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轉來轉去
第九章 月子彎彎照九州
５７
人們剛從涼爽的早上享受過來，紅紅的太陽，就吐著火一般的光芒瀉到大地。
孫坤為兒子中考，像伍子胥過關一夜間急白了頭發，原本的孩兒臉，額頭上也爬上了五線譜般的皺紋。他畢竟是中醫學研究生，對兒子文的一路課程，輔導綽綽有余，幫助整理重點，逐門過堂。小榮是屎不到屁股頭不急，到臨畢業的半學期，有點誠惶誠恐，開始最后沖刺。父子之間的沖突暫時和解。
華玉琴是寧可自己不吃，也要給兒子補營養，在畢業考和中考時，每天煨雞湯（馬俊仁的“馬家軍”幫助運動員恢復體能的秘方，也就是高麗參煨雞湯。吃中華鱉純粹是廣告宣傳）。
中考的那幾天，老天特別佳勢，連日陰雨，沖掉了炎炎夏日，高溫會給考生帶來不利因素。每門課考好，華玉琴問踏進門檻兒子考得怎樣。小榮頭天回答都是還好，還可以。第二天上午考數學，小榮回家后悶聲不響，華玉琴心里發毛，問考得怎樣。小榮遲疑片刻說，好像有錯的。華玉琴隨手抽了他兩記耳光，一肚子的火發泄出來，你這不爭氣的東西，給你最好吃還麻里木灼。死東西，你要像我這樣呆在家里？
兒子捂著十條手指印的兩腮，一句不吭，眼淚在眼塘里打轉。他自知理虧，不回唇答嘴。
孫坤回來得知原由，勸華玉琴不要再罵了，也一反往日羊頭立直馬頭的吃相，語氣緩緩地對兒子說，你不要再想數學了，后面幾門功課抓緊，把失去的分補回來。
小榮有點感激地朝父親投去一瞥，忍了半天的兩粒眼珠，終于同時落地。他轉身進小房間，開始最后拚一記。
錢世麗對中考前的兒子米奇說，你也大了，該懂事了，我們顧不上你學習，要做生意。
米奇骨嘟著嘴，你們整天只知道生意生意。對我學習一點不問詢。
米粟出來打圓場，給兒子戴高帽子，你學習成績還可以，我們就不管頭管腳。
你當我們做生意全為自己？錢世麗開始對兒子上課，吃飯生存是頭條，最重要的是為你今后上學積一筆鈔票。現在上高中，讀大學到處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錢。你考不好，又沒錢，在家做呆子？
俗話講，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米奇也理解父母的一片好心，剛才說的話只是撒嬌而已，此時她亦不吭聲了。
小榮和米奇的中考第一志愿，填的全是市一中。市一中的高中教學質量在全市頭挑，高中踏進一中的校門，不出意外，基本上都能考取大學。報一中的考生人滿為患，攏共一中的高中招１０個班，去掉學校和企業聯合辦班，照顧本校教師子弟、關系戶等，實則只有７個班公開對外（包括學校為賺錢開設的民助公辦３個班）。三千多考生爭３１５個名額，難度不亞于高考。
市民百姓翹首以待，華玉琴、錢世麗兩家日夜牽掛的市一中錄取分數線６１０分，見諸市報是最熱的高溫天氣。但華玉琴、錢世麗兩家都感到一陣陰涼。小榮考了６１９分（數學９９分，基本沒失分，華玉琴見了成績報告單，覺得那次打兒子有點冤枉他），米奇考６５０分（其中數學名列全市最高分，不出錢進一中基本定局）兩家人最高興。米粟陪兒子玩了趟千島湖，以示獎勵。錢世麗得知小榮生日那天，特地定做了只３００塊的鮮牛奶蛋糕，送到華玉琴家，連中考一起祝賀。
華玉琴和孫坤對錢世麗的兒子考出高分雖有些眼紅，但小榮能達到一中錄取分數線，已相當滿意。小榮見了錢世麗叫了聲阿姨就鉆進小房間，他為自己考分沒米奇好，有點不好意思（之前，華玉琴已對他敲過小木魚，說你沒什么可神氣的，怎么考不過米奇）。
幾天后，一中實際錄取考生的做法，無疑對高興太早的華玉琴家是當頭一棒，這一棒足以將華玉琴家三人打悶。一中在錄取考生時，內部又劃了道分數錢。分數達到６２０分以上（包括６２０分）的考生，不需交費，直接錄取。６１０－－６１９分的考生，需交費７５００元，才能錄取。６１０分以下的考生需交費９５００元，擇優錄取上民助公辦班。小榮與一中內部分數線差一分。一分之差就要交７５００塊，分數就是金錢。
上還是不上？華玉琴家三人討論了幾天。明擺著你不上，對學校來講無所謂，愿意出大價錢，想鉆進一中高中的人排隊哩，不少有權的有錢的，只怕花了錢上不進呢。
小榮，你說上還是不上？華玉琴盡足兒子，心里有底，兒子的考分進二中算高分，可不出錢（二中的錄取分數線是６００分）。
兒子低著頭，不響。
說呀，上一中還是上二中？孫坤像催命鬼，他也傾向于華玉琴的意見，上二中。 二中在郊區，市區學生要寄宿，教學水平比一中要差一個檔次。小榮聲音像蚊子叫，我聽說，二中對第一志愿填一中的考生，不錄取（二中在與一中較勁，只取第一志愿填二中的考生。你一中揀剩的，我不要）。
華玉琴嘆口氣，用商量的口吻說，家里一共只有４０００塊存款，原來準備留你上大學的。你要上一中，也可以，但要借債了。
孫坤的腦筋像陀羅直轉，肚里轉念，上一中今后考大學把握大些，智力投資，舉債也只能舉債了。他像下大赦令道，就讓他上一中吧。
小榮用手抹了下眼角，錢世麗看他頭低著，不知兒子是不是在哭。
孫坤學著列寧的口吻，想輕松一下屋內沉郁的氣氛，牛奶會有的，面包會有的¨¨¨
當晚，華玉琴和孫坤輾轉反側，一夜像雨嘆氣。華玉琴對孫坤說，你這機關干部頂啥屁用，鈔票拿得還不如陸紅家阿嚴光（嚴光在銀行每月工資獎金２０００多元，相當困難企業職工一年的收入）。
可你偏生找了我做老公，有啥辦法？孫坤小兒佬道。華玉琴憤憤不平地說，簡直是亂收費，上高中要交七千九千，上大學交幾萬塊，普通職工哪來這么多錢？孫坤啼笑皆非，現在真是胡扯蛋（錄取分數線公布，還有內部錄取線。不準亂收費，干脆辦“民助公辦班”）。華玉琴無可奈何道，看來今后勞動人民的子女是讀不起大學了。
第二天，正當華玉琴考慮準備向誰借錢的時候，錢世麗和陸紅結伴來到華玉琴家雪中送炭。
錢世麗從嗎咪包中掏出一捆才從銀行取來的新幣，往八仙臺上一放說，喏，這５０００塊給小榮上一中。
陸紅笑咪咪從坤包中掏出一疊人民幣，像貼燒餅一樣往桌上一拍說，這５０００塊你先拿著用。
華玉琴很感激地說，有錢世麗這些錢夠了。阿陸紅你錢先用，等以后要再向你借。陸紅的臉褪去笑容，很真誠地說，你別在意，我沒有了兒子，小榮就是我兒子。
錢世麗見陸紅的短長發下端都向外翹著，笑道，陸紅你的頭發怎么像雞屁股亂蓬蓬的？
陸紅抓了下后發說：你真是阿曲西，這叫反翹式。
這頭發下端一會兒朝里卷，一會兒向外反卷，真出花倒樣，錢世麗想起東方臺主持人袁鳴的頭發也這樣反翹的，當初還以為她沒來得及梳頭呢。
借債這么多錢，怎么還？華玉琴一頭心思，看來也只有出去做，才能還得清，想到這里，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世麗，我跟你打工好嗎？
打工？錢世麗先是一愣，后明白華玉琴說的打工就是做水果生意，高興起來，好呵，我早就邀你的么。反正賺了，有你一份。
怎么，撇開我？陸紅咯咯咯笑起來，我亦要來分一份！
我們三人一起干！錢世麗見陸紅點點，高興得拍手拍腳。干脆租門面開店！
陸紅還是以前那種樂天派，說笑道，你是老板，我和華玉琴當伙計，反正都聽你的。
我們老姊妹三個，分什么老板伙計的，大家合伙。錢世麗說，店名么，就叫紅琴麗水果店。
陸紅頂真道，你不要拿我傷壽，你的名排第一才對！華玉琴附和道，是應該按紅姊說的排。
好了，別在這嚼白，我們先去打樣，看租什么地方做店面。錢世麗臉上的一團紅暈，像太陽，好紅。
是，遵命！老板！陸紅和華玉琴異口同聲，爾后是姊妹三人一陣朗笑。
忽然，天下起雷陣雨，銅板大的雨點直落地面，發出咣咣的聲響。
姊妹三人站在門口，伸長鴨頸張望天空，此時她們希望的正好是尹湘杰唱的那首歌：“天不刮風，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