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木草堂口說》整理雜談
《萬木草堂口說》是康有為一八九一年至一八九七年間在廣州萬木草堂講學時學生們所記的筆記,迄今只有抄本流傳,未曾正式刊印。
康有為一生講學有三次:一即為萬木草堂講學(規(guī)模最大、時間最長),《長興學記》一書為此次講學時的學規(guī),另外則有上述學生所記之筆記抄書。一為一八九四年與一八九七年兩次游桂林時的講學及答桂林士子所問,《桂學答問》一書即為此而作。一為其晚年,一九二六年三月至一九二七年二月逝世前,在上海創(chuàng)辦“天游學院”。康氏在“天游學院”的講學,當也有學生所記筆記,惜未見有抄本流傳。(嘗見臺北巨人出版社一九七八年出版的《現(xiàn)代中國思想家》第三輯,載段昌國編《康有為著作年表》一九二六年下有《天游廬講學記》一目。或曰,此《講學記》即《諸天講》異名,不知是否與天游學院講學有關)。
萬木草堂講學時學生所記筆記,目前能見到的抄本僅有兩份:一藏廣州中山圖書館,題為《南海康先生口說》;一藏北京大學圖書館,題為《萬木草堂口說》。為使見題即明其講學之時地,所以這次整理取《萬木草堂口說》為名,而不取《南海康先生口說》之題。
萬木草堂的興辦,據(jù)康有為《自編年譜》載,光緒十四年(一八八八年),他在北京感于“國勢日蹙”,乃以布衣上書,“極言時危,請及時變法”,然遭到朝廷和達官們的攻擊,被棄之不理。康氏在京日久,深感朝政腐敗已極,繼續(xù)留在京師已無可作為,遂決意回粵,“將教授著書以終焉”,著意于培育人才。一八八九年底,他回到廣州,次年先有陳千秋、梁啟超等投于門下求學,后來他們又互引親友來學,漸漸增至二十余人。于是應陳、梁等人之請,于一八九一年“始開堂于長興里講學,著《長興學記》以為學規(guī)”。第二年,一八九二年,移講堂于衛(wèi)邊街鄺氏祠,學者漸眾。至一八九四年,萬木草堂又移至廣府學宮,學生已達一百余人了。這一時期著名的學生有:陳千秋、梁啟超、麥孟華、徐勤、曹泰、梁朝杰、韓文舉、龍澤厚、王覺任、梁啟勛、黎祖健等。
天游學院是康有為晚年為欲其“大同”理想后繼有人,以傳“道”為目的而創(chuàng)辦的。當一九二三年康氏在青島、濟南兩地成立孔教會之時,就與當?shù)厥考潅兩陶劊幸庥诨I辦一所“曲阜大學”。后來康氏感到籌集辦學經費非易,不如仿萬木草堂之規(guī)模,辦一小型學院,以收學業(yè)上已有相當基礎,并好學深思的學生,繼續(xù)加以深造為好。于是康氏就利用上海自己的寓所,及利用周圍的人力,創(chuàng)辦了“天游學院”。一九二六年三月開學,第一期注冊學生不滿二十人,最后增加到三十余人。可惜僅辦了一年,由于康氏在青島突然去世而停辦了。天游學院時期,有姓名可考的學生有:任啟圣、劉天啟、翁冰、錢定安、唐以修、林奄方(本姓張)、陳鼓徵、蔣貴麟、李纘錚等。
萬木草堂的教學宗旨、內容、科目等大致具備于《長興學記》一書中,不待贅述。康氏次子同凝保存著一份鉛印“天游學院簡章”,由康氏外孫女婿李云光先生在其所著《康有為家書考釋》一書的“導言”中披露。其中關于天游學院的宗旨、學科等均有詳細規(guī)定。由此不僅可窺康氏晚年思想趨勢之一個側面,亦實為研究近代教育史之寶貴文獻。現(xiàn)將此“簡章”抄錄于下,以供參考:
天游學院簡章
院址:上海愚園路一九四號 電話:西一四七九號
(一)宗旨 本院為學術最高深之研究院。以研究天地人物之理,為天下國家身心之用為宗旨。
(二)學制 本院采書院制,致師弟之親,并酌采學校制,各科設助教,院中設管理員。
(三)學科 (甲)道學經學、歷代儒學、史學。
(乙)哲學 天文、地理、電學、生物、人類、人道、周秦諸子、東西洋哲學、心理、論理、人群、靈魂、鬼神。大同。
(丙)文學 散文、駢文、詩、詞、曲、書、畫。
(丁)政學 政治、憲法、理財、教育、列國。
(戊)外國文 英文、法文、德文、日文。任人選習。
(四)入學 (甲)招考 本院每學期招生一次,名額不限。
(乙)程度 大學或中學畢業(yè),及舊學有相當學力者。
(丙)考試 國文論題,或兼繳呈成篇著作,預科、本科同。特別生:仕學知名者免考。
(丁)具書 填具入學志愿書,并須由妥實保證人填具保證書,然后入學。
(五)學級 初入院者入預科,補習經、史、子、文各學,以植根柢。畢業(yè)升入本科。倘有好學之仕,不能依規(guī)定學科修業(yè)者,亦得來院隨意聽講,為特別生。
(六)年限 本科二年,預科一年。特別生不拘年限,天才亮特者不限。
(七)考試 每學期及學年之終,舉行考試一次。
(八)升學 本科生修業(yè)期滿,考試及格,給與畢業(yè)證書。預科修業(yè)期滿,考試及格者,升入本科,不及格者留院。
(九)納費 每學期學費四十元,膳宿費五十元,雜費六元。各科同。均于入學前繳納。
(十)退學 學生不得無故自行退學。如有正確理由,須由保證人證明,或家長來信,經本院允許乃可。已繳各費概不發(fā)還。
據(jù)梁啟勛的回憶,當年萬木草堂的學習方法除聽康有為講課外(每月約講三、四次),主要靠自己讀書、寫筆記。所讀之書,除中國古書(如《春秋公羊傳》、《春秋繁露》、《論語》、《孟子》等)外,還要讀很多西洋書。如傅蘭雅、李提摩泰等傳教士的譯書,容閎、嚴復等早期留學生的譯著,以及當時江南制造局出版的關于聲、光、化、電等自然科學譯述百數(shù)十種,皆在所讀之例。
草堂學生每人都發(fā)給“功課簿”一本,凡讀書有疑問或心得,即寫在功課簿上,每半月呈繳一次。學生們的一條簡短疑問,康有為閱后常常報以長篇的批答。萬木草堂無考試制度,學生學習的成績、造詣的深淺,全從功課簿中所提問題、所記心得中窺察。當一本功課簿寫滿之后,康氏即命存入“書藏”(萬木草堂的圖書館),供以后新來學生閱讀。康有為以為,這就等于聽他的講義云云。這是一種師生之間交流思想、考察學業(yè)、教學相長,非常生動活潑的教學方法。據(jù)梁啟勛回憶,在這些功課簿中,有不少“非常異議可怪之論”,可惜在戊戌事敗后,查抄萬木草堂時,全部付諸一炬了。
除每人一本功課簿外,草堂又設有一本厚簿,名曰“蓄德錄”。此簿每日順宿舍以次傳遞,每人錄入幾句古人格言、名句,借此以考察各人的志趣或提起各人的警惕和互相勉勵等,是屬于德育方面的教育。
草堂學生還有一項特殊的工作,即協(xié)助康氏的著述工作。如當時康氏從事《孔子改制考》的編著工作,他就讓一些學生按照他的思想,分頭把上自秦漢,下至宋代各學者的著作,從頭檢閱一遍,凡有關孔子改制的言論,簡要錄出,注明出處,按規(guī)定體例,編成卷冊,以備康氏著書時檢索之用。這項工作一方面使學生能更深入地了解康氏思想,同時也擴大了學生們的知識面。
康氏晚年在天游學院中,也基本采用上述萬木草堂時的那些教學方法,特別是注重自由討論和教學相長。這些經驗是值得今天借鑒的。(梁啟勛《“萬木草堂”回憶》一文載一九六二年中華書局出版《文史資料選輯》第二十五輯)
梁啟超在《康有為傳》,梁啟勛在上述《回憶》文中,均說:“先生講學的內容,是以孔學、佛學、宋明學(陸王心學)為體,以史學、西學為用。”“每論一學、論一事,必上下古今,以究其沿革得失,并引歐美事例以作比較證明”。由今所存《口說》抄本觀之,康氏講學題目所涉及的范圍十分廣泛,上下古今中外,無不融會貫通。此《口說》雖非康氏親手所寫之著作,但實在是研究康氏學術思想的的重要材料。又由于《口說》所記為康氏講學之言,興之所至,無所顧忌,因此更能反映康氏的真實思想。
若把《口說》與《長興學記》、《桂學答問》同看,甚有互相發(fā)明、補充之作用。若與《康子內外篇》、《實理公法》等比較,則能互相印證,更深入地了解康氏早期思想的狀況。此外,作為康氏維新變法理論的幾部最重要的著述,均醞釀、編著、完成于這幾年的講學期間。據(jù)康氏《自編年譜》載,光緒十七年(一八九一年)始開堂于長興里,同年“七月,《新學偽經考》刻成,陳千秋、梁啟超助焉。”次年(一八九二年),開始編纂《孔子改制考》“選同學高才助編纂焉。”光緒十九年(一八九三年),著《孟子為公羊學考》、《論語為公羊學考》;光緒二十二年(一八九六年),“續(xù)成《孔子改制考》、《春秋董氏學》、《春秋學》”。康氏這些重要著作中的基本觀點(原始論說),在《口說》中均有反映。同時,《口說》中所透露的許多觀點,在康氏以后的著作中,如《禮運注》、《論語注》、《孟子微》、《中庸注》等篇中,也都有進一步的發(fā)揮。因此,從《口說》中可探索到康氏基本思想的發(fā)展脈絡和變化過程。
梁啟勛在其《回憶》中又說:“我們最感興趣的是先生所講的《學術源流》。《學術源流》是把儒、墨、法、道等所謂九流,以及漢代的考證學,宋代的理學等,歷舉其源流派別。”而康氏對講《學術源流》也甚有興趣,往往一講就四五個鐘頭。如果我們把今存《口說》中的《學術源流》、《諸子》、《漢晉六朝唐宋學派》、《宋元學派》、《明國朝學派》等有關題目的筆記集合在一起,稍事整理,當可視作一部簡明中國古代學術思想史概論的提綱來閱讀。在這些講題中,康氏試圖用當時所能達到的新觀點來分析、評價中國古代學術流派的形成、演變,以及各派思想上的異同、特點等,表露出不少獨到的思想和精彩的議論。從一定程度上講,他的這些講述開創(chuàng)了中國近代資產階級對中國古代學術思想史研究的濫觴。如此估價,我想是不算過分的。
現(xiàn)存兩份《口說》抄本的內容基本相同,似系同出一源,但也有不少的出入。據(jù)梁啟超《三十自述》言:“辛卯(一八九一年),余年十九,南海先生始講學于廣東省城長興里之萬木草堂,徇通甫與余之請也。先生為講中國數(shù)千年來學術源流,歷史政治沿革得失,取萬國以比例推斷之。余與諸同學日札記其講義。一生學問之得力,皆在此年。”現(xiàn)存兩抄本很可能都是據(jù)梁氏等人記錄而過錄者。兩本之情況,簡介如下:
廣州中山圖書館藏本,分裝兩冊,封面中題《南海康先生口說》,右上有“孔子降生后二千四百四十七年”字一行,左方有“光緒丙申(一八九六年)恭錄”字一行。有朱鈐四枚:一為細長形,刻“萬木草堂學徒”六字,一為方形,刻“黎祖健印”四字,一為方形,刻“硯貽”二字,一為長方形,刻“硯貽私印”四字。頁后有附白一則:“諸君借抄借讀,切不可轉手交與別人,恐有遺失,尤不可涂污摺縐,以昭珍重。硯盦謹白”。下有“祖健”朱鈐一方。正文首頁有大方朱鈐一枚,刻“番禺黎祖健印”。由此可見,此抄本原系黎祖健所錄存者。據(jù)“萬木草堂學徒”之印,可知黎氏為萬木草堂時學生,他后來曾是改良派重要報刊之一《知新報》(康廣仁等主編,一八九七年創(chuàng)刊于澳門)的主要撰稿人之一(見湯志鈞編《戊戌變法人物傳稿(增訂本)》下冊附錄十三)。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本分裝為三冊,字體較中山圖書館本分裝為三冊,字體較中山圖書館藏本為大,全書前后無任何附文,僅在每冊封面右側署有“丁酉(一八九七年)七月”四字,估計即為抄錄之年月。由此可見,中山圖書館藏本早于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本一年。
就內容和篇幅說,丙申本比丁酉本多出約四分之一,在題目節(jié)次的分合上,兩本也有所不同。今以丙申本題目次序為主,列表說明之:
抄本題目次序 | 丙申本 | 丁酉本 | 說明 |
1 | 學術源流(分為一~七節(jié)) | 學術源流(分為一~十節(jié)) | 丁酉本第八節(jié)為丙申本所無。丁酉本九、十兩節(jié),丙申本全合于第七節(jié)。 |
2 | 孔子改制(分為一~二節(jié)) | 孔子改制(分為一~三節(jié)) | 丁酉本第三節(jié),丙申本與第二節(jié)合。 |
3 | 洪范(不分節(jié)) | 洪范(分為一~二節(jié)) | ? |
4 | 易 | 易 | ? |
5 | 禮制 | 禮制 | ? |
6 | 禮 | 禮 | ? |
7 | 禘袷 | 禘袷 | ? |
8 | 禘嘗 | 禘嘗 | ??????????????????????????????? |
9 | 禮運 | 禮運 | ? |
10 | 王制(分為一~二節(jié)) | 王制(分為一~二節(jié)) | (丁酉本第一冊至此終。) |
11 | 中庸(分為一~三節(jié)) | 中庸(分為一~五節(jié)) | 丁酉本之二、三節(jié)和四、五節(jié),丙申本各合為一節(jié)。 |
12 | 諸子(分為一~三節(jié)) | 諸子(分為一~四節(jié)) | 丁酉本之三、四節(jié),丙申本合為一節(jié)。 |
13 | 列子 | ? | 丁酉本此題列在最后第31。 |
14 | 孟荀 | 孟荀 | 丁酉本接前“諸子”為第13。 |
15 | 荀子兼言孟子(不分節(jié)) | 荀子(分為一~四節(jié)) | 丁酉本為第14。 |
16 | 春秋繁露(不分節(jié)) | 春秋繁露(分為一~二節(jié)) | 丁酉本為第15。丁酉本以后在第29又出“春秋繁露”二節(jié),前后共四節(jié)。丙申本則全合為一。(丁酉本第二冊至此終,丙申上冊至此終) |
17 | 漢書百官公卿表 | ? | 丁酉本無此題。 |
18 | 史記儒林傳 | ? | 丁酉本無此題。 |
19 | 史記兩漢儒林傳 | ? | 丁酉本無此題。 |
20 | 漢書藝文志 | 漢書藝文志 | 丁酉本為第16。 |
21 | 律歷(不分節(jié)) | 律歷(分為一~二節(jié)) | 丁酉本為第17。 |
22 | 樂 | 樂學 | 丁酉本為第18。 |
23 | 經策 | 經策 | 丁酉本為第19。 |
24 | 文章源流 | 文章源流 | 丁酉本為第20。丁酉本此后另有“文章”一題為第21,丙申本合為一。 |
25 | 文學并講八股源流 | 文學 | 丁酉本為第22。 |
26 | 論文 | 論文 | 丁酉本為第23。 |
27 | 駢文(不分節(jié)) | 駢文(分為一~二節(jié)) | 丁酉本為第24。 |
28 | 賦學 | 賦學 | 丁酉本為第25。 |
29 | 講王介甫百年無事札子
蘇子瞻代張方平諫用兵書 |
王介甫百年無事札子
蘇子瞻代張方平諫用兵書 |
丁酉本為第26。 |
30 | 八股源流 | 八股原流 | 丁酉本為第27。 |
31 | 袁稿 | 袁稿 | 丁酉本為第28。 |
32 | 格物 | ? |
自此題下丁酉本無。然丁酉本另有三題:第29“春秋繁露”二節(jié),丙申本合于第16。第30“墨子”數(shù)條,丙申本合于“諸子”第二節(jié)中。第31“列子”,丙申本列于第13。(丁酉本第三冊至此終) |
33 | 勵節(jié) | ? | |
34 | 辯惑 據(jù)德 | ? | |
35 | 主靜出倪 養(yǎng)心不動 | ? | ? |
36 | 變化氣質 檢攝威儀 | ? | ? |
37 | 孝弟 任恤宣教 同體饑溺 | ? | ? |
38 | 漢晉六朝唐宋學派 | ? | ? |
39 | 宋元學派 | ? | ? |
40 | 明國朝學派 | ? | ? |
41 | 正蒙 | ? | ? |
42 | 通書 | ? | ? |
按,丙申本現(xiàn)裝訂次序頗有錯亂,尤以下冊為甚。經查勘,原抄錄者在每頁紙邊均以中國舊時記帳用數(shù)字記有而碼,上下冊分別編號。上冊由1—〧0(1-70),下冊由1—×〨(1-48)。然今裝訂本則將原在下冊編號九至十一頁之《樂》部分,纂入上冊《禮》(原編號31頁)后,《禘袷》(原編號32頁)前。而將上冊原編號六十四至七0頁之《春秋繁露》移至下冊(這可能為使上下冊篇幅均勻)。至于下冊,按原編號應從《漢書百官公卿表》始,而今裝訂本則以《漢晉六朝唐宋學派》至《通書》,直接《春秋繁露》,中間其它顛倒尚多,不一一列舉。上列表中丙申本次序,均已按原抄者編號改正排列。
又按,由上表可看出,丁酉本第一、二冊相當于丙申本上冊內容,而第三冊則只有丙申本下冊之前一半內容,自《格物》以下至《通書》共十一題全無。由此推測,疑丁酉本當日似尚有第四冊,相當于丙申本下冊之后一半。或在北京大學圖書館入藏時已闕失。
《口說》是語錄體式樣,每條文字均十分簡略。然在不同題目下,或同一題目的前后,卻又常有重復的條目出現(xiàn),顯然未經仔細整理。丁酉本在有些條目的書眉上書有“重”、“刪”等字樣,另有少量提示該條內容的簡要字句,如“老子”、“墨子”、“楊朱”等,可能是后人閱讀時所書。在這些重復的條目中,除少數(shù)完全一樣外,大多數(shù)有詳略不同,說明問題的角度不同等。又由于記錄者行文差異,有時很費解,然經過一些重復條目的互相參閱,卻得以明瞭。此外,現(xiàn)存兩種抄本在同一題目下,條目的多少互不相同,又即使是同一條目,兩抄本在文字表達上也常有出入,這都有助于互補所闕,互訂所誤。所以,這次整理時以丙申本為底本,將兩本相異之處全部注出,供閱讀者研究。其中所有重復之處亦暫時一律保存,以便讀者得窺兩抄本之原貌。
近年來,對康有為思想的研究在不斷深入,康有為著作的整理、遺稿的匯刊工作也有很大的進展。一九八一年中華書局出版了湯志鈞先生編注的《康有為政論集》(上下冊,八十余萬字),一九八四年廣東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康有為詩文選》,由我選編整理的《康有為學術著作選》自一九八四年起也將陸續(xù)出版(已出《論語注》,已發(fā)稿的有《孟子微》、《中庸注》、《禮運注》等),此外據(jù)悉上海有關方面有編輯《康有為全集》之宏偉計劃,這都是十分可喜的。
近十年來臺灣、香港編集出版康有為遺著的工作是值得我們注目的。一九七六年,臺北宏業(yè)書局出版了由蔣貴麟先生(康有為天游學院時期的弟子)編集的《康南海先生遺著匯刊》二十二巨冊。蔣氏在序中說:“茲取萬木草堂叢書刻本及康氏家藏未刊遺稿,并編者累年搜集所得之遺篇零文,輯印為《康南海先生遺著匯刊》。”所以《匯刊》除一部分為新排印外,凡已刊印過的著作,均按原刊本影印,未作校點等整理工作。現(xiàn)列其各冊目錄于下,以供參考:
第一集 新學偽經考
第二集 孔子改制考(上)
第三集 孔子改制考(下)
第四集 春秋董氏學
第五集 中庸注 孟子微
第六集 論語注
第七集 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上)
第八集 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下)
第九集 禮運注 長興學記 桂學答問 書鏡
第十集 俄彼得變政記 日本變政考
第十一集 日本書目志
第十二集 七次上書匯編 戊戌奏稿 代草奏議
第十三集 光緒圣德記 丁巳要件 共和平議
第十四集 官制議
第十五集 中華救國論 物質救國論 理財救國論 金主弊救國論
第十六集 不幸而言中不聽則國亡
第十七集 康南海墨跡 哀烈錄 長安演講集 遺墨
第十八集 諸天講
第十九集 康南海文集
第二十集 康海詩集(上)
第二十一集 康南海詩集(下)
第二十二集 康南海自編年譜南海先生年譜續(xù)編 附梁啟超著康南海傳
(按,康氏重要著作《大同書》未收入《叢刊》,不知編者出于何種考慮)
其后,蔣貴麟搜集得康氏次女康同璧在任啟圣協(xié)助下編集成的《萬木草堂遺稿》前五卷(油印本),以及各種散見遺文若干種。于是在蔣氏主持下一九七八年又由臺北成文書局出版了《萬木草堂遺稿》(五卷,一冊),《萬木草堂遺稿外編》(二冊)。《遺稿》原編者將康氏遺文按文體分為十類:論辨、序跋、奏議、書牘、傳志、雜記、演講、辭賦、哀祭、詩詞。蔣氏刊印本僅前四類,論辨、序跋、奏議各一卷,書牘分為二卷,共五卷,其余六類五卷則稱未見。
附《萬木草堂遺稿》目錄如下:
卷一 論辨類
論幼學 光緒辛卯前作
盧懷慎論 光緒辛卯前作
孟子詩亡然后春秋作解 光緒辛卯前作
鄭康成篤信讖緯辨 光緒辛卯前作
中和說 光緒辛卯前作
府兵說 光緒辛卯前作
請開清江浦鐵路議 光緒十四年
攻日策 光緒二十年
勤王宜直討京師議 光緒二十六年
查中國事當辨黨派說 光緒二十六年
勤王亂匪辨 光緒二十六年
新黨后黨辨 光緒二十六年
中國布新除舊論 光緒二十六年
駁張之洞勸戒文 光緒二十六年
論自治 光緒末年
漢族宜憂外分勿內爭論 宣統(tǒng)三年
論共和立憲 民國初年
救國儲金宜用以設飛天遁地潛水馳陸之校及百工博物院說 民國四年
又不忍而復言 民國四年
問中國人 民國四年
和約第五項軍政警察兵工容后協(xié)商則國亡 民國四年
論日約割讓十五款之果 民國四年
治械 民國四年
遷都 民國四年
知恥 民國四年
備兵 民國四年
問民意 民國四年
中國善后議 民國五年
以上共二十八篇
卷二 序跋類
考定王制經文序 光緒二十年
桂學答問序 光緒二十年
自怡堂詩序 光緒戊戌前作
石鰲蘇氏族譜序 光緒戊戌前作
易經遵朱序 民國十二年
邱菽園詩序 宣統(tǒng)二年
邱菽園集序
共和建設討論會雜志發(fā)刊詞 民國元年
袁督師遺集序 民國二年
韓國痛史序 民國三年
張文烈遺集序 民國三年
比利時游記序 民國四年
國是報發(fā)刊詞 民國五年
羅馬尼亞游記序 民國六年
煙霞草堂文集序 民國七年
粵二生詩詞集序 民國十年
雁蕩山志序 民國十三年
以上共十七篇
余蓮村尊小學齋集書后 光緒二十年
書慧琳一切經音義書后 光緒二十一年
池學使墓志銘書后 光緒二十一年
告同胞印事書后 光緒二十六年
張之洞電日本外部書后 光緒二十六年
翁文恭易林書后 民國九年
跋漢甘陵相博碑 民國十二年
以上共七篇
卷三 奏議類
請醇親王歸政摺 光緒十四年代屠侍御作
為宗社嚴重國勢憂危乞賜面對以竭愚誠摺 同前
為報效一途急宜停止以存政體而遏亂萌摺 同前
請重商摺 光緒二十四年
謝奉到衣帶密詔摺 光緒二十四年
為國勢危急民心憤怒合龥乞立誅賊臣除宦寺歸政皇上立定憲法大予民權以救危亡摺 光緒二十七年代某某等作
乞撤簾歸政摺 光緒二十七年代某某作
請復辟還輿京師摺 光緒二十七年
請改行民兵奏 宣統(tǒng)元年代某某作
請乘葡亂君奔收復澳門摺 宣統(tǒng)二年
請開國會摺 宣統(tǒng)二年代某某等作
以上共十一篇
卷四 書牘類上編
共收四十五篇(詳目略)
卷五 書牘類下編
共收五十三篇(詳目略)
又附《萬木草堂遺稿外編》總目:
康子內外篇
萬身公法書籍目錄提要
實理公法全書
民功篇
弟子職集解
毛詩禮徵
萬木草堂所藏中國畫目
南海先生所藏宋元明板書目
南海先生遺文輯存(分為闈墨、論辨、法案、章程、序跋、哀祭、碑志、公牘、雜記、頌贊、書札、電文、演講、談話等十四類,收入遺文共計一百七十二篇。)
南海先生與朱一新論學書牘
南海先生友朋弟子函札(共計86封)
按,關于《遺稿》后五卷的情況,康氏外孫女婿李云光先生在其所著《康有為家書考釋》一書“導言”中說:“可惜蔣氏出版《萬木草堂遺稿》時,尚未得到全部底本,所排印只是前五卷,還有后五卷不曾見到。筆者有幸訪到了后五卷油印本,寄放在弟弟李耀彬住所中,……筆者持有它們的目錄,……”然至今尚未見到整理付印出版。康同璧所編《遺稿》十卷,當時曾油印數(shù)十部分贈康氏親屬及弟子,此稿本在大陸康氏親屬中當尚有保存者,應及早整理出版。
此外,一九七九年臺北文史哲出版社還出版了蔣貴麟先生編輯的《康南海先生游記匯編》等。
值得著重提一下的是,一九七九年香港匯文閣書店出版的李云光先生編注的《康有為家書考釋——康有為晚年思想及生活新證》一書。李云光先生系康有為第二位夫人梁隨覺之女康同環(huán)(排行第七)的女婿。梁夫人一直是康有為家庭事務的主持人,康氏晚年家書大都是寫給梁夫人的。因此梁夫人保存了康氏許多珍貴的書信墨跡。一九六九年梁夫人逝世后,將她保存的康氏遺物交付康同環(huán)。一九七二年及七三年康同環(huán)又將這些書信和墨跡(約一百八十多件)交李云光先生保管。李先生從九十余件康氏親筆信中選中了四十一封家書和七封給從弟康有銘、康有田的信,共四十八件,影印出版,并全部作了釋文和詳細的考釋(末后尚附有康氏印章、藏書等遺物、照片,以及新得而未及考釋之家書二封)。李先生在“導言”中介紹說:“家書中所涉及的事情很多,瑣碎者不計,比較重要的事,有討袁、復辟、八公祠被封、印《偽經考》和《諸天講》、建筑上海游存廬和杭州一天園、租及買青島舊德提督署、辦茅山述農公司、辦大學、處理海外黨務、古董書畫的買賣和自己字的賣出,以及上海祝壽、青島逝世等事,要細說也不容易。”即以李先生所選書第三十五中提到在《諸天講》“愛因斯坦”一篇中要加上“愛恩斯坦撥棄以太,發(fā)明萬有引力之光線為圓錐曲線,為奈端所不及”二句,即為今本《諸天講》中所無,是非常重要的材料。因此這是一部研究康氏晚年思想和生活情況的極有價值的第一手資料。李先生若能繼續(xù)將收藏在他手中的康氏其余四十余封家書和論文墨跡,全部影印整理出版,必將引起學術界更大的研究興趣。
康有為推重今文經學,尊崇孔子,凡是他認為經文、注疏或孔門弟子、后學所述說中有“微言大義”者,輒稱之曰:是為孔子“口說”。換言之,“口說”者,必含“微言大義”也。康氏的各種重要著作,都已陸續(xù)整理刊行,然就是這一部康氏弟子筆記的“口說”由于傳世抄本難得,至今未得與更多的研究者見面。也許有人認為,此非康氏親筆所著之書,其價值不大。然如上所述康氏對“口說”之推重,則鄙人此次初步將《口說》整理出版,或可借以探得一些康氏之微言大義乎?一笑。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
原載于《古籍整理與研究》第一期,198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