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先擢
內容提要:匯集古注的作用,古人早有認識,而終封建時代集大成之作是阮元主持編纂的《經籍詁》。但《經籍詁》有許多缺憾,國學大師黃侃希望編一部新的匯編,今天的《故訓匯纂》圓了前輩的夢。《故訓匯纂》以其大規模、高難度和惠今澤來的品性而堪稱真正的鴻篇巨制。
關鍵詞:鴻篇巨制;惠今澤來
鴻篇巨制指規模大的著作。現下市場上規模大的著作不少,有些是裝幀極好的豪華本。我并不看重這樣的著作。我認為鴻篇巨制應該是精品,規模大只有與精品掛鉤才有意義。《故訓匯纂》正具有這樣的品格,是真正的鴻篇巨制。
下面談三點感想。
(一)具有圓夢意義的重要選題。
整理古籍,研究漢語的歷史,編纂辭書,都需要參考古人的注釋,包括字形、字音、字義,特別是義,需要參考的地方更多。我們的文獻,是靠漢字記錄的,不了解或不真正了解字的形、音、義,還談什么研究和整理工作呢。古文獻的注釋大多是分散的,將這些注釋整理匯集起來,其作用就大了。古人早就認識到這個道理。唐代陸德明的《經典釋文》也是屬于這種性質的書。玄應、慧琳的基于佛藏的《一切經音義》,也極有價值。宋代有賈昌朝的《群經音辨》,偏于音讀,而終封建時代集大成之作是阮元主持編纂的《經籍詁》。其缺點顯而易見,如按平水韻排字,字隨韻走,如遇上多音字,得排在不同的地方,如“否”,在紙韻有,在有韻也有。在紙韻,出兩個字頭,一個首注“閉也”,另一個首注“惡也”,前者為符鄙切,母字,后者為補美切,幫母字。檢索不便。另一個不足是重漢唐古注,而輕宋學,資料不全。最后,將《說文》批注等作為“補遺”列出,也不妥。我們知道訓詁學有兩種文獻資料,一種是訓詁專著,如《爾雅》、《說文》等,一種則是批注性著作,如經傳諸子的注疏。清代學人將兩類書溝通,他們給訓詁學專著作批注時,引古籍用例;在為古籍作注時盡量引訓詁專著如《說文》、《爾雅》等,既講未進入句子的詞義,又講進入句子后的詞義,這是符合現代語言學觀點的。《說文》等訓詁專著的批注,代表一個方面軍,后來補入當然好,如果像《故訓匯纂》擺在前面豈不更好?國學大師黃侃早就看到《經籍詁》的不足,希望能編一部新的匯纂。這也代表了學界大家的愿望。
由于《故訓匯纂》的出版,終于實現了黃侃先生的遺愿。現下有那么一些人,于國學一竅不通,卻狂妄否定清儒,否定章黃,否定王力等國學大師。這本著作出版之后,請這些先生看看,咱們道統的語言文字學是何等博大而精深。我們要尊重道統,并利用現代語言學去發展它,這才是正確的。本書的出版說明,我們要好好學習并發揚我們語言文字學的道統,與時俱進。丟掉了歷史,也就談不上與時俱進了。
(二)高難度高要求的文化工程。
編這部匯纂,其理由極充分,但是做起來談何容易,難度大,要求高,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應該如何進行運作?光靠錢不行,還得有為發展學術而勇往直前的精神。
如果光從錢考慮,不賺大錢的書不編,不出版,那就沒有今天的《故訓匯纂》了。所幸我們有一批秉承先輩志向的學人,從崇高的使命感出發,以學術為重,以民族文化事業為重。武大的宗福邦諸位先生便是這樣學人的杰出代表。十八載,無怨無悔,團結奮斗,全力以赴,他們的精神感人至深。而商務印書館,以弘揚中華文化為己任,秉承涵芬樓之精神,唯華夏文化之芬芳是愛,出力出資,強強聯合,使這部巨著問世。要特別指出的是,現下我們要強調實學精神,《故訓匯纂》在編纂中,連《經籍詁》的數據也要重新查對。我認為這種精神非常可貴。要推展辭書事業,推展古籍整理工作,沒有這種精神是做不好的。
(三)惠今澤來的可貴成果。
這是一本極有價值的書,是一個百寶箱,從事教學的、研究的、辭書編纂的都可以獲取有用的數據,學習到語言文字知識。其中有的是開卷可得的。例如“性”。今天所講的“性教育”的“性”、“性感”的“性”,古代是沒有的。但上世紀30年代北京大學一位張教授卻說“人之初,性本善”的“性”就是英文的sex。周作人指出作為sex的“性”是經日本傳來的(見《知堂書話》)。而我們翻看一下《故訓匯纂》,問題解決得更徹底。又如,《韓詩外傳》“季遂立而養文王”,一本很有影響的詞典把這里的“養”注為“生育”。只要看看《史記?周本紀》就清楚,季歷立位前就生了文王,怎么是立位以后才生文王呢?《故訓匯纂》告訴我們,這里“養”指教養。讀《故訓匯纂》,有的地方,要經過一番研究消化才能受益。例如“朵”,花朵的“朵”。《說文》注:“樹木垂朵朵也。”《慧琳音義》:“樹木花垂朵朵也,”《玉篇》:“朵,木上垂也”。《廣韻》:“朵,木上垂也”。綜合觀察接近“朵”的本義。“朵”的本義指事物的凸延。朵的凸延,其方向可以向上下左右,方向不拘。明乎此,花朵之朵,有向下的,也有向上的;耳朵則是向左右凸延的。《易經》上“朵頤”,《王力古漢語字典》注為“鼓腮大嚼”,鼓腮,腮向左右凸延。朵可以作量詞用,用于有凸延性的東西:一朵花,一朵蘑菇,一朵祥云,故可說云朵。用這個本義我們可以將“朵”的名詞義、量詞義、動詞義串起來。當我打開《故訓匯纂》見到《玉篇》、《廣韻》所注“木上垂”時,我們感到對“朵”本義探討有詁訓根據是不可或缺的。
《故訓匯纂》是一部精品之作,但有些問題需要進一步研討。一部好書并不是為我們提供了一切正確的結論,而是為我們研討開辟了前進的道路。我想我們應當用這個態度來學習、利用這部巨著。例如“拆”當為“坼”的后起字,《故訓匯纂》注“ch”,與“坼”同音,這是國語“拆”的文讀音(《國音字典》),《現代漢語詞典》注“chI”則為白讀音。周琿《清波雜志》卷一“解坼”,中華校注本“商本作拆”。可見直接說明“拆”和“坼”的傳承關系是必要的。《故訓匯纂》提供了材料,理解還得靠我們自己。又如1833頁“耶”字引《玉篇》:“耶,邪俗字。”其實四川辭書出版社出版的《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已經明明白白告訴我們“耶”是由“邪”訛變而來的。牙(牙)訛變后成“耳”。由此我們看《故訓匯纂》“耳”字下第(24)義項“耳讀為耶”引王先慎說,此讀是靠不住的,因為先秦時代沒有“耶”字。
本書所收資料截止到晚清、民國以后,即20世紀只能付諸厥如。以后能不能編一個補編,將后來的續上,把章炳麟、王國維、黃侃、陳寅恪等大師的詁訓貢獻編在一起,讓人們方便地查到。
發布日期:2008-0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