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長城歷史是長城研究的重要內容
董耀會
到北京師范大學參加有關長城的學術研討活動，親耳聆聽了白壽彝、趙光賢兩位老先生的教誨，有很大的收獲，學到了很多的東西。白老先生講：“搞歷史研究是苦差事，搞長城研究更是苦差事，所以做長城研究要沉得下心去�！边@對我們年輕的長城研究人員是很大的幫助。今年春節前我去看望白老先生時，先生說：“我們研究歷史干什么？我們研究長城干什么？就是要推動歷史的進步。”以前白老也對我說過“你研究長城不要離開現實，而且要緊緊地扣著現實，這是你的長處。”我已經深記于心。老先生們獨具卓識的學術成就和崇高淡泊的學者風范，是我們的楷模。我們將努力提高研究成果的生命力和人格的魅力，真正承擔起長城研究的重任。剛才會議開始前，趙老先生對我說的“板凳要做十年冷，文章不說半句空”我不但記在了本上，也已經深深的記在了心里。
中國長城歷史，從時間上說上下兩千多年，從地域上說縱橫大半個中國，從研究門類上說涉及政治、軍事、經濟、民族、建筑等諸方面，可以說十分龐大。但我們對長城的研究卻顯得太單薄了，我們的研究成果還缺少可以與長城相匹配的氣勢和深度。我有一個愿望，只要條件具備一定要編一部有關長城的大書，類似大百科那樣的書，將長城的基本情況勾勒出來展現給社會，為社會認識長城提供幫助。
我在北大讀書時就考慮過為什么研究長城的人和關長城的研究成果這么少，因素肯定是多方面的，但有一點就是我們歷史研究人員專業分得已經太細了，這是制約長城研究工作的一個主要因素。剛才開會前龔先生介紹諸位老師時，都介紹了專業，搞秦漢的、搞隋唐的。其實龔先生沒有細介紹，很多老師的發言中可以聽出，既便是搞秦漢史的，也只是研究其中的某一項。這種過于的專，可能是專業發展的需要，但卻妨礙了對長城的研究，特別是妨礙對中國長城發展史的研究。長城的歷史是有它自身延續性的，需要有通才來加盟長城研究隊伍。剛才龔先生講要鼓勵和號召年輕教師和研究生關注長城研究，我相信只要大家沉下心來做一做長城這個題目，是一定會取得好成績的。
人類社會歷史有一個最顯著的特征，就是一切活動都是有意識和有目的。象修建長城這么重要的歷史活動，決不可能是在不自覺狀態發生的，其真正的動力也決不會是盲目的。但是不同朝代長城的修建，其自覺意圖是什么，是由什么目的引起的，也就是說不同朝代的統治者在決定大修長城并付諸實施的時候，他們所追求的是怎樣一個自覺期望的目的。這一點我們認識還極不清楚，目前的研究成果還不能很好地說明白這些問題。
我們講長城修建的歷史是人們有目的有計劃的活動結果，但是不是可以肯定地說，在長城修建這一歷史現象中，根本就沒有盲目性和偶然性，我看也不能這么說。修建長城這一歷史活動是由各種復雜因素相互作用所導致，在一些時候還是有盲目性存在的。這種盲目性有時候反映出修建長城預期的目的，與客觀效果相互矛盾。也就是說有些目的雖很明確，但既便修了長城，這些目的本身也實現不了。長城修建者有目的有預期，但最后的實際結果與預期目的并不相符，有時候結果則完全與預期目的相反。比如：在長城修建的歷史中有這么一種現象，某個時期為解決某些問題統治者采取修建長城這一措施，應該說還是非常有效的，但長城修起來之后，又產生了另外的負面影響，結果是反而激化了長城內外的民族矛盾。人類具體歷史現象有個別性、獨特性、非重復性。任何歷史現象的發生往往都有面臨多種選擇的機會，修長城或不修長城，多修長城或少修長城，長時間利用長城或短時間利用長城都是可以選擇的。具體采取那種措施除客觀因素外，當時皇帝的個人素質或掌握朝廷決策權那些人的個人素質，也是影響這段歷史進程的重要因素。他們的作用是獨特的，在當時的特定環境下也是不可替代的。這些方面我們的研究工作是很不夠的。
認識長城的歷史地位與作用，也有一個發展的過程。不同歷史時期的認識都是從其時代條件出發，而時代條件卻在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變化。所以說，我們對長城的歷史地位與作用的認識也在發展中，這也是“歷史再認識”的問題。但是當我們從新時代的高度，對長城的歷史地位與作用進行再認識，以期滿足時代發展的需要時，一定要有一個科學的態度�，F在社會上包括史學研究領域都有人提出“大膽地解放思想”，但怎么做才算真正意義上的解放思想，卻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認為，加強長城研究，對長城的歷史地位與作用進行再認識，首先要在以往的研究內容和方向上開拓出新的研究領域，挖掘出以往長城研究未曾注意到的歷史內容，這是對長城歷史過程整體的再認識。其次是根據不斷發現的新材料，特別是考古發現，對以往的研究成果進行新的思考和研究，取得新的歷史結論。
我們提出對長城歷史研究進行再認識有一個前提，就是以往的很多有關長城研究的成果，都有一種很不正常的表現，就是忙于應付政治的需要，不太顧及對長城自身本質的認識。這種研究成果不論是肯定長城，還是否定長城，在某種意義上說，都僅是政治功能的放大和擴張。我們今天講加強對長城的歷史地位與作用的研究，是要用歷史科學的實實在在的研究成果去貢獻社會。我們要全神貫注地進行長城歷史的研究和探索，待后世學者對我們的研究成果進行“再認識”時，我們所做出的一系列始創性工作，能為他們奠定一個較好的基礎。
我們要認識長城，首先就要認識產生長城的歷史內因。長城是中國社會發展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的物化了的標尺。在人類社會發展變化的過程中，內因是起很重要作用的，歷史內因是相對與歷史外因而言的，在一般情況下，對歷史的發展起著決定性作用。長城產生的歷史內因應該說也是多方面的，它由不同層次的歷史內容和在歷史發展過程當中它所起的作用，構成一個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體系。長城產生的內因既包括民族、經濟、政治，也包括社會心理，但是在眾多的內因當中，其中最根本的因素，起決定性的因素應該說只有一個。我們怎么去認識這個因素，是認識長城歷史地位與作用必須解決的一個關健性問題。有的研究人員把長城的修建起決定性的因素歸決于統治者的思想意識，也就是說當朝的統治者有修建長城的這么一個動機，這種說法正確嗎？其實這種說法是唯心主義的一種觀點。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出發認識長城的歷史地位與作用，把長城放在歷史發展的過程當中去看，就會明白物質生產方式的發展過程才是最終起決定性的作用。長城產生和修筑是經濟因素所決定的，這才是它產生的根本原因。我們講經濟因素是長城產生和修建的根本原因，并不排除起作用的其他因素，因為經濟的因素并不是唯一的內因。修長城時期的社會發展狀況，朝廷的思想意識和具體負責這方面事物的官員的行為和認識，都在不同程度的對長城修建和使用產生著影響。長城修建歷史內因是由很多方面所組成的，我們在分析問題時，要根據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歷史問題去認識長城的歷史作用。我們認識了長城修建的歷史內因之后，還要對它的歷史外因有一個科學的認識。因為從長城修建的歷史來看，長城的歷史外因，具有更大的多變性和偶然性。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和歷史環境下長城區域所面臨的外部條件也有很大的不同。長城在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區域受外部制約的因素是不一樣的，譬如其它民族的社會因素對長城產生的影響，有時候大，有時候就不大。就某一具體的歷史事件，或者某一具體的長城修筑而言，也不排除曾出現過許多外因起著決定作用的情況，象氣候的原因，就曾起很重要的作用。長城外的草原地區由于大旱或蟲害使得草地枯萎，難以滿足牧民的生存保障需要之時，游牧民族南下攻打長城的頻率和激烈程度就高。在研究長城修建的歷史過程中，我們不能顧此失彼，不能忽略外因對長城歷史的作用的研究，因為在一定的特殊情況下，歷史外因常常影響歷史事物的正常發展過程，直接改變事物的原有性質和發展方向，那么在這個特殊的時候外因就起著決定性的作用。當然在絕大多數的時候真正影響長城的，真正起作用的，特別是起主要作用的還是內因，內因是有決定意義的。外因是起次要的非決定作用，是通過對歷史內因的影響進而影響長城修建歷史的。我們如果認識清楚了對長城修建歷史產生影響的主要是歷史內因這個本質，對整個的研究工作應該說都具有很重要的指導意義。
我們真心地希望北師大的老師們能多投入一些時間和精力參與到長城研究工作中來，推動一下這項工作。剛才曹大為老師的發言，對我們就有很大的啟發。謝謝大家。
（1991年10月5日在北京師范大學召開的長城學術研討座談會上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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