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美必有甚惡

　　　　　　　　　　　　　　　　　　　　　　　　　　　——殺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國、兩卿的女人

　　自魯宣公九年（公元前600）起，夏姬這個名字出現在史家左丘明的筆端。這個女人想必不是一般的美，左丘明沒有怎么敘寫，后世推想她一定是貌美無匹，且有所謂的“逆生長”的能力和技術（老而復壯）。她的一生真是轟轟烈烈：三為王后，七為夫人，公侯爭之，莫不迷惑其意。春秋的歷史走向，因為她的存在而悄然改變，乃至她死后世面上還在風傳她那揮之不去的影響力。

【接前】

申公巫臣的憤怒

　　待楚共王即位后，子重、子反聯合起來屠殺申公巫臣的族人子閻、子蕩、清尹弗忌以及連尹襄老的兒子黑要（即和夏姬有一腿的不肖子孫），并且瓜分了他們的家產。

　　子重占得子閻的家產，又讓讓沈尹和王子罷瓜分了子蕩的家產，子反占有黑要和清尹的家產。

　　這赤裸裸的屠殺和掠奪，有對男女私情不能滿足的心理補償的成分在。夏姬人在晉國，毫發無損，承擔失去血親和財富的苦難、承受情敵雪恨的怒火的，只能是曾經享受情感之洽、美色之娛和肉體之歡的申公巫臣，以及那個不肖子孫——黑要。

　　遠在晉國的申公巫臣分明從內心深處感受到切膚之痛！他自晉國寫信給子重、子反，鄭重地宣告：

你們以讒言、邪惡和貪婪侍奉國君，濫殺無辜，我一定要讓你們疲于奔命而死（爾以讒[慝tè]貪婪事君，而多殺不辜，余必使爾罷于奔命以死）！

　　申公巫臣請求出使到吳國，晉景公很快就應允了。按照地緣政治理論來講，晉國和地處東南與出國接壤的吳國是天然的“朋友”關系，幫助吳國做大是對宿敵楚國最好的一個制約。

　　晉國要想壓制楚國咄咄逼人的氣勢，必須把楚國的敵人——無論大還是小全部都團結起來。吳國在東南，那里是楚國的后院，在那里點把火，最起碼可以讓楚王的屁股不能整天都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

　　這個去點火的人必須水平高，還不能是一般的高，最好在政治、外交、軍事、人緣……等等方面是個全才，最好最好還要熟悉并掌握楚國軍政運作的底層代碼。無疑，申公巫臣是最好的人選，此人的智商和情商就不是一般地高！

　　申公巫臣的腳踏上了自己祖國的又一個敵國——吳國的土地之上，此時他心里懷揣著仇恨。吳王壽夢很賞識申公巫臣。這份賞識是可以理解的，申公巫臣的眼神分明在冒著火苗，那是從心底深處燃燒出來的，并且是最單純的憤怒之火。

　　推想一下，此時的申公巫臣在歲月的洗磨之下，夏姬之美即便不是年老色衰，對他也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此刻唯有復仇兩個字，才是他的最愛。

　　仇恨，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想做大有為之君的吳王壽夢，最渴望的就是有這樣一種力量挺立在自己的國家之內。

　　吳國立國的時間不算短，但此時還是一個稚嫩的國家，在軍事上尤其落后。

　　申公巫臣不負眾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吳國和晉國建立了友好的國際關系。申公巫臣前來吳國時，帶有三十輛兵車，最終他留下十五輛給吳國；把帶來的射手和御者都贈給吳國，教吳國人駕車；教吳軍排兵布陣之法，當然沒有忘了教唆他們背叛楚國。

　　申公巫臣又安排自己的兒子到吳國做外交人員。

　　新近崛起的吳國積蓄了力量，謀劃攻打楚國，首先開始進攻巢國和徐國。

　　楚國的子重為抵御吳國的進攻，四處奔波。當各諸侯國在馬陵會盟時，吳國攻進州來。子重不得不從鄭國趕去援救，目的只有一個：滅火。

　　點火的幕后黑手，子重清楚是他們楚國自產的高人——申公巫臣。

　　火，四處點，不時點，子重、子反在一年之內為抵御吳國的攻勢，奉命奔波多達七次。

　　那些之前屬于楚國的蠻夷都被吳國攻取占領了。

　　地盤擴大之后，吳國逐漸強大起來，并開始和中原各國交往。

　　晉楚爭霸，吳國崛起，難道和那個妖冶的女人沒一點關系嗎？

　　在吳國崛起的路線圖上，請記住夏姬這個女人，雖然公元前584年的她已不再可能在春秋這段歷史的江湖掀起波浪，但只要人們還談起她，就說明她還在江湖之中，只不過我們放眼望去——煙波渺渺正愁予，分明找尋不到她那宛若驚鴻般的身影。

　　直到公元前547年，三四十年又過去了，楚國令尹子木和出訪晉國回來的聲子在談論“楚材晉用”時，還在研判夏姬引發的一系列問題。他們雖然都一再強調申公巫臣的不是：吳國讓楚國軍隊疲于奔命，直到今天還是禍患，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個魅力無限的女神——夏姬——是一個無法回避的存在。

為什么要聽媽媽的話

　　晉國的賢臣叔向在年輕之時，想娶申公巫臣的女兒做妻子，但他的母親堅決反對，理由是：

申公巫臣的妻子——夏姬殺死3個丈夫，1個國君，1個兒子，滅亡1個國家，使2個卿逃亡，這還不夠鑒戒的嗎？我聽說：“甚美必有甚惡。”夏姬是鄭穆公少妃姚子的女兒，子貉的妹妹，子貉早死，沒有后代，上天把全部的美集中在她身上，必然是要用她來大大地敗壞事情的。你娶她做什么呢？

　　特別妖冶美麗的女人，完全可以使人改變性情。如果不是極有道德正義的人娶她，就必然會蒙受禍患（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德義，則必有禍）。

　　母親的愛是最無私的。這位母親甚至冒著近親結婚不易生子的危險，讓自己的兒子娶娘家人那邊的女孩子，而不是夏姬這個無比“危險”的女人的女兒。

　　母親的一席話把少不更事的叔向嚇得要死，不敢再娶那個美麗女人的美麗女兒了。但晉國君主不干了，強迫叔向娶了夏姬和申公巫臣的女兒。

　　叔向和夏姬的女兒結合，生下了楊食我。

　　公元前514年，有雄才偉略的晉頃公借故殺死祁盈、楊食我，盡滅祁、楊兩族。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美的東西，好的物件，人人都想擁有，香車，美女，金錢，房產……在母親告誡的話語中，有一條是千真萬確的，那就是：　如果有德義在，天底下對于這個人而言就少有所謂的禍難！由此來看，夏姬的遺產不全都是負面的，也可以提供一些正能量，只不過，這個代價實在是太大太大太大了。

　　品讀文字建構的歷史，就是提醒我們每個生命個體——長點兒心吧！

【國學小知識】

　　現存最早的《左傳》注本為晉杜預《春秋經傳集解》，傳世有宋刻本；清代有顧炎武《左傳杜注補正》、惠棟《左傳補注》、洪亮吉《春秋左傳詁》、劉文淇《春秋左氏傳舊注疏證》等；現代有楊伯峻《春秋左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