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寫一篇介紹饒宗頤先生的文章并非易事。因為先生“業精六學,才備九能”,迄今已出版著作50余部,發表論文400多篇。在敦煌學、甲骨學。詞學、史學、目錄學、楚辭學、考古學、書畫、音樂、韻學諸方面都有驕人的成就,在海內外享有崇高的聲譽,稱他是哪一方面的“家”都不足以概括先生的學術成就。因而有學者戲稱饒先生是“有家難歸”的大學者。“有家難歸”是因為“家”太多了,“歸”到哪一家都不合適,故云。成就如此之高的大學者,要介紹他就得讀懂他的著作,了解他的學術思想及至家庭、社會背景。然而我們做不到這些。有幸的是,作為潮汕家鄉的學子,我們多次得到饒先生的指教,為饒先生的入品、學識所深深折服。現愿意把我們所了解到的饒先生的故事和成就告訴大家。
一、家學淵源,少年才俊
饒宗頤先生,字固庵,又字伯子、伯鐮,號選堂,廣東潮州人。1917年8月9日(農歷丁巳年六月二十二)生于粵東文化古城潮州的一個書香世家。
饒先生的家鄉潮州,座落在美麗富饒的粵東韓江三角洲,在宋代便己有了“海濱鄒魯”的美譽。這里商賈如云,人文鼎盛。饒先生的祖上原居江浙,后經閩入粵,定居潮州。饒先生的父親在家中排行第三,名寶璇,初字純鉤,后改字鍔,號鈍鹿,又號茲園居士。饒鍔老先生早年畢業于上海法政學校,不但飽學,而且思想進步,參加過陳去病、柳亞子創辦的文學團體——南社。饒老先生喜買書,喜藏書,見到喜歡的書就買來讀,并收藏起來。他的藏書樓叫做“天嘯樓”,儲書達十萬卷。饒老先生讀書既多,學富五車,尤工于詩文,精于考據,方志譜牒,更是擅長,曾著有《<佛園記>疏證》、《王右軍年譜》、《慈禧宮詞百首》、《潮州西湖山志》等,還當過《粵南報》的主筆。饒老先生還是位豪俠儒商,在潮州開有錢莊,但他不是守財奴,他不但喜藏書,還喜廣求天下奇士,青年進步作家馮印月、馮瘦菊、馮素秋(“左聯”五烈士之一馮鏗的兄、姐)都曾與其交往.得到過他的支持。
饒宗頤先生的母親蔡老夫人是名門閨秀,祖父蔡一桂,清同治年間曾任資政大夫,父親蔡子淵是進士出身,曾任戶部主事。
在這樣良好的家庭環境中,饒宗頤先生從小就培養了好學多思的優良品格。先生小時候喜歡讀《三國演義》、《封神演義》、《三俠五義》等一類古典小說。6歲時,開始練書法,學國畫,尤其喜歡畫佛像,8歲時,就讀于潮州城南書院。9歲時,己能閱讀《通鑒綱目》、《紀事本末》等古籍。至10歲,便能誦《史記》篇什,歷閱佛典經史和古代詩詞曲賦。11歲時,從畫家楊栻(1886-1966,字壽玬,又字壽楊)學習繪畫山水、花鳥及宋人行草、名家法貼。他很喜歡任伯年的作品,曾將楊栻家所藏的任伯年名作一百多幅都臨摹了一遍。這為先生日后的書畫創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930年,饒宗頤以優異的成績考進省立金山中學初中部。但在這里,他總有“吃不飽”的感覺,對課本中的唐詩宋詞或《古文觀止》里文章他早就爛熟干心,而他認為不用在此浪費大好的少年光陰,僅讀了一年他便不再讀了,倒是當時教古文的一位叫王弘愿的老師,指導他學古文要從“韓文”入手。這對饒先生影響很大,九十年代時饒先生還記得這位王先生。他回憶道:我很信服王師這一套,“現在我還是要談作文應從韓文入手,先立其大,先養足一腔子氣。”(胡曉明《饒宗頤學記》)由此可見這位王先生對少年的饒宗頤的影響之深。
饒鍔老先生是位飽學之士,是位豪俠儒商,家中常常是高朋滿座,“談笑有鴻儒,來往無白丁”。經常到他家論學酬唱的有文學青年馮印月、馮瘦菊等,詩人有柯季鶚、戴貞素等;畫家有王顯詔、楊栻等,還有后來成為詞學大家、中山大學教授的詹安泰先生等。他們在饒府談古論今,吟詩作賦,好不熱鬧。少年飽學的饒宗頤喜歡靜靜地坐在一旁聆聽著大人們的高談闊論,在大人們的鼓勵下,他偶爾也參與酬唱。《選堂書畫》中錄有他16歲時作的《詠曇花詩》一首。詩云:
異域有奇卉,托茲園池旁。
夜來孤月明,吐蕊白如霜。
香氣生寒水,吐影含虛光。
如何一夕凋,殂謝滋可傷。
豈伊冰玉質,無意狎群芳。
遂爾離塵垢,冥然迫大蒼。
大蒼安何窮,天道渺無極。
哀榮理則常,幻化終難測。
千載未足珍,轉瞬詎為迫。
達人解其會,葆此恒安息。
濁醪且自陶,聊以永今夕。
由此詩可見少年饒宗頤才華橫溢,志向高潔之一斑。
二、矢志治學,嶄露頭角
可惜的是,饒鍔老先生因潛心編寫《潮州藝文志》而心力交瘁,在饒宗頤17歲這一年便匆匆地離開了人間,享年僅42歲。真是天妒奇才,哀莫大焉!饒老先生彌留之際,沒有別的牽掛,遺憾的就是沒能完成《潮州藝文志》的編撰工作。饒府上因饒老先生的仙逝而沒了過去的歡樂和熱鬧,父親臨終前的牽掛使己步入青年的饒宗頤決心繼承父親的遺志,完成父親的未競事業。他一方面邀請父執鄭曉屏、楊光祖、蔡蘭生等人協助整理父親的詩文遺稿,編輯成五卷本的《天嘯樓集》;一方面旁搜博采,拾佚鉤沉,繼續編撰《潮州藝文志》。經過一年多的不懈努力,《潮州藝文志》終于殺青。該書遍錄了自唐·趙德《昌黎文錄》至本世紀40年代可考的潮籍名家著作,按經、史、子、集四部分類,共收集書目1000余種,囊括了當時能搜錄到的潮州1000余年來的文學、史學、哲學等方面的著作,是一部研究潮州學術史的重要文獻。《潮州藝文志》刊于《嶺南學刊》1935年第4卷及翌年的第5-6卷上。而這一年,饒宗頤才18歲。
《潮州藝文志》的編撰成功,大大地鼓舞了饒先生著書立說的雄心壯志,他的聰穎才華和淵博學識也得到了充分發揮。繼《藝文志》之后,他又搜羅資料,編撰了潮州《金山志》和《廣濟橋志》。潮州廣濟橋建于宋代,是中國著名古代橋梁之一,《廣濟橋志》是我國橋梁建筑史上的一部重要文獻,當年曾刊于中山大學文科研究所的語言文學專刊上,1993年又收入香港出版的《廣濟橋史料匯編》之中。幾部著作的刊行,使青年饒宗頤在省內頭角嶄露,得到了著名學者羅香林等的賞識,被聘為廣東通志館纂修。他又撰寫了《韓文公祠沿革考》、《古海陽考》、《海陽山辨》等文章,后來編成《潮州叢著初稿》一書,為時任中山大學文學院長羅香林所推賞,列為廣州市立圖書館叢書之三出版。饒先生的年青有為,受到了一位潮州籍著名學者的關注,這位老鄉,便是詞學專家詹安泰教授。1939年,在詹先生的舉薦下,饒先生被中山大學聘為研究員。但當時廣州已為日寇占領,中山大學已遷往云南澄江。饒先生本擬繞道香港,再由港入滇。不料路途坎坷,竟身染疾病,只好滯留香港養病。
由于香港的特殊地理位置和政治環境,當時的香港集中了前來避難的社會各界知名人士,其中便有著名出版家、學者王云五和詞學家、書法家葉恭綽。王云五聽說饒先生在港,便通過友人邀請他參加《中山大辭典》的編撰。而葉恭綽當時正編纂《全清詞鈔》,也力邀饒先生加盟。饒先生高興地參加了這兩項工作,這兩項工作使饒先生更廣泛、更深入地閱讀了更多的書籍。特別是使他有機會接觸到不少一流藏書家的各種珍本。對于古文字學和詞學的研究,也是由此而開始。這對于原來只做家鄉史志學問的饒先生來說,學問的領域一下子拓開了很多。可以說,饒先生的學問,由此而有了一個質的飛躍。從此,他對國學的研究,一發而不可收。從30年代末到40年代初,饒先生撰寫了《廣東易學考》、《尚書地理辨證》、《說文古文考》、《金文平議》等論文,受到著名史學家顧頡剛的看重,并約饒先生為他的《古史辨》撰著第八冊《古地辨》和史書《新莽史》。1940年,饒先生完成了他的成名作《楚辭地理考》。這書分上、中、下三卷20篇,附錄收有錢穆《楚辭》研究文章三篇和方楚枚、陳夢家的文章各一篇。饒著沒有墨守前人成說,而是提出了跟錢穆的《楚辭地名考》不同的意見。他反對錢氏“屈原放逐,地在漢北;《楚辭》所歌,洞庭沅澧渚水,本在江北”之說,力主“屈原本無放逐漢北”之說,并對錢氏“先泰時期楚國文化甚低”的觀點提出異議。著名學者童書業先生讀了書稿,十分高興,欣然為此書作序云:“考據之學,愈近愈精,讀宗頤饒君之書,而益信也。君治史地學.深入堂奧,精思所及,往往能發前人所未發。”而此時的饒宗頤,年方23歲。
1946年,饒先生被聘為廣東文理學院教授。不久,出任汕頭華南大學文史系教授兼系主任,并兼《潮州志》總編纂。次年又被推選為廣東文獻委員會委員。至1949年這幾年間,饒先生又把精力集中在《潮州志》的編纂上,完成了“沿革志、疆域志、大事志、地質志、氣候志、水文志、物產志、交通志、實業志、兵防志、戶口志、教育志、職官志、藝文志、叢談志”等15個專志,并由汕頭藝文印務局印行。同時他還完成了力作《韓江流域史前遺址及其文化》。可以說,此時的饒宗頤雖然才剛剛年過而立,但無論在史學還是方志學、考據學方面,已是治學有成的青年專家了。
三、游學三洲,蜚聲海外
在香港定居之后,饒宗頤以考古學、史學、方志學著作成名。1952年,他被聘為香港大學中文系講師,主講詩經、楚辭和六朝詩賦、古代文論及老莊哲學等,同時兼任《東方文化》編輯。大學講壇使饒宗頤的研究課題進一步拓寬,學術交流更加廣泛,特別是跟外國漢學家的交往,使饒宗頤得以了解西方漢學家的研究方法,涉獵國外所藏的中國文物,使他的學問又再上了一層樓。
1953年,他出版了《明器圖錄·中國明器略說》(附英譯)、《人間詞話評議》、《長沙出土戰圖楚簡初釋》、《潮瓷說略》等論著。值得特別介紹的是,1956年,他出席了在巴黎召開的第九屆國際漢學大會,結識了法國著名漢學家戴密微教授。會后,戴密微陪同他游覽了法國著名的沙維爾尼行宮、凡爾賽宮、埃菲爾鐵塔,并到法國國家圖書館披閱藏書。在這里,他第一次閱讀了原版敦煌經卷。這些寶貴的經卷使他受到極大的震撼。從此他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好好地研究敦煌學,為中國人爭口氣!
這位戴密微(Paul Demie Ville, 1894-1979),乃是法國著名漢學家伯希和(Pan Pelliot,1878-1945)的高足,精通漢學,對饒宗頤的學術成就有所了解。饒宗頤對戴密微也早已聞名,因而兩人在法國一見如故,相見恨晚,論學酬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此后饒作《詞籍考》,對明代以前詞書,包括別集及相關資料羅列具備。戴密微樂為之序,并稱此書堪與清代詞學家朱彝尊的《詞綜》比美! 1962年,經戴密微推薦,饒宗頤以1959年出版的甲骨學著作《殷代貞卜人物通考》獲法國法蘭西學院頒發的漢學儒遵獎,成為獲此殊榮的第二位中國學者(第一位是洪煨蓮先生)。1965年,饒、戴用中、法兩種文字合著《敦煌曲》,1971年由法國國立科學研究院出版后,被列為“巴黎所藏伯希和敦煌資料叢書”第二種,成為在國際上影響重大的巨著。1966年饒、戴又結伴同游阿爾卑斯山、巴黎圣母院、拿破侖行動宮等名勝古跡。饒宗頤得詩36首,編成《白山集》,戴密微讀后,擊節稱賞再三,遂為詩集題詞:
兒時閑夢此重溫,山色終非舊時痕。
愛聽清湍傳逸響,得從峻調會靈源。
同年8月,饒戴又結伴游瑞士日內瓦等地。饒先生又得絕句36首,編成《黑湖集》,戴這次干脆把它譯成法文,發表在瑞士的《亞洲研究》雜志上。
1958年,饒宗頤游學意大利,參觀考察了佛羅倫薩、羅馬、威尼斯等名城。返香港途中,不意飛機有機械障礙而改降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沒想到在這里饒宗頤見到了荷蘭著名漢學家高羅佩。兩位漢學家互相心儀己久,故而一見如故,高羅佩著有《琴道》、《稽康琴賦注》等書。臨別時,他送給饒宗頤一本明萬歷本的《伯牙心法》。饒先生則賦詩兩首回贈。
幾次的西歐之行,使饒先生結識了小少漢學家,開闊了眼界,因而學問陡長。在這個時期,饒先生對敦煌學,甲骨學、楚帛書的研究用功最勤,建樹良多。除了上文提到的敦煌學巨著《敦煌曲》之外,還出版了《楚辭書錄》(1956)、《老子想爾注校箋》(1956)、《日本所見甲骨錄》(1955)、《巴黎所見甲骨錄》(1956)、《歐美亞所見甲骨錄存》、《九龍與宋季史料》(1959)等著作。饒先生的甲骨學代表作之一《殷代貞卜人物通考》也在這個時期出版(1959)。這部80萬字的巨著甫一問世,即在國際學木界引起轟動,共有13國的文字的書評予以評介,并以此書而榮獲法蘭西學院的“漢學儒遵獎”。直到1996年,韓國漢學家孫睿徹還把它譯為朝鮮文出版,可見其影響力之深廣。也正是由于此書,使饒先生又結識了印度學者白春暉,為其東方學研究起了牽針引線的作用。
白春暉50年代初是印度駐香港領事館的一等秘書。1954年印度總理尼赫魯訪華時曾擔任翻譯,后來還被印度政府派到北京大學學習。白春暉慕饒先生大名而與之結交。饒先生教他《說文解字》,他教饒先生梵文。每周二次,堅持了三年。白是正宗的婆羅門,饒先生跟他學梵文進步很快,為日后梵學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63年,饒先生被印度班達伽東方研究所聘為研究員和永久會員,前往天竺梵文研究中心從事中印關系研究。在白春暉的推薦下,他得以師從白的父親、印度著名學者老白春暉學習《利俱吠陀》,足跡遍及印度南北。在這里,他有小少新的發現,如劉熙的《釋名》源于《婆羅門經》,韓愈的《南山詩》深受馬鳴的《佛所行贊》的影響,“悉曇”(音韻學)對中國文學(尤其是詩歌)和語言學的影響等等。他寫出了《印度波爾尼仙之圍陀三聲論略——四聲外來說評議》、《梵文四流音RR[[與其對中國義學之影響》、《華梵經疏體例同異析疑》等很有見地的論文,還翻譯了《梨俱吠陀》經,為中印文化文流史研究作出了極大的貢獻。
1968年8月,饒先生應新加坡國立大學校長林大波之聘請,任該校中文系首任系主任兼教授。饒先生又利用身在星、馬之機,游歷星洲及馬六甲檳城,專事搜求當地華文碑刻,后整理為《星馬華文碑刻系年》,發表于新加坡大學中文學會學報上,受到華僑史學界的關注。
1972年底至1973年5月,饒先生又受聘任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研究所研究教授。1973年下半年被香港中文大學聘為中文系主任兼教授,一直到1978年9月退休。在此期間,美國耶魯大學曾發來聘書,請求饒先生任該校研究院的客座教授。1976年,他應法國遠東學院院長、戴密微的學生汪德邁的邀請,任法國遠東學院院士,第三次赴法講學、研究。這次到法國,他又經汪德邁介紹,師從法國著名學者博特羅(J.Bottero)教授學習楔形文學及西亞文獻。后來,饒先生用其所學,翻譯了《近東開辟史詩》,并進而探討了近東與遠東兩個地區的開辟神話以及造人神話的異同,對人類精神文明史作了開拓性的研究。
1977年,饒先生60大壽之際,出版了他的史學力作《中國史學上之正統論》。饒先生為著作這本書,歷時五載,足履三洲,縱觀3000年,橫比各王朝,從正統觀念的產生、漢人的正統說,一直講到明清學者的正統觀點。是書還為讀者附錄了自晉以降的130多名學者的160篇正統論史料。是書一出,立即引起史學界的轟動,影響重大。1996年,上海遠東出版社重版此書,由上海復旦大學著名史學家朱維錚教授作《序》稱:“國內近數十年,專究歷史觀念的論著本就稀見,而以正統論為題進行全面系統考察的專著更未發現,我所見而又是同行公認的力作者,唯饒先生這一部。”由此可知饒先生在史學上獨辟蹊徑之功力。
四、愛國愛鄉,再寫輝煌
饒宗頤先生在港、臺地區及國外漢學界,聲名遠播。然而,由于政治上的原因,直到70年代末國內學界還很少有人知道饒宗頤其人及其學術成就。而饒先生也深以未能親到敦煌、殷墟等地一睹祖國豐富的文化遺產為憾。直到1980年,才在時任廣東省委書記吳南生同志的邀請下,到大陸考察,暢游祖國大好河山,遍訪長城內外名勝古跡。中山大學派出著名古文字學大師容庚、商承祚教授的高足曾憲通先生陪同左右,曾先生當時己是知名古文字學家,對祖國的考古果,出土文物如數家珍,起了很好的“導游”作用。這次考察,實現了饒先生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心愿,使他激動不己,他表示一定要做出研究成果,以不虛此行。回香港后,他即邀諸曾憲通先生赴港合作研究,著成《云夢秦簡日書研究》和《隨縣曾侯乙墓鐘罄銘辭研究》二書,分別于1982年和1985年出版,被考古學界譽為“研究秦簡日書及振興中國鐘律學的奠基之作”。
1983年,饒先生應邀出席在蘭州舉行的首屆全國敦煌吐魯番學會學術會議,并被聘為學會顧問,他又一次考察了敦煌。祖國的大好河山和豐富的文物激發了饒先生的研究激情,年過花甲的他精力旺盛,佳作疊出。1982年,《選堂集林·史林》出版,被學界譽為繼錢鐘書先生《管錐篇》后的又一學術巨著,有人稱譽為“南北學林雙璧”。1983年至1986年1月,他編選的29冊《敦煌書法叢刊》由日本二玄社陸續出版,不僅在書法界影響重大,在敦煌學界也有重要的資料價值。1990年,己年過70的饒先生又出版了《中印文化關系史論集—悉曇學緒論》、《詞學秘笈之一——李衛公江南》及《敦煌琵琶譜》等三部著作。尤其是后一部,匯集了他70歲以后(1987-1990)所作的《敦煌琵琶譜與舞譜之關系》等10篇重要論文,是他繼《敦烽琵琶譜讀記》和《敦煌曲》之后在敦煌學研究上的又一里程碑式的成就。1991年,饒先生又出版了中國文學史論集《文轍》和佛學研究論文集《梵學集》,前者收入了他研究楚辭、戰國文學、漢賦、文心雕龍及唐詩、宋詞的論文共60篇,是饒先生研究中國古典文學的代表作。1993年,他又出版了國畫史研究論集《畫(寧頁)——國畫史論集》。是書收入了先生的有關國畫史的論文40篇。饒先生把藝術與宗教史緊密結合起來,另辟蹊徑,探求中國精神文化史。同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饒宗頤史學論著選》,嶺南美術出版社出版了《饒宗頤書畫》。國際著名學者季羨林教授為《史學論著選》作序,把饒宗頤先生跟著名學者王靜安、陳援庵諸先生相提并論,指出“饒先生掌握材料和運用材料,方面廣,種類很多,一些人們容易忽略的東西,到了饒先生的筆下,都被派上用場,有時甚至能給人以化腐朽為神奇之感。”同年,饒先生還再版了他的《選堂詩詞集》。
值得一提的是,1989年年底,在澳門召開的第五屆國際潮團聯誼年會上,饒先生作了題為《潮人文化的傳統和發揚》的演講,倡議“潮學”研究,鼓勵潮團在聯誼之外,設置某種有計劃有意義的學術性基金,“鼓勵人們去尋求新的知識,繼承唐代常、韓兩地方刺史‘興學’的精神,在海外培植一些人才,發展某些學術研究,這樣才能使潮人傳統文化有更加燦爛的成果!”1991年在已黎召開的第六屆國際潮團聯誼年會上,饒先生又登高疾呼:“請大家鼎力支持,共襄盛舉,使潮汕文化能夠借助各位的力量,更加發揚光大。”饒先生的號召,在海內外得到了廣泛響應。1994年,第一屆潮學國際研討會終于在香港中文大學勝利召開,樹起了“潮學”大旗。接著,1997年,第二屆大會在汕頭大學召開,第三屆大會也于1999年10月在潮州韓山師范學院召開。饒先生還主編了《潮學研究》論文集,至今己出版7輯,凡200萬字,使“潮學”研究蔚然成風,并在海內外有了良好的影響。《文史知識》、《尋根》、《嶺南文史》等文史雜志都辦了潮學專號,一時之下,“潮學”己為國內外文史學者所關注。
原載《嶺南文史》2001年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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