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學發展的現狀和未來
董耀會
首先對侯仁之先生和北大各位老師能參加我們主辦的這個座談會表示衷心地感謝!王天有教授推掉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活動來參加我們的座談會,我真的很受感動。回到北大我完全是一種回家的感覺。1987年1月份,剛過完年,我來北大進修,當天去找侯先生報到,侯先生的一席話對我觸動很大。先生說:“你是來學習的,又不是來學習。說你是來學習的,因為你需要學習的知識還很多,要虛心向老師和同學們求教。說你不是來學習的,因為你的長城研究工作已經有了基礎,并且是開拓性的,你要堅持這一點。”侯先生要求我保持個性,永遠不要“唯唯諾諾”,不要跟在權威后面,跟在“老師”的后面,要獨立思考,要有獨立見解,要把自己的意見表示出來。這些教導一直激勵著我,鼓舞著我。今天在這么多前輩和老師面前,將我的有關長城學發展一些認識講出來,也是侯先生這番話所給我的勇氣。
剛才羅哲文先生的發言也提到了長城學學科建設問題。昨天研究今天會議的準備工作時,我和李孝聰、韓光輝還探討了什么是長城學的問題。我認為,簡單地說長城學就是研究長城在人類社會發展進程當中,對各個歷史時期產生的各種作用,以及研究長城和人類社會整體發展關系的學科。
作為一門新學科,長城學今天雖然已經提出來了,但是還有很多的問題,很多的基本問題,沒有搞清楚。我們要加強對長城學的研究,首先要將這些問題提出來,然后要逐步地解決這些問題。應該說這些問題當中最突出的一個,就是長城學能否作為一門科學學科存在,這個問題還遠遠沒有解決。很多持懷疑觀點的人對長城學提出質疑,他們認為長城學沒有自己的研究對象和方法,不能成為一門學科。當然這里面有怎么看待新學科的問題,過高地要求一個還在發展中的學科,能有多么成熟,多么成體系的方法論,顯然長城學目前是做不到的。但是長城學的研究對象是很清楚的,長城是一個具有很特殊意義的研究對象。我們提長城學,是把長城放在中華民族的整個發展過程當中,歷史過程當中去研究。有些人提出長城不就是一堵墻嘛!有什么過多可研究的呢?這種說法是比較偏重物的存繼意義的研究。我們也是要對物的長城進行研究,但更主要的還是把長城放到歷史的進程當中去認識它。我們要認識長城在社會歷史發展過程當中的作用,我們也要認識今天長城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化資源,歷史文化遺產的資源的價值。我們也要將長城放在今天社會發展的大環境中去認識它,研究物的長城與人的社會的關系。雖然在有沒有必要建設長城學學科這個問題上,進行過多的糾纏沒有多大意義,但我們要想把長城學豐富和完善起來,這個問題又必須做出正面的回答,否則的話,要使長城學作為一門學科真正地被社會承認和接受是不可能的。
剛才小甫提出長城學的學科歸屬問題,我想學科歸屬還是應該根據一門學科的方法論的特點,在學科科學分類中給予一個固定的位置。我們只有進一步完善長城學的理論體系,進一步使社會認識到,發展長城學對于國家學科建設和學術研究的重要意義,長城學學科才能真正地被社會所接受。我所說的接受,并不僅僅指社會上泛泛的說到它的一種接受,而是在國家的學科分類表中,要爭取對長城學有一個學科歸屬,有一個位置。長城學作為一個二級的學科,應該在一個什么樣的一級學科之下才是合理的?在我國,科學院系統制定的學科分類表中,能不能承認長城學這門學科?將來在我國教育部系統制定的學科分類表中,能不能承認長城學科?這是事關長城學發展的很重要的環節,也是長城學學科能否成熟起來,是否成熟起來的一個重要的標志。
長城學作為一個二級學科,歸屬在歷史學這個一級學科之下是不是合適?長城學與歷史學有著天然的聯系,這是大家所共知的。但是長城學另外一部分的研究,卻是在解決今天怎樣做和未來如何發展的問題。比如旅游,長城做為一個獨特的旅游資源,它的旅游開發和管理的問題;又比如,長城做為一個文學和藝術的載體,在文化、文學藝術領域所產生的作用問題。還有對長城保護問題的研究更是完全跳出了歷史學的范疇。上述這些都是解決今天的問題,而并不完全是象歷史學那樣,解決歷史時期的認識問題。雖然這樣,但是長城的研究畢竟很多的方面是歷史學方面,歷史學的方法在長城學的研究過程當中,是一個很重要的內容。完全可以說,長城學的主干理論的最重要的一部分,是以歷史學的方法為基礎的。所以我認為,把長城學歸屬于歷史學之下還是正確的。
關于長城學的研究范圍問題。開展長城學的研究工作,需要運用三種主要的學科知識:一種是歷史學及相關學科的知識。另一種是古建筑學及其相關知識。還有一種就是旅游學及其相關知識。長城是一個大地性的文物,是一個具有很特殊意義的文物,這一點大家都是有共同認識的。我們提到文物,就又想到文物學的問題,文物學這種提法以前也有不少,但至今也沒有得到科學界的承認。因為從方法論角度看,它基本上是可以歸入考古學范疇的;但也有另外一種認識,認為文物研究屬于博物館學,因為它的藏品及相關學科的知識,跟博物館學更接近。文物學不能被科學界所承認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研究范圍的不明確。我們怎么認識長城的研究范圍,長城學不僅僅是研究長城及其相關的歷史,研究長城的建筑這些物化的長城,而更主要的是研究長城學這么一門特殊的研究學科的性質特征、社會功能、實踐方法、組織管理和長城事業發展的規律,是對上述這些內容進行研究的一門學科。它應該更關心的是整個長城事業所面臨的共性的問題。
最后一個問題是長城學至今尚無專職的崗位,這很嚴重地阻礙了長城學的發展,這個現實是大家都能看到的。中國長城學會成立以來始終致力于推動長城的研究工作,也有很多的專家學者參加到長城的研究中來。但是,有哪個科研院所和大專院校,專門為長城的研究設置過研究室?或者有專門從事長城研究的人員編制?沒有。包括長城沿線的一些博物館,已經發展很好的一些長城景區,都沒有專門從事長城研究的人員,更不要說專門從事長城學研究的人員。這個情況說明什么,說明在社會上長城的研究工作還始終處于一種業余的狀態。我曾與侯先生談過這個問題,侯先生說:“長城的研究,所需相關知識的學科跨度太大,這是制約長城研究的一個重要的原因。”沒有誰敢說自己對長城學涉及的各門學科,都有很精深的認識,因為長城涉及的問題太多,長城學涉及的領域也太多。這樣一來反而造成大家都不愿意去碰這個課題。另外一方面也說明社會對長城研究成果和長城學的需求還沒有建立起來。
我竭力提倡長城學,但我也承認長城學不可能成為一門顯學,因為社會公眾對于它的關注程度和需求,都不會是很廣泛的。也就是說長城學不是大眾的知識,而是一門行業的知識,從這個角度說,長城學永遠也不會上升為一級學科。但并不是說因為這個原因,長城學就缺乏重要性了。長城在人類歷史上這種特殊的作用與地位,將會隨著社會的發展,越來越引起國內外的廣泛關注。這一點將使長城學行業性的局限,得到一些補充,得到一些調整。因為行業性學科的發展,肯定是要受制于社會對這個行業的重視程度,隨著社會對長城的重視,長城學將得到一個較大的發展,這也是未來可以預見的。
我們要強加長城學的研究,就要在長城學的研究方法和手段上下一定的功夫,要通過這方面的努力來完善這門學科。我們要借鑒大量的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中與長城相關學科的研究方法和手段,又要使長城學學科的研究思維、研究方法、研究手段,都與其它學科,也包括歷史學的各分支有所不同。這些不同都有哪些特點,我們要有一個很好的認識。
在長城研究領域,用歷史社會學的方法來進行長城研究,到目前基本上還是一項空白。用社會學的理論、概念和方法,來研究長城的歷史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從社會學的觀點和角度出發,通過對各種歷史資料的研究來探討長城在社會組織結構,以及在與之相適應的各種制度的產生和發展過程當中的作用。考察和研究長城區域以及與長城相關的社會問題,也就是說長城對這些社會方面產生過的主要影響,如家庭、人口、風俗等等,長城對社會穩定所起的作用。用社會學的方法找出長城在社會變遷過程中,影響社會發展各種因素的作用。
我們還可以用社會學的方法,對不同時期的長城進行比較研究,尋求其共同的特點,找到其規律性的認識。用社會學的方法研究長城也就是把長城放到社會結構、社會過程和社會行為的歷史過程當中去進行研究。如果從更廣意義的角度說,我們采取社會學的研究方法,也就是把長城放到整個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各種因素之中,包括物質的條件,經濟發展的趨勢,社會集團的變化,社會行為方式的形成等方面當中去研究。這樣我們就會對長城產生一個全方位的認識。用社會學的方法研究長城是一種跨學科研究方法在長城研究領域的運用。怎么樣更好的使用社會學的方法進行長城研究,是一個嘗試的過程,我們要努力地去開拓這種探討。
(1991年5月18日在北京大學召開的長城學研究座談會上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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