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建長城歷史研究認識體系
董耀會
長城自產(chǎn)生以來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這段歷史是中國歷史發(fā)展的主體部分。基本能貫通其始終的長城史對中國歷史的發(fā)展肯定是起著重要作用。如何對長城史進行深入的研究，用歷史科學的研究成果，為后來者認識奠定一個好的基礎，是我們進行長城研究時需要解決的問題。而這項工作要想很好地開展，就首先要形成科學、完整的體系，我稱其為長城歷史研究認識體系。這種叫法是否準確有待大家研究，我這里只是一些個人的看法。這套體系中我想應該包括五個方面。
一、認識長城研究工作的三個層面
加強長城學的研究，就要對長城學作為一門學科的科學結構有所認識。長城學是研究一切與長城相關的內容和方面及其所構成關系的一門學科。長城學研究工作大體上可以分成三個層面：第一就是基礎的層面。這一層面主要是對史料的考證、辨析和進行整理。史料是長城學研究中最重要的依據(jù)，因為我們不管研究哪個朝代長城的歷史以及歷史的哪個方面，都離不開對史料的應用。所以一個長城研究者掌握史料的多與少，是決定你的科研成果深度和廣度的一個最主要的因素。對于整個學科來說也是這樣，最基礎的工作就是對歷史文獻和古籍當中，有關長城的史料進行系統(tǒng)的整理。這是很重要的。第二個層面是指通過對長城歷史的研究，對長城的歷史發(fā)展過程進行復原和描述。這種復原和描述要力求做到科學，力求做到客觀，當然這里頭或多或少都肯定要包含我們的主觀因素。第三個層面就是相對前兩個層面來說，進入到一個抽象層次。這個層面主要是對長城學研究的理論進行闡述，對長城在人類歷史發(fā)展過程當中的作用進行認識，對長城在人類歷史發(fā)展規(guī)律中的定位進行確認。通過這個層面的研究，最終實現(xiàn)我們對長城進行科學研究的目的。
在這三個層面當中，第一個部分是以歷史資料為對象的研究工作。第二個部分是以長城的客觀歷史為對象的研究工作。第三個部分是以長城研究工作本身為對象的學科建設，是對長城在人類歷史發(fā)展過程當中的地位與作用進行認識的研究工作。這三個層面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各自的工作都會受到另外層面的影響和制約。同時也推動著另外層面的研究工作。它們之間是一種相互依存，彼此推動，相互作用的關系。這種內在的聯(lián)系，是不可能因為有這么幾個層面劃分而被割斷的。所以說大家在認識這一點的時候，要對他們之間的這種聯(lián)系給予足夠的重視。
二、認識長城歷史的形式與內容
構成長城歷史的是兩個方面，一個是形式一個是內容。內容是長城歷史發(fā)展當中最重要的，也是從根本上反映長城發(fā)展史本質的方面。它是由長城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各種內在特性和特征所構成的。形式是長城歷史外部的總體的表現(xiàn)的形態(tài)，比如說長城的建筑，由于有了長城這種特殊的建筑形式，它才把長城的歷史內容的各個部分聯(lián)系起來，形成一個整體。我們說長城歷史內容的這些方方面面都與長城的這種形式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由于有了長城這種建筑形式才有長城歷史的整體。在我們研究長城的歷史過程中，常常會對長城的歷史內容和形式產(chǎn)生片面理解和解釋的錯誤。所以我們常講在長城的研究工作中，一定要重視形式和內容是一個統(tǒng)一體這點。當然在這個統(tǒng)一的關系中，內容是起決定性作用的。我們重視歷史內容，講歷史內容是我們認識長城歷史的最根本的依據(jù)，并不是不重視歷史形式。長城的歷史形式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肯定是和一定的歷史內容聯(lián)系在一起的，否則也就不會有長城的產(chǎn)生，長城也就不會起到它的作用，發(fā)揮它的作用了。從這個角度說，長城的歷史內容和形式的統(tǒng)一就好理解了。沒有長城的歷史內容，也就沒有長城這種形式本身的意義；反過來說，沒有長城這種形式，也就不可能產(chǎn)生長城的歷史內容。
三、認識長城歷史發(fā)展從無序到有序的過程
長城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也存在一個從無序走向有序的過程。我們認真地考察一下長城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的存續(xù)狀況和作用，就能發(fā)現(xiàn)這種變化。長城產(chǎn)生的初期，春秋戰(zhàn)國特別是春秋時期，是在諸侯割據(jù)這么一個大背景下產(chǎn)生的。在這個歷史時期長城是無序的，誰都修，只要有這種軍事防御需要，只要有這種雙方對峙局面，雙方都有可能修長城。這個時期是一個長城修建史上較為混亂的時期。從戰(zhàn)國的后期，長城的修筑就漸漸地走向了有序。這種走向有序的過程是從戰(zhàn)國的秦、趙、燕修筑北部長城開始的。這三個國家修筑北部長城以防御游牧民族的戎、匈奴、東胡等。這種有序從秦始皇長城的產(chǎn)生之后，便完全地形成了。我們認真的分析，認真的研究秦始皇萬里長城及其以后的漢長城、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北魏、北齊、北周長城，后來的隋長城、金長城直至明長城。一個最基本的特點就是始終在游牧經(jīng)濟跟農(nóng)耕經(jīng)濟之間，起著調整作用。這是我們研究各朝代長城變化發(fā)展當中，很容易認識到的一點。在不同的時期，不同的歷史條件下的長城，只有這一點是基本不變的。通過對長城發(fā)展歷史的從無序到有序的這種認識，我們就可以加深對長城歷史認識的深度。通過對長城從無序到有序的演變發(fā)展過程的研究，我們就能真實地看到，真正支撐著長城歷史發(fā)展內在的最根本的原因是經(jīng)濟活動這一客觀的歷史事實。
四、認識長城歷史研究虛無主義傾向
我們研究長城的歷史，認識長城的歷史地位與作用，必須歷史地去看待問題。我們不能用今天的認識水平和今天做事的原則和方式、方法，以及指導做事的一些理念，去否定古人的一些認識和做法。也就是說，我們不能用我們今天的水平去否定過去。我們的今天是過去歷史的一個發(fā)展，是對過去的集成。以今天認識事物的標準去要求歷史上的事物，是完全錯誤的一種做法。比如說中華民族這個概念的產(chǎn)生，是到了近代，民族一詞傳入中國之后，才正式產(chǎn)生中華民族這個民族學詞匯。中華民族是一個相對外國民族而言的概念，它是今天我們認識自己民族的一個概念，而不是歷史時期的民族概念。我們說中華民族由56個民族所組成，也是說的今天。放到中華民族這個大背景下去說，我們國家歷史上的其它民族的歷史、文化，也是中華民族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這一點是沒有問題的。因為每一個民族都對中華民族的形成和發(fā)展，做出過自己的貢獻，也在各自特殊的歷史條件下，創(chuàng)造了各具特色的文化。但是在我們強調這一點的時候，我們又不能去否定在歷史時期各民族相對獨立的狀況，特別是一些民族政權獨立于中原政權的狀況，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少數(shù)民族政權統(tǒng)治全國的情況。我們承認這一點，面對這一點，去研究長城的歷史并不會對中華民族整體認知上造成破壞。歷史時期修筑長城的中原統(tǒng)治者或者是某個少數(shù)民族政權統(tǒng)治者，他們勢必在那個特殊的歷史時期，按那個歷史時期做事情的標準在做事，我們不能用今天的標準去理解歷史，不能用今天整個中華民族這個大概念去要求古人。
五、認識長城歷史存在的客觀性
長城的歷史活動，全部過程和內容都是一種歷史的存在。長城的客觀存在性，不以我們如何去認識他為轉移。長城是獨立于我們從歷史的角度去認識它的存在之外的。歷史文化遺存，是一種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凝固了的歷史。不管我們做長城研究的人怎么去研究它，如何去研究它，長城都以一種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存在過的，一種不變的姿態(tài)凝固在歷史中。長城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歷史不是孤立、封閉的，它是在特殊的，漫長的歷史階段，與整個社會發(fā)展其他各方面的因素相互聯(lián)系的。長城的歷史存在是已經(jīng)過去了的歷史，它與我們現(xiàn)實人的社會活動遠遠地隔離開來。現(xiàn)實當中人們的各種社會活動不可能直接同長城歷史產(chǎn)生聯(lián)系，我們只能通過史料等中介去認識和理解長城的歷史。這種認識過程和認識的結果肯定都是十分重要的，因為長城的歷史十分豐富。長城歷史存在的過去性和豐富性，就決定了我們的研究工作是不可能完全對長城的歷史有一個完整的復原性的認識。我們通過歷史史料去認識長城的歷史存在，把這種存在給它重新的復述出來，這里頭就摻進了我們研究人員的主觀意識，也摻進了我們對長城的理解，所以肯定就會對客觀的歷史存在，造成一定意義的扭變。也可能由于我們這些研究人員對長城歷史的認識能力、角度和研究程度的差異，使得對長城客觀歷史存在的認識，產(chǎn)生很大的差異，或者取得完全相反的認識。我們現(xiàn)在說長城歷史存在的問題，也還是我們這種歷史認識中的歷史存在，它與歷史客觀的存在，不可能完全一致。我們能做到局部或許是部分的客觀，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1993年10月12日在北京“中國長城學術研討會”上的發(f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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