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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緣何能賦詩?

——兼及山水詩的形成

劉 強

 

  說起中古時期的“曲水賦詩”,很容易讓人想起另一個與特定環境相關的文化現象,即先秦的“登高賦詩”傳統。“登高賦詩”本來是指春秋時期的諸侯卿大夫在交接鄰國時,登上高高的臺階、升堂入室開展外事活動的過程中,援引《詩經》詩句以應對酬酢、伸發志意、展示才學的一種特定禮儀,《詩經》毛《傳》說,“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可見“賦詩”——實際上是引《詩》——已經成為當時士大夫的一種必備素質和能力。后來,“‘登高'一詞于漢末進入了文學領域,魏晉之后更成了社會上的一種習俗”。(周勛初《魏晉南北朝文學論叢》,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37-149頁) 文人們登高望遠,視野開闊,大自然的美景與個人心志神交冥會,極易激發詩情。曹操的“登高必賦”(《三國志·武帝紀》注引《魏書》) 、陶淵明的“春秋多佳日,登高賦新詩”(《移居》詩之二) ,都說明了創作意愿的萌生與“登高”的特定關系。不過,這時的“賦詩”已經不是引用詩句,而是一種真正的文人創作了。

  自然環境對人的情緒心境有著十分重要的影響,“登高”如此,“臨水”也同樣,而且二者常常共同作用于人的情感世界。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云:“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蕭子顯《自序》也說:“若乃登高目極,臨水送歸,……有來斯應,每不能已也。”就是將這兩種人類活動引起的文化反應等量齊觀了。如果說,“登高賦詩”傳統經歷了一個由廟堂儀式向民間習俗漸次轉化的過程,那么,“曲水賦詩”現象則相反,它先是民間信仰和習俗的派生物,因為符合文人創作的心理機制而流行,最后被帝王和貴族所提倡,成為文人士大夫游宴雅集的一個特別節目,進而成為“公宴詩”的一個重要品種。

  “曲水賦詩”的民俗學背景是復雜而充滿神秘色彩的。《周禮·春官·女巫》說:“女巫掌歲時祓除釁浴”。鄭玄注:“歲時祓除,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類。釁浴意謂以香熏草藥沐浴。”應劭《風俗通》:“按《周禮》,女巫掌歲時以祓除疾病。禊者,潔也,故于水上盥潔之也。”《韓詩》也說:“三月桃花水之時,鄭國之俗,三月上巳,于溱、洧兩水之上,執蘭招魂續魄,拂除不祥。”《論語·先進》所載“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描述的就是這一習俗。另 據《續齊諧記》記載:

  晉武帝問尚書摯虞曰:“三月曲水,其意何?”答曰:“漢章帝時,平原徐肇以三月初生三女,至三日而俱亡,一村以為怪,乃招攜至水濱盥洗,遂因水以泛觴。曲水之意起于此。”帝曰:“若所談,非好事。”尚書郎束晰曰:“仲治小生,不足以知,臣請說其始。昔周公成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詩曰:‘羽觴隨流播流波。'又秦昭王三日置酒河曲,見有金人出,奉水心劍曰:‘令君制有西夏。'乃因其處,立為曲水。二漢相沿,皆為盛集。”帝曰:“善。”賜金五十斤,左遷仲治為陽城令。(《后漢書·禮儀志》注引。按《晉書·束晰傳》亦載此事,文字略有異同。)

  可見,“三月曲水”、“祓禊沐浴”的風俗與初民求子祈福的生殖崇拜有著密切的關系,表達了人們對風調雨順、子孫繁衍的由衷渴望。作為我國傳統民間信仰和歲時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一習俗代代相沿,時間、地點以及祓禊、游戲活動的儀式和道具,皆有約定俗成的規制。時間一般在我國傳統的“上巳節”。這是我國民間一個祓(同拂)除禍災,祈求吉福的節日。漢代以前,上巳必取巳日,但不必 三月初三,從《西京雜記》第77條“正月上辰,出池邊盥濯,食蓬餌,以祓妖邪。三月上巳,張樂于流水。如此終歲焉”的記載來看,甚至 祓禊的儀式也不必定在上巳日進行。魏以后則一般用三月初三,但不一定為巳日。《宋書·禮志》記載:“自魏以后,但用三日,不以巳也。魏明帝天淵池南設流柸石溝,燕群臣,晉海西鐘山后流杯曲水,延百僚,皆其事也。官人循之至今。”后來,“三月三”也就成了“上巳節”的代名詞。

  從文獻的記載看,三月三的曲水春游,是非常熱鬧的。晉成公綏《洛禊賦》載:“考吉日,簡良辰,祓除鮮禊,同會洛濱。妖童媛女,嬉游河曲,或漁纖手,或濯素足。臨清流,坐砂場,列壘樽,飛羽觴。”梁宗懔《荊楚歲時記》也說:“三月三日 ,士民并出江渚池沼間,為流杯曲水之飲。”不僅民間老少咸集于水濱,帝王貴族也都車馬輻輳絡繹不絕地趕來,以示“與民同樂”。《史記》和《漢書》都記載,呂后曾于上巳日在灞上舉行祓禊典禮。漢末時,袁紹為了樹立自己的威儀,也曾在“三月上巳,大會賓徒于薄落津”(《后漢書·袁紹傳》)。晉元帝司馬睿初到江南,為收攏人心,“會三月上巳,帝親觀禊,乘肩輿,具威儀,(王)敦、(王)導及諸名勝皆騎從。”(《晉書·王導傳》)這些都說明歷代統治階層對這一民間習俗的重視。

  不過,正如有的論者所說,“漢代的節日,始終籠罩在一種宗教化的神秘氛圍中,幾乎所有的節俗活動均為媚神、娛神而設,故而節日的氣氛是莊重而壓抑的。魏晉以來,世積亂離,生命賤如草芥,朝不保夕,及時行樂的思潮就在時代文化的領導和弘揚階層——士族分子中間廣為流行。節日成為他們抒發情思、寄托情懷、肆意玩樂的集中時段。禳災去穢的上巳變成了高朋聚會、游戲水邊的佳節良辰,而歲末逐疫的大儺也變成了鬧哄哄的假面舞會”。(張承宗、魏向東《中國風俗通史·魏晉南北朝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版,第523頁)對水的崇拜漸漸被一種“戲水”、“玩水”的心理和風氣所取代。在水濱暢游時,節目自然很多,或執蘭沐浴,或“張樂于流水”,或“曲水流觴”縱意酣暢。

  不僅如此,據七世紀初的杜寶《水飾》記載,三月三日 ,還有大型的民間文藝演出。當時的新城(洛陽附近)熱鬧非凡,達官顯貴和黎民百姓都聚在“曲水以觀水飾”。演出的劇目自“神龜負八卦出河”以迄“長鯨吞舟”共有 72勢,皆是與水有關的傳說故事。演員為長二尺許的木人,“皆能運動如生,隨曲水而行”,“木人奏音聲,擊罄撞鐘,彈箏鼓瑟,皆得成曲;及為百戲,跳劍,舞輪,升竿,擲繩,皆如生無異”。場面很是壯觀。(《太平廣記》二百二十六引《大業拾遺》)梁庾肩吾“百戲俱臨水,千鐘共逐流”(庾肩吾《三月侍蘭亭曲水宴詩》)的詩句,描寫的就是當時的盛況。

  民間的情況是這樣,文人雅士圈中自然花樣更多。正如《韓詩章句》所說的,三月上巳,于兩水之上招魂續魄,拂除不詳,“故詩人愿與所說者俱往觀也。”于是,在俗眾的游戲之外,又多了兩個節目,那就是清談和賦詩。《世說新語·言語篇》載:

  諸名士共至洛水戲,還,樂令問王夷甫曰:“今日戲樂乎?”王曰:“裴仆射善談名理,混混有雅致;張茂先論史、漢,靡靡可聽;我與王安豐說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劉注引《竹林七賢論》曰:“王濟諸人嘗至洛水解禊事。明日,或問濟曰:‘昨游,有何語議?'濟云云。”)

  根據劉孝標注釋中“解禊”一詞,可知這次請談聚會當是“三月三”這一天的事。而在此之前,曹丕也有“高談娛心,哀箏順耳。馳騁北場,旅食南館,浮甘瓜于清泉,沈朱李于寒水。”(《與朝歌令吳質書》)的描述。這里的“高談”,也可理解為早期的請談活動。

  比之曲水之濱的請談高論,“曲水賦詩”活動開始的還要早些。它跟漢末魏晉時期,伴隨“文學的自覺”而出現的文人詩創作勃興緊密相關,也是時代風氣的產物。“水”在中古時期已經和“賦詩”活動密不可分。曹丕《與吳質書》說:“昔日游處,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每至觴酌流行,絲竹并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當此之時,忽然不自知樂也。”(《文選》卷四十二)石崇《金谷詩序》:“余以元康六年,從太仆卿出為使,持節監青、徐諸軍事,有別廬在河南縣金谷澗。時征西大將軍祭酒王詡當還長安,余與眾賢共送澗中,賦詩以敘中懷。” 這里,酒的刺激作用是明顯的,但“觴酌流行”當然也離不開曲水環繞。王羲之在《三月三日蘭亭序》里說得更明白:“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后來,“曲水流觴”就成了一個膾炙人口的風雅典故。

  如果說,詩人文士們在曲水集會上“酒酣耳熱,仰而賦詩”,還是一種興之所致的自然抒發的話,那么后來流衍而成的“ 三月三日 曲水賦詩”現象,便成了一種官方發起的、人為的創作活動,因而帶有“應制”色彩。顏延年《應詔燕曲水作詩》注引《水經注》云:“舊樂游苑,宋元嘉十一年,以其地為曲水,武帝引流轉酌賦詩。”裴子野《宋略》記載此事說:“文帝元嘉十一年三月丙申,禊飲于樂游苑,且祖道江夏王義恭、衡陽王義季,有詔,會者咸作詩,詔太子中庶子顏延年作序。”(《文選》卷二十) 帝王將相大擺曲水宴,詩人名士爭寫曲水詩,這種應詔賦詩的情況在整個南朝都很普遍,以致形成了“曲水詩”、“上巳詩”或“三日詩”這樣一種獨特的詩題。今查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所輯錄的“曲水詩”,約有一百余首,而實際的數目應該遠不止這些。

  由于帶有某種例行公事的成分,“曲水賦詩”活動的游戲性質和程序化痕跡均較明顯。《世說新語·排調篇》載:“郝隆為桓公南蠻參軍,三月三日 會,作詩。不能者罰酒三升。”而“不能者罰酒”在蘭亭集會上早已出現。王羲之《臨河序》稱:“……右將軍司馬太原孫丞公等二十六人賦詩如左,前余姚令會稽謝勝等十五人不能賦詩,罰酒各三斗。”(《世說新語·企羨》劉注引)在作詩過程中,大家分行而坐,很像今天學校的考試。如果作弊,甚至有免官乃至坐牢的危險。沈約《俗說》里就有這么一則故事:

  陶夔為王孝伯參軍,三日曲水集,陶在前行坐,有一參軍督護在坐。陶于坐作詩,隨得三五句,后坐參軍督護隨寫取。詩成,陶猶更思補綴,后坐寫其詩者先呈,陶詩經日方呈。王怪,收陶參軍,乃復寫人詩?陶愧愕不知所以。 王后知陶非濫,遂彈去寫詩者。(《太平御覽》二百四十九引)

  不僅寫作的外部情況如此,就是詩作的題材、意象、詞藻和主題等,也都帶有程式化因素,讀來難免千篇一律,鮮有新意。比如,詩歌多有“蘭觴”、“蕙肴”、“絳棗”、“素卵”、“玄醪”、“醉魚”等意象,一看就知道是曲水詩。但值得注意的是,盡管作為一種“公宴詩”,大部分曲水詩題材雷同,為文造情,有的甚至淪為歌功頌德的陳詞濫調(如《文選》歸入“公宴”類的顏延之四言詩《應詔燕曲水作詩》等)。但這類詩又與一般公宴詩不同,因為特定的時令(春三月)和特定的環境(曲水邊),曲水詩在模山范水、寫景狀物方面,確有可取之處。如西晉張華《上巳篇》詩:“密云蔭朝日,零雨灑微塵;飛軒游九野,置酒會眾賓。”荀勖《三月三日從華林園詩》:“清節中季春,姑洗通滯塞。玉輅扶淥池,臨川蕩苛慝。”潘尼《三日洛水詩》:“朱軒蔭蘭皋,翠幕映洛湄;沉鉤出比目,舉弋落雙飛。羽觴乘波進,素卵隨流歸。”這些寫景的詩句,讀來頗有幾分山水詩的味道。被鐘嶸稱為“巧構形似之言”的張協,他的《洛禊賦》更是筆觸繁復,情景交融。而張協的詩歌,則為后來的山水詩人謝靈運所取法。(參見鐘嶸《詩品·上品》評謝靈運語) 而且,謝靈運也寫過《三月三日侍宴西池詩》等曲水詩,與他齊名的顏延之更是此類應制詩的行家里手,他寫的曲水詩約在十首以上。

  劉勰《文心雕龍·明詩》說:“宋初文詠,體有因革,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這句話歷來被作為山水詩擺脫玄言詩而自立的明證。作為對時代風氣和文學發展的整體把握,這種看法基本上符合事實。但是,也應該看到,玄言詩和山水詩嚴格說來只是一種詩歌創作的題材,而不是一種詩體或詩型。既是題材,往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能截然分開。再則,老莊思想和自然山水本就是一個事物的內外兩面,是主(意識)、客觀(存在)意義上的有機整體,更不能強分軒輊。從某種意義上說,玄言詩本來就是詩人文士“固以玄對山水”(《世說新語·容止》注引孫綽《庾亮碑文》) 的產物。這也就是為什么謝靈運的山水詩往往拖著一個“玄言的尾巴”的原因。通過對曲水詩的考察,我們發現,在玄風獨振的兩晉詩壇,以反映歲時景物為主的曲水詩,反而成了擺脫玄言束縛的一個隱蔽信道,盡管受時代風氣的影響,有些曲水詩往往也會帶著“理過其辭,淡乎寡味”的玄言面孔。

  東晉王羲之在永和九年三月三日發起的著名的“蘭亭集會”,請來的 41位名流雅士,不少就是所謂玄言詩人,可以說是一次玄言詩會。王羲之的兩首《蘭亭詩》說“雖無絲與竹,玄泉有清聲。雖無嘯與歌,詠言有余馨”,本身就是玄言詩。這說明,曲水賦詩活動原本就與玄言詩的創作有直接關系。耐人尋味的是,最著名的玄言詩人如孫綽,他所作的《蘭亭詩》二首,竟然是純粹的寫景詩而較少玄言味。其中一首五言詩如下:

    流風拂枉渚,停云蔭九皋。鶯語吟修竹,游鱗戲瀾濤。
    攜筆落云藻,微言剖纖毫,時珍豈不甘,忘味在聞韶。

  他的另一首《三月三日詩》(四言),也是如此。所以,盡管“曲水詩”大部分是公宴時所創作,但有的卻可以當作山水詩來讀。如顏延之《車駕幸京口三月三日侍游曲阿后湖作》詩就被《文選》歸入“游覽”一類。而同樣被《文選》收錄的沈約《三月三日率而成篇》詩,已經是一首成熟的山水詩了。

  當然,我們無意抬高曲水詩的詩學價值,但對曲水詩這樣一種詩歌題材,也的確需要從民俗學之外的角度加以審視。 從文學史和詩歌史的角度看,由于“登高”和“臨水”都是創作主體親近自然、觀照自然、融入自然的有意識的藝術活動,所以它們對后來的山水詩的影響,不容低估。

  上文說過,曲水賦詩現象源于上古的巫祝習俗,與生殖崇拜乃至水崇拜有著直接關系。這是從民俗學角度對這一現象的文化追溯。現在,我們可以把話題展開:當曲水賦詩由特定禮俗演變為日常的創作場景時,其間有著怎樣的文化心理基因?對水的詠嘆作為一種文學主題,它的哲學依托何在?我們先來看沈約《俗說》里的一則記載:

  郗僧游青溪中,泛到一曲之處,輒作詩一篇。謝益壽見詩笑曰:“青溪之曲,復何窮盡?”

  這則故事告訴我們,“曲水”與“賦詩”已經成為一種相輔相成的有機體,對文人的文化心理產生深刻的影響。這一影響,絕非僅從“三月三”這一特定歲時習俗那里,就可以找到全部解釋。換句話說,曲水作為一種日常的存在,它對文人創作心理的影響是永恒的,不必定在上巳節才心血來潮。事實上,無論從哲學上還是文學上說,“水”都是一個帶有“元素”意義的命題或母題。

  作為“五行”之一的水,在中國哲學思想體系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管子·水地篇》云:“水者何也,萬物之本原也,生物之宗室也。”1993年湖北荊門郭店楚簡《大一生水》古佚文也說:“大一生水,水反輔大一,是以成天,天反輔大一,是以成地。天地復相輔也,是以成神明。神明復相輔也,是以成陰陽。陰陽復相輔也,是以成四時。……成歲而止。”這種將水視為宇宙生成之原動力的看法,是一種今天看來都很高級的智能,反映了初民對水的認識達到了相當深刻的程度。先秦哲學家還將水人格化——所謂“君子比德于水”——并賦予很高的道德倫理內涵。連“水利”一詞,也是對水的作用的辨證關系——“水之為利害也”——深刻認識的產物。(參見李云峰《水的哲學思想:中國古代自然哲學之精華》,載《江漢論壇》2001年第3期) 古代思想家對“水”的這些哲學闡釋,為我們理解遠古初民的水崇拜提供了充足的依據。

  在文學史上,對水的詠嘆與描摹也是其來有自。《論語·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朱熹注稱:“天地之化,往者過,來者續,無一息之停,乃道體之本然也。然其可指而易見者,莫如川流。故于此發以示人,欲學者時時省察,而無毫發之間斷也。”(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13頁) 中國文學的“嘆逝”主題由此而生。陸機《嘆逝賦》開篇即發此詠嘆:“悲夫!川閱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世閱人而為世,人冉冉而行暮。人何世而弗新,世何人而能故。”孔子還說:“仁者愛山,智者樂水。”于是,“君子見大水必觀”。(劉向《說苑·雜言》) 這種“君子見大水必觀”的思想意識,實在是“詠水”文學之所以產生的一個生動注腳。

  “嘆逝”主題之外,流水的逶迤遠逝還極易激起鄉關之思,因而又與“鄉愁”主題發生聯系。屈原《抽思》:“望北山而流涕兮,臨流水而太息。”王逸注“臨流水而太息”說:“念舊鄉也。”宋玉《九辯》亦云:“登山臨水兮送將歸。”皆為其證。謝瞻《九日從宋公戲馬臺集送孔令詩》有“臨流怨莫從,歡心嘆飛蓬。”李善注曰:“言己牽于時役,未果言歸,臨流念鄉,已結莫從之怨,而以侍宴暫歡之志,重嘆飛蓬之遠也。”(《文選》卷二十) 這里,“臨流念鄉”非常準確地概括了這一主題。

  由于水在中國古代哲學和文人精神世界中的這種特殊地位,所以,我國古代與水相關的文獻和文學作品就相當之多。有“水賦”(如王粲、曹丕有《浮淮賦》、東晉王彪之有《水賦》)、“水贊”(郭璞有《釋水贊》、戴逵、庾肅之有《水贊》) 以及各種題目的“詠水詩”,更不用說還有洋洋灑灑一部《水經》。“曲水詩”的流行放在這一背景下,固然有其獨特之處,但亦非偶然。“曲水賦詩”現象從公宴到日常——如上引“泛到一曲之處,輒作詩一篇”——的演變,其實是傳統“詠水”主題洗盡鉛華的再度復歸,是小小的支流匯入了大海。只是,這一復歸攙雜了更多歲時文化的因素,比如“曲水”二字和“三月三”的節氣漸漸凝固成為一種詩題。盡管如此,“詠水”文學的“嘆逝”、“懷鄉”主題還是在“曲水賦詩”活動中被強調。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正是在“嘆逝”的情懷中注入了一份晉人特有的達觀。

  六朝以后,“三月三日曲水賦詩”依然是文人的雅好。像沈約那樣在“三月三日 率而成篇”的大有人在。歲時文化十分發達和成熟的唐代,這一活動在文人間更為流行,曲水詩也便脫離了公宴背景而進入文人的日常生活。

  總之,“曲水賦詩”現象有著豐富的的文化蘊含和獨特的文學價值,它揭橥了自然或地理環境對于藝術意境生成的重要作用,這一作用通過民俗等外部文化機制對詩歌創作產生影響,因為符合文人創作的心理機制而流行,成為文人士大夫游宴雅集的一個特別節目,進而成為“公宴詩”的一個重要品種。由于題材的規定性,曲水詩對自然環境和歲時景物的細致描摹,較早地展現出后來的山水詩的某些品質。盡管這一類詩歌帶有明顯的應酬色彩,因而難以產生杰出的作品,但作為“詩可以群”的一個“活標本”,它對我國古代文化生態及文人創作心態的雙重影響,還是值得關注和研究的。

(原載《古典文學知識》 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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