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學研究中史實考證與理論研究的關系如何處理,這是一個舊話題,見仁見智,也理所當然,因為人們的研究范圍、課題以及研究興趣各不相同,不應當也不能強求一致。但是,對史學研究整體來說,這個問題卻至關重要,正確而又恰當地處理二者之間關系,對于史學整體的發展水平可以說具有決定性的意義。任何一門科學都由如下幾個不同的層次所構成。一是正確地描述對象,一是正確地解釋對象,一是指導人們去正確地行動而改造對象。對于后兩個層次來說,理論的重要性自不待言。對對象的解釋,最后結論只能是理論的語言,而要解釋,也必須以一定的理論為研究前提,真正能夠正確地指導有目的行動的也只能是一定的理論。即使是描述對象,如果是個別的對象,似乎可以采用文學的語言,進行形象思維,對其予以具體的描述,但是對于較大范圍的對象,例如描述整個社會的經濟關系,同樣只能使用理論的語言,借助理論的工具。如果脫離了理論,使用形象思維,試想如何才能描述整個社會的經濟關系呢?
當然,筆者強調理論的重要性,是有一定針對性的。現在,我們的史學界依然有一種忽視理論的傾向,這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由史學的具體特點所決定,弄清一個個具體歷史事件的真實面目無論如何總是史學的基本任務;另外則是由于多年來強制以某種錯誤理解了的理論貫穿于史學,不允許多種理論的討論和競爭,在相當大程度上窒息了史學的活力,引起了史學家們一定的反感,從而逐漸遠離了理論。
筆者強調理論的重要性,并不是要抹殺史實考證的重要性,在史學領域,主要的大量的工作依然是史實的考證,沒有這個基本的工作,史學就不存在,輕視或放松這個基本的工作,史學就會成為客里空,變成為一種宣傳的工具,像20多年前那樣。筆者強調理論的重要性,只是想我們的史學界是否可以通過補充自己相對薄弱的一個方面——理論方面,主動尋找或創建一定的理論作為工具和武器,同時又使自己的研究成果——結論更加理論化,從而使史實的考證能跨上一個新的水平,在理論研究和史實考證兩方面的互相促進中,推動史學整體發展到一個更高的水平。
兩周土地制度研究表面上看主要是一個史實考證過程,似乎是由于史料的過于缺乏才導致了這一領域許多問題至今尚未解決。史料的缺乏對于歷史學科許多研究對象來說都是如此,但它們都沒有像兩周土地制度研究那樣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其實,這種狀況產生,主要還是一個理論問題。當馬克思主義尚未產生的時候,兩周土地制度研究僅僅限于通過現存史料考訂當時法律意義上的土地制度,由于歷史久遠,史料缺乏,因此歷代解釋包含了許多想當然的東西,自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當有了馬克思主義以后,則由于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錯誤理解,將所有制(實際上一般只是指法律意義上的所有制)看作社會經濟關系的決定性的基礎,由此產生了許多混亂。因此,在研究兩周土地制度時,必須對一些相關的理論問題進行清理和研究,將以前被錯誤理解了的理論糾正過來,以其成果作為基礎和工具,重新看待和研究歷史事實,這樣,才有希望得到更為接近歷史事實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