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構與創造
——老甲大寫意水墨藝術
徐恩存
作為當代畫家，老甲的大寫意水墨畫是以解構與創造為突破特點的。可以這樣認為，老甲的解構與創造的繪畫出發點，正是相對于今日文化的新格局的態勢而毅然做出的選擇，是相對于傳統的乏力而對新空間的尋找與開拓。這種解構與創造表現著畫家的自信，同時與畫家的燕趙故土所蘊含的北方文化精神是一致的。
我們知道，在20世紀初興起的現代主義是一種世界性的藝術思潮，在今天看來，至少作為一種審美意識，始終激蕩著從解構到創造的藝術運動。當代畫家為擺脫傳統藝術的束縛，追尋藝術本體，為站在時代精神的制高點上，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繪畫的現代性和現代意識，導發了繪畫形態和語言符號的革命。而不斷地解構與創造正是這場革命的驅動力與普通現象。
老甲藝術的解構與創造的特點，簡要地說就是，以奔放的情感為基礎，追求一種自由自在、不計精微的表達，向往博大的氣度和力度，創造一個具有結構特點與本質的藝術世界。壁如，《牧馬人》系列中的馬與牧人意象，便是完全按照他個人的藝術意志，以“解構”的運行方式去重新組合的，從而創造出一種精神性的存在。他完全放棄了馬和牧人的自然結構和形態，從中抽離出結構與本質的生命元素，強調其特征性、寓意性和象征性，賦予其一種精神性的存在。通過整體中的對比、沖撞、構成等方法，強化一種烈性的、強悍的、奔放不羈的自由精神。這些作品，其墨色、塊面分布，黑白對比，空間構架，點、線、面的構成和運動，力的動態所造成的張力，都表現出一種擴展的精神意識。這樣的作品所釋放的能量與美感魅力，狠狠地粉碎著水墨畫傳統的閱讀習慣，而這此作品所體現的創造性打破了水墨傳統千年不變的語境，使精神主題、生命形式與水墨本體之美傳遞到現代話語中，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內涵。
老甲作品的整體形態，從外部到內部，都是一個完整的精神整體。動蕩的墨塊、激揚的點線、流動的色彩、強烈的對比、飽滿的氣勢，以及風馳電掣的速度感與運動性、自然和非自然的可視形象，都內蘊著力量和激情，都按他的意志組合、運動，然后創造出一種“生機勃勃”的視覺形式——蘊含生命意志的精神存在。老甲作品的深刻之處，在于他始終堅持了藝術的這一永恒品格。
老甲藝術建立的語言方式與形式世界的本身，又顯現為一種人性的努力，特別是他身處種種藝術潮流之中的自持力和敏銳性，其動力來自他對現代感性的覺悟和漢唐雄偉精神的追慕，從而構成了他作品的文化價值。現代感是指一種滲透在作品整體之中的精神狀態及其形成的藝術語言形態。至少在如下兩點，體現出老甲對現代性的追求：一、畫家揚棄了傳統水墨繪畫中的一廂情愿式的“溫柔敦厚”、“平淡和諧”，結構出富于現代智慧的沖突性與動感，從而契合了現代人的心理現實，使作品在“力的控制”、“氣的流動”中形成撲面而來的張力。二、力求使形式世界與精神世界達到同一及至超越，并以“形式”的方式在空間構成中顯現，而個人內在生命內容、藝術氣質與時代風氣的注入，無疑使畫家的藝術創造具有一種先鋒性和現代性。
正是從當代文化和當代人心靈的邏輯起點出發，老甲從生活走向思考，從反映走向表現，從敘述走向精神性，在解構與創造中體現著當代人的心靈世界和民族精神的重建，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有價值的精神標本，從而使作品的題旨、內蘊達到歷史和現實的深度和諧廣度。
最輝煌的依然是生命的運動。
生命的形式和形式的生命，是老甲作品中最為核心的概念，也是他的藝術實踐原則。簡言之，老甲的全部努力在于解構陳舊的藝術體系，實現生命創造的自由表現。而解構的深入，必然帶來勃興和張揚創造生命活力的總主題。
在老甲的作品中，沒有純粹的具象，也沒有純粹的抽象；沒有純粹的夸張，也沒有純粹的變形；沒有純粹的西方圖式，也沒有純粹的傳統套路。用老甲的話說，他走的是一條“中庸”之路，即意象與抽象之間。同時一種“模糊性的把握”與“不確定性的原則”的理念，融在大寫意的筆墨中，表現著畫家的主體性和生命觀念，單純而質樸。在逼人的筆墨氣勢中，老甲構建了生命理想的個人體系。在這個體系中，我們看到他既有對西方現代藝術的借鑒，也有對中國藝術精神的提取，更有對自身主體精神的高揚。
老甲的大寫意水墨畫，同樣可以用“意象表現”去概括。畫家以宏大的精神走向，創造并演繹了自己水墨藝術的符號語言體系。在作品中，畫家突破了傳統繪畫中僵化的形式和程式化的思維模式，倡導藝術直覺和情感釋放，突出形式法則的個人化與生命結構的特點，在墨、色、筆、點、線、面的空間構成中，擴大著藝術的審美內涵和審美領域。細加分析，可以看到老甲作品洗去了西方現代藝術中所表現的失落感，也沒有純粹理性所帶來的冷漠。他注重作品視覺構成肌理的強化和開放性的沖擊力；對表達的精確性、多樣性，不以精密的理性和靜觀的制作形式去體現，而是以大寫意的隨意性、偶然性的精確控制與捕風提影般的簡約處理，把生活現象與現代文明的精神律動，演化為一種狂放不羈筆墨符號構成。
不是從繼承開始，更不從模仿開始，而是從對“事物本身”的直接感受開始進入創作，是老甲堅持始終的特點。譬如《巴特爾》，以數筆橫掃的馬與人的結構，給人以形的意會，對象的形基本被解散了，只剩下酣暢的筆痕墨跡，空留下一種模糊與不確定的筆墨形式意味。從這種直接感受出發，畫家只攝取對象的關鍵部位，用幾筆率意的寫意去簡約地表現，筆與墨或密集，或疏朗，或聚合，或斷裂，一些連接形體的線在空間中消失了，卻留下了最富結構意義的、最具本質特點的、最體現美感魅力的部分，即所謂“形之核”的組合，顯示出空靈的神韻，凝聚著畫家內心的整個感受，或者“第一印象”，把客觀的“物趣”升華到主觀感受的“情趣”，給人以新觀念新形式的藝術感染力。
解構與創造，不是對傳統的徹底否定，卻含有在物象的基礎上全部重來的意思。藝術史上的很多大師都是在這個意義上開始創造自己藝術，確立“自身的形象”的。老甲的作品所反映的便是從事物本身出發通過心靈“全部重來”的原則，摒棄了以透視原理為支撐的寫實繪畫觀念。當他把“模糊的把握”與“不確定的原則”、生命意識與直接感受帶入創作之后，其筆墨表現自然脫離了原有的寫實性質，從形式上對自然的傳統復制被子根本解體，出現在筆下的只能是畫家的“主觀結構”和“生命創造”。
在這里，藝術的自由表現成為先決條件，一切方法都取決于是否能更本質、更內在地表現主體的感覺與情感，這同時也是老甲作品的藝術本質所在。
從老甲藝術中可以看出，畫家自身生命運動的形式，直接決定和形成藝術的形式符號。現實世界被畫家給以朦朧的認識并加以改造、主觀化、自由解釋，沒有既定規律的束縛，時空被任意處理，意象化與抽象化交互的變形，大幅度的筆墨運動，都有出于強烈的主觀性和表現性，大膽而奇異的刪繁就簡、凝煉，突出的是自由創造的主體精神，使作品內涵更接近人性的深層。
結構知覺和筆墨知覺的大膽革命，構成老甲水墨藝術語言的現代性。他的繪畫，可以說是由這種結構和筆墨共同構成的表現性形式，也就是說，他的繪畫已從“形”的束縛中，獲得解放，進入了隨心所欲的藝術創造境界，步入了“純粹形式”的主觀領域。
按老甲自己的說法，他大致經歷了這樣三個階段，才達弱形而強神的效果。
一、 簡化結構，此時還僅只是通常意義的大寫意處理。
二、解構，以草書的規律尋找運動的規律，使筆下意象脫離現實對象，變成抽離出來的點、線、墨色的獨立體，以氣相連，氣息貫通整個畫面，使畫面完整渾然，大氣流貫。
三、反復推敲，反復錘煉，力求達到極簡、極少、極精的地步，在凝煉中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這在實際上是一個筆墨構成的內在機制問題，有了形式語言秩序與特定的內在運行機制，具有生命意義與運動性的“氣”便蘊含其中了，作品中的“大勢”才能飛動起來。
畫家的許多作品都是在這種情況下完成的。
綜上所述可以認為，老甲是屬于“感覺派”的畫家。他的這種感覺可以把他所感、所知、所見，經過“心之過濾”，體現為一種主觀感覺，離開了具體現實對象的局限，通過精妙的表現，重返鮮活的生命河流之中，直接透入生命與世界的本相。
這樣的作品及其相關的筆墨方式，已不只是技巧、手法的技術手段，而是生命形式、體驗形式與情感形式的表現。
就此看來，可以相信，惟有充滿形式創造激情的人，才能有如此膽略去實踐“解構”與“創造”并義無反顧。或者說，老甲在本質上更屬于藝術表現型的畫家，更適宜于大寫意的超然不羈的方式。老甲追求的是大氣象與大境界，因而，他的大寫意藝術仍然是獨樹一幟的。他的作品重在生命感知與直覺把握，質言之，傳達的就是一位當代知識分子沉甸甸的人生體驗、人生領悟的抒發和人生智慧的升華。他屬于文化積累與發展的歷史鏈條的一環，被定位在傳統與現代之間，其間，那被沖撞磨礪所發出的聲響就是他的藝術，因此，才那般粗獷而凝重、陽剛而剽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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