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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故事:姜夔的合肥之戀

  姜白石來往江淮間次數(shù)雖多,但留住時間較長者有兩次:一次是宋孝宗淳熙十年(一一八五),白石三十歲之前,住在赤闌橋西小巷內(nèi),第二次是宋光宗紹熙二年(一一九一)秋,三十五歲時。逗留的原因與他在合肥的戀情大有關(guān)系。青年時代的姜白石曾從湖北寄居處沿江東下,在江淮間游歷。他《白石道人歌曲集》中所載的編年最早的一首詞是《揚州慢》,即是丙申至日(公元一一七六年冬至)路過揚州時作,此時白石二十二歲。如前所述,合肥位于巢湖之濱,下連東吳,上接荊楚。宋時屬揚州西路,距揚州不過兩百多里。況且合肥為一大郡,人文薈萃,也是江淮一帶游歷者必到之處。姜白石在合肥歌樓云集的赤闌橋邊,結(jié)識了兩個身為歌妓的姐妹燕燕和鶯鶯。燕燕居長,善談琵琶,鶯鶯為幼,善彈箏弦。白石把他倆戲稱為“二喬”。在一首惜別詞《解連環(huán)》中寫道:“玉鞭重倚,卻沉吟未上,又縈相思。為大喬能重撥春風,小喬妙移箏,雁啼秋水。”為與燕燕鶯鶯朝夕相處,白石就賃屋居住在赤闌橋西的小巷內(nèi)。他寫了一首《淡黃柳》詞,描繪他居處周圍的情形:

  空城曉角,吹入垂楊陌。馬上單衣寒惻惻,看盡鵝黃嫩綠,都是江南舊相識。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強攜酒,小橋宅。怕梨花落盡成秋色,燕燕飛來,問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不少學者因失于實地考察,根據(jù)詞序,皆以為赤蘭橋在今合肥城南,實際上卻在城中部偏東,即今日桐城路穿越包河上的一座橋。如前所述,宋城是截唐城一半,向北延至南淝河,這樣原在城中部金斗城上的赤蘭橋就變成城南了。明清以后城區(qū)擴大,赤蘭橋一帶又變成偏東的市中心地區(qū)。至于詞中抒寫的早春季節(jié)乍暖還寒,寒食客愁皆詞客抒情慣伎。唯攜酒小喬之宅,燕燕飛來,問春何在,似是以物喻人,暗指與燕燕鶯鶯的情事。

  姜白石三十二歲時,又一次路過合肥,但這次卻只能遙望,不能停住。因為上一年冬(淳熙十三年)蕭德藻罷官由湖北回故鄉(xiāng),帶白石一道去湖州與其侄女完婚。歲暮從武昌沿水路東下,第二年正月初二達金陵。遙望淮南群峰,他又想起了與燕燕鶯鶯的朝夕相處以及離別時的難舍難分,以至于形諸于夢寐。醒過,寫下了著名的《踏莎行》一詞。其序于詞如下:

  自沔東來,丁末元日至金陵,江上感夢作。
燕燕輕盈,鶯鶯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別后書辭,別時針線,離魂暗逐郎行遠。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同時,他還寫了一首《杏花天影》詞。他以“桃葉渡”、“鶯鶯浦”、“燕啼鶯舞”來抒發(fā)昔日的相聚之樂和今日的相思之苦,可見戀情之深之重。更何況,這種戀情形于夢寐,見諸詞章,就在他與蕭氏新婚的前夕,這更讓人感慨萬千,產(chǎn)生更多遙想和推測了。白石第二次寓居合肥是在宋光宗紹熙二年(一一九一)秋,詞人終于又回到了思念已久的“二喬”身邊,心情十分歡暢,詞集中對此有明確的記載。《摸魚兒》序云:“辛亥秋期,予居合肥。小雨初霽,偃臥窗下,心事悠然。起與趙君酋露坐月飲,戲飲此曲。蓋欲一洗鈿合金釵之塵。”詞中寫到:

  向秋來、漸疏班扇,雨聲時過金井。堂虛已放新涼入,湘竹最宜敧枕。閑記省。又還是、斜河舊約今再整。天風夜冷。自織錦人歸,乘槎客去,此意有誰領(lǐng)。 空贏得,今古三星炯炯。銀波相望千頃。柳州老矣猶兒戲,瓜果為伊三請。云路回。漫說道、年年野鵲曾并影。無人與問。但濁酒相呼,疏簾自卷,微月照清飲。

  其心情歡暢與悠然,不覺流露于詞作之中。

  這次歡聚不久,詞人又離開二姬而乘舟東下。其原因,一是受蘇州范成大之邀,前去石湖相聚;二是年關(guān)將至,要趕去湖州與家人團聚。詞人和二姬都感到再也無緣相會了,所以這次離別被感傷情。白石有《解連環(huán)》詞,記相別場面如下:

  玉鞭重倚,卻沉吟未至,又縈離思。為大喬能撥春風,小喬妙移箏,雁啼秋水。柳怯云松,更何必十分梳洗。道郎攜羽扇,那日隔廉,半面曾記?西窗夜涼雨霽。嘆幽歡未足,何事輕棄?問后緣空約薔薇,算如此溪山,甚 時重至?水驛燈昏,又見在,曲屏近底。念唯有夜來皓月,照伊自睡。

  詞中不但感嘆幽歡未足,后會有期,甚至回憶起他們初次相識的情形,帶有一種總結(jié)的性質(zhì)了。

  白石在石湖,與范成大盤橫一月有余,寫下《暗香》、《疏影》等著名的詞章。現(xiàn)代詞學名家夏承燾先生依據(jù)詞中“嘆寄與路遙”、“紅萼無言耿相憶”、“早與安排金屋”等語,認為這與合肥情事有關(guān),仍是對燕燕鶯鶯的懷念。此雖系推測,但姜白石一直在范家住到歲末,別人要過年了,他才匆匆在除夕之夜乘船由石湖趕往湖州,這卻是事實,姜詩《除夕自石湖至苕溪》二首即是物證。姜白石對家庭、妻子眷戀不深,這點是可以指實的。這年白石三十七歲。

  自此以后,姜夔再未與二姬相會。但此合肥之戀,給詞人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孽緣。宋寧宗慶元二年(一一九六)冬,詞人在無錫,又打算再去合肥,可是因事未果,又形之于夢寐,醒后作《江梅引》以寄相思。詞云:

  人間別離易多時,見梅枝,勿相思,幾度小窗,幽夢手同攜。今夜夢中無覓處,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 濕紅恨墨淺封題,寶箏空,無雁飛。俊游巷陌,算空有,古木斜暉。舊約扁舟,心事已成非。歌罷淮南春草賦,又萋萋。漂零客,淚沾衣。

  就在寫此詞的一年前,他在鑒湖還寫了一闋《水龍吟》,深情回憶十年前與二姬相識之時,嘆息到:“我已情多,十年幽夢,略曾如此。”他寫此詞的一年之后的元宵之夜,又在夢中與二姬相會,醒來則長嘆:“淝水東流無盡期,當年不合種相思。”(《鷓鴣天·元夕有所夢》)相思之樹所結(jié)下的苦果,這位詞人幾乎品嘗了一生。

  姜白石四十歲后徙居杭州。宋寧宗慶元三年(一一九七)他曾向朝廷獻上《大樂議》和《琴瑟考古圖》,建議朝廷下詔整理國樂。不久又獻上《圣宋鐃歌十二章》。他晚年流落在嘉興、金陵一帶,逝世于杭州,葬在錢塘門外西馬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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