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萎靡華麗的城池,一位放蕩不羈的詞人,一段段糾葛不清的情史,一首首婉約感傷的詞曲:柳永,這個備受爭議的花臺才子,一直昂首走著自己的路。
柳永,初名三變,字景莊,后改名為永,字耆卿,因家族內(nèi)排行第七,俗稱柳七。這位詞史上璀璨的明星,一出生便大方流光溢彩,以他獨特的方式向世人宣告他一生的傳奇:據(jù)傳,三變出生之時,柳家祖上的一架古箏不彈自鳴,半里以內(nèi)都可以聽見,并且文曲星異常明亮。然而他出生在一個快要爛掉的國家和一個錯誤的朝代,如果他晚生一個世紀,只憑他吹拉彈唱的一手絕活和填詞譜曲的卓越才華,最起碼也是文藝界的大腕,可一個世紀之前,他只能靠給妓女們填詞打發(fā)歲月。
同是天涯淪落人
柳永大概活了63歲,除了孩提時候和為數(shù)不多的幾年的游宦生涯經(jīng)歷外,其余的時間,一直混跡于秦樓楚館,煙花巷陌。雖然他贏得了不少女兒心,卻因此毀掉了自己的名聲,耽擱了錦繡的前程,最后落到了“貧病即死,家無余資,群妓合葬之”的地步。以當時的價值取向來看,柳永的死必定會成為那些自詡為懂得禮義廉恥大家的飯后談資。然而誰說“戲子無情”,歌妓們的做法是否會觸動士大夫心底最敏感的琴弦呢?或許他們一生都不曾有過這種待遇:宋真宗天禧二年,他第四次科場失意,再次漂泊遠行,遍訪楚館以求心理平衡,京城楚館的女兒們傾囊出動,在花魁名妓的陪同下走過東京街道。行人奔走相告,妓館女兒們梳妝整齊前來相送,拍歌踏節(jié)而行,哭聲笑聲打罵聲響成一片。柳永上得舟來,回眸一派風光。這番景象,在士大夫不屑的眼神中似乎還有少許的嫉妒和羨慕吧!
人心是一面鏡子,你的一舉一動它都看的清清楚楚。“戲子們”對柳永的有情正是源自柳永對他們的真誠和熱忱。柳永長期流連坊曲,與歌妓交往頻繁。但他很少狎戲玩弄歌妓,更多的是以平等的身份和相知的態(tài)度對待她們,認為她們“心性溫柔,品流詳雅,不稱在風塵”;欣賞她們“豐肌清骨,容態(tài)盡天真”的天然風韻;贊美她們“自小能歌舞”、“唱出新聲群艷伏”的高超技藝;關心她們的不幸和痛苦:“一生贏得是凄涼。追前事,暗心傷”。柳永以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眼光來同情和愛戀這些可憐的風塵女子。樂天琵琶女情結在柳永身上的體現(xiàn)和延續(xù),使得他在作詞的時候不自覺的青衫濕——這是真性情的流露。
詞至柳永,體制始備
千年之前,文人好當,寫字填詞,人皆愛之。他們業(yè)余追求功名,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五谷雜糧速朽,唯文章千古,即便是昏庸的皇帝也通曉這個道理,所以宋仁宗朱眼一閉,小口一張,就把柳永的進士的頭銜給削掉了:“何須浮名,且去填詞”。自此柳永被打成另冊。而年少的柳永意氣風發(fā):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云便,爭不恣游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這樣的狂放不羈讓他在今后的仕途坎坷多舛。然而這不能不是因禍得福:柳永少去了仕途的煩擾,潛心研究詞學,人間才有那么多的好詞。“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
柳永在詞的形式的發(fā)展具有開疆拓土的功勛,以至于他的一生不合于流,操行為士大夫不齒,但論及詞卻不得不皺眉說好話。蘇東坡最看不起柳詞,但讀到《八聲甘州》中“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時不得不說“不減唐人高處”。蘇東坡不知道不是這個情種大開詞壇風氣,蘇軾這些豪放派也只能在小令的世界里轉圈子,而難以創(chuàng)造出《水調歌頭》、《念奴嬌·赤壁懷古》那樣輝煌的慢詞詩篇。
柳永大力創(chuàng)作慢詞,是兩宋創(chuàng)用詞調最多的詞人,他現(xiàn)存的213首詞中用了133種詞調。詞至柳永,體制始備。他從根本上改變了唐五代以來詞壇上的小令一統(tǒng)天下的格局,是慢詞與小令兩種體式平分秋色,齊頭并進。
“淺近卑俗,自成一體”(王灼語)。花臺才子柳永,就這樣昂首走著自己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