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承堃
對聯同詩詞一樣，有各種風格：有的以艷妝濃抹，富麗堂皇取勝；有的以含蓄婉約，耐人尋味取勝；有的以氣勢磅礴，立懦起頑取勝；也有的運用白描手法，以至情至性感人肺腑而受人傳傳誦。后者如一杯清茶，入口微甘，甚至帶澀，但其味不但不會被時光沖淡，反而越久遠而越雋永。
一九四七年，我在陽春縣做鄉村教師，閑中瀏覽對聯，讀到洪稚存、左仲甫挽黃景仁的對聯，本來心情悒郁，立即涌起波瀾，久久不能平靜。
黃景仁字仲則，是清乾隆年間的大詩人。他的詩詞大多纏綿悱惻，扣人心弦，其中《都門秋思》中的“全家都在風聲里，九月衣裳未剪裁”兩句成為千古絕唱。這樣有才華的詩人竟長期過著窮愁潦倒的生活，在三十四歲那年，客死異鄉。進士出身、任翰林院編修的洪稚存書寫的一副挽聯，用寫實手法把黃仲則的身世寫得具體、生動。聯曰：
遺札到三更，老母孤兒惟我托；
炎天走千里，素車白馬送君還。
二十四個字，沒有作者的任何評述，但逝者的凄涼境況，作者與他的深厚交情卻躍然紙上。
進士及第、官至湖南巡撫的左仲甫也有一聯。這聯同樣運用樸素的文字表達濃重的哀思。聯曰：
潦倒三十年，生爾何為？合與沙蟲同朽質；
凄涼五千首，斯人不死，長留天地作秋聲。
上聯第一句，概括了黃仲則貧困的一生，下面一問一答，抒發了無比深沉的憤懣。下聯第一句概述了黃仲則的一生著作，并給予高度評價。這兩副挽聯都是哀黃仲則的不幸，也是舊中國窮教師的真實寫照。
三十多年過去了，教師的地位完全改變了，再也不必擔心像黃仲則那樣凄涼了。但這兩副用白描手法寫的挽聯其藝術魅力卻依然吸引著我。
附：白描簡介
白描：本是繪畫之一法，是中國畫中完全用線條來表現物象的畫法。有單勾和復勾兩種。以線一次勾成為單勾，有用一色墨，亦有根據不同對象用濃淡兩種墨勾成。復勾則純以淡墨勾成，再根據情況復勾部分或全部，其線并非依原路刻板復迭一次，其目的是為加重質感和濃淡變化，使物像更具神采。復勾線必須流暢自然，否則易呆板。物象之形、神、光、色、體積、質感等均以線條表現，難度很大。因取舍力求單純，對虛實、疏密關系刻意對比，故而白描有樸素簡潔、概括明確的特點。中國古代有許多白描大師，如顧愷之、李公麟等都取得了突出成就。白描運用到文學創作上，就是魯迅所說的“有真意，去粉飾，少做作，勿賣弄”。如杜甫《四絕句》之一的“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好像隨手拈來，恰似一幅“白描”畫，但在色彩、景物的選擇上，構思巧妙，搭配和諧，詩情畫意十分濃厚，被譽為“極盡寫物之工”。
轉自惡人谷珠樓 發布日期：2008-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