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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來轉去
第二章 醫家有割股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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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臨近中午，楊羊的話頭還打不住。在座的人像聽說書一般，急等下文。
楊羊掉轉話鋒，笑道：我已在南徐大酒店雅座，備好酒水，想再同米夢梧先生單獨敘敘。
夏廠長看一眼林主任，有點不悟心，這人門檻鐵精，其實你就是空口邀我一聲，我還不一定去呢。林東瞥了楊羊一眼，心里一跳，他有意避開我們，是不是為了米夢梧的蛇藥秘方？
冷場。大家一時找不到話頭。
米夢梧側著頭，朝廠長發問：廠長，呃準假？
夏廠長曉得米夢梧是鐵嘴、刺頭、牛皮糖，平時避他三分，此時樂得做好人：放你三天假，陪陪客人。
事假還是公假？米夢梧頂足一句。
當然公假。夏廠長站起來同楊羊和林主任一一握手，笑呵呵道：招待不周，歡迎再來。
米夢梧像走江湖一般，對大家拱拱手：我去換一下工作服。
夏廠長還當米夢梧換了什么好衣裳呢，等他走近了，看清了，直想發笑。工作服換工作報，換去褪色的勞動布工作服，換上新發的滌蓋棉工作服。不過這套米色工作服式樣還新派，走得出去，這是他當廠長時發的。
米夢梧隨林東和楊羊鉆進紅色桑塔那轎車，坐在女駕駛員座旁。坐小轎車，頭遭。有點威風，有點飄然。
轎車一溜煙到了南徐大酒店門口，三人下車。林主任將楊羊送上臺階，又轉身將米夢梧拉一把，輕聲說：他要買蛇藥秘方，你千萬別賣。
米夢梧手一甩，彈眼落睛：我家祖傳的，你管得著嗎？就三步并兩步地跟上楊羊，溜一眼門口的禮賓小姐，昂頭挺胸，走進去。禮賓小姐瞧他這身打扮，這副模樣，恬靜靜地笑，十分動人。
林主任看他背影，哼了一聲，鉆進轎車，浮想連翩，１０年前米夢梧沒把蛇藥秘方賣給日本人，現沒準會賣給這新加坡人。唉，國格呵，骨氣呵，你在哪里？
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４０周年前久，一個日中友好朋友會訪華團進入中國。訪華團由當年侵華官兵組成，他們帶著贖罪的心情，故地重游。每到一處，當地政府和百姓都給予禮遇，不計前仇。現任遠東醫藥工業株式會社董事長的龜太郎也隨訪華團第九組進入南徐。在大街行走時，年輕人出于好奇，爭著看日本人的模樣。
臨街的一老太朝幾個看日本人的姑娘撇嘴：現在你們稀奇，要當年呵，見了東洋人還敢看？逃還來不及呢！
真格呵？幾個姑娘看這滿臉皺紋、小腳老太，又互相對視，咯咯地笑。
還假？！姑娘家逃不掉，藏不掉的，就用鍋底灰抹黑面孔。老太牙掉，嘴癟，眼睛瞇細，眉心皺得更緊。
東洋人。花姑娘。姑娘落下一串笑聲，離開。
戴金絲邊框眼鏡的龜太郎，要不向當地陪同人員打聽，還真找不到這條街道。原來狹窄的青石馬路，代之于寬闊的水泥路面，太平剃頭店和楊記理發店也蕩然無存，代之于大型商場。當年自己被中國百姓痛打的情景恍如隔昨，那棵白果樹仍在，一人合抱不過來了。
這些殺過中國人的東洋人來了，中國還招待歡迎，真無出息。要叫我，請他們吃屎。米夢梧白天還在廠里同別人談論日本人，沒想到晚上被縣外事辦的林東科長邀去見日本人。
龜太郎出身在北海道一漁民家庭，日軍侵華戰爭初期，他還在醫藥大學讀書時被強招入伍，隨部隊進入中國江南。龜太郎受命在城內創建日本妓院，名為"料亭花月"，同太平剃頭店在同一街道上。龜太郎有時到剃頭店閑逛，到米木生的剃頭店剃個頭，刮個面，用生硬的中國話攀談。當得知米木生會治毒蛇咬傷時，出于醫學專業興趣，一直打聽蛇藥秘方。米木生始終不說，后來被龜太郎盯緊了，沒有辦法，就倒了一瓶蛇藥湯劑給他。龜田太郎對湯劑研究了不少時間，就是辨別不出中草藥的成份。日本宣布投降，打斷了他進一步探究米木生蛇藥秘方的計劃。龜太郎遣返日本后，進入醫學界。從７０年代起，一直熱衷于促進日中友好工作。
賓館會客室，林東介紹雙方。龜太郎對米夢梧鞠躬致禮，用中國話說：米先生，我同令尊大人很熟悉。
這是什么話？你以前是日本侵略軍，同我父親熟，父親豈不成了漢奸么？米夢梧刺拉著面孔：龜先生，你是否搞錯人了？
呵，沒搞錯，令尊是太平剃頭店的師傅。龜太郎用右手比劃理發手勢，我請米師傅剃過頭。 雙方坐著攀談一陣，龜太郎笑容可掬：米先生，我有一事同你商談。
米夢梧邊喝飲料，邊問：什么事呵？
我們遠東醫藥工業株式會社想聘請米先生出任中國江南的日方代表。龜太郎眼睛里充滿著期待。
米夢梧從小一直聽母親講東洋人不是好東西，自己頑皮時，母親就用"東洋人來了"嚇他。他對日本人從無好感，就攤攤手笑道：無功不受祿，再說我是機修工的干活，與醫藥不搭界。
米先生不是精通蛇醫么。龜太郎笑兮兮，兩手指下意識地敲打沙發扶手。你出蛇藥秘方，其他一切由我們負責，米先生還可成為我們株式會社的股東。
日本人一向很鬼，繞了半天，龜太郎才露相要米家的蛇藥秘方。中國蛇類有１５８種之多，毒蛇約４７種，主要在江南各省，有劇毒能致人死命的約有１０余種。米夢梧覺得龜田太郎的頭像有名的毒蛇頭，金環蛇？銀環蛇？五步蛇？蝰蛇？蝮蛇？竹葉青？烙鐵頭？都不太像，倒有點像眼鏡蛇，盤居在沙發上，正豎起身昂著頭，"嘶嘶"地吐著蛇信子。在旁一直未答腔的林東有點急了，訪華團的侵華官兵來中國是來贖罪的，龜太郎此舉已超越該團聯系的范圍，他真擔心米夢梧一口答應，做出有損國格的事體來。
米夢梧咂咂嘴巴，搔搔頭皮，笑道：龜太郎先生，中國的祖傳秘方只內傳不外傳，歷來有傳兒不傳女，傳妻不傳媳之說，母親傳我的蛇藥秘方不外傳。
龜田太郎原想此行可了結４０年的夙愿，將米家蛇藥秘方弄到手，遠東醫藥工業株式會社生產出來后可暢銷東南亞和非洲熱帶叢林，現不免有點懊惱。
時間不早了，龜太郎先生你該休息了。林東不失時機地站起來，結束了這場會見。
龜太郎將他們送出賓館大門時，落下一句話：我隨時愿意同米先生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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