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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經 

第四章 正類春蠶,自纏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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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萬順本姓石,生父就是石天明。解放戰爭時,部隊轉移,石天明將兒子交當地嚴姓百姓收養,從此杳無音訊。嚴萬順是在嚴家父母相繼去世前才得知自己并非嚴家嫡親,生父石天明生死不明。十年前,嚴萬順由部隊轉業到地方,被分配到金州市級機關工作。接到通知,他著實高興了一陣,激動得幾天沒困著覺。等報到上班,他分到機關大院收發室工作,屬行政處,心頓時涼了半截。一個月收發干下來,實在覺得無聊。每天上午郵差送來的幾大郵包,嚴萬順他們將機關大院部門征訂的幾千份報刊和信件,分揀放入每個報刊信件櫥窗格內。每天下午將收到的機關大院欲寄出的所有信件集中起來,送解郵電局,通常都由嚴萬順送。因收發室里另有兩人是老頭和老婦女。

    簡單的重復,今日復明日。忙歸忙,但枯燥無味。外人看他走進市級機關大門,還有點羨慕。哪曉得,同在機關大院子里,工作還有區別。同樣的收發,在部委辦局叫秘書,而他不是,只是辦事員(嚴萬順想想也真有點來氣,堂堂副連級,高中文化,做這種老頭、老婦女干的事,真浪費青春,埋沒人才)。

    他常做夢,夢中自己做了大官,夢醒后仍是收發員(像昔日莊周做夢變成了蝴蝶,夢醒之后又變了莊周)。

    幸好,嚴萬順找到了打發無聊日子的方法,集郵。每天收到幾百封信中,總可覓到不少好郵票。在分揀時,就當面討。公函上的好郵票一般都能當時拿到。私人信件,管收發的同志能作主的,也讓他揭下來。不出半年,嚴萬順已擁有五本集郵薄。其中五分之一,是部委辦局收發秘書,留心收集后,與他套近乎送的,里面有少量珍郵。業余時間,他通過跑集郵市場,串換郵票、走訪親戚朋友,居然收藏到一批珍貴郵票。他在父親的抽屜里找到十幾張文革郵票,當時忘了使用,新的,還有四方連。

    這天上午,嚴萬順發現國外寄給倪杰市長的信上,有兩張外國郵票,是他首次見識。當向政府辦管收發的小唐要時,唐秘書面有難色說,不行,倪市長的公子集郵呢。

    哦,能不能帶我到倪市長家,跟倪公子交流交流?嚴萬順像吸了鴉片,頓時來精神。當晚,小唐帶嚴萬順到了倪市長家。踏上門坎的一剎那,嚴萬順有點懼怕,牙齒發抖,好容易才鎮靜下來(想想真滑稽,自己居然踏進了市長的家門,在這之前,還可望而不可及)。倪市長不在家,他有兩個子女,女兒在外地工作,兒子倪欣讀高中,跟嚴萬順的兒子嚴光同校同級不同班。倪欣正在做作業,與小唐熟識。小唐有時給他爸送信,有時還給他郵票。倪欣聽說唐叔叔帶來了集郵朋友,頓時來了精神。小唐介紹了雙方后,托辭有事先走了。

    倪欣與嚴萬順坐下來互看集郵簿。

    嚴萬順只帶了一本集郵簿,來之前作一番精心揀選,特意放了三張文革郵票,以示品位。但沒將珍郵全帶來,要細水長流,為以后進出倪杰市長家留后路。

    倪欣集的外國郵票多,當然都來自他老頭子。倪欣拿出一張藍軍郵,郵票上端是麥穗圓圈中有八一五角星,中間有"軍人貼用"四個字,下端寫"中國人民郵政,800圓。"嚴萬順看看郵票無啥特別,票面是藍的。

    倪欣說,這張藍軍郵票是50年代發行的,國內僅存幾十張,是郵中極品,在國外集價已上萬。

    上萬?一張郵票值萬把塊?嚴萬順聽來簡單真是天方夜潭。

    倪欣對集郵很懂行,說起來頭頭是道。嚴萬順頓時覺得矮了半截(自己的集郵知識,只配跟他拎草鞋)。

    嚴叔叔,我拿這兩張外國郵票,換你一張文革郵票,好么?倪欣對嚴萬順的三張文革郵票愛不釋手,問。

    這是什么國家的?嚴萬順對外國郵票不識。洋文看不懂,花花綠綠的,差不多摸樣。

    這張是英國女王伊里莎白的紀念郵票。喏,這張是新加坡老紀特郵票。倪欣熟門熟門介紹。

    集郵對嚴萬順來說,只是玩玩而已,藉以打發無聊日子。他曉得文革郵票值價,在國內售價已以數百元計(只要能與倪市長牽上頭,別說串換郵票,就是白白奉送也樂意。當然要慢慢地送,否則今后上門無由頭)。他裝著很肉痛的樣子,挑了一張"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全面勝利萬歲"郵票(他知道倪公子相中的就是這張)笑道,我蝕本了,換就換!

    倪欣拿到手喜逗逗的,用攝子將郵票挾起,小心翼翼地將它裝入小塑料郵票袋內,夾入集郵薄。

    嚴萬順臨走時吊他胃口道,我還有好幾張文革郵票呢,你想看么?

    好,你明晚再來!倪欣熱情邀請,客氣送他。

    第二天晚,嚴萬順將一張"全國山河一片紅"郵票珍品,爽快地送倪欣。倪欣當時高興得手握拳頭,跳起來,像外國球員踢進了足球那副激動相。

    以后,嚴萬順每次上倪市長家,看到市長就叫一聲,便鉆到倪欣的房間。每次都換一張文革郵票給倪欣,自己是明蝕本的。倪欣十分高興,同嚴萬順混得極熟,巴不得他天天上門換郵票。

    周末,嚴萬順挑出幾張珍貴郵票和五張文革郵票,留作后用。帶上四本集郵薄,每本中特意放上一張文革珍郵,上倪家。他與倪欣閑聊了一會,將集郵薄遞給倪欣,漫不經心地說,喏,全送你,我不集郵了。

    真的?那太感謝了。倪欣簡直認為這是芝麻開門,天方夜譚。

    過了一會,嚴萬順咂嘴道,小倪啊,你跟你爸說說,把我調到市府辦公室好嗎?

    好,我來說。倪欣一口答應,還沉浸在意外收獲的欣喜之中。

    一星期后,市府辦公室派人到行政處考察嚴萬順。行政處的頭和收發室的人,對嚴萬順無好感,不安份!大事做不來,小事又不做。到處樹敵。人太奸。但他們對來考察的同志說了不少嚴萬順的好話,缺點變成了優點,優點變成了特點(心里都巴不得他早點離開清靜。送灶家老爺上天的話說了一塌坊)。

    月底前,嚴萬順一下子進入首腦機關,在市政府辦公室秘書科上班。平常留心收集郵票,再不是集郵,是送給倪欣的。他每星期總要上一兩次市長家,與市長加深感情。

    七八年后,嚴萬順看到一篇報道文章,"全國山河一片紅"郵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全面勝利萬歲"郵票,在國外售價以數十萬元計。在"1994北京郵品拍賣"上,底價7萬元的"全國山河一片紅"以7.6萬元價格拍出。他懊惱肉痛了好幾天,當年如果那些郵票不送給倪欣的話,估猜自己也是個幾十萬元戶了。不過人都非神仙孔明,誰能預測未來?

    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得在失中,失在得中。

    歡迎"顏市長",什么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嚴萬順一走進小會議室,張開雙臂,就像迎接剛下飛機的外國元首,朝顏明奔去。

    我們來看看嚴鄉長哦。顏明從沙發上站起來握住嚴萬順的手,搖一陣放開。嚴萬順又握住小車司機小宋的手,笑道,宋司長,歡迎!

    顏明是倪市長的跟班秘書,小宋是倪杰市長的專車司機,嚴萬順原在市府辦公室,都跟著基層領導和私下稱呼市長、副市長的跟班秘書為"某市長",當然這是戲稱,帶引號的。稱小車司機為司長。顏明小嚴萬順頭廿歲,是個還未結婚的小伙子,稱他老人家,當然也是嚼白蛆(容易使人產生聯想的是,一把年紀的老臣,稱三歲的小孩為皇上,有趣發噱)。

    鄉鎮干部,對市里、縣里來的干部,不論職務高低,年齡大小,一律統稱首長、領導。這也方便,省得記姓名之煩。嚴萬順開始還不習慣,但不久就很快改口,運用自如了。

    "顏市長"您怎么親自下鄉下!嚴萬順敬煙坐定后,又是一句客套廢話(現在時興對領導做的事,哪怕是本職工作,統統冠以"親自",比如,親自作報告,親自視察,親自協調,親自調研,延伸下去就是親自吃飯,親自大小便。工人可以親自工作,農民可以親自種田,運動員可以親自舉重,夫妻可以親自睡覺。當然這是親自的未來趨勢)。

    喏,倪市長到省里去開兩天會,剛好有空閑。顏明說。

    哦,你沒親自去?

    主任親自去了。

    難得空閑,難得還想到我們下級。嚴萬順親自給客人的茶杯一一添水。鄉里怎么樣?顏明沒話找話。

    還好,混混。嚴萬順哂笑(在市政府辦公室工作名聲好聽,但在鄉政府當頭經濟實惠)。

    閑聊幾分鐘后,嚴萬順從會議室角櫥里拿出兩副撲克牌,對在場的副鄉長和鄉秘書說,你們先陪首長學學"文件",切磋切磋。他又對顏明和小宋抱拳作揖,我還有點事去忙一下,過會陪首長吃飯。

    嚴萬順在市府辦,從秘書科副科長直接提升科長有難度,經倪市長關照,到東鄉當鄉長。鄉長是市里的正科級,縣里的正局級,繞彎子提拔。每當市委、市政府的人下鄉,不管職位大小,嚴萬順只要在鄉里,都迎候陪吃飯,臨走時,每人送上一份紀念品,大多是鄉鎮企業吃穿用產品,有時來而無備,就送條把高檔香煙(當然這其中有講究,真正市領導來了,你當面送紀念品,等于出他洋相。只要將東西交給隨行秘書或駕駛員就行了)。這樣,在市里落得個嚴萬順這個人不錯,夠朋友的好名聲,(當然,這話前半句是領導的印象,后半句是其他人的口碑)。

    東鄉是茶鄉,綠茶遠近有名。其中華山村的茶葉特別名貴,七八十年前獲過南洋勸業會的金獎(也許是南朝樂府民歌《華山畿》神助的緣故)。顏明他們揀在茶葉剛采擷時下鄉,無外乎想弄點新茶。嚴萬順感到為難的是,今年春寒茶樹冒青晚,明前茶特別精貴,市面上每斤800元。全鄉到現在攏共才五斤翠芽,要過了清明就好辦得多。好歹嚴萬順見心,已關照華山茶場承包人陸建業,明前翠芽一律由鄉政府?,由他集中調度。

    酒席上,地上爬的,水中游的,天上飛的,都吃過了,老酒喝掉三瓶(中國公款吃喝一年要吃掉60艘航空母艦,只要省吃一只航母,就足夠"希望工程"助學解困)。比起豪吃豪宴,嚴萬順他們只是小巫見大巫,小意思。

    送行時,嚴萬順遞給顏明的塑料袋,里面放一兩裝小鐵盒幸福翠芽。關照道,這里一共三斤翠芽,倪市長和劉秘書長各一斤。您老人家和司長每人半斤。實在太少,拿不出手。等過了清明后,再補。

    你客氣了,太客氣了。顏明和小宋同聲道謝。他們原本只想弄一兩盒嘗個新鮮,現一下子每人進帳五盒共半斤,已很知足。

    嚴萬順又送顏明和小宋每人一套不銹鋼餐具,笑道,還有點小紀念品,替我們鄉鎮企業宣傳宣傳產品,不成敬意。

    (領導專車司機與領導最貼心,是領導心腹,領導的大事小事都有底,且消息靈通)別人往往貽慢司機,嚴萬順喜歡將司機與秘書一視同仁,放在同等檔次考慮。

    倪杰市長調省當副省長,新市長從外市到任。省里任命曹漢林為市委副書記,副市長代市長(領導在一個地方,一個部門不可能做一輩子,總要換防挪窩,能者上,這是規律)。

    嚴萬順當了八個月鄉長,又調回市府辦當副主任。他真舍不得倪市長走,他同倪市長感情很投入,這花費多少時間?涩F在對新市長,一切得從頭開始,感情得重新投入。像是演完一場戲,又重新開演另一場。 辦公室這地方,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適者生存。大自然的規律在辦公室特別顯現。每換一任領導,辦公室上下都要不安一次,騷動一次,像魔方得重新組合(每個人都想接近新領導,都想取悅新領導,只是有人做在明處,有人做在暗處,有人做得出,有人做不出。像三宮六院的嬪妃,在爭寵,在獻媚,人人都想得到天子的寵愛。密切聯系領導,這是現代干部與過去干部的明顯區別。別看有的領導煞有介事,一本正經,骨子里他跟辦公室的人一樣,也想接近他的上級,取悅他的上級。坐標定位不一樣。取悅上級,還是取信百姓,這是衡量為官者好壞的準則)。接近領導,服務領導不是件容易的事,得放下架子,丟掉自尊心。那天一早出好太陽,到中午下起小雨來(這天也像當官者的臉,說變就變)。曹代市長下樓去機關食堂用餐,沒帶雨傘,朝雨天張望。隨后的嚴萬順看出新市長的遲疑,不失時機地替曹市長打傘。傘是保險公司送的廣告傘,新的,彈簧極好,嘭地一聲彈開,將曹市長嚇一跳。他抬頭看看傘,回頭看看嚴萬順,扭頭看看周圍的部下,將手一推,說不要傘,就鉆進雨中,跨大腳步,一跳跳像只鈴羊。結果出乎嚴萬順的意料,他先是尬尷,后是臉紅,再后來是生氣(其實我辦公室副主任替你打傘,是我跌份,又不折你市長身份。我都不怕難堪,你市長嫌什么難堪。要不看你市長,鬼替你打傘)。不過,嚴萬順的氣來得快,消得快,跟領導不能生氣,跟領導生氣的人不會有出息。小人不記大小人過。

    不久,經市人大常委會討論通過,曹漢林去掉了代字,正式任市長。

    為領導服務就要替領導辦實事,要讓領導有新鮮的感覺。替新市長換辦公桌凳,一般新任領導不喜歡用前任領導的東西。嚴萬順動煞腦筋,才想出來。半年前,更新市長、副市長辦公桌凳,也是嚴萬順一手操辦的。原來市府領導的辦公桌是國民黨省政府遺留下的老貨。用了幾十年,油漆剝落,木痕皆現。貨色倒是好的,不裂縫,不走形,辟實得很,但不雅觀新潮。老藤椅也已修理了幾次,藤皮已被汗跡漬透,失去了原色。

    嚴萬順跑前顛后,到美美家具公司訂做辦公桌凳。辦公椅是沙發式,柳桉木框架。一絡勻的清水漆。家具公司是中外合資企業,端木總經理是香港人,長相是典型的馬來人種,粵語港腔。一口咬定十套辦公桌椅成本價三萬元。

    就兩萬吧,優惠優惠。嚴萬順像上街買菜,討價還價(辦公經費有限,財政撥款難要)。

    你開什么玩笑喔,三萬塊已是跳樓價啦。端木攤攤手,咂咂嘴。

    我們市政府的,再優惠點羅。嚴萬順學港腔,仍在纏牛皮糖(這香港老板真小器,要我們廠家,有些廠長奉送都可以,還怕巴結不上呢)。

    市政府也不能叫我賠本哦。端木說完,起身離開。

    嚴萬順最后找了該公司的主管局,局長出面打了幾次招呼,端木總算又減掉一萬塊。縣官不如現管。

    市長、副市長更新的辦公桌凳后,大部分市府領導表示示意,認為嚴萬順會辦事。替換下來的桌凳油漆整新后,依次給正副秘書長、正副主任。秘書長、主任換下來的辦公桌凳分給各科室。皆大喜歡。嚴萬順著實神氣一陣。

    美美家具公司的家具質量一流。這次替曹漢林市長換新辦公桌凳,嚴萬順自然又去找端木總經理。

    嚴主任哪,又有什么貴干吶。端木邊握手邊說。

    選辦公桌椅,要挑最高檔的。一套,市長用。嚴萬順這次不想當乞丐求爹爹拜奶奶的(他找了爿廠家贊助一萬元。這兩位廠長才當選市十佳企業家,聽嚴萬順要贊助放血,便慷慨解囊。當今社會,企業家找市場,也要找市長,行得春風收夏雨嘛)。

    嚴萬順在端木總經理的陪同下,到成品庫簍里挑花,像唐伯虎點秋香一樣,挑選了一張1米寬2米長的經理桌。遠觀像凱迪拉克豪華轎車的車身,通體漆黑,表面滴滑,光鑒照人。每只抽屜都帶滑輪軌道的,推進拉出的很滑爽。內壁磨砂很光滑。嚴萬順連揀了十幾張,總算找中一張表面邊角沒一點擦痕的。那把細程度,比自家挑家具還認真十分。

    顧客都要像你呵,我就別做生意啦。端木在一旁哂笑。

    嚴萬順相中與經理桌匹配的老板椅,不銹鋼骨架,軟檔的海綿由羊皮嵌包。他扒著皮細看半天,問是真羊皮么?

    當然是真的羅。端木說。

    嚴萬順往上一坐一轉,像跳舞中打旋子。又踮腳左右移動,滑輪來回自如,像溜旱冰。

    好瀟灑呵,好威風哪,端木像黃婆賣瓜。

    經理桌和老板椅兩樣加起來,一萬一千元。

    嚴萬順掏出一張一萬元的支票,給端木經理,就算個整數一萬!

    端木呵呵直笑,肚里轉念,市長能用本公司的產品,也是榮耀,免掉的零頭一千塊,權當作廣告。

    嚴萬順親自押車,生怕碰撞壞桌椅。又雇了四名力資,好容易搬上三樓市府。

    第二天一上班,嚴萬順叫辦公室的小年輕,將經理桌和老板椅搬至市長辦公室外的走廊。他走進去對新市長說,曹市長,打擾一下,替您換下辦公桌。

    換辦公桌?這辦公桌不是新的么,換什么!坐著正在看文件的曹市長有點莫名其妙。

    曹市長您來看看么,外面的辦公桌好一點。嚴萬順抓抓頭皮說。

    曹市長老大不情愿地站起來,走到門口瞥一眼,低語道,有什么好,像棺材,不換!

    嚴萬順像頭澆盆涼水,暗暗叫苦,真是吃力不討好。他再看看,不禁佩服市長的英明,市長的明眼(那黑漆漆的經理桌是像口棺材,怎么當時沒看出來) 。

    經理桌和老板椅最終被閑放在倉庫里吃灰,市長不要,九個副市長給誰都擺不平,只好閑放。嚴萬順暗自嘆氣,伴君如伴虎,新市長是難侍候的主。

    嚴萬順從劉旭秘書長談話中,得知曹市長對他不太滿意。不過這無關緊要,他有本事將每任領導服侍好,只是時間問題。

    這天一上班,劉旭秘書長就打電話叫嚴萬順來他辦公室。

    嚴萬順雖然與劉旭秘書長關系不一般,但正而八經地找談話還不多見,平常親聊的多,嚴萬順是劉秘書長家的?,大門直進直出。

    你要注意影響吶,辦事情不要想當然,不要打著領導的旗號,這是領導最忌諱的。劉旭秘書長雖是批評,但語氣緩緩。

    嚴萬順感到委曲,平時替領導辦實事,自己沒從中揩油。就是到部門基層化緣弄錢,也是為領導為辦公室。

    對基層的同志,對部門的領導,客氣點,不要么五喝六的。辦公室是政府形象的窗口,我們在領導身邊工作,更要注意。劉旭秘書長邊說,手指邊叩擊辦公桌面,像金芭蕾的電視廣告中的手指。

    嚴萬順猜想準是袁東告的狀。那天上午,嚴萬順正巧在市府值班室,看見一陌生面孔,長得像土豆的人,穿過值班室,直往市府領導辦公室闖,以為是找市長上訪的,便大聲喝道,干什么!直往里面沖!

    那人止步回頭,眼睛乜斜著。

    瞪什么眼,你給我出來。嚴萬順看對方長得小頭關目,武大郎自身材,就喉嚨放大一點。

    嘿嘿,市政府用你這種人,真是嚇脫了眼。那人冷笑道,扭頭離開。

    幾分鐘后,嚴萬順才知道,來人是市鄉工局副局長袁東,是市長招來開會的。這邊曹市長見其他人到了,就缺袁東沒來,親自打了電話。袁東說,我按時來了,你們市府辦公室的門難進吶,嚴萬順不讓我進!

    哦,有這事?曹市長說。

    你要叫辦公室的同志學田家英,不要學李連英!

    接著,辦公室打了兩次電話,袁東就不來。

    之后,嚴萬順聽人告訴,袁東罵他政治小丑,奸臣。對奸臣、忠臣,嚴萬順自有看法。(歷史上的奸臣,如嚴嵩、秦儈等,在當朝是處處維護領導威信,與領導保持一致的。而歷史上的忠臣,如魏征、岳飛等,在當朝是處處與領導唱反調,專門挑領導毛病的。那么當今聽領導話,與上級保持一致,回到歷史上,不就成了奸臣。而專門頂杠領導,與領導不保持一致的,回到歷史上,不又成為忠臣了么。現在影視,大罵奸臣,難道要倡導人們去與領導作對?)

    劉旭秘書長批評人,不喜歡聽解釋,更不喜歡辯解。

    嚴萬順摸準他的脾氣,只是嗯嗯地點頭。

    你要注意搞好關系。新領導有新領導的工作方法,你要盡快適應。劉秘書長剎住要說下去的話頭(昨天,曹市長專門找他談了嚴萬順的事,火冒冒的。要劉秘書長整頓辦公室作風,找嚴萬順談話)。

    嚴萬順平時在市政府只買兩個人帳,一個市長,再一個秘書長。把這兩人弄好了,即使副市長、副秘書長對他有看法,也不怕,F在他在考慮的是怎樣消除曹市長的不滿意。想當初,劉秘書長才調來,對他亦不滿意,還說過狠話,嚴萬順這種人,不會辦文,不會辦事,又不會辦會,是怎么弄進辦公室的(南郭濫竽充數理應受責,但制造出濫竽充數之局面的宣王又該怎樣呢?嚴萬順是倪市長弄進來的,難道指責倪市長不成)。

    一個月后,劉旭秘書長下車扭了腳,嚴萬順陪他上醫院,背著他一會兒上這樓,一會兒上那樓,透視、拍片,外科轉到骨科,名家轉到專家(嚴萬順平生只有一次背人的經歷,那是十幾年前,爺爺上街被自行車撞壞了腳。他背爺爺醫院上石膏,從醫院背回家,鄰里說他真孝順)。現在他背著劉旭秘書長進出醫院,就像當年背爺爺那樣小心,那樣投入,那樣汗出屁股。服侍了一個星期,劉秘書長氣冒冒煙沒有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龍門能跳,狗洞要鉆。當年韓信忍受胯下之辱,才能成得大聲。千穿萬穿,馬屁功不穿!)嚴萬順有點小樂胃,辦公室的人,會辦文辦事辦會,平時逞能,關鍵時刻沖不出。這種背領導做灰孫子的事不愿做,做不出,怕難堪,怕閑話。嚴萬順不怕,他做得出,做得自然,做得出色,恰到好處,感情投入全在刀口上。一下子轉變了劉秘書長的看法,原來受冷落的嚴萬順,便熱絡起來。

    現在提拔干部大都是伯樂相馬型,如果領導本身就是二百五,那么他相中的不是歪腳馬,就是瞎馬驢子。大凡領導,不喜歡與自己泥湯泥水的人。都喜歡圍著自己轉,與自己貼肉貼心的人。你整天轉著領導轉,馬屁拍足了,功夫用夠了,實事辦多了,感情就到位。領導回報的辦法,是提升你做官,而這正是你所期待指望的。別怪領導沒重用你,不必自嘆不得志。你只能怪自己,對領導沒貼靠上去,沒有放下自尊性,去做常人不原做的事。

    世界就是由天才、蠢才、奴才三種人組成的。全是天才,這個世界不得安寧,全是蠢才,這個世界一團糟;全是奴才,這個世界毫無生氣。天才離不開蠢才,奴才離不開天才。先有天才,還是先有奴才。這個問題就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那樣難答。連乾隆皇帝都搞不清,他有一首《雞卵詩》曰:"無雞卵不生,無卵雞不成。循環誰為始?倩彼雞卵評。"

    在天才的領導面前,嚴萬順情愿做一把奴才,扮演灰孫子的角色。他堅信從奴隸到將軍有一個過程,媳婦熬成婆不需要十年。功夫不負有心人。

    兩個月后,嚴萬順終于改變了曹市長對他的不佳印象,這完全是曹市長夫人給了他是馬是騾拉出來溜一溜的機會(機遇對人很重要,人人都有機遇,關鍵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拿破侖因為沒有把握機遇,在滑鐵瀘慘。。

    曹市長夫人姬霞頸生瘰數個,兩腋生惡核三個,大腿患一毒瘡,一作痛癢。百余日后,日漸發大,形大如斗,按之如石,皮現青筋,常作抽痛。經治數人皆曰瘤。

    瘤有惡性良性,惡性即癌。生癌還了得,曹市長緊張兮兮。

    姬霞有點怪癖,平生最怕打針,怕檢查,不愿看西醫。只相信中醫。曹市長在外別人都聽人的,回家后他得聽老婆的,拿她沒法。

    好男人總是怕老婆的。文化層次和職務越高的男人往往怕老婆。怕老婆是社會文明的一種標志。常言道,男人管世界,女人管男人。男人通過征服世界去征服女人,女人通過征服男人去征服世界。男人與女人,一對永遠的矛盾,一種永恒的存在,一個永久的話題。

    曹市長事業性極強,日理萬機,無法脫身,去陪夫人看慢郎中。嚴萬順得知后,陪姬霞用一個月時間,看遍市內中醫名家,并不見效。

    姬霞比嚴萬順大幾歲,開始聽40來歲的嚴萬順開口閉口地叫她姬阿姨,臉紅,火燒,扎耳朵,不習慣,后來叫多不怪了。

    嚴萬順看病歷上寫"瘰"兩字,像落入云里霧里。

    夜里找來不少醫藥書,查后才得知,瘰是結核桿菌侵入淋巴結,發生核塊的病,多在頸部。他暗地里嚇一跳,如果是惡性的,那不就是淋巴癌了么。

    嚴萬順好不容易打聽到省城有個退休老中醫能治這病。第二天,他動用公爵王高級轎車去省城請醫生。這輛公爵王剛配給市長不久,上級有文件規定,市級領導一律改乘國產車。于是市四套斑子正職領導換乘奧迪,副職領導換桑塔納。購買新車花掉420多萬,硬吃掉市財政一塊(對此,曹市長還有點看法,認為這是花錢買廉政,但上級的三令五申不能違背)。弄得市民議論紛紛,說市領導又換了新車。中小學老師意見最大,說市里補發教師調資沒錢,買車倒有錢。

    曹市長的公爵王閑放車庫,用于接待外賓。

    車是小宋開的,倪市長調走后,他替曹市長開車,當了市府辦公室車隊的副隊長。嚴萬順和小宋的關系是哥倆好。他們先上省政府,找倪副省長寫張便條,像拿了道金牌,直奔黃老先生住處。

    黃老先生已九十歲,在家每天坐堂半天,搭脈看苔口述,由兒子開處方,自己概不出診,就是天皇老子生病了也不出診。嚴萬順遞給黃老先生一張倪副省長的手諭,悄悄帶上5000塊紅包,心里無數,是不是燙心肺,打得倒對方。黃老先生聽嚴萬順與他扯上相同籍貫,又是代表市長上門請的,終于答應,但一口咬定,只出診一次,今后病人上門就診。嚴萬順許愿接送黃老來回,一路護著,像供老祖宗。黃老先生坐在帶空調的公爵王高級轎車里,快活像佬小。他久不出遠門,平時在省城以步代行,散散心,不坐車。

    黃老先生在市涉外賓館的總統套間下榻,嚴萬順又驅車接來姬霞。 黃老先生號脈看苔,又在頸部兩腋按按,搖頭道,不是瘤。

    真的?姬霞原來還死樣怪氣的,一下子活出來了。

    瘤乃軟者,世無石硬之瘤也。此是石疽,明癥也。黃老先生兩眼炯炯,捋著下巴的雪白長須,語氣緩緩。

    可治嗎?嚴萬順問后懊惱,偷看姬霞沒多心反感。

    初起時皆可消。日久發大,上現筋紋。雖按之如石,其根下已成膿矣。如偶作一抽之痛,乃是有膿之癥也。上現青筋者,其內已作黃漿可治,黃老先生停頓一會,又說。如上現小塊,高低如石巖者,三百日后,主發大痛,不潰而死。如現紅筋者,內已通血海不治。倘生斑點,即自潰之癥,潰而放血,三日內斃。黃老先生左一個不治,右一個死的,弄得姬霞和嚴萬順緊張兮兮。

    他呷口茶,又說。今患所現青筋,醫其至軟為半功,潰后膿變,膿厚可冀收功也。外以活商陸掏涂,內服陽和湯。

    陽和湯。熟地一兩。真鹿角膠三錢。上肉桂、甘草各一錢。炮姜、麻黃各五分。

    黃老先生對藥量習慣用老稱,不習慣寫克。寫好處方后特地關照。此方水煎,服后再飲好酒數杯,謹戒房事。服十八劑后再來找我。

    晚上,曹漢林設宴款待黃老先生,姬霞、嚴萬順、市中醫院長、小宋作陪。黃老先生不忌嘴,樣樣都吃一點,胃口蠻好。主人擔心他年老無約摸,吃壞。席間,嚴萬順將處方交給旁坐的中醫院長,低語道,處方中的各味藥要出全,并提供活商陸。

    嚴萬順當晚陪睡,就寢黃老先生套間的另一室,服侍周到。第二天,黃老先生執意回省城,嚴萬順護送回朝,隨車順帶送黃老的不少本地土特產品。

    姬霞按時外涂搗爛的活商陸,早晚內服陽和湯。十日則止一抽痛。服了1劑,里外作癢,16劑頂軟。18劑通患軟,其頸項的瘰塊,兩腋的惡核,盡行消散,一無形跡。只剩石疽。立起內膿袋下。

    第十九天大早,嚴萬順帶上公爵王轎車,接送姬霞去省城黃老先生處就診。

    嚴主任,這些天真麻煩你了。車行半途,坐后座的姬霞感激道。

    哦,姬阿姨可別這么說,這是我應做的工作。坐前排的嚴萬順扭轉頭說。

    你真是熱心人,唉,我家老曹要有你一半就好了。姬霞感嘆。

    曹市長整天忙大事呢。姬阿姨,不怕你笑話,我對老婆郁金香也沒這樣。

    嚴萬順笑了,姬霞也一陣朗笑。

    嚴萬順他們在省城開了賓館,索性住下。吃住一切由省會城市辦公廳安排。市長攜夫人專門看望姬霞,辦公廳派一副主任搞接待,忙前忙后。

    黃老先生令姬霞服參一錢,就在經絡之處,先兩銀針刺穿,后以刀闊其口,以紙釘塞入孔內。次日兩次流水斗許,用千金托里散加熟地生芪各一兩煎服。連進十劑,收功痊愈。打道回府。

    曹市長對嚴萬順說了一番感謝話,他們之間有了半小時的親切交談。曹漢林沒有了市長架子,像平常人一樣與嚴萬順說笑。嚴萬順終于服務到位了,從此進出曹市長家毫無顧忌。姬霞對他十分熱絡,曹市長不在家時,她陪他嚼白蛆。辦公室另一副主任看不慣,不滿意,私下放風,這有什么稀奇,如果都像嚴萬順放下手頭工作,為領導服務,那辦公室就要關門歇伙。

    對此,嚴萬順付之一笑,領導就是服務,服務就是工作。為領導服務是職責。

    辦公室耐得寂寞、沉得住氣的部分同志私下交談,像嚴萬順這號人,活得也太累,一個人,一個星期有四五個晚上,穿梭領導家門,聯絡感情,還要低三下四說許多違心話。跑到官了,也不值!

    你們認為不值,嚴萬順認為值,人各有志。這也是現實中不會出現人人都去跑官的緣故。否則,領導家非塞滿、門坎非踏易不可。

    (跑官的人永遠是少數,但又常常受寵得勢。正因為此,整個世界才平衡,人們心理才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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