個回合,就算老派在官場上贏了,新派在嘴皮子上勝了,輸了的便是當今皇上。呂夷簡當然要想方設法平息事件,又推薦中間人物杜衍作為助手。沒想到杜衍的女婿蘇舜欽也是新派人物,他又開始越職言事,用漢武帝時的故事,要皇上不要因言廢人,應該起用范仲淹。這回不僅呂夷簡煩了,皇上也煩了,他們決定來個不作爭論——根本不理,朝廷竟也相安無事。人不說話可以,老天卻是憋不住的,偏偏到了年底,并州、代州發(fā)生地震,共有三萬二千三百零六人被壓死在房子底下,牲畜死了多少,還有多少人受傷,沒有辦法計算。這時朝中儒生們說,上天都在震怒,還不讓人說話么?皇上一面安排賑災,一邊下詔改元,同時下詔,允許天下直言。蘇舜欽率先又奏一本,說地震全是因為范仲淹等人被貶而造成的,于是朝廷才說所謂‘朋黨’之事,不再追究,那些被貶失,慢慢官復原職。到了正月初一,突然出現了日食,太陽的大半邊兒都是黑塊塊,皇上見了,更是不安。偏偏此時老宰相呂夷簡也被一陣風吹歪了嘴,半身麻木,說話與走路都不方便了,皇上便說:你有事上朝,無事在家歇息。范仲淹等一批人,才陸續(xù)被召回朝中。”

“史先生,原來我以為朝廷的人都是天人,不食人間煙火呢,沒想到他們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好玩。原來朝中也是個好玩的去處!師父,李先生,你們說是不是這樣呢?”二子笑著說。

簡上人和史清卿幾個人聽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回答。最后還是史清卿開口了:“沒有這些好玩的事,朝中要那么多的官做什么?”他接著喝了一口水,又說了下去:

“這時候已經到了慶歷年間,西北的夏元昊又在邊境鬧事,皇上一想,既然如此,何不把范仲淹等人派出去,試試他們的能耐?于是便讓范仲淹和韓琦二人,分別到延安、秦州等地,率領軍隊平定西夏。范仲淹和韓琦二人都是書生出身,如何能戰(zhàn)勝夏元昊等蠻兵橫卒?兩個人你說戰(zhàn),我說和;你說這么打,我要那么打,爭了兩三年,也沒把西夏討掉,只是勉強沒讓敵人打過來而已。這是這樣,朝中的文人還是編出了‘軍中有一韓,敵人見了心膽寒;軍中有一范,敵人聽了便膽顫’兩句順口溜,給他們壯大聲勢。范仲淹有位同年考中進士的朋友,名叫滕子京。他當時是涇州知州,率領州中軍民在定川一帶抗擊西夏,立下了軍功。當時范仲俺率領兵馬與他會合,準備再與西夏交戰(zhàn),不料天不作美,一連下了十幾天的大雨,弄得人心沮喪,軍無斗志。此時滕子京從州里拿出錢來,一方面慰問范仲淹帶來的士兵,一方面撫養(yǎng)前一戰(zhàn)役中死難者的家屬,于是邊境將士,才慢慢振作精神。不料他的身邊馬上就有人給朝中寫信告密,說滕子京動用公款十六萬,與老朋友范仲淹吃喝玩樂。御史臺的梁堅大人一聽這個消息,就急忙給皇上寫了個折子,要求把滕子京免官。范仲淹知道此事,連忙上書說明情況,然而滕子京還是被貶到虢州去了。你們想想看,如今的朝廷就是這個樣子,上戰(zhàn)場的不如家里頭呆著的,干實事的不如愛挑刺的,打硬仗的不如告刁狀的。別說范仲淹、韓琦等人都是文人,縱是武將,也早跳起腳來,把挑子給扔了!范仲淹在邊境上寫了一首詞,名為《漁家傲》,便道出了其中心酸。你們想聽聽么?我講累了,就請這位漁翁大人,將范大人的《漁家傲》唱一唱吧!”

那漁翁聽了這話,也不推辭,他將蓑衣向后一掀,箬笠手中一摘,便悠悠然地唱了起來:

 

塞外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

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

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fā)征夫淚。

 

二子和同兒聽了,覺得那詞寫得蒼涼悲傷,一點都沒有漢代霍大將軍在匈奴的燕然山勒石紀功時的英雄氣概。記得母親給他們講霍去病的故事,漢武帝要將女兒嫁給霍去病,霍去病卻說:“燕然未勒,何以家為?”可是這種英雄氣概,在范仲淹的詞里卻找不到,他們朝思暮想的,便是回家,怎么能戰(zhàn)勝敵人呢?加上眼前的漁翁唱得非常悲涼,兄弟兩個更覺得提不起勁。“史先生,我聽說趙國廉頗都七八十歲了,還不說自己為老;漢代李廣將軍滿頭白發(fā),還要爭當先鋒。聽您說來,范仲淹大人不過四十多歲,怎么就自稱‘老夫’了呢?”二子問道。

史清卿笑著說:“哈哈,誰知道呢?眼下的人比古時的人壽命更長了,可是自稱老夫卻更早了!這種怪事,我也弄不懂,你們長大了自己琢磨去吧,我要把范仲淹的事情給你講完。聽到剛才那首詞的意思,你們也會明白,范仲淹不可能消滅西夏之人,他只想早點結束戰(zhàn)爭,班師回朝。果然他還堅持與西夏和談。皇上看到西夏確實不好打,便同意與西夏講和,結果大宋每年再賜給夏元昊二十五萬五千銀子、絲絹和茶葉。不過這個和約比‘澶淵之盟’要好聽一些,與契丹議和時,說是大宋為兄,契丹為弟;而范仲淹派人與西夏談判,說大宋是父親,西夏是兒子,老爹可以給兒子的錢財,但要說明了,這是‘賜’予。夏元昊一聽,便高興地說:‘讓你當老子就是了,要是你再多給我些銀絹茶葉,讓我叫你爺爺我也干呢’。與西夏和談成功了,范仲淹和韓琦算是有了一些面子,他們光采地回到朝中,便是眼下這兩年的事了。前年春天,余靖和歐陽修、蔡襄等人也被招回朝中,做了諫官的頭兒。歐陽修深知上一回他們被政敵用‘朋黨’的罪名打敗了,于是他一回朝中,便寫了一篇《朋黨論》,意思是君子有君子的朋友和黨派,小人有小人的朋友和黨派,他列舉了古往今來許多例證,證明從大舜的時候直到今天,都是有黨有派的,只是君子之黨為國分憂,小人之黨只為打自己的小算盤。這篇文章一出來,便把對方的嘴給堵住了,因為誰再說他們是朋黨,誰就成了小人。皇上見這幫年輕人已經老成一些,便讓杜衍當了樞密使,范仲淹和韓琦當了副樞密使,三個人共同掌管國家軍事,又起用晏殊和章得象參知政事,代替不常上朝的呂老頭子,等于全部換了朝廷的班底。呂老頭子確實老了,正想討個清閑,大家也就相安無事。不料這時又出了一個怪人,名叫石介,這個人疾惡如仇,愛出風頭,敢說敢做,沒有他害怕的事兒。他看到少壯派全都到了朝中,便興高采烈地寫了一首詩,名為《慶歷圣德頌》,表面上是盛贊皇上的圣德,其實里面把全是罵人的話,他覺得蔡襄當年罵高若訥為不肖子孫,是老太太吃柿子——專撿軟的捏,這回他不啃硬的不算牙口好,便把呂夷簡和本來不是死對頭的夏竦等人,統統罵得狗血噴頭。先不說呂夷簡怎么應對,就連范仲淹看了這詩,也氣得直跳腳,他對同僚韓琦說道:‘石介這個鬼東西,他要壞我們的事呢!’沒想到呂夷簡這回并沒發(fā)作,皇上好像也不知道這事兒,他作出了讓呂夷簡徹底致仕(退休)的決定,呂夷簡便乖乖地到鄭州養(yǎng)老去了。皇上又把范仲淹升為副宰相,讓范的好朋友富弼接替樞密副使一職。這時富弼、韓琦和歐陽修輪番上書,每人都向皇上獻出治國之策,大體都和范仲淹說得差不多。皇上更加信任范仲淹,便把官吏任命之權交給了他。范仲淹多年前心中就有了《百官圖》,這回當然要秉公行事,他取出各路大員的名單,見到那些看起來沒什么能耐的,便大筆一揮,統統換掉。富弼勸他說:‘老兄啊,你這么一勾,特別瀟灑;殊不知那些丟了官的人,全家都要痛哭流涕呢’。范仲淹卻說:‘你只知道他們一家子哭,難道就不想想,有他們在任,那一路人一州人都要痛哭呢!’富弼辯不過他,只好聽之任之。于是范仲淹先從整頓吏治開始,制定了一個‘磨勘法’,對各種官員嚴格考核,有政績的升官,碌碌無為的讓他滾蛋。然后又出臺一個‘蔭子法’,規(guī)定今后不許官員們的子弟借著老爹的功名或者官做久了就可以為官,所有的人都要參加朝廷的科舉考試,或者參加皇上親自主持的‘制科’。這樣一來,那些元老大臣們的兒子、皇親國戚們的后人可都傻了眼。他們不由分說,有的去找皇后,有的去找皇上,有的則哭天叫地,說要在汴京城里放火自焚;還有的太監(jiān),在宮中鬧起事來。后來就連皇上也覺得牽涉的面太大,有些猶豫不決了。正在這時,一直在前頭叫嚷的新派人物蘇舜欽卻犯了事,他把進奏院里用來寫奏折子和皇上詔命的公文紙來出去賣了,用這些錢去招些妓女,與同僚們喝酒唱曲兒。這下子可闖了大禍。那個無緣無故被石介臭罵一通的夏竦,急忙讓他的老朋友王拱辰寫了個奏折給皇上說:‘這就是新貴們的嘴臉,皇上您看著辦吧,縱然您把我當作小人的朋黨,貶到天涯海角,我也無怨無悔!’蘇舜欽當然要接受審查,結果情況屬實,不僅他被除了名,還牽涉十多個翰林人物;連他的老岳父杜衍都覺得沒臉出來見人。接著那個石介,也有許多不檢點的行為被人揭了出來,無非是辱罵先人,毀謗賢良一類文人無行的罪狀。皇上此時煩透了,只說一句:‘都給我滾!’一甩袖子,回到宮中。蘇舜欽和石介二人,不久便憂憤交集,雙雙死在貶官之所。范仲淹、韓琦和富弼三個還想試試皇上的用意,于是每人寫了個折子,請求皇上降罪,將他們也貶官。皇上并不挽留,便讓他們去陜西、河北等地巡撫招討去了。范仲淹路過鄭州,突然想到應該去看看呂夷簡。不料那個老東西嘴雖然歪了,話卻說得清楚,他見到范仲淹,就給了他一句不軟不硬的話:‘范大人,您到朝中執(zhí)政,怎么來去匆匆啊?應該多呆幾天嗎,皇上和朝廷多需要你這樣身強力壯的人啊!’范仲淹滿面羞慚,無言以對,掉頭便走。后來他在途中悶悶不樂,聽說也寫了一首詩,從此便沒有音訊。”

說到這兒,史清卿不再說了,大口大口地喝茶。這老半天的時間,他確實講了許多許多,而且說得很有章法,要言不煩,又很風趣。

二子和同兒聽懂了一些,還有許多聽不懂,只在那兒愣著,聽了這么多風趣的事兒,他們卻笑不出來。

過了好久,簡上人才問:“子平,同叔,你們還有什么要問的么?天已不早了,沒事就回家吧!”

二子只覺得滿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問起,于是想起史先生說了老半天,講到三次寫詩的事,別的弄不明白,何不討回這些詩來,回家慢慢琢磨呢?于是他抬起頭來說道:“史先生,您有沒有帶來那些詩?”

“哈哈,蔡襄的《四賢一不肖》詩,還有石介的《慶歷圣德頌》,都是長篇大論,我給你們帶來了,你們要看,可以慢慢琢磨,要我來解,我可沒那么大的功夫。”說完便從身旁遞過一卷書冊來。

二子接過來一看,只見那書冊里正是《慶歷圣德頌》和《四賢一不肖》詩,這兩首詩都很長,《四賢一不肖》還分為五首,其中許多詞兒一下子難以弄懂。二子就把那書冊往弟弟手里一教,然后問道:“那,范仲淹的詩呢?范仲淹既會寫詞,也應該會寫詩啊。史先生,您還記得么?”

“我倒記得范仲淹的一首詩,很短,詩名叫《江上漁者》,你要是看不懂,可以問這位老漁翁。”史清卿說著,便跟簡上人要過紙來,在上面“刷、刷”寫了起來:  

江上往來人,但見鱸魚美。

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里。  

二子和弟弟看了那詩,覺得語言簡單,很很好懂,便說了聲“謝謝”,給幾位先生分別施禮,然后回家吃飯去了。

吃罷午飯,兄弟兩個將碗一推,就往天慶觀跑,還想再請史先生講講朝庭里好玩的故事,或者請那位漁翁再唱一首詞曲。可當他們來到天慶觀,卻發(fā)現這里空空如也,不要說史清卿和那位漁翁不在了,簡上人和矮腳道人也沒了蹤影,就連巢谷和陳太初也不知去向。

二子急忙去找守門的范道士,范道士說:“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這兒的道長。簡上人說,你們和他的緣份已經沒了;要想學詩學字,就拜我為師吧,你看這大門上的對聯,就是我新寫的,寫這東西,要講究對仗,你們要想學的話,快點拜我為師!”

二子哪還有心思與“干飯”較勁兒?他拉著同兒急忙走出道觀,想尋找?guī)煾杆麄兊嫩櫽啊?span lang="EN-US">

然而,茫茫人海,哪兒辨得出他們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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