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藏書》的成書談李贄的歷史觀——兼評《藏書》成書的得失
內(nèi)容提要:《藏書》六十八卷,明李贄著。李贄,號卓吾,福建泉州人。《藏書》的成書主要取材于歷代正史,也兼采了一些實錄、野史、筆記、傳奇等,錄選并評述自春秋至元亡的約八百位歷史人物。李贄按照自己的觀點把這些歷史人物加以分類,對一些類寫了總論,對一些人物、事件和言論寫了專論或簡短評語。本文擬就通過將《藏書》與相關(guān)史籍作對照研究,揭示《藏書》一書的成書過程,并由此分析李贄的歷史觀,兼評《藏書》成書的得失問題。
關(guān)鍵詞:《藏書》成書;得失;李贄;歷史觀
壹 《藏書》的成書緣由
李贄在《藏書世紀列傳總目前論》中寫道:“人之是非,初無定質(zhì)。人之是非人也,亦無定論。無定論則此是彼非并育而不相害,無定論則是此非彼亦并行而不相悖矣?!崩钯椪J為:人人都有不同的是非標準。而且是非標準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有所變化,并不是一承不變的。“昨日之是而今日非矣,今日非而后日又是矣?!钡亲詽h唐以降,千百年來,人們卻沒有了自己的是非標準。原因是人們“咸以孔子之是非為是非,故未嘗有是非耳?!崩钯椌幾搿恫貢返哪康?,就是要“顛倒千萬世之是非?!薄耙钥鬃又欠菫椴蛔銚?jù)。”李贄自知此書不容于世,故接下寫道“藏書者何?言此書只可自怡,不可示人。故名曰藏書也。”李贄在《藏書德業(yè)儒臣前論》中又寫道:“晚年多暇,欲一洗千古之謗。”李贄在《與焦弱侯》中也寫道:“山中寂寞無侶,時時取史冊批閱。自古至今,多少冤屈,誰與辯雪?故讀史時真如與千萬人作敵對。今不敢謂此書諸傳皆為妥當,但以其是非堪為當前人出氣而已。”概括來說,李贄編纂《藏書》的緣由,就是要以自己的是非標準重新去評論歷史人物。
貳 《藏書》的成書
《藏書》的史料主要取自歷代正史。李贄在編纂《藏書》時,曾對選錄的絕大部分史書正文作了刪減撮要工作,這也是《藏書》的功力所在;《藏書》也就正史未曾記載的一些史料作了增補工作,這些史料取自相關(guān)的實錄、野史、筆記、傳奇等;另外,《藏書》還對某些史書的正文作了少許的改易工作,以符合作者的歷史觀點;《藏書》最重要的部分是作者對人物分類所作的一些總論、對一些人物、事件及言論所作的專論或簡短評語。這也是《藏書》的最精華之處;筆者茲就此四大部分(除去作者所作總論、專論。本文將在第三部分作詳細分析)進行分類研究,來揭示《藏書》一書的成書過程,兼評《藏書》成書的得失問題。
一、刪減正文
<一>省略名字、郡望、家世。例,《藏書·李密紀》將《新唐書·李密傳》所載李密表字、郡望、父祖事跡一并刪去?!恫貢芬嗖惠d晉楊駿、桓溫、顧愷之、隋高穎、長孫平、楊素、唐孔穎達、婁師德、朱敬則、徐有功、長孫無忌、褚遂良、張嘉貞、張說、蘇颋、五代馮道等或名或字。省略史書所載晉江統(tǒng)、劉琨、王羲之、唐陳子昂、白居易、韓愈、柳宗元等父祖事跡。
<二>省并官、爵。例,《晉書·桓溫傳》載庾翼薦桓溫于明帝,帝以溫為都督荊梁四州諸軍事、安西將軍、荊州刺史、領(lǐng)護南蠻校尉、假節(jié)?!恫貢せ笢貍鳌穭t載:以溫為荊州刺史、假節(jié)。《新唐書·婁師德傳》載:“天授初,為左金吾將軍、檢校豐州都督”?!恫貢鋷煹聜鳌穭t記:“天授初,為豐州都督”。同卷“長壽元年,召授夏官侍郎、判尚書事,進同鳳閣鸞臺平章事”?!恫貢穭t記:“長壽元年,進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同卷載:“乃復(fù)以為河源、積石、懷遠軍及河蘭鄯廓州檢校營田大使。入遷秋官尚書、原武縣男,改左肅政御史大夫、并知政事”?!恫貢穭t記:“乃復(fù)以為河蘭鄯廓州檢校營田大使,入遷御史大夫、知政事”。
<三>刪減人物事跡。例,《藏書·王羲之傳》將《晉書·王羲之傳》所載郗鑒求壻事刪去?!稌x書·王獻之傳》載獻之兄弟詣謝安事,為《藏書·王獻之傳》所不載?!稌x書·桓溫傳》載桓溫北伐行經(jīng)金城事,亦為《藏書·桓溫傳》所不載。《藏書·李靖傳》將《新唐書·李靖傳》載李靖征討吐谷渾事刪去?!恫貢じ吡κ總鳌穼ⅰ缎绿茣じ吡κ總鳌份d高力士瀧州迎母事刪去?!恫貢ろn愈傳》將《新唐書·韓愈傳》載韓愈潮州驅(qū)鱷魚事刪去?!恫貢ぞ葱履鳌穼ⅰ缎挛宕贰ぞ葱履鳌匪d敬新磨手批帝頰、殿中惡犬逐新磨事刪去。
<四>刪減奏疏、文章等。例,《藏書·江統(tǒng)傳》將《晉書·江統(tǒng)傳》載江統(tǒng)徙戎論刪減撮要。并將江統(tǒng)諫太子疏全文刪落。《藏書·馬周傳》將《新唐書·馬周傳》載馬周上疏刪減撮要?!恫貢し啃g傳》將《新唐書·房玄齡傳》所載房玄齡諫太宗伐高麗疏全文刪落。《藏書·狄仁杰傳》將《新唐書·狄仁杰傳》所載狄仁杰所奏諫疏全文刪落。《藏書·張柬之傳》將《新唐書·張柬之傳》張柬之論戍姚州之弊事刪減撮要?!恫貢けR懷慎傳》將《新唐書·盧懷慎傳》所載盧壞慎陳時政疏全文刪落。《藏書》亦不載《晉書》所載張華《鷦鷯賦》、陸機《辯亡論》《豪士賦序》《五等論》、嵇康《與山巨源絕交書》、王羲之《論時事疏》《蘭亭集序》、陶潛《歸去來兮辭》、《新唐書》所載韓愈、柳宗元等文章。
《藏書》刪減史書正文得失互見。《藏書》錄選史書成書,不可能也無必要全文采抄史書,刪減撮要是適當?shù)?。例如,史書多載傳主的世系,一般與傳主無涉,《藏書》不錄這些內(nèi)容是必要的。《藏書》刪減部分人物事跡及奏疏、文章等,亦符合撮要的原則。但刪減的同時產(chǎn)生了一些問題,例如《新唐書·李吉甫傳》載劉闢拒命憲宗決計討平事,《藏書·李吉甫傳》將吉甫獻策一段刪落。開首便云:“高崇文圍鹿頭未下”。顯得很突兀?!恫貢冯S意省并官爵也是欠妥的,例如,《新唐書·婁師德傳》載:“天授初,為左金吾將軍、檢校豐州都督”。《藏書·婁師德傳》則記:“天授初,為豐州都督”。如此省并有違史實。
二、增補文字
<一>增補人物事跡。例,《晉書·王導(dǎo)傳》不載王導(dǎo)呼周顗求救、周顗不顧、后王敦誅殺周顗事,《藏書·王導(dǎo)傳》據(jù)《世說新語》補。《晉書·顧愷之傳》不載顧愷之剎注百萬金陵瓦棺寺事,《藏書·顧愷之傳據(jù)《歷代名畫記》補?!稌x書·陶潛傳》不載江州刺史王弘重陽送酒、虎溪三笑事,《藏書·陶潛傳》據(jù)《大宋僧史略》補。《新唐書·李靖傳》不載虬髯客事,《藏書·李靖傳》據(jù)《太平廣記》補入?!恫貢の赫鱾鳌份d鷂死懷中事,為《新唐書·魏征傳》所無,《藏書》據(jù)《唐國史補》補入。《新唐書·褚遂良傳》無褚遂良問書于虞世南事,《藏書·褚遂良傳》亦據(jù)《唐國史補》補入。《藏書·宋璟傳》補宋璟復(fù)貞觀之制以下數(shù)事。《藏書·張說傳》補開元十三年張說以大駕東巡恐突厥乘間入寇事。《新唐書·裴度傳》載:“宣徽五坊小使方秋閱鷹狗,所過饒官司,厚得餉謝乃去”?!恫貢づ岫葌鳌穭t據(jù)韓愈《順宗實錄》補入:“先是貞元末,此輩暴橫,至張網(wǎng)羅于民家門首及井,不令出入汲水。曰:驚我供奉鳥雀。又群聚賣酒食家。肆情飲啖,將去,留蛇一篋,戒之曰:吾以此致供奉鳥雀,可善飼,無使饑渴。主人賂而謝之,乃肯攜去。元和中,故態(tài)未絕”。《藏書姚崇傳》載齊澣謂姚崇為救時宰相并姚崇戒子事,為《新唐書·姚崇傳》所無?!恫貢だ蠲趥鳌份d李泌卒后事數(shù)千言,為《新唐書·李泌傳》所無?!恫貢こ鹗苛紓鳌费a韓渥事跡?!稌x書》無張僧繇等傳。《隋書》無王通、妖賊宋子賢等傳?!缎绿茣?、《舊唐書》皆無吳道子、懷素、韋應(yīng)物等傳?!缎挛宕贰?、《舊五代史》皆無郭熙、黃筌等傳。《藏書》都據(jù)其他史料補入。
<二>增補奏疏、文章內(nèi)容。《藏書·李白傳》補宣歙觀察使范傳正作李太白墓志?!恫貢ざ鸥鳌费a元稹作子美墓志?!恫貢ろn愈傳》據(jù)《昌黎先生集》補李漢序文?!缎绿茣づ岫葌鳌份d:“程異,皇甫鎛以財賦幸,俄得宰相。度三上書極言不可,帝不納。自上印,又不聽。”《藏書·裴度傳》則將三次上書內(nèi)容補入。
<三>增補詩文、技藝評價?!稌x書·陶潛傳》不載昭明太子蕭統(tǒng)、蘇軾、黃庭堅論陶潛詩文,《藏書·陶潛傳》補入。《新唐書·顏真卿傳》載:“真卿善正草書,筆力遒婉。”《藏書·顏真卿傳》則補記:“論者謂其書:點如墜石,畫如夏云,鉤如屈金,戈如發(fā)弩,此其大概也。至其千變?nèi)f化,各具一體:若中興頌之宏偉,家廟碑之莊重,仙壇記之秀穎,魯山銘之深厚,又種種不同。自早年書千佛寺碑已與歐虞徐沈暮年之筆相上下。嘗作筆法十二章,備盡師資之學(xué)。然其正書真足以垂世?!睘椤缎绿茣ゎ佌媲鋫鳌匪鶡o。
《藏書》增補文字亦是非參半。例:《新唐書·李密傳》載:“義寧二年三月,宇文化及弒煬帝于江都。五月,越王侗稱帝于洛陽。六月,宇文化及擁兵十余萬至黎陽東都門,東都震懼。侗遣使授密太尉、尚書令、東南道大行臺行軍元帥、魏國公。令平化及而后入輔,密受之”。顯得很突兀?!恫貢だ蠲芗o》則補入“有蓋琮者,上疏請說李密與之合勢拒化及,即以琮齎敕書賜密。時密與東都相拒日久,欲東拒化及,又畏東都議其后。見琮至,大喜。遂上表乞降,請討滅化及以贖罪。侗乃拜密太尉、行軍元帥、魏國公”。則將事件的首尾交代的很清楚?!缎绿茣ぬ诩o》載:“太宗推財養(yǎng)士,結(jié)納豪杰。長孫順德、劉弘基等皆因事亡命,匿之”?!恫貢ぬ诩o》則補入:“長孫順德、劉弘基避遼東之役,亡命晉陽”。較《新唐書》所記為佳。又如:《新唐書·李密傳》載:“高祖起師太原,李密遣使致書于帝,高祖令記室溫大雅作報書,厚禮尊讓”。《藏書·李密紀》則將報書全文補入,實屬贅疣?!缎绿茣づ岫葌鳌份d:“程異、皇甫鎛以財賦幸,俄得宰相。度三上書極言不可,帝不納。自上印,又不聽?!薄恫貢づ岫葌鳌穭t將三次上書內(nèi)容補入,亦無必要。
三、改易文字
例,《晉書·武帝紀》載:“咸熙二年十一月,天子知歷數(shù)有在,乃使太保鄭沖奉冊禪位。帝初以禮讓,魏朝公卿何曾、王沈等固請,乃從之。”《藏書·晉司馬氏世紀》則記:“泰始元年,炎篡位,國號晉、都洛陽。”《隋書·文帝紀》載:“大定元年二月,遣使奉冊禪位,百官勸進,高祖乃受焉?!薄恫貢顖允兰o》則記:“大定元年,堅遂篡位。”《隋書·獨孤皇后傳》載:“高祖受禪,立為皇后。”《藏書·隋文帝獨孤氏妒忌之后傳》則記:“及堅篡位,立為后?!薄端鍟し苛晖跤聜鳌份d:“高祖受禪,立為皇太子。”《藏書·太子勇傳》則記:“隋文帝篡位,立勇為太子?!崩钯椪J為晉司馬氏、隋楊堅的帝位是篡奪得到的,故不惜改易文字對其大加貶斥。又如,《新唐書·狄仁杰傳》載狄仁杰諫迎廬陵王為太子事,云:“初,吉頊、李昭德數(shù)請還太子,而后意不回,唯仁杰每以母子天性為言,后雖忮忍,不能無感,故卒復(fù)唐嗣”。《藏書·狄仁杰傳》則將“后雖忮忍”改為“后性聰利?!薄缎绿茣ば煊泄鳌份d:“時武后僭位”。《藏書·徐有功傳》則記:“時武后革命”。這些則是李贄為稱頌武則天而作的文字改動。
四、李贄批語
李贄《藏書》中的批語很多,從中可以獲知李贄的一些思想?,F(xiàn)選取幾則批語加以分析:如《藏書·漢孝宣皇帝世紀》載:“宣帝變色曰:俗儒不達時宜。”李贄批曰“千古不易之談”。《藏書·王通傳》載王通“欲以周公之禮樂治當時之天下,以井田封建肉刑為后世之必當復(fù)”李贄評曰:“一步一趨,舍孔子無足法者?!薄恫貢ば⑿实凼兰o》載:“班彪贊曰:成帝善修容儀,升車正立,不內(nèi)顧、不疾言、不親指。臨朝淵默,尊嚴若神??芍^穆穆天子之容矣?!崩钆骸爱嫵鲆粋€道學(xué)先生。”《藏書·王莽世紀》載:“莽獨孤貧,因折節(jié)為恭儉,勤身博學(xué),被服如儒生。外交英俊、內(nèi)事諸父。曲有禮意?!崩钆骸爱嫵鲆粋€道學(xué)先生?!笨梢娎钯棇τ谌逭吆偷缹W(xué)家的厭惡之情。又如,《藏書·張齊賢傳》載:“時薛居正子惟吉妻柴氏無子早寡,盡蓄其貨產(chǎn)及書籍,欲改適齊賢。惟吉子安上訴其事,齊賢坐責太常卿、分司西京。”李批:“又以財色小失棄真才?!斌w現(xiàn)李贄用人不責小過、務(wù)盡其才的思想。又如,《藏書·竇武傳》載:“陳蕃說武曰:可因日蝕,斥罷宦官,以塞天變。武白太后,太后曰:漢來故事世有,但當誅其有罪,豈可盡廢焉?”李批:“不易之論?!薄恫貢ず轲﹤鳌份d:“皓議不遣趙彬等家屬還金,觸檜怒。侍御史李文會遂劾皓不省母,出知饒州。明年大水,中官白鍔宣言燮理乖盩,洪尚書名聞天下,而朝廷不用?!崩钆骸爸G官何如中官,大臣何如內(nèi)臣?!笨梢娎钯棇τ诨鹿俚膽B(tài)度。又如,《藏書·韓信傳》載:“蕭何曰:至如信者,國士無雙?!崩钆骸盁o行之人何以稱國士也;無能治生無能得食之人何以稱國士也?!眲t表達出李贄對無行之人的批判思想。《藏書·張巡傳》載:“城中食盡。巡出愛妾曰:諸君經(jīng)年乏食,而忠義不少衰,吾恨不割肌以啖眾,寧惜一妾而坐視士饑?!崩钆骸按颂幊笊?、可厭甚、好名甚。”則體現(xiàn)李贄對于好名之人的厭惡之情。
?!±钯椀臍v史觀
從《藏書》中對一些人物分類作出的總論、對一些人物、事件作出的專論,可以大致概括李贄的歷史觀?!恫貢分斜容^重要的總論、專論計有十四篇。題目如下:《藏書世紀列傳前論》、《藏書世紀列傳后論》、《世紀總論》、《大臣總論》、《容人大臣》后論、《智謀名臣論》、《富國名臣總論》、《德業(yè)儒臣前論》、《德業(yè)儒臣后論》、《行業(yè)儒臣論》、《武臣總論》、《賢將論》、《外臣總論》、《吏隱外臣總論》。茲就此類總論、專論,進行一些分析探討。
《藏書世紀列傳前論》、《藏書世紀列傳后論》可以算作李贄為《藏書》所作的兩篇序文。在《前論》中,李贄闡述了自己編纂《藏書》的緣由以及對是非標準的辯論(前文已經(jīng)介紹,茲不贅述);在《后論》中,李贄則著重介紹《藏書》的體例。首先是《世紀》:“圣主不世出,賢主不恒有。若皆如漢祖、孝文、孝武之神圣,孝昭、孝宣之賢明,則又何患乎其無臣也。”表現(xiàn)出李贄對天下出現(xiàn)圣主賢主的渴慕之情。其次是《大臣傳》:“唯圣主難逢而賢主亦難遇,然后大臣之道斯為美矣。故傳大臣?!崩钯椪J為:正是由于圣主賢主的不易出現(xiàn),所以大臣之道才顯得尤其重要。《大臣傳》又分為五類:因時、忍辱、結(jié)主、容人、忠誠。李贄對大臣的總體評價是:“隨其資之所及、極其力之所造,皆可以輔危亂而致太平?!钡谴蟪家膊灰壮R?,則思其次,故作《名臣傳》。李贄認為:“倘得名臣以輔之,亦可以輔幼弱而致富強?!庇捎凇懊嘉幢刂獙W(xué)而實自有學(xué)。自儒者出,而求志達道之學(xué)興矣,故傳儒臣?!崩钯棽粌H將《儒臣傳》放在《大臣傳》、《名臣傳》之后,還諷刺儒臣“雖名為學(xué)而實不知學(xué),往往學(xué)步失故,踐跡而不能造其域。卒為名臣所笑。然其實不可以治天下國家。”又說:“托名為儒,求治而反以亂,而使世之真才實學(xué)、大賢上圣,皆終身空室蓬戶已也。則儒者之不可以治天下國家,信矣。”李贄對于儒臣的批判還是很嚴厲的。再其次是《武臣傳》:“自儒者以文學(xué)名為儒,故用武者遂以不文名為武。故傳武臣。再其次是《親臣傳》、《近臣傳》:“武臣之興,起于危亂。危亂之來,由于嬖寵。故傳親臣、傳近臣?!弊詈笫恰锻獬紓鳌罚骸巴獬颊?,隱處之臣也。天下亂則賢人隱,故以外臣終焉。”
在《世紀總論》中,李贄則表達了他對天下治亂的思考?!耙恢我粊y若循環(huán)。自戰(zhàn)國以來,不知凡幾治幾亂矣?!庇终J為:“人生斯世,惟是質(zhì)文兩者。兩者之生,源于治亂?!辈⑨槍θ逭叱珜?dǎo)的“以忠易質(zhì)”“以質(zhì)求文”提出嚴厲的批評,認為其是“不根之甚矣”。
在《大臣總論》中,李贄分析了因時、忍辱、結(jié)主、容人、忠誠五類大臣的難遇?!胺蛞驎r者,無作為之跡。遐哉邈乎,不可尚矣。但能忍辱者,亦妙于趨時。務(wù)結(jié)主者,尤貴于含垢。此非休休有容者不能也?!辈⑶艺J為:“但能各從所好,一門深入,亦足當棟梁之任,卓然不易幾及?!逼├钯椷€對王介甫、張德遠兩人提出批評。認為他們“騁其才智、恣其胸臆、狃于聞見、騖于虛名,縱幸而成,亦與野戰(zhàn)者等也。又安知天下之重,不可以輕擲;僥幸之事,不可以嘗試乎?輕擲而屢試之而屢不悔,彼所謂大賢君子,皆是也。而王介甫、張德遠其甚也。介甫不知富強之術(shù)而必欲富強;德遠不知恢復(fù)之計而惟務(wù)恢復(fù)。悲乎!是直以君父為兒戲也矣。”不無偏激武斷之詞。
在《容人大臣傳》后論中,李贄又提出一個比較叛逆的觀點。他認為:“故為君者,擇一相而已。所擇于一相者,非有技也,為好人之技也。而君能好之,則天下平矣。”但是“自古至今,多才與技者未嘗乏人,獨好技者之難,何哉?以其未嘗無他技故耳。”并且針對歷來既有的“重君子輕小人”的說法提出批評?!昂笕宀蛔R好惡之理,一旦操人之國,務(wù)擇君子而去小人,以為得好惡之正也。夫天有陰陽,地有柔剛,人有君子,小人何可無也。君子固有才矣,小人獨無才乎?君子固樂于向用矣,彼小人者獨肯甘心老死于黃馘乎?是皆不可以無所而使之有不平之恨也?!闭J為小人如果有才,應(yīng)該同君子一樣受到任用。而不宜全都摒棄斥退,使小人有不平之恨。只有這樣才能做到物盡其用、人盡其能。所以李贄十分推崇容忍大臣,“故列敘古之大臣,復(fù)取其能容人者以為世鑒焉?!崩钯椀倪@種認識是頗有卓見的。
李贄欣賞李斯“五帝不相復(fù),三代不相襲,各以治?!保ā恫貢で厥蓟实奂o》)的觀點。即認為社會不是相互沿襲重復(fù)的,而是在不斷的發(fā)展變化,所以治理國家的政策需要因時而異。表達出李贄的歷史卓見。但是在《富國名臣總論》中,李贄卻又非常推崇桑弘羊等人所推行的傳統(tǒng)的重農(nóng)抑商政策?!敖穹蚋徽撸Ρ緲I(yè)、出粟帛以給公上;貧者,作什器、出力役以佐國用、助征伐。是所益于國者大也。獨有富商大賈,羨天子山海陂澤之利,以自比于列侯都君。而不以佐國家之急。果何說乎?設(shè)使國家無此,固無損也。夫有之未嘗益,則無之自無損?!眲t表達出李贄落后守舊的思想。這同李贄所生活的明朝中晚期東南沿海商業(yè)繁榮的社會歷史背景也是相互違背的。在這一方面,李贄的思想則顯得有些自我矛盾和倒退的因素了。
在《智謀名臣論》中,李贄則向傳統(tǒng)提倡的“正直節(jié)義”提出挑戰(zhàn)。李贄認為“士之有智謀者未必正直,正直者未必有智謀。世之貴正直久矣。余謂惟智謀之士不用,而后正直之臣見、節(jié)義之行始顯耳。節(jié)義者,敗亡之征也。后漢之末事可見矣。夫惟國家敗亡,然后正直節(jié)義之士收其聲名,以貴于后世,則何益矣。”并舉出屈原死諫、李牧死戰(zhàn)、荊軻刺秦的是事例,認為三人不過徒有正直節(jié)義的美譽,對于國家卻并無益處。接著又以陳平謀略平定天下的為例,強調(diào)智謀的可貴。體現(xiàn)出李贄對于傳統(tǒng)認識的叛逆思想。
在《德業(yè)儒臣前論》中,李贄針對宋儒提出的“孟氏之亡其道泯沒,而后宋人直以濂洛關(guān)閩接孟氏之傳”表現(xiàn)出極大的諷刺。李贄認為:“自秦而漢而唐而后至于宋,中間歷晉以及五代,無慮千數(shù)百年。若謂地盡不泉,則人皆渴死久矣;若謂人盡不得道,則人道滅矣。何以能長世也?終遂泯沒不見,混沌無聞,直待有宋而始開辟而后可也?!辈⒄f宋儒是“好自大標幟,不知其垢污,亦太甚矣。”
在《德業(yè)儒臣后論》中,李贄則針對明代道學(xué)家提出的“無為者不過曰無心耳”“無心者無私心耳”表示懷疑,他說:“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見,若無私則無心矣。如服田者,私有秋之獲,而后治田必力;居家者,私積倉之獲,而后治家必力;為學(xué)者,私進取之獲,而后舉業(yè)之治也必力。故官人而不私以祿,則雖招之必不來矣;茍無高爵,則雖勸之必不至矣。雖有孔子之圣,茍無寇司之任、相事之攝,必不能一日安身于魯也,決矣。此自然之理、必至之符,非可以架空而臆說也。然則為無私之談?wù)?,皆畫餅而談、觀場之見,但令隔壁好聽,不管腳跟虛實,無益於事,只亂聰耳,不足采也。”“以無心及無私心尚論無為之學(xué)者,皆不根之論?!睆氐追穸嗣鞔缹W(xué)家“無私心”學(xué)說。明確指出人的行為的根本出發(fā)點是追求自身利益,包括物質(zhì)、權(quán)利的占有以及社會地位等方面的滿足。體現(xiàn)了李贄的社會功利思想。
在《行業(yè)儒臣論》中,李贄解釋將德行一分為二的原因?!胺蚴ト嗽谏希逃捎谝?,成德為行。二之則不是矣。去圣既遠,學(xué)務(wù)徇名。非名弗學(xué)、非學(xué)無名。以名為學(xué),失其本矣。德之與行,雖欲不二,又可得耶?”且針對儒者提出“德行合一”的觀點,李贄提出了異議,他認為:“在圣人已知其徒之學(xué)為儒、學(xué)為德行者,必至于是也。故合而言之。蓋恐其為小人而不肯為君子也。蓋合之則為君子,分之則為小人。其在今日,則夫教人之為君子者,已不自知其入于小人之歸矣。況學(xué)者乎?是故分之,使知其德自德、而行自行。斷斷乎不容以自誣也。蓋分之則為君子,合之則為小人。則亦不得已焉耳矣。”并且認為德行之說事關(guān)天地之心、生民之命、萬世之平,所以他“不避忌諱切骨而論之?!逼淠康氖恰耙谷藙?wù)實學(xué),道期心得?!辈⒅S刺那些自矜名譽而貽誤后儒的人,說他們是“圣門之罪人也”。雖然不無偏激,但這種獨立思考和敢于批判的精神卻仍屬難得可貴。
從《武臣總論》里,我們可以看出李贄關(guān)于戰(zhàn)爭的認識:李贄認為戰(zhàn)爭是不得已之事。“戰(zhàn)非圣人之得已也。”但如果一旦發(fā)生,最佳的途徑是使用謀略結(jié)束戰(zhàn)爭?!吧媳ブ\,不戰(zhàn)而自屈矣?!崩钯椷€對古往今來的人們以勝敗評論將領(lǐng)的優(yōu)劣表示質(zhì)疑:“彼以勝敗論將者,非知大將之道也。若夫謀定而后戰(zhàn),戰(zhàn)而必勝,皆不越于此矣。此可以語將,未可以語天下之大將也?!蓖瑯芋w現(xiàn)了李贄極為可貴的獨立思考判斷能力。
在《賢將論》中,李贄則分析了一名將領(lǐng)必需具備的五種才能,即“智信仁勇嚴”。“五者智為先,智則見其大;信如四時,不可易也;勇如雷霆,不可犯也;仁則視卒如子,不忍傷也;嚴則視子如卒,有犯輒死,不得姑息也。”又認為:“將有此五者,不言賢,賢可知矣?!崩钯椨謱沤裉煜虏荒苤赜谩爸切湃视聡馈钡馁t將而感到極大的憤慨,“嗚呼,古今天下又安得有如是智信仁勇嚴之人而用之哉?”不滿之情,充斥書卷。
再讓我們來看一下李贄對于外臣的態(tài)度。《藏書》中將外臣分為“時隱外臣”、“身隱外臣”、“心隱外臣”、“吏隱外臣”四類。《外臣總論》中寫道:所謂“時隱者,時當隱而隱。所謂邦無道則隱是也。”并且認為:“此其人固有保身之哲矣。然而稍有志者亦能矣,未足為難也?!彼^“身隱者,以隱為事。不論時世是也?!鄙黼[又分為數(shù)等:“有志在長林豐草、惡囂沉寂而隱者”“有懶散不耐煩,不能事生產(chǎn)業(yè)作業(yè)而其勢不得不隱者”李贄認為:“以此而隱,又何取于隱也?!辈毁澰S這等身隱。還有“不有志在神仙,愿棄人事?!薄吧碛挝锿猓那芯让??!薄爸救こ^,不屈一人之下?!睌?shù)等。對于此類“身雖隱而心實未嘗隱也?!崩钯椪J為:“此其隱蓋高矣,然猶未大也。必如阮嗣宗等,始為身心俱隱矣?!鄙黼[雖高,但仍不如身心俱隱。身心俱隱,卻“猶有逃名之類,尚未離乎隱之跡也”。李贄最為贊許的外臣當屬“吏隱”。并對吏隱的代表人物馮道推崇備至,“吾謂阮公雖欲為馮道之事而不能,若馮公則真無所不可也?!痹凇恶T道傳》后的專論中,李贄又寫道:“孟子曰:社稷為重,君為輕。斯言也,道知之矣。夫社者,所以安民也;稷者,所以養(yǎng)民也。民得安養(yǎng)而后君臣之責始塞。君不能安養(yǎng)斯民,而后臣獨為之安養(yǎng)斯民。而后馮道之責始盡。今觀五季相禪,潛移默奪,縱有兵戈,不聞爭城。五十年間,雖經(jīng)歷四姓,事一十二君并耶律契丹等,而百姓卒免于鋒鏑之苦者,道務(wù)安養(yǎng)之力也?!边@可以說是對宋明以來史學(xué)家、道學(xué)家的一個公開挑戰(zhàn),在他們看來,馮道“更事四姓及契丹”,是一個毫無忠正節(jié)義之徒。如歐陽修在《新五代史》就把馮道列入雜傳,并特意在《馮道傳》前寫了一篇傳序。序中寫道:“傳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jié)。蓋不濂,則無所不??;不恥,則無所不為。人而如此,則禍亂敗亡,亦無所不至,況為大臣而無所不取不為,則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敘,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焙喼卑疡T道當作是亂亡天下國家的罪魁禍首。而李贄竟把馮道列為外臣的最高境界,極力稱贊他為安養(yǎng)民眾所做出的突出貢獻,具有一定的進步意義。同時也體現(xiàn)了李贄編纂《藏書》以自己的是非標準重新去評價歷史人物的動機和目的。
李贄沒有為《賊臣傳》、《親臣傳》、《近臣傳》三傳作總論或?qū)U摗5凇顿\臣傳》中的《貪賊傳》后猶有短論,從中可以看出李贄對于貪賊的態(tài)度。論中寫道:“所謂貪賊者,謂其志在得失,猶可得而餌之籠罝而使之也?!崩钯椪J為貪賊不過志在得失,還可以加以籠絡(luò)以期為我所用。并且認為:“天下惟小人最多才。才不易生,故尤不易棄。此惟真聰明之主能知也。”表現(xiàn)出李贄惜才、愛才、唯才是用的進步思想。李贄又為列入《反賊傳》中的仆固懷恩、李懷光兩人翻案,認為他們“乃心王室,區(qū)區(qū)之心,無以自明。不能低頭就戮,甘心于饞賊之口,遂發(fā)憤以至此耳。非可與逆賊同比倫明矣。是皆死難立功之臣也?!庇职淹趿?、趙苞、溫嶠三人列入《逆賊傳》,認為:“王陵數(shù)子不忍去官,而忍殺母,非但母死不奔喪已也。曾參絕之矣?!敝赋馑麄兌际秦潙贆?quán)位的“殺母逆賊”。雖然不無偏激,卻流露出李贄對因貪戀權(quán)位而喪失孝道之人的厭惡痛恨之情。
李贄曾在《藏書德業(yè)儒臣前論》中寫道:“晚年多暇,欲一洗千古之謗?!庇衷凇杜c焦弱侯書》中寫道:“自古至今,多少冤屈,誰與辯雪?”李贄究竟要給哪些人洗謗雪冤呢?我們試舉一些例子進行分析說明。例如,李贄贊揚秦始皇混一諸侯的功績,稱秦始皇“自是千古一帝”;認為陳勝是“匹夫首倡”“古所未有”;稱贊西楚霸王項羽“自是千古英雄”;稱田橫是“乘時復(fù)業(yè)”、公孫述是“乘亂草竊”、李密是“因亂使智”、竇建德是“亡命草創(chuàng)”;并將他們?nèi)苛腥胧兰o,否定了傳統(tǒng)史學(xué)“勝王敗寇”的觀點,是史學(xué)的一大進步。李贄又認為晉司馬氏是“奸臣篡奪”、后梁朱溫是“篡弒巨盜”,這更是對傳統(tǒng)史學(xué)正統(tǒng)學(xué)說的挑戰(zhàn)。李贄又將商鞅、韓非、申不害、晁錯等列入《強主名臣傳》;將李悝、桑弘羊等列入《富國名臣傳》。將《新唐書·反臣傳》中的李忠臣列入《藏書·諷諫名臣傳》;將《新唐書·奸臣傳》中的許敬宗、李義府列入《藏書·詞學(xué)儒臣傳》;這些都可以算做李贄所謂洗謗雪冤的例子。雖然不一定完全正確,但可以體現(xiàn)李贄以“一人之是非”標準重新評論歷史人物的進步歷史觀點。還要附帶提一下的是,李贄還為歷史上并不知名的一些人物立傳,如秦漢之際的一名廝養(yǎng)卒,李贄不僅給他立傳,稱贊他說救趙王的功績,還將他列入《智謀大臣》,并在傳末寫道:“可惜此廝養(yǎng)卒不載姓名,卓吾子曰:廝即姓、養(yǎng)卒即名,其姓名即千載不朽矣。豈似世之自負著姓有名望,而甘與草木同腐者乎?”都表現(xiàn)出李贄具有進步卓越的歷史觀。
但李贄的歷史觀也有許多自相抵牾之處,試以武則天為例:李贄曾在許多批語中對武則天加以褒揚,如《藏書·張柬之傳》載:“武后謂狄仁杰曰:安得一奇士用之。”李批:“今世男子幾人欲得奇士哉?”《藏書·張嘉貞傳》載:“張循憲試命張嘉貞草奏,武后以為能?!崩钆骸笆ズ蟆?。同卷“武后即拜嘉貞監(jiān)察御史,擢循憲司勳郎中,酬其得人。”李批:“圣后?!薄恫貢ひΤ鐐鳌份d“姚崇武后時拜侍郎?!崩钆骸爸??!蓖怼昂蟪UZ左右:往時周興來俊臣等數(shù)治詔獄,朝臣相逮引,一切承反。朕意其枉,更畀近臣臨問,皆得其手牒。自俊臣等誅,遂無反者。然則向論死得無冤耶?”李批:“大圣人?!薄恫貢り愖影簜鳌份d“子昂盛言東都勝塏可營山陵,武后奇其才?!崩钆骸笆ズ??!背浞挚隙诉@位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杰出的治國才能,認為武則天“勝高宗十倍,勝中宗萬倍”。但李贄并未將其列入世紀,而是將武則天以“唐太宗才人武氏”的身份列入《后妃傳》。似乎又在刻意彰顯武則天的過惡。
另外,李贄在《藏書》中非但沒有提及王安石變法的功績,卻在很多評論中肆意貶低王安石,并將其僅列入《詞學(xué)儒臣傳》,不能不說是李贄的一個偏見。
總而論之,李贄的《藏書》沒有考訂前史之功,對于史料的采擇存在一些問題,因此不可以將它視作一部信史。但李贄在《藏書》中所表達的諸多富有創(chuàng)見的歷史觀,卻是頗具進步意義的。而紀昀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評價李贄《藏書》時卻寫道:“贄所著《藏書》為小人無忌憚之尤”。近四百年來,李贄及其所著《藏書》一直處于被批判否定的邊緣,恰好可以讓我們感受李贄當初編纂《藏書》時“吾姑書之而姑藏之,以俟夫千百世之下有知我者而已。”的百年寂寞。
肆 互校正誤
《藏書》一書主要取材于歷代正史,但在摘錄采抄史書正文時產(chǎn)生了一些謬誤。當然也有部分《藏書》正確而史書有誤的。茲互校正誤如下:
1《晉書·宣帝紀》載:“太和五年,諸葛亮寇天水。天子使帝西屯長安,都督雍、涼二州諸軍事?!薄恫貢の涞奂o》作“太和四年,諸葛亮入天水。詔懿西屯長安都督永、涼二州諸軍事?!睉?yīng)作太和五年,永州系雍州之誤。
2《隋書·張文詡傳》載:“文詡以如意擊幾而歌?!薄恫貢埼脑倐鳌纷鳌耙匀缫鈸魞憾琛保谓`,作幾字是。
3《新唐書·竇建德傳》載:“時有隃人張金稱亦結(jié)眾萬余,依河渚間?!薄恫貢は闹鞲]建德世紀》作“歈人張金稱亦結(jié)眾萬余,依河渚間。”
4《新唐書·房玄齡傳》載“玄齡封邗國公,女為王妃?!薄恫貢し啃g傳》作“封韓國公,女為皇妃?!卑福骸杜f唐書·房玄齡傳》載:“玄齡自以居端揆十五年,女為韓王妃,男遺愛尚高陽公主,實顯貴之極?!弊髭鯂?、韓王妃是。
5《新唐書·魏征傳》載:“忠臣龍逢、比干。”龍逢應(yīng)是龍逄之誤。《藏書·魏征傳》正作龍逄。
6《新唐書·姚思廉傳》載:“思廉厲聲曰:唐公起義兵、安王室。不宜無禮于王。眾眙退?!薄恫貢ひλ剂畟鳌纷鳌氨娛纪?。”應(yīng)作始字。同卷“思廉采謝炅、顧野王諸家言?!薄恫貢纷鳌八剂芍x靈運、顧野王諸家言?!卑福骸杜f唐書·姚思廉傳》載:“思廉又采謝炅等諸家梁史續(xù)成父書”,《新唐書·藝文志》載:“謝昊、姚察《梁書》三十四卷,顧野王《陳書》二卷?!弊髦x靈運非。《宋書·謝靈運傳》亦不載謝靈運撰《梁書》事。
7《藏書·孔穎達傳》載:“孔穎達,黃州衡水人。”案《新唐書·地理志》載:衡水縣屬冀州信都郡,《新唐書·孔穎達傳》正作“孔穎達,冀州衡水人?!?/p>
8《新唐書·許敬宗傳》載:“后相為寒浞所滅,后緍方娠?!薄恫貢ぴS敬宗傳》作“后緡方娠”《左轉(zhuǎn)·哀公元年》載:“伍員曰:昔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鄩,滅夏后相。后緍方娠,逃出自竇,歸于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弊骱缶r是。
9《新唐書·狄仁杰傳》載:“閻立本召訊,異其才。謝曰:仲尼稱觀過知仁。”《藏書·狄仁杰傳》作“仲尼稱觀過知人?!薄墩撜Z·里仁第四》載:“人之過也,各于其黨,觀過,斯知仁矣?!弊饔^過知仁是。同卷“守者寖弛,仁杰乃丐筆書帛,置褚衣中?!薄恫貢纷鳌笆卣邔嫵?,仁杰乃丐筆書帛,置楮衣中?!弊黢易质?。同卷“于時訊反者一問即臣,后乃召見仁杰謂曰:臣反何也?對曰:不臣反,死笞掠矣。”《藏書》臣字均作承,是。
10《新唐書·張柬之傳》載:“賨貨之資,不輸于大國”《藏書·張柬之傳》作“寶貨之資,不輸于大國?!弊髻z字是。
11《新唐書·姚崇傳》載:“張憬藏謂臣當位王佐?!薄恫貢ひΤ鐐鳌纷鳌皬埈Z藏謂臣當位王佐?!卑福骸杜f唐書》卷一九一有《張憬藏傳》。《新唐書·劉義節(jié)傳》亦載:“從子思禮,武后時為箕州刺史。少學(xué)相人于張憬藏,憬藏謂思禮歷刺史,位至太師。”作張憬藏是。
12《新唐書·宋璟傳》載:“張易之遣刺客將殺璟,有告璟者,璟乘庳車舍他所?!薄恫貢に苇Z傳》作“璟乘庫車舍他所?!薄妒酚洝ぱ魝鳌份d:“楚民要庳車。”作庳車是。
13《新唐書·盧懷慎傳》載:“盧懷慎,滑州人。”《藏書·盧懷慎傳》作“盧懷慎,渭州人”《舊唐書·盧懷慎傳》載:“盧懷慎,滑州靈昌人?!卑福骸缎绿茣さ乩碇尽份d靈昌屬滑州,作滑州是。同卷“帝后還京,因校獵鄠杜間?!薄恫貢纷鳌暗酆筮€京,因校獵樗杜間。”作鄠字是。
14《新唐書·李吉甫傳》載:“梁伐劉季連?!薄恫貢だ罴鳌纷鳌傲悍⒓具\。”案:《梁書》列傳第十四有劉季連傳,傳載梁高祖天監(jiān)元年,以西臺將鄧元起為益州刺史。季連于元起有隙,故聚兵復(fù)反。高祖命鄧元起率兵討伐事。作劉季連是。
15《新唐書·張嘉貞傳》載:“遂出嘉貞為豳州刺史?!薄恫貢埣呜憘鳌纷鳌八斐黾呜憺橛闹荽淌贰!毙谓`,作豳字是。
16《新唐書·張仁愿》傳:“神龍中,進左屯衛(wèi)大將軍、兼檢校洛州長史。神龍三年,朔方軍總管沙吒忠義為突厥所敗,詔仁愿攝御史大夫代之。景龍二年,拜左衛(wèi)大將軍、同中書門下三品、封韓國公?!本砟┬?庇浽疲骸杜f唐書·張仁愿傳》亦作景龍二年拜左衛(wèi)大將軍?!缎绿茣ぴ紫啾怼?、《舊唐書·中宗紀》及《資治通鑒》卷二零九均作左屯衛(wèi)大將軍。案:作左屯衛(wèi)大將軍是?!缎绿茣ぶ凶诒炯o》載:“神龍二年十二月己卯,靈武軍大總管沙吒忠義及突厥戰(zhàn)于鳴沙,敗績。景龍元年五月戊戌,右屯衛(wèi)大將軍張仁亶為朔方道行軍大總管,以備突厥。二年七月癸巳,朔方道行軍大總管張仁亶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案:張仁亶即張仁愿,避睿宗諱音近改。張仁愿于景龍元年五月以右屯衛(wèi)大將軍出為朔方道行軍大總管以備突厥,景龍二年七月始拜左屯衛(wèi)大將軍。則本傳“神龍中進左屯衛(wèi)大將軍”應(yīng)是右屯衛(wèi)大將軍之誤。又,《新唐書·突厥傳上》載:“中宗始即位,默啜入攻鳴沙,于是靈武軍大總管沙吒忠義與戰(zhàn),不勝,死者幾萬人。虜遂入原、會,多取牧馬。帝詔絕昏。詔左屯衛(wèi)大將軍張仁亶為朔方軍大總管屯邊”。此左屯衛(wèi)大將軍亦右屯衛(wèi)大將軍之誤。案:本傳“神龍三年朔方軍總管沙吒忠義為突厥所敗”。朔方軍總管應(yīng)是靈武軍大總管之誤?!缎绿茣さ乩碇尽份d:鳴沙縣屬靈州,歸靈武軍所轄?!杜f唐書·中宗紀》亦載:“神龍二年十二月己卯,突厥默啜寇靈州鳴沙縣,靈武軍大總管沙吒忠義逆擊之,官軍敗績”。均作靈武軍大總管。又,《新唐書·中宗本紀》、《舊唐書·中宗紀》均作“神龍二年十二月己卯,突厥默啜寇靈州鳴沙縣。靈武軍大總管沙吒忠義逆擊之,官軍敗績。”則本傳“神龍三年,朔方軍總管沙吒忠義為突厥所敗?!比陸?yīng)是二年之誤。
17《新唐書·太子憲傳》載:“睿宗將建東宮,以憲嫡長,又嘗為太子矣。而楚王隆基有大功。案:睿宗即位,封隆基平王。此應(yīng)作平王,《藏書·太子憲傳》正作平王。
18《新唐書·李林甫傳》載:“玄宗曰:慶王往年獵,為豽傷面甚”?!恫貢だ盍指鳌纷鳌盀楸獋嫔酢!睉?yīng)作豽字。同卷“帝詔天下士有一藝者,得詣闕就選”?!恫貢纷鳌暗迷勱I就遷?!毙谓`,作選字是。同卷“開元中大臣若王晙?!薄恫貢纷鳌伴_元中大臣若王俊?!薄杜f唐書·王方慶傳》載:“少子晙,工書知名,尤善琴棋,而性多嚴整,官至殿中侍御史?!薄度圃姟芬嘤刑菩凇娥T王晙巡邊》詩,作王晙是。
19《新唐書·顏真卿傳》載:“至德二載,真卿棄郡渡河?!薄恫貢ゎ佌媲鋫鳌纷鳌爸恋露辍闭`。應(yīng)作至德二載。案:《新唐書·玄宗紀》載:“三載正月丙申,改年為載?!泵C宗上元元年始改載為年,此應(yīng)作至德二載。
20《新唐書·楊綰傳》載:“綰痼疾作,有詔就中書療治。每對延英許挾扶。”《藏書楊綰傳》作“每對邇英?!弊餮佑⑹?。
21《新唐書·陸贄傳》載:“帝以稾付贄?!薄恫貢り戀梻鳌纷鳌暗垡赞桓顿??!睉?yīng)作稾字。
22《新唐書·韓愈傳》載:“韓愈上疏論宮市,德宗怒,貶陽山令。”《藏書·韓愈傳》作“貶山陽令?!卑福骸杜f唐書·韓愈傳》、《唐才子傳·韓愈傳》皆載:“上疏論宮市,德宗怒,貶陽山令?!弊麝柹搅钍?。又,《藏書·韓愈傳》后附劉乂事跡,《新唐書》作劉義;《全唐詩續(xù)補遺》寫為劉乂;《苕溪漁隱叢話》寫為劉義;四部叢刊本《李義山文集》寫為劉又;案李商隱有詩《齊魯二生·劉叉》,似作劉叉是。
參考書目:
- 《藏書》,中華書局1959年5月版
- 《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11月版
- 《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8月版
- 《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2月版
- 《新五代史》,中華書局1974年12月版
- 《世說新語校箋》,徐震堮著,中華書局1984年2月版
- 《唐國史補》,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
- 《太平廣記》,中華書局1962年九月版
- 《昌黎先生集》,中華書局1930年1月版