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批語輯稿
2002年秋,筆者曾于黑龍江大學圖書館披閱兩種明人刊刻的《世說新語》。這兩種善本古籍皆為浙江烏程凌氏刻書:一種是凌濛初(1580-1644)訂刻本,另一種是其弟凌瀛初(生卒年不詳)刻本。凌濛初訂本,全書凡六卷。此書卷首“世說新語卷上之上”下復有兩小字:“鼓吹。”凌濛初《世說新語鼓吹序》云:
鼓吹者,取《世說》語名之也。按孝標解鼓吹為羽翼意,元美足羽翼《世說》而非《世說》也。……
案《世說·文學》第81條:“孫興公云:‘《三都》、《二京》,《五經》鼓吹。’”劉孝標注:“言此五賦是經典之羽翼。”實際上,這里的“鼓吹”就是“比喻宣揚、羽翼某物的東西”(張永言《世說新語辭典》“鼓吹”條,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42頁)。凌瀛初刻本為八卷四色套印本,書前有凌瀛初《批點〈世說新語〉識》云:
余弱冠時,幸睹王次公《批點世說》一書,發明詳備,可稱鉅觀。以刻于豫章藩司中,不能家傳戶誦為恨。壬午秋,嘗命之梓,殺青無幾,惜板忽星失,余唯是有志而未逮也。嗣后家弟初成得馮閒之先生所秘辰翁、應登兩家批注本,刻之,為鼓吹,欣然曰:“向年蠹簡殘編,已成煨燼;今獲捃摭其全,良為快事。”行之已久,獨失載圈點,未免有遺珠之嘆。予復合三先生手澤:耘廬綴以黃,須溪綴以藍,敬美綴以硃。分次井然,庶覽者便于別識云。吳興凌瀛初識。
子燁案:耘廬為劉應登(生卒年不詳),須溪為劉辰翁(1232-1297),敬美為王世懋(1536-1588)。劉辰翁是宋元間詞人,字會孟,號須溪。廬陵(今江西吉安)人。有《須溪集》 100卷。劉應登與劉辰翁是同時同里之人,但名氣遠遜。王世懋字敬美,別號麟州,時稱少美,江蘇太倉人。著名文學家王世貞(1526-1590,字元美)之弟。這兩種明刻本《世說新語》匯集了由南宋至凌氏本人的多位著名學者的評語,不無學術價值。尤其是書中保存了劉辰翁和劉應登的評點文字,非常寶貴。故對批者的名字,凡能作出判斷者,筆者一律標出,以便研究者利用。又此二書所收前人批語,亦有重復之處,本文皆保持其原貌,不予刪節。至于《世說》原文各個條目的序號,主要依據徐震堮《世說新語校箋》(中華書局1984年版)和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中華書局1983年版)。但我披閱的這兩種明本《世說新語》,位于天頭之處的批語常有漫漶、缺字,也有疑莫能明者,凡此皆一律標出。需要說明的是,劉應登與劉辰翁的《世說》批語,朱鑄禹的《世說新語匯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和劉強的《世說新語會評》(鳳凰出版出版社2007年版)已有輯錄。據兩位輯者本人的說明,對劉氏的批語,前者是選輯,后者是全輯,但其所用底本與拙輯并不完全相同,讀者參看,自可彌補拙輯之某些缺失。自清代乾嘉學派開始,同一種古代文獻常常有不同之輯本,而往往各具優長,不可偏廢,但是,倘若拙輯一無所長,讀者自可廢之也。
后附《〈世說新語〉善本書錄》,亦為方便有“《世說》癖”者參用。
近期工作繁忙,身體欠安,乃請門人劉志慶代為整理原來錄入之電子文本,并調整次序,對他付出的勞動,我是非常感謝的。又承蒙國學網推出拙輯,不惟有功于《世說》,亦有功于《世說》之諸多批校者,亦在此一并致謝。2009年12月15日。范子燁謹志。
第一部分:凌濛初訂刻六卷本《世說新語》中的批語
《德行》
劉本注:“謂陳欲便看孺子,而主簿欲其候入廨后。”
按凡稱劉本注俱劉應登本中者。劉序云:“間疏其滯義。”意或應登自注,又或孝標原注,俱不可考,概列之一方。
楊用修曰:“藩不癡矣。為郡守采一郡之風范,為宰相以天下為家。且若閉閣懸榻,乃干木泄柳所為,豈郡守宰相之事乎?宦官之事,且其及矣。”(此文原本不清晰,可能有誤)[第1條]
按弇州以此入《品藻》。
王敬美曰:叔度值是難窺,究竟雅量第一。
劉會孟曰:不濁易見,不清難知,故是能言。
按交叔度者,袁閬字奉高耳。獨《世說》以奉高為袁宏,后又有袁彥伯,亦名宏。
劉會孟曰:本語云:“奉高清而易挹。”四字有味,不宜去。[第3條]
《德行》4:
劉會孟曰:此復何德行。
《德行》6:
劉會孟曰:六龍語鄙。
又曰:元注有五百里內,復不可少。
按《續晉陽秋》注,劉本所無,故云。
《德行》7:
按此則弇州所刪。
劉會孟曰:意是尚覺此語為煩。
《德行》8:
劉會孟曰:家翁語。
凌初成曰:注語更自可懕。
《德行》9:
劉會孟曰:巨伯固高,此賊亦入德行之選矣。
王敬美曰:賊語亦佳。
《德行》10:
楊用修曰:《三國志》云:管寧為龍頭,邴原為龍腹,華歆為龍尾。余謂華歆為萬尾。
劉會孟曰:寫得可觀。
吳文仲曰:歆勒兵試后,此乃逆賊之尤,與幼安根矩,不啻由跖,而可并論耶?
《德行》11:
劉會孟曰:捉擲未害其真,強生優劣,其優劣不在此。
王乾開曰:金未捉,心未動也,捉金勉一擲之耳。后附阿瞞,飯璧[1]菅后,見金已不見人,豈復能擲哉?
凌初成曰:既是捉而擲云,便是華歆一生小樣子。
《德行》12:
按弇州以此入《品藻》。
劉會孟曰:名言。
《德行》13:
劉會孟曰:閱世而后知其難,賴有此語。
又曰:管勝華,華復勝王,人不可以無辨。
《德行》14:
凌初成曰:祥既難矣,覽亦難,覽妻更難。
劉會孟曰:六十而仕,不害為太保。
劉本注:按臨沂王氏,衣冠極盛,與江左六朝相終始,皆祥之家,豈非孝友之報?
《德行》15:
劉會孟曰:曠達之人,而稱其至慎,老賊復自有見也。
凌初成曰:猶多青白眼。
《德行》16:
按此則弇州所刪。
劉會孟曰:又與忤物致悟斬鐘會意別。
《德行》17:
劉本注:“言其骨立。”
《德行》18:
劉會孟曰:此語可入佛經注疏,第已奉不足,山表恨偏。
《德行》19:
劉會孟曰:戎從祖語似同時。
《德行》20:
劉會孟曰:形容甚至。
《德行》21:
王敬美曰:晚節乃握牙籌,鉆李核!
《德行》22:
按此則弇州所刪。
《德行》24:
按此則弇州所刪。
劉本注:“謂得食于眾人。”
劉會孟曰:兩頰所著能幾,足哺二兒?兒非甚小,含谷,翁不絕耳。哀哉!
《德行》25:
劉本注:“謂以酒食請之。”
劉會孟曰:不可謂無。
凌初成曰:壺飱善馬之報,往往而是。
《德行》26:
王敬美曰:詳時人之戲,以王平北用二婢換得一奴,故光祿戲答如此。始雖稱祖孝行,既乃入于排調。
劉本注:謂奴價高,故以婢餉之。戲言也。
《德行》27:
劉會孟曰:政自畏人知耳,善推其父。
按弇州節取此注入《品藻》。
劉會孟曰:謂系兒樹上者,喜談全侄而甚之也。使其追及,任所能行,何事于系?言系者謬,罪系又非。
王敬美曰:世難萬不兩全,勢不周旋,則可;何為苦系之樹,必欲殺之?本欲頌鄧公高誼,乃令成一大忍人。《中興書》于是為不情矣。
郎仁寶曰:須溪之言當也。然考之本傳及當時之言,皆同,則又寔有是情。嗚呼!可與同行,而又系之樹,有人心者可忍之耶?此所以伯道無兒,豈天道無知哉!噫!晉之好名,至此極矣。
劉本注:按攸棄兒全侄,局于勢之不可兩全耳,兒追及之,系之而去,毋乃無人心天理乎?不復有子,于此見天道之不誣也。
按本注如此,故前會孟批云然。
《德行》29:
按此則弇州所刪。
按《搜神后記》曰:導夢人以百萬錢買悅,導潛為祈禱者備矣。尋掘地得錢百萬,意甚惡之,一一皆藏閉。及悅疾篤,導憂念特至。忽見一人,形狀甚偉,被甲持刃,曰:“仆蔣侯也。公兒不佳,欲為請命,故來爾。公勿復憂!”導因與之食,遂至數升。食畢,勃然謂導曰:“中書命盡,非可救也。”言迄,不見,悅亦殞絕。按諸本俱是,及未行33送悅。今考《晉書》33,不改正。
《德行》31:
按生字,劉本作主。
《德行》30:
按此則弇州所刪。
劉本注:謂父之交,不欲人言其名。
劉會孟曰:謂不欲人名其父交,非也,意必有長短之論。
《德行》31:
劉本注:兇馬也,不利上。
《德行》33:
凌初成曰:奕亦自誕。
王乾開曰:治訟者飲以醇酒,獲盜者遺以布帛,雖以隆古稱要,非今人事也。
王敬美曰:此不當入《夙惠》耶?然在兒年,故為盛德。
《德行》34:
劉本注:謂外雖不言,而未嘗中無分別,即陽秋之意。
《德行》35:
劉本注:謂祠祭禱疾。劉尹名惔,不信鬼神,故不欲其為淫祀也。
凌初成曰:真長口過,自須禱禳。
《德行》36:
劉會孟曰:使人想見其度,益嘆其真。后人矜飾曠廢,皆當丑死。
劉本注:按謝公之言,即子真之意,但安石雅善清言,故具詞微旨遠,子真不過直致。《世說》取此棄彼,亦言語文字之法也。
《德行》37:
按此則弇州所刪。
劉會孟曰:此復何足與于德行,正應彈鼠,不應彈人。
劉本注:謂恐因彈鼠而誤傷人也。
劉會孟曰:解誤可笑。
《德行》39:
王敬美曰:此得入《德行》者,見子敬生平無隱慝耳。離婚以奉詔,尚王子敬嘗有書遺故婦,辭甚楚,宋弘律之,不得為無過。(王世懋)
劉會孟曰:人生至此,足稱寡過,史以尚主為慊耳。
《德行》40:
劉會孟曰:五盌即不為少。
《德行》41:
劉會孟曰:如此去官,亦大善。
《德行》42:
按此則弇州所刪。
劉會孟曰:俗人薄詔,正是不得不爾。
劉本注:謂未測其父存亡而先為喪容,故曰試守,但王愉為江州刺史,因桓玄、楊佺期舉兵應王恭,乘流奄至而奔。而今曰殷桓,與此小異,何也?
《德行》43:
劉會孟曰:恨哉!此母亦以是傳。
《德行》44:
無緊無要,有襟有度。
劉本注:謂只有一余席,無余席也。
《德行》45:
劉會孟曰:如此細事,寫得宛至,更有不厭。
《德行》46:
按此則弇州所刪。
《德行》47:
劉會孟曰:本為一吳孝行,而韓母在焉,善觀人者也。
王敬美曰:隱之孝廉乃為桓玄吏,人無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