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
■郭沫若
電火光中
一 懷古——貝加爾湖畔之蘇子卿
電燈已著了光,
我的心兒卻怎這么幽暗?
我孤獨地在市中徐行,
想到了蘇子卿在貝加爾湖湖畔。
我想象他披著一件白羊裘,
氈履,氈裳,氈巾復首,
獨立在蒼茫無際的西比利亞荒原當中,
有雪潮一樣的羊群在他背后。
我想象他在個孟春的黃昏時分,
待要歸返穹廬,
背景中貝加爾湖上的冰濤,
與天際的白云波連山豎。
我想象他向著東行,
遙遙地正望南翹首;
眼眸中含蓄著無限的悲哀,
又好象燃著希望一縷。
二 觀畫——Millet的《牧羊少女》
電燈已著了光,
我的心兒卻怎這么幽暗?
我想象著蘇子卿的鄉思,
我步進了街頭的一家畫館。
我賞玩了一回四林湖畔的日晡,
我又在加里弗尼亞州觀望瀑布——
哦,好一幅理想的畫圖!理想以上的畫圖!
畫中的人!你可不便是胡婦嗎?胡婦!
一個野花爛縵的碧綠的大平原,
在我的面前展放。
平原中立著一個持杖的女人,
背后也涌著了一群歸羊。
那怕是蘇武歸國后的風光,
他的棄妻,他的群羊無恙;
可那牧羊女人的眼中,眼中,
那含蓄的是悲憤?怨望?凄涼?
三 贊像——Beethoven的肖像
電燈已著了光,
我的心兒卻怎這么幽暗?
我望著那彌勒的畫圖,
我又在《世界名畫集》中尋檢。
圣母,耶穌的頭,抱破瓶的少女……
在我面前翩舞。
哦,貝多芬!貝多芬!
你解除了我無名的愁苦!
你蓬蓬的亂發如象奔流的海濤,
你高張的白領如象戴雪的山椒。
你如獅的額,如虎的眼,
你這如象“大宇宙意志”自身的頭腦!
你右手持著鉛筆,左手持著原稿,
你那筆尖頭上正在傾瀉著怒潮。
貝多芬喲!你可在傾聽什么?
我好象聽著你的symphony了!
1919年年末初稿 1928年2月1日修改
〔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二○年四月二十六日上海《時事新報·學燈》。發表時原注寫于一九二○年四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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