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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松林韓文二篇譯文管窺

段留鎖

  內(nèi)容提要:霍松林先生的古文今譯,圓融通博且富于個性特征,往往與原作珠聯(lián)璧合,相得益彰。本文探析的是其中的兩篇,即《祭十二郎文》和《祭鱷魚文》。全文共分四部分,第一部分為古文今譯的一般原理,第二、三、四部分分別為《祭十二郎文》的驚嘆號、疑問號,分段與重點詞句,第五部分為《祭鱷魚文》的分段及重點字句。為了更清楚地顯示霍譯的神采,本文有關(guān)部分還與李永祥先生及葛曉音先生的譯文進行了必要的比較。

  關(guān)鍵詞:霍松林;韓愈;古文今譯

  作者簡介:段留鎖,1963年生。1991年畢業(yè)于山西大學(xué)中文系,獲碩士學(xué)位,現(xiàn)為武警工程學(xué)院基礎(chǔ)部語文教研室教授。發(fā)表過論文《〈吶喊〉、〈彷徨〉的命名藝術(sh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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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松林先生的古文今譯,圓融通博且富于個性特征,往往與原作珠聯(lián)璧合,相得益彰。本文僅對其所譯韓愈《祭十二郎文》和《祭鱷魚文》(均見《名家精譯古文觀止》,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360—364頁)二篇作一管窺,以見先生譯文神采之一斑。

  古文今譯,在語言學(xué)家看來,“就是把古書里的文言文在盡可能保持原來意義和語言風(fēng)格的前提下,用準(zhǔn)確通順的現(xiàn)代漢語表述出來,使沒有學(xué)過古代漢語的人也能由此了解和掌握古書的內(nèi)容。”“在這方面,近代學(xué)者嚴(yán)復(fù)在翻譯《天演論》時,概括歸納了三項翻譯原則‘信、達(dá)、雅',可作為古文今譯借鑒的標(biāo)準(zhǔn)。……所謂‘信',指譯文要忠實于原文的意思,要準(zhǔn)確;所謂‘達(dá)',指譯文的表達(dá)要通順、曉暢。這兩條可以說是古文今譯的最基本要求。至于‘雅',則指譯文的語言要典雅,能反映原文的語言風(fēng)格。這是對今譯的語言表達(dá)提出的更高要求,應(yīng)成為我們不斷提高今譯技巧所追求的目標(biāo)。”(郭錫良等主編《古代漢語·下》,語文出版社2000年版,第591頁。以下簡稱“郭本古漢語”)

  在編輯家看來,“翻譯古文正如同翻譯外文,都是在人與人之間架設(shè)理解的橋梁,如果說翻譯外文是縮短一國與他國人的空間距離,讓不同國度的人不出國門便可見面晤談,那么翻譯古文則是填平現(xiàn)代人和古代人的時間溝塹,讓現(xiàn)代讀者通過譯文與相隔千百年的古代作者進行對話。”“如果不加注釋或翻譯,大概會有不少讀者被語言障礙拒之門外,不能進入古代人的心靈世界,就好像面對糧倉卻沒有鑰匙的人一樣,空守著糧食卻餓肚皮。”“翻譯并不容易,……原文對于譯者總是一重束縛又是一把驗尺,所以即使是最好的翻譯者面對原文,也不敢拍胸口打包票,保證譯文完全傳達(dá)了原文的精神,恢復(fù)了原文的舊貌,更不消說面對的是一篇古今傳誦的名篇佳作時,譯者就更不能保證譯文如同原文一樣有神韻妙味了。……所以,在原文和譯文的‘轉(zhuǎn)運'過程中,難免顛簸磕碰得失真或走樣。”“當(dāng)然,這并不意味著翻譯者在原文面前總是一事無成,好的翻譯有可能使原作‘投胎轉(zhuǎn)世'到譯文中來,盡管同樣有些‘失真'或‘走樣',但臻于化境的譯文可以‘補償'這些損失;不過,這需要翻譯者對古文有透辟的理解,對白話有嫻熟的技巧。”(《名家精譯古文觀止·前言》,中華書局出版社2007年版,第1—2頁。以下簡稱“前言”)

  以上兩“家”,角度雖不同,但把古文今譯與外文翻譯類比以顯其相通之處,倒是一致的。下面謹(jǐn)以魯迅翻譯《死魂靈》為例,來看看作家是如何“信”“達(dá)”“雅”而“臻于化境”的:

  極平常的豫想,也往往會給實驗打破。我向來總以為翻譯比創(chuàng)作容易,因為至少是無須構(gòu)想。但到真的一譯,就會遇著難關(guān),譬如一個名詞或動詞,寫不出,創(chuàng)作時候可以回避,翻譯上卻不成,也還得想,一直弄到頭昏眼花,好像在腦子里面摸一個急于要開箱子的鑰匙,卻沒有。嚴(yán)又陵說,“一名之立,旬月躊躕”,是他的經(jīng)驗之談,的的確確的。

  …………

  還是翻譯《死魂靈》的事情。……動筆之前,就先得解決一個問題:竭力使它歸化,還是盡量保存洋氣呢?日本文的譯者上田進君,是主張用前一法的。他以為諷刺傳品的翻譯,第一當(dāng)求其易懂,愈易懂,效力也愈廣大。所以他的譯文,有時就化一句為數(shù)句,很近于解釋。我的意見卻兩樣的。只求易懂,不如創(chuàng)作,或者改作,將事改為中國事,人也化為中國人。如果還是翻譯,那么,首先的目的,就在博覽外國的作品,不但移情,也要益智,至少是知道何地何時,有這等事,和旅行外國,是很相像的:它必須有異國情調(diào),就是所謂洋氣。其實世界上也不會有完全歸化的譯文,倘有,就是貌合神離,從嚴(yán)辨別起來,它算不得翻譯。凡是翻譯,必須兼顧著兩面,一當(dāng)然力求其易解,一則保存著原作的豐姿,但這保存,卻又常常和易懂相矛盾:看不慣了。不過它原是洋鬼子,當(dāng)然誰也看不慣,為比較的順眼起見,只能改換他的衣裳,卻不該削低他的鼻子,剜掉他的眼睛。我是不主張削鼻剜眼的,所以有些地方,仍然寧可譯得不順口。只是文句的組織,無須科學(xué)理論似的精密了,就隨隨便便,但副詞的“地”字,卻還是使用的,因為我覺得現(xiàn)在看慣了這字的讀者已經(jīng)很不少。(《“題未定”草》,《魯迅全集·第六卷》,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年版,350、352-353頁)

  偉人就是偉人!前引所謂“前提”、“標(biāo)準(zhǔn)”,“基本要求”、“更高要求”以及“糧倉”、“鑰匙”之喻,“轉(zhuǎn)運”、“投胎轉(zhuǎn)世”之比,似乎都被魯迅先生這兒的“削鼻剜眼”、“開箱子的鑰匙”以及“旅行外國”、“兼顧兩面”包舉無遺,而且“其文約,其辭微,……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yuǎn)”,足以使人有“想見其為人”(司馬遷《屈原列傳》)之感。也許正是由于有如此之人,如此之文,魯迅的《死魂靈》才不僅信、達(dá),而且“雅”至“化境”,──巴金就贊譽此書“自然是”五四以來文學(xué)譯本名作第一。

  霍松林先生是我國著名的文藝?yán)碚摷液凸诺湮膶W(xué)專家,又是蜚聲海內(nèi)外的當(dāng)代詩人,其“韓文杜律”造詣極高,1940年代末,陳頌洛先生曾有詩云:“西球何必遜東琳,太學(xué)諸生孰善吟。二十解為韓杜體,美才今見霍松林。”試讀霍先生《韓文闡釋獻疑》(《文學(xué)遺產(chǎn)》2000年第1期),其“平理若衡,照辭如鏡”(《文心雕龍·知音》)而又“參差歷落,曲折變化”(評韓《送石處士序》語)之妙,幾令人有“唐人知學(xué)老杜而得其藩籬者惟義山一人”(王安石語)之嘆。如此“名家”,“對古文有透辟的理解,對白話有嫻熟的技巧”自然毋庸置疑;翻譯自己專長的韓文,理應(yīng)得心應(yīng)手,游刃有余,似乎不必“一直弄到頭昏眼花”,不用獅子搏兔之力,但事實卻不盡如此。在《古典文學(xué)與素質(zhì)教育》(《陜西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3年1月,第32卷第1期)中,霍先生有這樣的剴切之言:“古代文學(xué)研究門類頗多,不宜一概而論。但有些研究者急于出成果,即使寫作家作品研究、風(fēng)格流派研究一類的論文,也忙于翻檢資料,無暇精讀重要作品,更談不上熟讀全集。我多年前主編《歷代絕句精華鑒賞辭典》,曾約請一位唐詩研究專家撰稿,他寄來的鑒賞文章真可謂旁征博引,文采斐然;但對于他鑒賞的絕句來說,不僅隔靴搔癢,而且南轅北轍;不難看出,他對那首絕句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根本未曾弄懂。正如《文心雕龍·知音》篇所說:‘操千曲而后曉聲,觀千劍而后識器。'研究唐詩而只找材料、不研讀大量作品,即使出版了專著,號稱專家,卻連一首言淺意深的絕句也吃不透。”由此可見,理應(yīng)如此,未必事實如此;霍先生是這樣“責(zé)人”的,是否也是這樣“律己”的呢?“博愛之謂仁,仁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韓愈《原道》)。“古之君子,其責(zé)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韓愈《原毀》)。作為“二十解為韓杜體”的“美才”,先生“激言”如此,除隱約可見韓文之流風(fēng)余韻外,更能反映出先生坦誠為人,嚴(yán)謹(jǐn)為文等精神底蘊之或一側(cè)面,而這其實是與魯迅“一直弄到頭昏眼花”等作風(fēng)并無二致的。

  《祭十二郎文》,古人概評,一云:“通篇情意刺骨,無限凄切,祭文中千年絕調(diào)”(明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二云:“滿眼涕洟,無限傷神,情真語真”(明郭正誠《韓文杜律》)。三云:“情之至者,自然流為至文。讀此等文,須想其一面哭,一面寫,字字是血,字字是淚。未嘗有意為文,而文無不工。祭文中千年絕調(diào)”。(清吳楚材等《古文觀止》)其細(xì)論則一曰:“退之《祭十二郎文》一篇,大率皆用助語,其最妙處,自‘其信然耶'以下至‘幾何不從汝而死也'一段,僅三十句,凡句尾連用‘耶'字者三,連用‘乎'字者三,連用‘也'字者四,連用‘矣'字者七,幾于句句用助辭矣!而反復(fù)出沒,如怒濤驚湍,變化不測,非妙于文章者,安能及此!”(宋費袞《梁溪漫志》)二曰:“以痛哭為文章。有泣,有呼,有誦,有絮語,有放聲長號。此文而外,惟柳河?xùn)|《太夫人墓表》同其慘裂。”(清儲欣《唐宋八大家類選》)三曰:“寫生前離合,是追述處要哭;寫死后慘切,是處置處要哭。至今猶疑滿紙血淚,不敢多讀。”(清過珙《古文評注》)四曰:“自始至終,處處俱以自己伴講。寫叔侄之關(guān)切,無一語不從至性中流出,幾令人不能辨其是文是哭,是墨是血。”(清余誠《重訂古文釋義新編》)

  今人概評,一說:“文章結(jié)合家庭、身世和生活瑣事,反復(fù)抒寫他悼念亡侄的悲痛,感情真實,抒寫委曲,恰如長歌當(dāng)哭,動人哀感”(游國恩等主編《中國文學(xué)史·二》,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63年版,第166頁)。二說:“這篇祭文,寫幼年情事和生離死別的悲哀,于縈回中見深摯,于嗚咽處見沉痛,語語從肺腑中流出”(朱東潤主編《中國歷代文學(xué)作品選·中編·第一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321頁。以下簡稱“朱東潤作品選”)。細(xì)論或以為:“一是行文質(zhì)樸自然,情深語切,感人至深。……二是語言運用上的復(fù)沓重疊,回環(huán)轉(zhuǎn)折,變化多姿。……最后……是,這篇祭文在語助詞的運用上,也頗見功夫。……靠助語的穿插綴合以示抑揚頓挫。”(《古文鑒賞辭典·上冊》,上海辭書出版社1997年版,第966-967頁。以下簡稱“《古文辭典》”)或以為:“其一,是內(nèi)容上多為家常瑣事,且不避細(xì)碎,一一數(shù)說,從尋常事中見出極不尋常之情。其二,是行文中自始至終關(guān)合叔侄雙方,既顯示了叔侄倆枝葉同根、多年唇齒相依的深厚親情,又表明了自己愿與韓老成‘相養(yǎng)以生、相守以死'的心跡,為作者在文中所抒發(fā)的深悲劇痛構(gòu)筑了堅實的情理基礎(chǔ)。其三,是形式上采用散文筆調(diào)和對話形式,變千里遙祭為當(dāng)面憑吊,語語樸實,如泣如訴,顯得格外自然真切,大大增強了文章的抒情性和感染力。”(徐中玉等主編《大學(xué)語文·第八版》,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第225頁。以下簡稱“徐本《大學(xué)語文》”)

  以上種種,是原文的絕妙之處,也是檢驗譯文的試金石。

  原文是如此之絕,霍先生又是如此“名家”,因而“精讀”、“熟讀”、“研讀”而達(dá)至“弄懂”、“吃透”的高度,確非筆者能力所及,故以下僅管窺其三:概評僅驚嘆號、疑問號(一);細(xì)觀僅分段(二)與重點詞句(三)。

  先看(一)。概觀原文及譯文,最引人注目且催人淚下的,是遍布全篇的“!”與“?”。為進一步分析之便,現(xiàn)將原文及譯文字?jǐn)?shù)和所有標(biāo)點符號統(tǒng)計并比較如下(原文本無新式標(biāo)點,為便于比較,姑且以《古文辭典》標(biāo)點為準(zhǔn);以下統(tǒng)計及引文,如無特別注明,皆源自此書):

表2.1 原文、霍譯字?jǐn)?shù)和標(biāo)點符號統(tǒng)計及比較

著譯 字?jǐn)?shù) “” ── 標(biāo)點合計
原文 1263 1 109 6 22 32 4 11 18 0 203
霍譯 1965 7 117 5 28 30 8 17 17 1 230
比率(%) 霍多36 霍多86 霍多7 霍少17 霍多21 霍少6 霍多50 霍多35 霍少6 霍多100 霍多12

  如表所示,韓文字?jǐn)?shù)1263(含標(biāo)點),“!”22,“?”18,共計40,約占全文3.17%,這在韓愈同類文章中是罕見的(《祭河南張員外文》,字?jǐn)?shù)750,“!”3,“?”0,共計3,約占全文0.4%;《祭柳子厚文》,字?jǐn)?shù)314,“!”2,“?”7,共計9,約占全文2.87%;《祭田橫墓文》,字?jǐn)?shù)217,“!”0,“?”5,共計5,約占全文2.3%;《祭鱷魚文》,字?jǐn)?shù)551,“!”4,“?”0,共計4,約占全文0.73%),在別人同類文章中也是少有的(例如,歐陽修《祭石曼卿文》,字?jǐn)?shù)352,“!”5,“?”2,共計7,約占全文1.99%;王安石《祭范潁州文》,字?jǐn)?shù)559,“!”1,“?”2,共計3,約占全文0.54%;蘇軾《祭歐陽文忠公文》,字?jǐn)?shù)382,“!”2,“?”3,約占全文0.79%)。所謂《祭十二郎文》“情意刺骨”,“滿眼涕洟”,“當(dāng)面憑吊”以及“一面哭,一面寫”,“有泣,有呼……有放聲長號”,不正是由這3.17%的驚嘆號及疑問號表明且強化的么?而霍先生的譯文,字?jǐn)?shù)1965,“!”28、“?”17,共計45,約占全文2.29%,大致與韓愈《祭田橫墓文》的2.3%持平;《祭田橫墓文》,其情感的濃烈程度,當(dāng)然不及《祭十二郎文》,那么,霍譯還能與原文一樣“情意刺骨”么?閱讀直感與這兒的“量化”是否矛盾呢?其實,在注意到原文的3.17%與譯文的2.29%之后,還應(yīng)注意“!”、“?”的多與少:霍譯“!”比韓多21%,“?”比韓少6%,這一多一少15%的反差,正足以彌補3.17%到2.29%之間0.88%的不足,因為在該祭中,“!”相對于“?”,當(dāng)然更能表明且強化“刺骨”的情意。此外,原文“!”、“?”40與其標(biāo)點總數(shù)203之比約為19.7%,霍譯“!”、“?”45與其標(biāo)點總數(shù)230之比為19.6%,幾乎持平。這是譯文之與原文不即不離,亦即亦離的表征之一,也是譯文之所以能像原文一樣,“如泣如訴”,“感人至深”,“于縈迴中見深摯,于嗚咽處見沉痛”的原因之一。

  標(biāo)點符號,郭沫若1934年曾說:其“之于言文有同等的重要,甚至有時還在其上。言文而無標(biāo)點,在現(xiàn)今是等于人而無眉目”。(轉(zhuǎn)引自吳邦駒編著《最新標(biāo)點符號用法》,華藝出版社1999年版,第12頁)黃伯榮等主編《現(xiàn)代漢語·下冊》(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87頁)以為:“是書面語言的有機組成部分,是書面語言不可缺少的輔助工具。它幫助人們確切地表達(dá)思想感情和理解書面語言。”把這兒的“眉目”,“有機組成”等移用來評說霍譯的“!”、“?”,倒是再合適不過的。那么,別人的譯文,是否也有這樣的功效呢?恐怕未必。

  這兒姑舉二例。一例是李永祥先生的譯文(見《古文觀止今譯》,齊魯書社1993年版,第472-474頁。以下簡稱“李譯”),一例是葛曉音先生的譯文(見《唐宋八大家──古代散文的典范》,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1996年版,第55-58頁。以下簡稱“葛譯”)。為便于比較,再將李、葛譯文字?jǐn)?shù)與標(biāo)點統(tǒng)計并與霍譯比較如下:

表2.2 李譯、葛譯、霍譯字?jǐn)?shù)及標(biāo)點符號統(tǒng)計與比較

譯文 字?jǐn)?shù) “” ── 標(biāo)點合計
李譯 1892 8 117 3 24 37 3 5 19 0 216
葛譯 1692 2 116 5 18 40 4 4 21 0 210
比率(%) 霍多李4;多葛15 霍少李12;多葛71 霍同李;多葛2 霍多李40;同葛 霍多李14;多葛36 霍少李19;少葛25 霍多李62;多葛50 霍多李71;多葛76 霍少李11;少葛19 霍多李、葛100 霍多李6;多葛9

  如表所示,李譯字?jǐn)?shù) 1892,“!”24,“?”19,共計43,約占全文2.27%,葛譯字?jǐn)?shù)1692,“!”18,“?”21,共計39,約占全文2.3%,這與霍譯的2.29%并無顯著差異。但“!”,霍比李多14%,比葛多36%;“?”則比李少11%,比葛少19%,這一多一少,正是霍譯之所以能像原文一樣引人注目且催人淚下的原因之一,也正是李、葛譯文稍遜霍譯而“刺骨”不深的原因之一。

  再看(二)。標(biāo)點之外,如何分段,大概是古文今譯另一項基礎(chǔ)性工作。王驥德在《曲律·論章法》中說:“作曲者,亦必先分段數(shù),以何意起,何意接,何意作中段敷衍,何意作后段收煞,整整在目,而后可施結(jié)撰。此法,從古之為文,為辭賦,為歌詩者皆然。”為“整整在目”起見,先將原文(仍以《古文辭典》為準(zhǔn);葛譯分段與此書同)、李譯、郭古漢語及霍譯分段列表如下(表中字、句、標(biāo)點,皆以各自版本為準(zhǔn)):

表3.1 原文(葛譯)、李譯、郭古漢語、霍譯分段及比較

字?jǐn)?shù) 段落 原文(葛譯) 李譯 郭古漢語 霍譯
39 年、月、日,……告汝十二郎之靈:
150 嗚呼!吾少孤,……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221 吾年十九,……吾不以一日輟汝而就也!
397 去年孟東野往,……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④去年,孟東野往,……而壽不可知矣!(字?jǐn)?shù)275)
⑤雖然,吾自今年來,……嗚呼哀哉!嗚呼哀哉!(字?jǐn)?shù)122)
156 汝去年書云:……其不然乎? ⑥同原“⑤”
84 今吾使建中祭汝,……然后惟其所愿。 ⑥今吾使建中祭汝,……曷其有極! ⑦今吾使建中祭汝,……“曷其有極。”(字?jǐn)?shù) 216)
223 嗚呼!汝病吾不知時,……嗚呼哀哉!尚饗。 ⑦嗚乎!汝病吾不知時,……曷其有極!  
⑧自今已往,……其不知也耶? ⑦自今已往,……嗚呼哀哉!尚饗。 ⑧自今以往,……嗚呼哀哉!尚饗!(字?jǐn)?shù)91)
⑨嗚乎哀哉!尚饗。

  如表所示,霍譯8段,從數(shù)量看,居李9、郭7之間,從變動次數(shù)看,卻是李、郭各1之和,如此“允執(zhí)厥中”卻非“無過而無不及”,相對于原文(葛譯)之段落及字?jǐn)?shù),是否也有如前“!”、“?”之妙呢?

  值得一提的是,原文分段,尚不如標(biāo)點,幾乎因人而異,甚至言人人殊;本表據(jù)以為“原文(葛譯)”之段落及字?jǐn)?shù),并非獨《古文辭典》及葛譯如此,其他如朱東潤作品選,金啟華主編《中國古代文學(xué)作品選·中》(江蘇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大學(xué)語文》等都是這樣。這樣分段,其優(yōu)勢在于:第一,時間順序醒目(②少—③十九—④、⑤去年—⑥今)。第二,中心突出,層次清晰。④為全文中心,字?jǐn)?shù)397,是其前①、②、③字?jǐn)?shù)410及后⑤、⑥、⑦字?jǐn)?shù)463之合873的46%,且以兩個“嗚呼哀哉!”(全文總計3個“嗚呼哀哉!”,另一個在結(jié)尾即⑦的最后)斷后,可謂“三分天下”而雄霸中央,既能使人有“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之嘆,又能給人“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王維《終南山》)之感:按照郭本古漢語“【段意】”的說法,就是,①交代告祭的時間、人物和對象。②追敘叔侄自幼孤苦相依的身世。③記敘叔侄二人少年之后多次分離的情況,未料暫相別離,竟成永訣。不著一哀字,但字字悲哀。④以十二郎和自己對比,抒發(fā)對十二郎年富力強而夭歿的極度悲痛的心情。⑤記敘十二郎不知究竟死于何病和死于何時,平平中愈見真切的哀情。

  但接下來,郭本與原文(葛譯)分段卻不同。郭本將原文(葛譯)“⑦”一分為二:前一部分“嗚呼!……曷其有極”劃歸⑥;后一部分“自今已往”獨立成⑦。“【段意】”是:⑥以善后諸事告慰死者,并對死者的去世痛責(zé)于己,哀念之情往復(fù)縈回;⑦寫十二郎的死給自己精神上帶來的極大沖擊,言雖終而哀不盡。這樣以來,與原文(葛譯)分段比較,時間順序變?yōu)椋倌暝氯铡谏佟凼拧堋ⅱ萑ツ辍藿瘛咦越褚淹粌H醒目,而且井然有序,大有首尾一氣,前后貫通之妙。此其一。其二,“嗚呼”劃歸到⑥,不僅使全文(除①外)段段有“嗚呼!”(②、③各1,④2另有2“嗚呼哀哉!”,⑤、⑥各1,⑦1另有1“嗚呼哀哉!”),而且使②1“嗚呼!”,一以貫之,一氣旋轉(zhuǎn),頓顯韓文大氣包舉,渾浩流轉(zhuǎn)之大家風(fēng)范。而原文(葛譯)兩個“嗚呼!”,看似前后照應(yīng),實則“貌合心離”:第一,前面的“嗚呼!”(“②”)如果是領(lǐng)起全篇,則后面的“嗚呼!”(“⑦”)理應(yīng)收歸全文,但事實上后面的“嗚呼”收束的僅僅是“汝病吾不知時,……曷其有極!”并不包括②即“吾少孤,……亦未知其言之悲也”等追敘內(nèi)容。第二,如果后面的“嗚呼!”不是收束而是與前面的“嗚呼!”一樣,是領(lǐng)起,那么,領(lǐng)起“汝病吾不知時……曷其有極!”的確如影隨形,“文從字順各識職”(韓愈《南陽樊紹述墓志銘》);但要領(lǐng)起“自今已往,吾其無意于人世矣!當(dāng)求數(shù)頃之田于伊、潁之上,以待馀年,教吾子與汝子,幸其成;長吾女與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則顯得格格不入,文不從字也不順,大有不倫不類,相形見絀之嫌。

  以上是原文(葛譯)與郭本7段之短與長。

  李譯9段,分“⑦”為三。就⑦“嗚呼!……曷其有極!”來說,確有郭本之長,但也確有原文(葛譯)之短。但“嗚乎哀哉!尚饗”獨立成段(⑨),卻使人大有只有其短,未見其長之嫌:第一,⑧、⑨之間的“嗚乎,言有窮而情不可終,汝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嗚乎哀哉!尚饗。”本已天衣無縫,看似脫口而出,實則極具“豹尾”之力,“撞鐘”之韻,足以驚風(fēng)雨,泣鬼神;若強行剝離,容易給人“形單影只”之感,“為文造情”之嫌,難以肩負(fù)收攏全文之重。第二,結(jié)尾仍含血帶淚的祭文,一般不宜把“嗚呼哀哉!尚饗”這樣慣用的套話單列成段:韓愈《祭河南張員外文》(“……君其奚憾,不余鑒衷!嗚呼哀哉,尚饗!”),李翱《祭吏部韓侍郎文》(“音容若在,曷日而忘。嗚呼哀哉,尚饗!”),在《古文辭典》中,都未(也不宜)單獨劃段。

  “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杜甫《望岳》)。如果說郭本7段的順序井然,中心突出,層次清晰是“得之于遙眺,而不能得之于逼視”(“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是“立足‘中峰',縱目四望之狀”(“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另,引語是霍先生的原話,見《唐詩鑒賞辭典》,2004年版,第161頁、162頁),那么,霍譯8段,則不僅“遙眺”,而且“逼視”,不僅“立足‘中峰'”而“縱目四望”,而且“凌絕頂”而“一覽”無余,大有“想當(dāng)施手時,巨刃磨天揚。垠崖劃崩豁,乾坤擺雷硠”(韓愈《調(diào)張籍》)之氣魄。謹(jǐn)以其“④”分為④、⑤,略窺如下。

  前已說過,郭本、李譯,短長不一,但皆以“④”為中心,且盡其孤高則無異。霍譯截斷“④”為④、⑤,僅以這兩段來看,一者可使④集中突現(xiàn)全文高峰(實際上是第一次高潮,詳見下文);二者可使⑤(雖然,吾自今年來……)既承上又啟下,既是第一次高潮的后波,又成再次高潮的前波。而從全文來看,其巨刃磨天、乾坤擺蕩之勢就更為明顯了:首先,全文總體結(jié)構(gòu)由原來的“①”、“②”、“③”—“④”—“⑤”、“⑥”、“⑦”,成為現(xiàn)在的“①、②、③—④—⑤;⑤、⑥—⑦—8”,變?nèi)母叻濯毩ⅲā阿堋保殡p峰對峙(④、⑦),突現(xiàn)了全文的第二次高潮:字?jǐn)?shù)與④即第一次高潮大致相當(dāng)(④字?jǐn)?shù)275,⑦字?jǐn)?shù)215),起落與④基本一致(①、②、③—④—⑤;⑤、⑥—⑦—⑧),而且潮頭足以與④“試比高”,借用前引儲欣的話來說,就是“二哭”而非“一哭”(高峰獨秀),即“寫生前離合,是追述處要哭;寫死后慘切,是處置處要哭。”或者借用文天祥《〈指南錄〉后序》的話來說,就是④為“痛時”⑦為“痛定”,即噩耗傳來,如雷轟頂,只能呼天搶地;創(chuàng)痛既深,“痛定思痛”,當(dāng)然“痛何如哉!”

  其次,“嗚呼!”(②)總領(lǐng),“雖然”(⑤)承轉(zhuǎn),“嗚呼哀哉!”收束,盡現(xiàn)韓文“千里一道,沖飚激浪,汗流不滯”(皇甫湜《諭業(yè)》)之勢。

  最后,從“年、月、日,季父愈聞汝”(①),“嗚呼!吾少孤”(②),“吾年十九”(③),到“去年,孟東野往,吾書與汝”(④),經(jīng)“雖然,吾自今年來”(⑤),再到“汝去年書”(⑥),“今吾使建中祭汝”(⑦),最后到“自今以往,吾其無意于人世矣”,其農(nóng)村哭祭般“對話形式”,“當(dāng)面憑吊”以及“復(fù)沓重疊,回環(huán)轉(zhuǎn)折,變化多姿”等等,不也是“整整在目”,“未嘗有意為文,而文無不工”,“非妙于文章者,安能及此”的么?原文如此,霍譯亦然,隨物賦形,曲盡其妙,“投胎轉(zhuǎn)世”如此,不也“信”、“達(dá)”、“雅”而“臻于化境”了么?

  最后看(三)。前人曾言,“學(xué)腔調(diào)似難實易,學(xué)語言似易實難”,把這句話套用于古文分段與逐字逐句翻譯,也大致不差。如果說段落劃分好比“腔調(diào)”,細(xì)心體察,尚不難把握,那么,好的翻譯,要“臻于化境”,盡顯其人、其文,那的確“難”,而且是難上加難!魯迅先生所謂“一直弄到頭昏眼花”,“必須兼顧著兩面”以及“削鼻剜眼”等,主要就是針對這逐字逐句而言的。下面謹(jǐn)以費袞細(xì)論的“三十句”中的語助(1)以及開頭(部分)、結(jié)尾(2)為例,作一探析。

  1.費袞所謂“大率皆用助語”的“三十句”及霍譯如下:

  (原)其信然邪?其夢邪?其傳之者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純明,而不克蒙其澤乎?少者強者而夭歿,長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為信也。夢也,傳之非其真也?東野之書,耿蘭之報,何為而在吾側(cè)也?嗚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純明宜業(yè)其家者,不克蒙其澤矣!所謂天者誠難測,而神者誠難明矣!所謂理者不可推,而壽者不可知矣!雖然,吾自今年來,蒼蒼者或化而為白矣,動搖者或脫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氣日益微,幾何不從汝而死也!

  (譯)這是真的呢?還是做夢呢?還是傳信的弄錯了真實情況呢?如果是真的,我哥哥的美好品德反而會使他的兒子短命嗎?你這樣純潔聰明卻不應(yīng)該承受先人的恩澤嗎?年輕的強壯的反而夭亡,年長的衰弱的反而全活,這是萬萬不能相信的啊!這是在做夢,這是傳錯了消息。可是,東野報喪的信件,耿蘭述哀的訃文,為什么又分明放在我身邊呢?唉!這是真的啊!我哥哥的美好品德反而使得他的兒子夭亡了啊!你純潔聰明最適于繼承家業(yè),卻不能承受先人的恩澤了啊!所謂“夭”(應(yīng)為“天”——筆者),實在測不透;所謂“神”,的確弄不清啊!所謂“理”,簡直沒法推;所謂“壽”,根本不可知啊!

  雖然如此,我從今年以來,花白的頭發(fā)有的已經(jīng)全白了,動搖的牙齒有的已經(jīng)脫落了,體質(zhì)一天比一天衰弱,精神一天比一天衰退,還有多少時間不跟隨你死去呢!

  兩廂比較,原文誠如費袞所嘆的:“僅三十句,凡句尾連用‘耶(邪)'字者三,連用‘乎'字者三,連用‘也'字者四,連用‘矣'字者七,幾于句句用助辭矣!而反復(fù)出沒,如怒濤驚湍,變化不測,非妙于文章者,安能及此!”譯文連用的語氣助詞為“呢”3,“嗎”2,“啊”5,共計為10,與費袞所嘆的17個相比,一下子裁減了7個,可謂大刀闊斧,但精、氣、神絲毫未減;用魯迅的話來說,就是“衣裳”雖改換,“鼻子”、“眼睛”卻“豐姿”依舊:對比一下著、譯雙方的語助陣形,這一點將會一目了然。

  原文和譯文的語助陣形,可簡化如下:

  (原)邪3——也1——乎3——----也4——-----------嗚呼1—矣7——-----也1

  (譯)呢3——□1——嗎2、□1——啊1、□2、呢1——唉1——啊5、□2——呢1

  由此可見,霍譯連用的語助雖比原文少了7個,總的(包括非連用的)語助數(shù)14也比原文20少6個(□),但基本框架(原型)并未改變,即前后“工對”(邪3─呢3;也1─呢1),重心歸一(嗚呼—唉),此其一。其二,從所用語助相對數(shù)量來看,原文“邪”、“也”、“乎”、“嗚呼”、“矣”共5個,譯文“呢”、“嗎”、“啊”、“唉”共4個,相差為1,區(qū)別也不很大。其三,缺少的、沒用語助的譯文,“空處傳神”,似更能見霍先生古文今譯的深厚功底,這無論從“唉”(“嗚呼”)前還是“唉”后看,莫不如此。

  從“唉”(“嗚呼”)前看。原文被“空”掉的語助是:“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純明,而不克蒙其澤乎?少者強者而夭歿,長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為信也。夢也,傳之非其真也?東野之書,耿蘭之報,何為而在吾側(cè)也?”代替這些語助的是:“如果是真的,我哥哥的美好品德反而會使他的兒子短命嗎?你這樣純潔聰明卻不應(yīng)該承受先人的恩澤嗎?年輕的強壯的反而夭亡,年長的衰弱的反而全活,這是萬萬不能相信的啊!這是在做夢,這是傳錯了消息。可是,東野報喪的信件,耿蘭述哀的訃文,為什么又分明放在我身邊呢?”如此大刀闊斧而又絲絲入扣,真可謂“測之而益深,究之而益來”,舉起顯著者,大概有二:一是“如果”,“這是”及“可是”,假設(shè),肯定再否定,扣出了韓愈此時此刻真邪夢邪,信也不信的茫然與錯愕,也扣擊著讀者“同其慘裂”,“不敢多讀”的心弦。二是三個“這是”,第一個裹1“乎”,第二、三個挾2“也”,本已飛流直下,中間1“啊”阻隔,更加“怒濤驚湍”,直與“可是”對撞,落差何其大焉!作者的心跳、譯者的心潮,不是赫然在目么?與此同時,三個“但是”,還把韓愈此情此景的音容“哭”貌和盤托出。試讀(而不是看)“這是萬萬不能相信的啊!∕這是在做夢,這是傳錯了了消息。”其捶胸頓足,口顫手抖,語句連貫而語義雜亂等,不是活靈活現(xiàn)么?──人在橫禍飛來,創(chuàng)痛酷烈,悲痛欲絕或欲狂之時,不正是常有這種如夢似幻,如癡似醉之情形么?

  如果再對照李譯和葛譯,霍譯之獨絕,雖不敢妄言“第一”,“臻于化境”,當(dāng)毫不為過。李譯為:“如果是真的,我兄長具備高尚德操,而他的子嗣卻會夭殤?你純真聰明,而不能繼承、蒙受他的福澤嗎?年少者、身強者夭亡,年長的、體弱的存活,確實不能信以為真啊!是夢嗎?是傳的消息不可靠嗎?東野的書信,耿蘭的喪報,為什么會在我的身邊呢?”葛譯為:“如果是真的,我的長兄有這樣的美德,難道就該失去后嗣嗎?以你的純正明達(dá),而竟不能蒙受他的德澤嗎?年少者強壯者夭歿,年長者衰病者反倒保全嗎?這不可能是真的。要說是夢,傳來的音訊不是真的呢?東野的書信,耿蘭的報告,又為什么在我身邊呢?”

  這兩位先生的譯文,看似更接近原文,但給人的感覺是有點“隔岸觀火”,遠(yuǎn)沒有霍譯“連自己也燒在這里面”(魯迅《集外集·文藝與政治的歧途》,《魯迅全集·第七卷》,第118頁)的酷創(chuàng)與烈痛,文勢、文脈皆弱,很難給人神完氣足,動蕩開合之感。此外,或許正由于更接近原文,反而給人形似有余,神似不足之感,如譯“蒙其澤”為“繼承、蒙受他的福澤”(李),“蒙受他的德澤”(葛)等。

  從“唉”(“嗚呼”)后看。原文7“矣”連用,很容易給人“一意貫串,一氣呵成”(胡應(yīng)麟《詩藪·近體中》)之感,但在前5“矣”與后2“矣”之間,有“雖然”相隔,“蒼蒼者或化而為白矣,動搖者或脫而落矣”所“矣”的,遠(yuǎn)沒有前5“矣”(其信然矣!……而壽者不可知矣!)悲慘凄切,故霍譯斷“雖然”以下為下段(詳前),而且2“矣”全部空缺,以“了”替換:“花白的頭發(fā)有的已經(jīng)全白了,動搖的牙齒有的已經(jīng)脫落了”。李、葛此譯與霍基本一致(李:“蒼白的頭發(fā)有的變成全白了,動搖的牙齒有的脫落了”。葛:“蒼蒼的頭發(fā)有的已經(jīng)變白了,動搖的牙齒有的已經(jīng)脫落了”)。所不同的是,霍譯前5“矣”,全部譯為“啊”,與“唉”前的一“啊”,共6“啊”,句句都能給人農(nóng)村哭祭般哽噎、哭訴等“慘裂”感,而李譯把這5“矣”譯為1“吧”、2“了”、2“啊”,葛譯為1“啊”,2“了”,2“呵”,都難敵霍譯5“啊”之絕。

  2.開頭(部分)、結(jié)尾,李、葛、霍譯文如下表(其中標(biāo)號,為筆者所加):

表4.1 李譯、葛譯、霍譯開頭(部分)與結(jié)尾譯文比較

著譯 原文 李譯 葛譯 霍譯
開頭 嗚呼!吾少孤,及長,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嫂嘗撫汝指吾而言曰:“韓氏兩世,惟此而已!”汝時尤小,當(dāng)不復(fù)記憶;吾時雖能記憶,亦未知其言之悲也。(字?jǐn)?shù)72) 啊!我年幼便成了孤兒,等長大了,不記得自己的父親,只有哥哥嫂子是唯一的依靠。……我嫂嫂曾撫摸著你指著我說:“韓家門中的兩代,只有你們兩個了。”你當(dāng)時很小,可能不會有記憶;我當(dāng)時雖然能記得,也不了解她這話中的悲哀啊!(字?jǐn)?shù)107) 嗚呼!我從小成為孤兒,長大不知父親,唯有依靠兄嫂。……大嫂曾撫摸著你,指著我說道:“韓氏兩世,唯此而已!”你那時太小,不會再記得,我當(dāng)時雖能記憶,也不懂得她話里包含的悲哀呵!(字?jǐn)?shù)87) 唉!我從小就做了孤兒──等到長大,連父親是什么樣子都記不清,惟一的依靠,就是哥哥和嫂嫂。……嫂嫂曾經(jīng)一手撫你、一手指我說:“韓家兩代人,就只有你們了!”你當(dāng)時更小,大概沒有留下什么記憶;我雖然能記得,但那時候并不懂得嫂嫂的話有多么悲酸啊!(字?jǐn)?shù)119)
結(jié)尾 自今已往,吾其無意于人世矣!當(dāng)求數(shù)頃之田于伊、潁之上,以待馀年,教吾子與汝子,幸其成;長吾女與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嗚呼!言有窮而情不可終,汝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嗚呼哀哉!尚饗。(字?jǐn)?shù)91) 從今以后,我對于人世再沒有什么 興趣了! 應(yīng)當(dāng)在伊水、潁水之畔,購置幾頃地,度過余年,教育我的孩子和你的孩子,希望他們成人,養(yǎng)育我的女兒和你的女兒,以待她們出嫁,這樣也就算了。唉!話有個說完的時候而情思卻不能終結(jié),你能知道嗎?還是不能知道呢?唉,悲哀呀!請享用這供品吧!(字?jǐn)?shù)133) 從今以后,我已經(jīng)對人世沒有留戀了!我要在伊水穎水之間買下數(shù)頃之田,渡過余生,教養(yǎng)我和你的兒子,希望他們成人;撫育 我和你的女兒 ,等待她們出嫁,也只能是如此而已!嗚呼!言辭總有盡頭,而悲哀永無終極。你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呢?嗚呼哀哉,尚饗。(字?jǐn)?shù)118) 從今以后,我對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可以留戀的!打算回到故鄉(xiāng)去,在伊水、潁水旁邊買幾頃田,打發(fā)我剩余的歲月。教育我的兒子和你的兒子,希望他們成才;撫養(yǎng)我的女兒和你的女兒,等待她們出嫁。 我想要做的,不過如此罷了。唉!話有說盡的時候,而悲痛的心情卻是沒完沒了的,你是能夠理解呢?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呢?唉!傷心啊!希望你的靈魂能來享用我的祭品啊!(字?jǐn)?shù)167)

  如表所示,就開頭(部分)而言,“嗚呼!……惟兄嫂是依。”霍譯破空而來一“——”(參見表2.1),既舒緩了語氣,又使其前后回環(huán)掩映而成相互闡釋之勢;譯“惟兄嫂是依”為“惟一的依靠,就是哥哥和嫂嫂”,也有如此“一分為二”,前提后頓之妙,這就比李、葛譯文更有“追敘”之感,更能使人有深長慨嘆,情深意慘,苦楚倍增之感(結(jié)尾部分譯“如此而已!”為“我想要做的,不過如此罷了。”類此);譯“尤小”為“更小”,也比李“很小”、葛“太小”更“信”,更“達(dá)”。此外,葛譯“嗚呼!”及“‘韓氏兩世,惟此而已!'”未譯,似乎不“達(dá)”也不“雅”,尤其是后句,讀起來有點“阻隔”,與其譯文前后行文風(fēng)格也不大協(xié)調(diào)(結(jié)尾部分的“嗚呼!”及“嗚呼哀哉!尚饗。”類此)。

  就結(jié)尾而言,同樣的“!”,霍譯“從今以后,我對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可以留戀的!”語勢強勁,確能盡傳“十二郎的死給自己精神上帶來的極大沖擊”,而李“興趣”、葛“已經(jīng)”,似乎都未盡此意。此外,霍譯“當(dāng)”為“打算”,也比李“應(yīng)當(dāng)”、葛“要”更準(zhǔn)確,更通暢。至于葛譯“我和你的兒子”,“我和你的女兒”,雖比霍、李“我的兒子和你的兒子”等精煉些,但卻容易產(chǎn)生歧義,給人“子女”或許是“我和你”“結(jié)合”而生之感(葛譯“伊、潁之上”為“伊水穎水之間”也有此嫌)。

  《祭鱷魚文》(或題《鱷魚文》),當(dāng)然遠(yuǎn)非“千年絕調(diào)”,但在整個韓文中,仍不失為佳作,誠如李譯“【解題】”所說:“文章不僅斥責(zé)了鱷魚的罪行,而且曉之以理,諭之以情,有剛有柔,有理有節(jié),氣勢磅礴,筆力遒勁,表現(xiàn)了韓愈為民除害的堅定決心。”但從分段(1)及重點字句(2)看,真正“傳達(dá)了”原文“神韻妙味”的,還是霍譯。葛譯未見此文,下面僅以李譯為參照,試析如下。

  1.原文、李譯、霍譯分段見下表(字句、標(biāo)點皆以各自版本為準(zhǔn)):

表5.1 原文、李譯、霍譯分段比較

段落 原文 李譯 霍譯
維年月日,……而告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亦固其所。 昔先王既有天下,……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 同李“②”
今天子嗣唐位,……固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辨。 刺史受天子命,……鱷魚有知,其聽刺史言! 刺史受天子命,……固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辨。
鱷魚有知,……其無悔! 潮之州,……其無悔! 同原“④”

  如表所示,原文4段,突出的是時間順序(①年月日——②昔——③今),但結(jié)尾④卻無法貫通;李譯4段,起段雜亂(①年、月、日——②昔先王既有天下——③刺史受天子命——④潮之州),收段(包括標(biāo)點)整齊(①告之曰:——②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③鱷魚有知,其聽刺史言!——④其無悔!)。霍譯則有集大成之勢:第一,從起段看,“①年月日——②昔——③刺史——④鱷魚”,時間順序清晰,“祭”者(刺史,“我”)、被“祭”者(鱷魚,“敵”),“陣”線分明。第二,從收段看,“①告之曰:——②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③固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辨。——④其無悔!”既一氣貫注,又一波三折,段意如此,標(biāo)點“:——!——。——!”亦然。

  2.霍譯“保存著原作的豐姿”之妙,也如譯《祭十二郎文》一樣,這只要從6個“有”字句,即可見出大概。為一目了然起見,再將原文、李譯、霍譯6個“有”字句一并照錄如下(其中標(biāo)點,為筆者所加):

表5.2 李譯、霍譯5個“有”字句譯文及比較

“有”字句 原文 李譯 霍譯
昔先王既 有 天下,列山澤,罔繩擉刃,以除蟲蛇惡物為民害者,驅(qū)而出之四海之外。(字?jǐn)?shù)37) 從前先王 統(tǒng)治 天下,山嶺水澤都加以管轄,用繩網(wǎng)來搜捕,用鋒刃來刺殺,以鏟除毒蟲、 蟒蛇 等兇惡的禍害人民的動物,驅(qū)逐它們到四海之外。(字?jǐn)?shù)63) 在古代,有賢德的帝王 擁有 廣大的國土, 封鎖深山大澤, 用網(wǎng)捕,用刀刺,把那些禍害人民的毒蟲 兇蛇 惡獸驅(qū)逐到四海之外。(字?jǐn)?shù)55)
及后王德薄,不能遠(yuǎn)有,則江漢之間,尚皆棄之以與蠻、夷、楚、越;況潮,嶺海之間,去京師萬里哉!(字?jǐn)?shù)46) 到了后代君王,德望淺薄,不能統(tǒng)治遠(yuǎn)方,連長江、漢水一帶,尚且都拋棄了,將它給了蠻、夷、楚、越等異族;何況潮州、嶺南海濱一帶,離京都遙遙萬里呢!(字?jǐn)?shù)71) 到了后代,有些君主德薄力弱,不能維護遼遠(yuǎn)的地區(qū),連長江、漢水之間都丟給蠻、夷、楚、越,更何況地處五嶺、南海之間,距離京城萬里之遙的潮州 呢?(字?jǐn)?shù)69)
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內(nèi),皆撫而有之;況禹跡所揜,揚州之近地,刺史、縣令之所治,出貢賦以供天地、宗廟、百神之祀之壤者哉!(字?jǐn)?shù)69) 現(xiàn)今的天子承繼了唐朝的君位,神明、圣賢、仁慈、威武,四海之外,普天之下,都加以安撫而據(jù)有,何況是大禹的足跡所到,古代所說的揚州這樣的近地,刺史、縣令所管理,交納貢品賦稅用來供奉天地、宗廟、百神的區(qū)域呢?(字?jǐn)?shù)101) 當(dāng)今的天子,繼承了大唐帝國的皇位,神圣,仁慈,威武,四海之外,宇宙之內(nèi),所有地方都?xì)w他統(tǒng)治,更何況大禹行蹤所至、古代揚州所轄、刺史縣令所管、進貢納稅以供天地宗廟百神祭祀之費的潮州呢?(字?jǐn)?shù)91)
鱷魚有知,其聽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蟹之細(xì),無不容歸,以生以食,鱷魚朝發(fā)而夕至也。(字?jǐn)?shù)50) 鱷魚如有靈智,請聽刺史的宣告吧!潮州這個地方,大海就在它的南邊。鯨魚、鯤鵬這些龐然大物,魚蝦螃蟹一類細(xì)小的水族,沒有不能容納的。它們在那里生育尋食。鱷魚早晨起程晚上就可到達(dá)。(字?jǐn)?shù)87) 鱷魚啊!你們?nèi)绻徐`性,就聽刺史說:潮州這地方,大海就在它的南邊,鯨、鵬之類的大動物,蝦、蟹、之類的小生命,無一不在這里安家,靠海生長,靠海吃喝。鱷魚們!你們早晨出發(fā),晚上就可以到達(dá)那里了。(字?jǐn)?shù)95)
是不有刺史,聽從其言也;不然,則是鱷魚冥頑不靈,刺史雖有言,不聞不知也。(字?jǐn)?shù)36) 那就是不把刺史放到心上來聽從他的忠告了。不然,就是鱷魚冥頑沒有靈性,刺史雖然講了這些話,它聽不見也不懂得啊。(字?jǐn)?shù)54) 那就是眼中沒有刺史,不聽我的話了!要不然,那就是愚蠢頑劣,我這個做刺史的雖然對你們講了不少話,你們卻聽不見、弄不懂了!(字?jǐn)?shù)59)

  如表所示,就“有”而言,霍譯為“擁有”(①)、“維護”(②)、“統(tǒng)治”(③)、“有”(④、⑤)、“講”(⑤),共計為5,顯然要比李譯同樣總數(shù)為5的“統(tǒng)治”(①、②)、“據(jù)有”(③)、“有”(④)、“放到心上”(⑤)、“講”(⑤)更為準(zhǔn)確、流暢。

  就句子而言,原文、霍譯自如驅(qū)譴長句的魄力均令人嘆為觀止。與《祭十二郎文》農(nóng)村哭祭般撕心裂肺,氣斷聲吞的短句不同,《祭鱷魚文》引人注目的多是軍事檄文般摧枯拉朽,氣吞山河的長句,以上①、②、③原譯雙方皆是。就①、②而言,“昔先王(在古代,有賢德的帝王)……”,“及后王(到了后代,有些君主)……”,追源溯流,“洞視萬古,愍惻當(dāng)世(李漢《昌黎先生集序》)”,早已高屋建瓴;③“今天子(當(dāng)今的天子)……”,折筆回鋒,橫出銳入,“指天時,審人事,算強弱,角權(quán)勢(劉勰《文心雕龍·檄移》)”,更加勢如破竹,其政治家的胸懷,軍事家的韜略,甚至縱橫家的權(quán)謀與機詐,幾乎如聞似見。這的確既“是一重束縛又是一把驗尺”,的確會使人大有“方望洋興嘆,五體投地,而敢以一言半句相益乎(杭世駿《李太白集序》)”之感。

  值得注意的是,在《祭十二郎文》及以上④、⑤譯文中,霍譯總比李譯字?jǐn)?shù)多(祥見表2.2、4.1),而在以上①、②、③譯文中,卻一概比李譯少。——這是霍譯之所以勝似李譯而酷似原文,同樣能給人“聲如沖風(fēng)所擊,氣似欃槍所掃”而又“事昭而理辨,氣盛而辭斷”(劉勰語,出處同上)之感的原因之一。也是霍譯隨物賦形,“臻于化境”,時而“少陵詩法如孫吳”,時而“太白詩法如李廣”(嚴(yán)羽《滄浪詩話》)的表征之一。

  此外,霍譯還能給人“祭”的身臨其境之感,比如④“鱷魚啊!你們……”及⑤“我這個做刺史的”等;而李譯如⑤的“刺史……他”,“鱷魚……它”等,就與“祭”的氛圍等不大協(xié)調(diào),無論是讀還是看,總有別扭之感。(附帶說一句,李譯②、③關(guān)于“潮州”定位,恐怕是不小的疏漏)

  總之,霍先生的譯文,的確如韓文般“淵然”,“蒼然”,以上所見,也的確是管窺蠡測;貽笑大方之處,肯定多有。文中指出的李、葛譯文缺憾之處,或許正是本文有過而有不及之處,好在面對的是與杜詩比肩的韓文和坦誠為人的霍先生及素來為人敬重的李先生、葛先生,仰止無力,景行無能之處,當(dāng)會海含地負(fù)吧?

定稿于2007.08

發(fā)布日期:2008-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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