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藏書家來講,最大的劫難莫過於不幸遭罹火災(zāi)了,多年的苦心積聚毀於一旦,甚至許多孤本秘籍從此在人間消失。清初錢謙益的絳云樓大火,便可以說是中國藏書史上一大損失。錢謙益自己則以為:"漢晉以來,書有三大厄。梁元帝江陵之火,一也,闖賊入北京燒文淵閣,二也;絳云樓火,三也。"雖然沉痛與惋惜中的不無自負(fù)、自夸的成分,但是,把絳云樓火與社會動蕩帶來的災(zāi)難相提并論,足可見其受損失之慘。
錢謙益(1582--1664)字受之,號牧齋,又號蒙叟,江蘇常熟人。明萬歷三十八年(1610)進(jìn)士,官至禮部侍郎,入清以禮部侍郎管秘書院事,充明史館副總裁。藏書之富,幾埒內(nèi)府。后來常熟一帶藏書蔚然成風(fēng),跟錢謙益的提倡有很大的關(guān)系。
錢氏早歲科名,交游滿天下。年青時即喜古書善本,曾購得明代劉鳳、錢允治、楊儀、趙用賢的舊藏,由是更不惜重貲購古本,以致"書賈奔赴捆載無虛日"。錢謙益所藏多宋元舊刻,為此他不辭辛勞,四處奔走尋訪,明王世貞不惜以一座莊園代價換得的《兩漢書》后來因故散落於民間,即是錢謙益以數(shù)年時間追蹤查詢,最后終于以一千二百金的高價覓得。
錢謙益中年時曾構(gòu)拂山水房藏其所收之書,晚年則居紅豆山莊,新建絳云樓,又把平生所收籍重加繕治,分類編目,結(jié)果整整裝滿七十三大柜,貯于樓中。望著滿屋書籍,錢謙益感慨地說:"我晚而貧,書則可云富矣。"不幸僅十多天之后,家中不慎因剪燭引起大火,絳云樓全部藏書竟因此毀于一旦。據(jù)說書樓起火時,錢謙益指揮烈焰上,大叫:"天能燒我屋內(nèi)書,不能燒我腹內(nèi)書。"事后又痛心疾首地說:"甲申之亂,古今書史圖籍一大劫也,吾家庚寅之火,江左書史圖籍一小劫也。
錢謙益本飽學(xué)之士,對版本目錄亦十分精通。曹溶《絳云樓書目題詞》說:"宗伯每一部書,能言舊刻若何,新版若何,中間差別幾何,驗之纖悉不爽,蓋於書無所不讀,去他人徒好書束高閣者遠(yuǎn)甚。"但同時也指出他藏書太偏執(zhí):"一所收必宋元版,不取近人所刻及鈔本,雖蘇了美、葉石林、三沈集等,以非舊刻,不入目錄中;一好自矜嗇,傲他氏所不及,片楮不肯借出。"乃至"有單行之本,燼后不復(fù)見於人間"。這其中還有一段插曲:錢謙益與曹溶本相交甚厚,曹在京師時,堂上列書六、七千冊,錢常去曹處看書,每見自家所乏,恒借鈔,曹則希冀異日可因此借觀錢氏之書。曹則問錢:"先生必有路振《九圖志》、劉恕《十國紀(jì)年》,南歸幸告借。"錢當(dāng)下許諾,不料事后竟后悔道:"我家無此二書。"及至絳云火,曹溶前來吊其災(zāi),錢方后悔地說:"我有惜書癖,畏因借輾轉(zhuǎn)失之。子曾欲得《九國志》、《十國紀(jì)年》,我實有之,不以借子。今此書永絕矣。使鈔本在,余可還鈔也。"
絳云樓火災(zāi)后,錢謙益根據(jù)記憶,追錄成《絳云樓書目》。書目對宋元版本情況多有記載,是一部極有價值的私家藏書目錄。錢謙益除絳樓外,在其故第東城還有少量藏書,包括宋版《兩漢書》等,加上他后來又陸續(xù)收集到的部分,在他去世后均歸其族孫錢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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