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詢,請教——關于《松鶴山房詩文集》銅活字
作者按:目前學術界都說印刷《古今圖書集成》的銅活字是武英殿制作的,而筆者懷疑此說。竊以為銅活字是允祉支持陳夢雷作的,在實驗階段印刷了他的《松鶴山房詩文集》。茲用書信體形式初步表述出來,以向方家請教。
鴻君:
您好!我的《〈松鶴山房詩文集〉版本談》寫到“銅活字”擱淺了,根據掌握的材料,難于做出確定的判斷。停下寫作,再去讀書查資料,其中又閱讀了您的博士論文的有關部分和您發給我的《銅活字印本概述》,頗受啟發,遂將我的想法和疑問寫出來向您咨詢請教。當然希望得到支持,也非常喜歡聽到否定性意見,以促使我進一步思考問題。
1.銅活字問題。
用銅活字印刷《集成》是一個很大的工程,少不了皇帝的諭旨、臣子的奏折,可是康熙朝檔案只字無載。因為文獻闕如,致使眾說紛紜。對此問題我在《〈圖書集成〉研究》說“銅活字的制作是由古今圖書集成館完成的”,只從《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校正銅版”四個字推想的,自覺論據十分單薄。后來想從《松鶴山房詩文集》中捕捉些信息,尋覓銅活字的制作蹤跡。我的想法得到清華大學苗日新教授的大力支持,他為我復印了《續修四庫全書》本《松鶴山房詩文集》,從北圖復印了百十來張原書縮印件。他主要考證清華園的歷史變遷,專著即將問世。清華園最早是允祉的熙春園,陳夢雷曾在此校閱《匯編》。他與我共同還認為《集成》的印刷也在此。他已向校方建議通過考古辦法來弄清銅活字是否也在此制作。建議很好,何時能實現,未卜可知。
《松……》為實驗品,我倆的意見一致。不同的是您認為,試驗之后,又用武英殿的銅活字印刷《集成》。我覺得陳夢雷不會在武英殿已有現成的銅活字的情況下再去花很大力量制作銅活字。我認為印《集成》的銅活字不是武英殿的,理由請參看我的《〈四庫全書提要〉“校正銅版”釋考》。我認為試印《松……》的過程,是不斷改進提高制作銅活字和提高印刷質量的過程,成功了,選擇試印中的美觀的一類字形作標準,重新制作銅活字印刷《集成》。一般著作都說《松……》康熙五十二年出版,雖未見到其最初文獻根據,我覺得是有道理的。康熙五十二年是康熙帝六十歲大壽,萬壽盛典,這年允祉受命立館編纂《律歷淵源》。陳夢雷試印銅活字《詩文集》與允祉有直接關系。允祉受命編纂歷算書籍時考慮將來的印刷,組織力量制作銅活字,陳夢雷參加銅活字的制作,將自己的《松鶴山房詩文集》做實驗印刷對象。首先是制銅活字,到一定階段才進入印刷階段。《松……詩集》有康熙五十二年秋才寫完的詩作,五十六年的識語;《文集》中有五十六年的文章,這表明《松……》印完的時間不會早于五十六年。那么不到三十卷的書籍怎麼印了四、五年的時間?而且印刷的相當粗糙(《版本雜談》里有詳細論述)。我的解釋是在試驗過程中,要試制銅活字,試驗拼版,試驗油墨,應該說用銅活字印書的工藝是相當復雜的,都需要試驗,當然費時間。印成流傳到現在的《松……》是試驗過程的最后階段的總結性成果。以此為基礎制作銅活字印刷《集成》。
總體看,《松鶴山房詩文集》銅活字與《集成》銅活字顯然不一套。但《松……》中的一些字是與《集成》里的字是十分相似的。《松……》的字應屬宋體字,但規格(字的大小,橫豎筆畫粗細之比例)、風格是不統一的,顯得板滯,我分析主要是刻工技術尚不熟練,撇捺的彎曲度掌握得不好,例如“人”,多數撇捺彎度小,近似于兩個棒支撐,兩筆的交接點在撇的四分之一與四分之三處。但是有的“人”字撇捺從撇的上端稍下相接,撇、捺的彎度由上而下逐漸加大,捺畫上細下粗,出鋒尖利,成月牙形,其形態風格與《集成》“人”字毫無二致,再如有些“莫”、“言”、“安”等字都與《集成》里的字一樣。《松……》的字,粗粗分類可有三種:(1),粗壯方正型。這類字占絕大多數,形體方正,雖然橫細、豎粗有別,但相差不明顯,有的粗細幾乎一樣,起筆收筆處楷書的筆法殘存成分多。例見(《文集》卷之一疏三十)。(2),細弱修美型形。字體較小而略長,筆畫細弱而秀美(例見《詩集》卷之三五言律十九)。3,《集成》字體,亦即典型的宋體字。橫畫起筆豎切,收筆處突起三角形,干凈利索,撇捺弧彎自然,出鋒尖利。總體舒展和諧。從上面例舉的“莫”、“人”、“安”那些字可見一斑。我猜測,就是在此類型的基礎上,重新加工刻制了《集成》的銅活字(關于《集成》的銅活字問題另文敘述)。從《集成》、《松……》的版框、字數比較,可判定兩書的活字的大小是相同的。《集成》的版框我據復印件測得的高(外延)有21.1、21.3、21.9厘米。拍賣公司提供的數據有21.2、21.3、21.4(居多)、21.5厘米多種,相差不多。《松……》的版框《續修四庫》本注明高為210厘毫米。《集成》邊框雙線,《松……》單線,所以前者稍長,后者稍短,主要是因為版框不同形成的,字釘的橫寬相同。兩書每行都是20個字,每個字大約是10毫米。這就是說,刻制《集成》的銅活字,只是提高了刻制水平,沒有改變字釘的大小。
因為印刷《集成》的銅活字是陳夢雷在允祉的支持下進行的,其功顯赫,雍正皇帝怎么能讓關于實驗的文獻資料流傳呢,清洗無疑,所以我們看不到康熙朝的有關《古今圖書集成》的檔案資料。許多文章介紹陳夢雷有《天一道人集》,不見有實物收藏,是誤傳還是被禁毀,尚需研究。將來如有發現,或許對解決銅活字問題提供寶貴的資料。如果《集成》的銅活字是武英殿制作的,對于彰顯朝廷稽古右文大有作用,有關文獻資料肯定會流傳下來的。可是流傳到現在的康熙朝的銅板古籍中,沒有一種書籍明確標明是武英殿印刷的。陳夢雷參與了銅活字的制作,所以《四庫全書提要》用“校正銅版”概括他的生平業績。我的這種意見有很濃的猜想色彩,缺乏確實的文獻佐證。但說武英殿制作了銅活字又有什么確切證據呢?
2.銅字庫問題
許多文章都說武英殿設有銅活字庫,乾隆曾說銅活字印完《集成》后“貯之武英”,武英殿有銅字庫應該是沒問題的。問題是何時設立的。《大清會典》沒有說明設立的具體時間。如果設立的時間在印刷《集成》前,那么印刷《集成》就可能是用的武英殿的銅活字了。如果銅字庫建立在印刷《集成》之后,那銅活字就可能不是武英殿的了,它只是保存曾印刷《集成》的銅活字。《大清會典》中記銅字庫職責的那段文字,還記載書寫雕刻木活字、銅活字和刻圖板的工價,看來這不是康熙朝的事。康熙十九年武英殿建立的是造辦處,雍正七年才調整為修書處。造辦處的職責在造制,印刷圖書只是他一部分指責,這方面的人員不多,力量有限,印刷能力不大,所以康熙朝武英殿印制的書不多,他哪有力量印刷《集成》這樣的萬卷巨作呢?
3.康熙朝《集成》外銅活字書籍
《概述》將清代的銅活字書理出頭緒,方便分析思考。其中我關心的是康熙朝的書。康熙朝的銅活字書籍除《集成》外,只有《星歷考原》明確著錄為康熙五十二年內府銅活字本,其他都沒有確切的出版時間。《數理精蘊》署允祉、允祿,梅嗀成等撰,應該是康熙朝的,據《清史稿》記載康熙六十年才最后定稿,有可能印完時已到雍正朝了。《律呂正義》署名允祿等撰,當是雍正朝的。因為允祿比允祉小,編書時才十八歲,還處以學習為主的階段,雍正上臺允祿是皇帝的“股肱耳目”,特別是揭發羅織允祉罪行有功,被委任為內務府總管,雍正二年,封為莊親王。三年管理內務府,七年任正紅旗都統,與此同時允祉遭打擊以致喪命。允祉本是《律呂正義》的重要編纂人,卻被削去名字,放到“等”字里,這如同《集成》削去陳夢雷的名字同出一爐,可以證明署名允祿的《律呂正義》幾種版本是雍正朝出版的。關于《數理精蘊》的編纂,各書所述小有不同,有說康熙二十九年開始,有說五十一年成書的(故宮博物院網藏書珍本介紹,)有說五十二年立館,歷經三十一年于康熙六十年最后完成的,它的具體出版年月不見記載,《國朝宮史》介紹說《御制律歷淵源》“雍正二年校刊”,自然包括了《數理精蘊》。在康熙末年至雍正初,雍正還沒有來得及羅織罪名致允祉死地的,所以《數理精蘊》列允祉為編纂者之首。而在它之后的《星歷考成》就署名允祿了。《清史稿》載:“六十年御制算法書成,賜名《數理精蘊》……六十一年三月歷書稿成,并律呂、算法共為《律歷淵源》一百卷。”據此《數理精蘊》成書在前,有可能六十年或六十一年就開印了。《星歷考原》的銅活字本我持懷疑態度,因為沒有見到原書和書影,不能斷言。我的疑問是如果真的為五十二年銅活字版,為什么五十二年前后編刻的書(例如五十三年的《朱子全書》、五十二年的《全唐詩錄》)只有它一種書用銅活字,而其他多種欽編御定的書,卻去另行雕版呢?我分析銅活字《星歷考原》有可能五十二年編完,后來才用銅活字印行的。
4.《松……》中的的圈圈和逗號的作用
古籍中有表句逗的符號,我見到的多是用筆畫上去的,極少印刷的,一般在句末字的右下方,《松……》中行間小圓圈、豆號、短豎,有的圈在句讀處。但有的成串,在兩行的正中間,從形狀墨色看是排版印上去的。您過目的古籍多,見到過類似情況,它們各表示什么?如果是雕版,雕刻出這些符號還比較容易,用活字排版無疑要困難費事得多,《集成》沒有這些符號,用界欄,拼板更容易些。
5.得一道人何許人
《松……》中有許多人的評語,評語最多的是得一道人,約427則,分布在幾乎整部《詩文集》中,不僅量多,而且精當。例如他評論陳夢雷《半圃即事》“情已逐山林”之類的話是“廟堂中人語,不是農圃中人語”,這是很有見地的。在《重修鄭夾漈先生草堂序》中陳夢雷說他年輕時就想“合三書(《三通》)之長,更為之標綱區目,繪圖立表,擴其未備,而續其余。”編一部大類書。得一道人評語中說:“借題以發胸中所欲言,未幾,大愿得售,遂使宇宙間成大不朽事業,真快事也!”聯系陳夢雷生平,可知“大愿得售”,是指編成《匯編》(《集成》),“大不朽事業”,與王掞“不朽之盛業”的評價,都是十分中肯的,為歷史所證明。由以上兩例,可見出得一道人也是一個很有修養的人。我手頭工具書沒有查到他的生平,您能幫我查查嗎?我隱約地覺得,得一道人可能是陳夢雷的一位摯友,幫陳夢雷編輯《松……》的人。
2008年7月4日
(作者單位:內蒙古民族大學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