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云
作者簡介:王凌云,男,漢,1981年04月13日生,籍貫福建;遼寧省大連市東北財經大學法律碩士教育中心法律碩士;大連市甘井子區法院研究室職員。主要研究方向:憲政與人權。
引言:語言是人類的杰作,但是我們是通過說真話的方式還是通過說假話的方式來創作這部杰作呢?或者還是通過沉默的方式來守護這部杰作的圣潔呢?
語言僅作為一種載體,存在于世界之中,但是在語言中人類同時又可以找到所有世界的存在,這或許便是語言的有限性和無限性的辯證關系吧。但無論是語言的無限性還是有限性,都足以證明語言是人類智慧的杰作。語言這一看似中性的載體其實是人類性情及其思維的外化。如《禮記·樂記》中所論述的音樂的本質一樣,語言也是人心感于物而生,簡言之就是“語”生于“意”。因“物之感人無窮”,故“意”也是無窮的,但是語言本身是否也趨向于無窮呢?如果是的話,老子應該會用更簡易的語言來表達“道可道,非恒道”的深邃與智慧,以達到他自己所真正向讀者表白的“吾言甚易知,甚易行”的坦誠了。
一、語亦有道
語言也是有規律的,即“語亦有道”。如果將“語言”二字給予簡單地生活化,用“說”這個詞來替換的話,那么,在生活中,我們經常聽到人們這么說:人世間的那些事兒,我們可以先說后做,先做后說,也可以一邊說,一邊做,還可以光做不說,或者光說不做,但是人世間的那些事兒,能說的未必是能做的,能做的未必是能說的。
這似乎在通過語言的方式告訴我們“說”與“做”之間、語言與社會實踐之間的一種帶著語言上的局限性的微妙智慧。但是不管怎么說,人世間總是極其厭惡言行不一,于是我們又經常聽到人們說,言行不一的解決方法有二:說什么就做什么,做什么就說什么。
生活最終是一種心的感受,而語言是表達這種感受的最普遍形式,因而我們在生活中,從來無法割斷語言的交流過程。我們進行語言交流的時候總是希望彼此在心與心之間是相通的,最好是能達到“自他相換”的同理心之美。但是,我們面對具體的生活情境時,往往無法精確地傳達自己內心的信息,并且彼此所傳達的信息也經常無法如意地形成共振,于是我們總是看到因為語言的問題而產生的各種生活隔閡、糾紛和矛盾。所謂“話不投機”、“惡語傷人”、乃至“口蜜腹劍”等等這些負面的詞語,其實都是我們自身對生活經驗的最直接的總結。
那么,為了避免生活中我們所不愿意面對的情節,是說真話好呢?還是說假話好?我的看法是,心懷仁愛智慧表達為宜。其實真話和假話是相對而言的,在生活中還是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有人說了這么一個寓言故事,大意是:有一天真實和謊言來到了河邊洗澡,謊言先洗完澡,穿上真實的衣服走了,從此人們寧愿接受穿著真實衣服的謊言,也不愿意接受赤裸裸的真實。看來講真話,還是需要技巧的。
當然,已故的巴金老人教導我們:說真話,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的背后,是這位歷經滄桑的文學家對這個民族良知的證悟。一個民族的人民或者政府不能說真話,不愿說真話,或不敢說真話,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透過巴金老人的話,我不禁想起佛學的智慧。佛以啟發性的語言教育人類回歸真心本性,而在每個人的真心本性之中蘊藏著本來具足的無限的智慧與德能,這之中至少沒有妄想、沒有虛假、沒有迷失,所以人們說佛學是教育學,佛是偉大的教育家,不無道理。
二、“得指忘月”旨在“拈花微笑”
或許詞藻的美麗并不在于為了語言而語言,而是在于推究誘惑詞藻的和詞藻所誘惑的是什么。黑格爾說過,對聽眾而言,演講家不是為描述而描述,描述只是一種手段,它可以使聽眾達到一種信念,做出決定,或采取行動。佛學也一再地啟發我們,不要“住”在語言上。如果困在語言里,我們又如何去證悟六祖慧能大師“得指忘月”的禪意呢?又如何“智慧如海”呢?因而,正如華嚴經上所說的:善知識者非文字境,知語言道不可得故。
語言的有限性,致使連佛祖對其“無上甚深微妙法”都感到難以言說,或許也正因此,佛常曰:不可說,不可說。于是,釋迦牟尼是通過“拈花微笑”的非語言境來完成精深佛法以心傳心的“衣缽真傳”過程。
縱使是語言的有限性,我們也總是以智慧的方式多樣化的表達包括思想文化的一切信息。有時,我們是以感性、理性、悟性等不同的思維方式表達內容。比如說,同樣是描述時間的不可回溯性,理性的語言方式可以像孔子那樣表達:逝者如斯乎,而感性的語言卻可以如晏殊那樣,以詩的方式表達:光陰似水聲,迢迢去不停;有時,我們是在不同的文化譜系里通過不同的語言方式對同一思想進行表達。比如說,佛學的自度度他、儒學的內圣外王、道學的無為而無不為,是否都是在最高歸宿之處所再現的“佛佛道同”的無上智慧與覺悟呢。儒釋道三家或許只是在時代與社會背景,各自使用的語言、思維方式及其踐行過程上有所不同,但各自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卻是相通與一致的,這是否可以歸結為人類文化的殊途同歸;有時,我們還將同一內涵的內容在不同時代背景下不斷重復的表達。老子有“愛以身為天下,貴以身為天下”之說,孟子有“憂民之所憂,樂民之所樂”的思想,范仲淹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之高尚,林覺民在革命時代有“為天下人謀永福”之大志;有時,我們通過句讀的變化,可能使得同樣的語言表達的是截然相反的語意。馮夢龍在《智囊補》中,描述過一個關于財產繼承的案例。案例大意是,明朝時有一姓張的富翁,正妻生一女,因無兒,張老漢納妾后,喜得一子,名張一飛,為防止女婿和女兒在其死后謀其家產并害其小妾及其年幼的兒子,故死前寫下遺囑,內容如下:張一非吾子也家財盡與吾婿外人不得爭奪。女婿一看遺囑:張一非吾子也,家財盡與吾婿,外人不得爭奪,自然大喜,但張老漢交代小妾和兒子,成人后到官府打官司分財產,判官最終做如下提筆斷句:“張一非,吾子也,家財盡與,吾婿外人,不得爭奪。”并解釋說,將張一飛寫成張一非,是考慮到兒子年幼,害怕女婿謀財害命。而這才是張老漢完整的真實語意。
既然是傳達信息,我們也并不只是限制在文字這么一種單一的方式上,佛可以在心心相印中拈花微笑,我們也總是在日常生活中感受一次次的“無聲勝有聲”的生活情節。“得指忘月”旨在“拈花微笑”,得到生活的手段卻忘記了生活的真諦,自然是顛倒想、顛倒行。“語言”相對于“語意”而言,得“言”未必得“意”,但得“意”即可離“言”,并且更多時候,“意”是不需要“言”的。相傳老子和孔子是師生關系。有一天孔子請教老子關于禮的問題,老子一語未發,對前來的孔子咧了咧嘴。孔子回去大加贊嘆老子是真圣人也。孔子之所以贊嘆,也是因為孔子解老子之“真實意”了。老子咧開嘴,向孔子展露了一下牙齒,就是以最高超的方式回答了“什么是禮”這一問題。如果我們用純粹的語言來表達,簡言之,禮就是一種規范,有如牙齒一樣有秩序。可是,這遠遠不如老子的那種帶著神秘而深不可測的藝術化表達方式。
三、有限中的無限
人類總是在有限的語言閥域內表達無限的精神意志和宇宙萬物,我們也總是在有限的生命域界內以追求和推崇無限的事業為高尚和偉大。不論是你占有最經典的語言,還是讓最經典的語言占有你,一個對思想和文化心懷崇敬的人,通過包括語言在內的一切有效的外在方式,能在有限的生命里證悟內在品性的自我超越并踐行著無限仁德的善業,任何語言的贊美都比不上他的人生自身的美妙了。
發布日期:2008-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