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翻譯比較和比較美學在以往的學術研究中基本上是各行其道,
分屬兩個不同的學科研究范疇。比較美學主要集中在審美的層面上,
著眼于對藝術審美對象的美的本質的識知,以及對審美規律進行探究,
注重研究過程中的對美學理論和方法的演繹和提升。而文學翻譯批評
則多在不同譯品的對象比較中去評估其對原文意旨的傳達,在某種程
度上更切近于應用領域中對翻譯實踐的總結和指導。新近由湖北教育
出版社出版的《文學翻譯比較美學》,則在兩者的互涉復合上做了一
次有益的嘗試,為比較美學研究和翻譯研究增添了新的學術積累。
奚永吉先生洋洋80余萬字的新作,給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其所
具有的寬廣的、體現著研究縱深的學術思路和宏闊的論述框架。文學
翻譯是研究的起始,比較是研究的根基,而“求之于美學”則是其探
討的終極追求。對此,著者有著十分明確的研究意旨,即“文學翻譯
的比較美學研究,不應僅僅泥守于譯品的表層結構和形態,而應對其
所蘊含的代表不同文化系統的審美特征,乃至于對不同國家和民族所
特有的不同審美理論和思維方式作出美學價值的判斷,從而尋繹和探
索其審美本質和規律。”整部巨制正是圍繞這一學術研究思路而得以
構建。
著者學術研究的思路,主要循著“尋美”和“比美”的走向演進,
從美學的角度切入文學翻譯,在對美的探索過程中開辟翻譯理論研究
的新路,至少在探尋角度上,與以往的翻譯理論和翻譯批評有著明顯
不同,具有一定的學術創見性,做了填補空白的工作。中國五四前后
及20世紀80年代以來出現的兩次西籍翻譯高峰,帶來了翻譯理論研究
和翻譯批評的興盛,尤其是近年出版界出現的名著復譯的潮頭,不僅
推動了中國翻譯事業的發展,并且由此而引發的翻譯理論的研究也取
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就,豐富的翻譯實踐和理論積累使翻譯學科的獨立
學術地位日漸凸顯。但讓我們明顯感到的是,不論在文學的翻譯批評
或是翻譯理論的研究中,仍自覺或非自覺地延續著傳統的信、達、雅
的翻譯理念,翻譯批評中仍以信、達兼備為主要審視標準,把是否忠
實于原作、譯作的到位性及分寸感的把握,以及譯文是否通順流暢、
傳達出了原作意旨,作為衡量一個譯本優劣的著眼點。當然,在準確
達意的基礎上,一些譯者已注意到了譯文的文采,但這并未成為譯作
者的一種普遍自覺。特別是一些年輕譯者雖然外文基礎很好,但缺乏
厚實的文化和文學根基,因而很難將原語的美學神韻圓滿傳達出來,
喪失了原作的風姿,甚至有的連譯入語都不能自如地駕馭,更何談譯
作與原文對等的美學效果。因此,奚先生對譯作美學的探尋,體現出
一種理論上的高度自覺,我們希翼這種翻譯理論上對審美所表現出的
自覺,能夠轉化為中國譯界中的一種普遍自覺。
宏大的論述構架是這部學術專著的另一突出特征,宏觀比較研究
與微觀比較研究共同成為論著整體構架的有力支援。上篇以跨文化、
跨時代、跨地域的文學翻譯比較,將研究視野置于一種宏闊的歷史時
空及文化背景中,“在跨文化、跨時代、跨地域的文學理論與作品之
間,尋求共同的文學規律及共同的美學據點”,從而獲得了比較、思
考和理論提升的更大自由。值得一提的是,著者的這種比較,體現了
多角度探入的特點。在以往的文學翻譯比較中,研究者的觀照點主要
集中于外籍漢譯的層面,奚先生則在此基礎上,格外留意漢籍的外譯,
注意到了翻譯文本的雙向交互影響,也注意到了譯者文化背景的差異
所造成的審美的異質性,以及由此而造成的對原文的誤解曲譯,力求
在雙向互動比較中尋求有益的啟發和借鑒。
論著下篇的微觀研究,體現了中國比較詩學的傳統,廣征博引,
“以中外名著名譯30余部為主線,旁穿側出其他譯品多種”,以供研
究所取資。這種研究主要從實入手,以具體的譯品片段和句子詞語進
行實證式分析比較,做具體細微精辟入里的審美評析,正是這種對譯
品詞語選擇的美質的精細比較,為這個具有較大容量的論述空間充填
了豐富的內涵。如果說宏觀研究能夠展示論者寬廣的學術視野,那么
微觀研究則更易體現一個學者扎實的專業知識功底。書中大量文學翻
譯例證的取證,具體可感地印證著著者文學閱讀所涉及的廣度,而對
作品不同譯本的選詞表意的審美比較,又將著者文本閱讀的精到細致
展示得淋漓盡致。這注定了這本書的寫作不可能以短期突擊式的方式
去完成,而必須有一個沉淀積累的漫長過程。事實上,它幾乎積聚了
著者一生的學術積累,并以其厚重扎實的特點,體現了著者嚴謹求實
的治學風格。專著的學術價值也由此浮現,其本身所具有的充實豐富
性,為今后翻譯比較美學的研究奠定了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